杜群见他定在原地,心生疑惑,作势要进来,却被秦砚出声拦截:“老师,没人,忽然想起来今天新媒体中心的人在这开会,应该是忘记关灯。”
杜群皱眉,“新媒体中心?陆余那小子还想不想干了!”
——关键时刻,哥们是用来背锅的。
众人关灯离开,司浅长吁口气,想再从窗户出去,却发现窗户也被人锁住了。
真丧气。连忙向西倩求助。
[SOS,我被锁在隔壁了!]
半晌,乔西倩才回复:
[浅浅,老班来了……]一串省略号,可想而知乔西倩未说完的话应该是:兄弟,珍重了!
前门又传来开锁声,司浅屏息,灯霎时亮起,她不适的眯起眼,待视线清明,视野内是秦砚颀长的身影。
“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学习?”
她起身,谁料长时间蹲着,腿发麻,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好在秦砚快速扶住她。
“以后可以去学生会办公室,八点以后只有我在那。”
司浅微怔,疑惑的问,“学生会值班不是到九点半吗?”
“以前是。”他顺手给她裹紧外套,把扣子全部扣上后细心的拂去衣服后背上的尘土,微顿几秒,接上后面的话,“明天开始,我给他们放假。”
她眼中别有意味,不紧不慢的拆穿他,“是你明天开始替他们值班吧?谁不知道理科级部的部长是烂好人。”
秦砚听后,没恼,视线轻飘的移过来,忽然笑开。
“没错,因为你,我成了他们口中的烂好人。”
一句话堵住司浅准备好的所有打趣话语。
真有他的。
第42章 chapter42
他压低音量, 平静的眸底毫无波澜,“有时间调侃我,不如好好想想你班主任那怎么交代。”
“……”她嘴角的笑意霎时消失, 刘新齐从第一天接班就说过, 逃课别让他给逮住。
慌忙收拾完试卷,司浅从秦砚身旁轻盈的侧身而过, 错肩时风带起股似有若无的香,等他反应过来后, 她已快步跑出门, 猫着身子站在文三班后门, 稍微敞开点门缝窥探里面的情况。
刘新齐这班主任不是白当的。
瞧见她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刻走出前门,抱胸呵道:“还知道回来?”
司浅下意识的挺直脊背, 笑吟吟的颔首,“对啊……听说您来查班。”
“所以来签个到露个脸再出去玩?”他哼笑,“把高中当大学过啊您这是。”
司浅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谓,只有气急的时候老班才会用“您”这个略显敬重实则讽刺味十足的字眼。
“哪能啊, 我只不过是想找个安静的地儿好好做试卷。”她作势扬了扬手里的试卷,表情无辜,“老师您教我这么长时间, 应该知道我要是想玩……”
话被他中途截住。
“对,您要是想玩,整个班都得翻天!”
刘新齐揉了揉眉心,挥手不想再和她进行口舌之争, “和你讲道理,我夭寿啊。”
“老师我给你顺顺气。”司浅快步上前,轻拍了几下刘新齐的背,“是不是好受点了?”
“别碍眼,赶紧回去。”他狠狠剜她一眼,侧身给她让出路进门,“让杜群那家伙查到没?”
司浅噙着笑挤眉弄眼道,“我是您教出来的啊,哪能让他给抓住。”
兴许是上几周卫恒他们逃课被抓的次数太多,文三班德育分评比落到级部倒数,要是再出点幺蛾子,他得被办公室其他班主任给嘲笑死。
“算你机灵。”
司浅坦荡的与他对视,承下了姑且称之为赞扬的话,“谢谢老班不杀之恩。”
-
最终司浅也没答应他八点后去学生会做试卷,一是因为秦砚的时间本来就稀少,除了做作业刷试卷之外,还有学生会的事务要处理,再者,司父给她请了家教,平日里就在家里补弱科项目。
与大多应考生相同,日子在试卷堆叠,倒计时牌张张脱落中悄然而逝。
一直到S大校考成绩公布,司浅都没有松懈一分一毫。
下午五点公布成绩。
电脑屏幕上的字体忽然变得模糊开来,按下回车键时的手是颤抖的,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房间内厚重的曳地窗帘紧闭,吝啬的不让一丝光线投入,空间内仅存留电脑屏幕散发出的淡淡荧光。
她伸手揉了揉眼眶,长吁一口气,按下回车键。
进入页面,显示几秒钟的空白,她轻耷了耷眼帘。
耳畔是钟表指针哒哒的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放至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抬眼,目光落至屏幕显示出的数字上,仔仔细细的将它收入眼底后,伸手关上电脑。
眼眶有些湿润。
四月下旬的天气,阴晴变化的像个孩子不定的脸色。上午是阳光普照,阳光弯折,太阳西移,乌云就趁机蔓延开来。
口袋中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浅浅,校考成绩可以查了。”西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然而起伏的呼吸声出卖了她。
司浅应了声,言简意赅,“我查完了。”
西倩顿了顿,犹豫片刻,“是不是……”她没说完,因为察觉到司浅的情绪并不好。
“你放心,我等下打给你。”
司浅出门匆忙,没有带伞,白色帆布鞋踩在泥水里立刻染上污渍,白皙的小腿上也沾染不少泥水,她却毫无顾忌。
脚步停至白色洋楼前——
满园的蔷薇此刻被雨水打的凋零,几簇仍是顽强的迎风而立。黑色雕花大门紧锁,整栋楼被雨幕笼罩,阴暗的没有一丝生人气息。
门前的对讲机经久不用,她按下按钮时,发出支啦的刺耳声响。
然而,无人应答。
秦知浅扒着车窗往外瞧,车驶到门前,她发现崇拜的仙女姐姐站在雨中,惊讶道:“是仙女姐姐。”
秦砚闻言,目光由膝上摊开的书移至窗外,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时呼吸一滞,待车挺稳,拿起置物台上的伞推门而下。
“为什么不拿伞?”
看清来人是谁,司浅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下来。
察觉到她神情不对劲,秦砚脱下外套裹住她,顺带着她的身子拥入怀里,试探的问道:“你认识佘老师?”
司浅靠着他的胸口,轻轻点了点头。
“她可能不在家,你何必要在雨里等。”他轻声安抚,温柔的话语像羽毛轻抚过她的心尖。
司浅眼眶酸涩,忍住落泪的冲动,“她不想见到我。”
秦砚沉声叹了口气,下巴抵住她的发顶,环住她腰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不试试怎么知道?”
司浅睫毛颤了颤。
他没有问及她们的关系,甚至对她来此的原因也闭口不问。
他无条件的支持她的所作所为,近乎宠溺的态度。
“乖,你先上车。”他眸光深沉,视线落至二楼模糊的窗户上隐隐约约勾勒出绰约的身影。
佘老师是在家的。
待司浅上车,他单手执伞而立,右手握着手机,静等那段接起。
三声忙音过后。
妇人轻柔的嗓音响起,“秦少爷。”
“为什么不见她?”他咬字清晰的说,眉头皱的有些紧,川字愈发明显。
那段沉默片刻,不急不缓的道来:“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我待会让阿姨去开门,接知浅进来。”
“非这么不可?”他垂眸,垂至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眉宇间满是隐忍。
佘婳钰不发一言。
他挂断电话,屈起手指敲了敲驾驶座车窗,“陈叔,照看下知浅。”
司浅隐隐料到结果,推门下车,深深看了眼二楼不知何时阖上的窗帘,雨水顺着侧脸轮廓滑下,隐没于衣服中。
“走吧,送你回家。”秦砚侧着伞,完全遮住她的身子。
司浅收回视线,黑白分明的眸子波澜微荡,“好。”
-
秦砚等在卧室,宽阔的墙上零散的贴着每个年级的照片,最扎眼的一张是初中时候她抱着市青年舞蹈的金奖奖杯,笑的弯起双漂亮的桃花眼,眸中难掩兴奋之意。
一袭绿色连衣裙,露出洁白纤细的小腿,踩在鹅卵碎石道路上,背景是夕阳洒下的金黄色光辉。
宏大,温暖。
司浅边擦头发边走出浴室的门,室内拖鞋与地面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没能吵到他。
“我小时候是不是比现在可爱多了?”
闻言,秦砚转过头,她弯着眉眼,和照片上相差无几。
他翘了翘唇角,“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确比现在可爱。”
“……”
他第一次见她?
司浅瘪嘴,那不就是因为在舞台上跌倒她伤心的坐在咖啡厅的露台椅子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么。
肯定很丑。
秦砚淡睨她一眼,没拆穿她的心思,下巴轻点了下身旁的床,“坐。”
司浅不明所以,“我站着就行。”
他无奈的掩下眼帘,从置物架上拿起吹风机,插电,伸手试了试温度,“过来,吹头发。”
她依言,从他身前坐下,黑发垂至腰际,他从未否认过,司浅有一头乌黑光润漂亮至极的头发。
“校考…不是第一?”他话语平淡,毫无波澜。
她侧头,双手交握放至膝上,一缕不听话的头发随着吹风机的风拂过脸颊,些微的痒。
半晌,她才说:“不啊,是第一。”
他淡淡扫她一眼,“那为什么突然去找佘老师?”
“照片……你看到了吧。”她顿了顿,手中的力道忽然不听使唤了,指尖陷入皮肤里,疼得她没有知觉,“我想让她,让妈妈看见,我离她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妈妈。
她说的极重。
房间内仅余下吹风机嗡嗡的运转声。
“司浅,你跳的,比任何人都好。”他眉峰缓缓宕开,关闭吹风机,醇厚低沉的嗓音于她耳畔响起,“佘老师从未否认过你。”
他仍记得佘婳钰沙发侧的小几上积攒着司浅步步成长的杂志报道,他甚至觉得,佘老师答应收知浅为学生,也是因她小名唤作“浅浅 ”。
说什么想找个小孩子陪着,南城每年想把孩子送到她身边学舞蹈的人能绕南城几圈不止。
秦知浅幸运于与司浅相同的名字。
上辈人的恩怨他或多或少有所耳闻,但不管如何,都不该让司浅独自承担这份余悲。
佘老师心中解不开的结,亦是司浅心中的沉疴。
但,浅浅往后人生的悲欢,都将由他保管。
第43章 chapter43
夜深, 雨停,柏油路残留着湿漉的雨水,秦砚撑伞走至黑色轿车旁, 陈叔夹着烟等在门口, 看见他缓步而来,掐灭手中的烟迎上去。
恰时, 别墅的大门打开,秦知浅跟在阿姨身后走出。
“秦少爷, 知浅今天很乖呢, 佘老师也夸她长进不少。”
阿姨模样的夫人拉着秦知浅的手, 整个身子挡住大门,显然是佘婳钰特意叮嘱她,不许他进入。
他微微笑了下, 礼貌恭敬道:“我想和佘老师谈谈。”
“……佘老师已经休息下了。”
他表情颇为遗憾,待秦知浅上车后,手扶住车门,眼底情绪莫测。
阿姨关门时, 秦砚信步上前,手肘抵住门栏,快速闪身而入。
“抱歉, 逼不得已出此下策。”他眸光深沉,眼风扫荡过来微带几分凛冽,“我会和佘老师解释清楚,您不必担心。”
门是半阖的。
佘婳钰跪坐在茶几前, 摆弄着茶器,昏暗的房间内有清茶香气弥漫开来。
“秦少爷,随意闯入难道不觉得太过失礼?”
秦砚舒缓的神色因她这句话忽然发紧。
佘婳钰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人摸不清情绪。
“是我失礼了。”他站在玄关处,没有再进一步,定定的望向她,“我从未想过,您会如此狠心。”
她抬眼,淡淡迎上他的视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早过了会因愤怒拍案即起抑或逞口舌之快的年纪,他的眉宇间不见一丝怒意。只是平淡的叙述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能把亲生女儿丢在雨中不管不问,不是心狠,那应该是什么?”
佘婳钰眯起眼,疑惑的问道:“她告诉你的?”
秦砚的薄唇抿成道紧绷的线——正常的母亲,在听到自己的女儿淋雨后,不应该先心疼的问她是否着凉吗?
佘婳钰打开客厅内的灯擎,玉兰花雕顶灯亮起,秦砚眯起眼,待视线清明,望过去,呼吸一滞。
原本高贵清雅的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苍老。
“您的身体不舒服?”
她答非所问,动作熟练的斟茶,“不是说想和我谈谈吗,站在那能谈出什么?”
秦砚没有追问,抿唇走进客厅,随她的动作跪坐下。
外公对茶道很有讲究,自小耳濡目染,他少许能看出些门道。她省去不少繁杂的步骤,只留下最关键的三步,紫砂茶杯推至眼前,他目光落在佘婳钰苍白的脸上。
他轻呷口茶,浓重的涩味于口中蔓延,手中的动作顿住,握着茶杯的力道渐重,甚是笃定的说:“其实,您并不是不想见浅浅,而是……情非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