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田园泡
时间:2018-06-14 08:47:21

  苏锦萝无奈,却不想在那处添乱,只得蔫蔫的回了锦玺阁。
  “姑娘。”玉珠儿上前,替苏锦萝倒了一碗茶来。她看着眼眶红红的苏锦萝,一脸心疼。“您莫介意大姑娘说的话。她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现下老祖宗是何情形,有些心焦而已。”
  “姑娘别担心。奴婢听说静南王的医术是顶好的,自然能医好老祖宗。依照姑娘您现在和静南王的关系,这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嘛。”
  “……可是,”苏锦萝嗫嚅道:“他在生气……”
  “姑娘您说什么?”苏锦萝声音太小,玉珠儿没听明白,她道:“姑娘别急,奴婢这就去寻小厮,去静南王府传信去。”
  话罢,玉珠儿径直去了。苏锦萝趴在桌上,扣着面前的茶碗,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哼唧声。
  大夫去看了李飞瑶,说没甚大碍。玉珠儿派去的那个小厮回来禀告,说静南王进了宫,这一时半会的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进宫了?
  苏锦萝苦恼的皱起一张小脸。
  她能等,可老祖宗那处等不得。瞧瑶姐姐的模样,老祖宗那处,怕是已经不好了。
  “姑娘,今日该练走路了。”院内甬道处,桂嬷嬷立在那里,声音清晰的朝着屋内道:“再过几日您就要进宫见太后,若是御前失礼,那可是大不敬。这丢的不单单是你的颜面,而是整个理国公府,连带着静南王府的脸面……”
  “桂嬷嬷!”桂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往常瞧见她,跟老鼠瞧见猫似的苏二姑娘疯癫颠的跑出来,一双黑乌乌的大眼睛盯在自己身上,像瞧见了米的老鼠。
  ……
  这不是苏锦萝头一次进宫,可却是她头一次一个人进宫。
  夜晚的宫殿愈发显得诡异阴森,巍峨壮观,就像是一只张大着嘴,嗷嗷待哺的巨兽。
  苏锦萝随着桂嬷嬷走在宫道上,两边是随风摇曳的氤氲宫灯,前头稀稀拉拉的走着几个小宫女,埋首垂额的走的极快,却半点声息也无。
  “姑娘,这边请。”
  行至太后的寿康宫,苏锦萝站在殿外等候传召。
  晚间的风阴冷入骨,苏锦萝穿的不多,她缩头缩脑的站在那里,冷的浑身发颤。
  不远处,有宫女并一众太监,抱着个小娃娃缓步而来。
  小娃娃梳双髻,罩着一件红绫袄,在晦暗宫灯下,露出一张粉雕玉啄的小脸来。眉间一点朱砂痣,与那伪君子眼睑处的那点,倒是颇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长的真是好看,玉娃娃似得。
  苏锦萝歪头打量。那女娃娃软乎乎的伸着藕臂,一截一截的白嫩,小胖手腕上戴金镯,半眯着眼,似乎是刚刚睡醒。
  “姑姑,真宁公主来了。”
  红绫从殿门口拐出来迎真宁公主,冷不丁的瞧见站在一旁的苏锦萝。“这是……”
  “这是理国公府的苏二姑娘。”桂嬷嬷应道。
  红绫站定,借着宫灯的光将人上下打量。
  因着要进宫,苏锦萝特换了件水红妆缎窄袄,勒出纤细身形,腰间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上一双软底儿宫鞋,衬得整个人纤细又娇美。
  自来了初潮,苏锦萝的身量也拔高一点,虽不明显,但胸前明显开始长肉,被窄袄勒着,愈发明显。不过最让人瞩目的,还是苏锦萝那身泛着玉色的白肤。所谓一白遮百丑,更何况苏锦萝还不丑。
  晕黄灯色下,柔柔娇娇一小美人。
  红绫蹲身行礼,姿态袅袅,“原来是苏二姑娘。”
  桂嬷嬷道:“太后可准了?”
  “太后正在里头跟王爷说话呢,这说着就想起真宁公主来了,这不,着急忙慌的让抱过来了。”
  真宁公主歪着小脑袋趴在宫女肩上,盯着苏锦萝看。
  红绫笑道:“瞧公主这不错眼的盯着瞧,怕是认出这未来的静南王妃了。”
  桂嬷嬷板着一张脸,没有接话,还是那抱着真宁公主的宫女道:“红绫姑姑,外头冷,莫将公主冻着了。”
  “快,快些进来吧。”
  苏锦萝随在真宁公主身后,迈着小细腿跟进去。
  寿康宫内很静,烧着炭盆,点着熏炉。苏锦萝闪过屏风,至内殿,才看到靠在榻上的太后。
  太后似在跟人说话,苏锦萝站的地方有些远,那人被槅扇挡了,她瞧不真切。
  红绫进去回话,太后抬眸,往她这处瞥了一眼。苏锦萝赶紧低头,她听到真宁公主软绵绵的声音,“太后,四叔。”
  “乖。”
  然后便是一阵逗弄真宁公主的说笑声。
  苏锦萝动了动脚,站的有些僵了。
  “太后,外头苏二姑娘还在候着呢。”红绫道。
  “这就来了?快请进来。”太后促狭的看了一眼陆迢晔,只见那人把玩着手里的茶碗,撑着下颚坐在榻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苏锦萝低着小脑袋进来,陆迢晔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窄袄上。小姑娘长大了,越发惹眼了。
  “给太后请安。”
  苏锦萝照着桂嬷嬷教的规矩,毕恭毕敬给太后请安。
  “来,过来给哀家瞧瞧。”
  苏锦萝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到一张带着妆面的脸。姿容高贵,眉目亲和,看着并不显老态,一副慈眉善目之相。但苏锦萝却还是不敢大意,只迈着小碎步过去。
  “瞧瞧这小模样,长的真乖巧。”
  看清楚了苏锦萝的样子,太后眸色微动,面上不显,只笑着夸赞,“怪不得你要巴巴的求到哀家这处来,可真是个小美人。”
  这般柔柔软软的小姑娘,确像是她这儿子会喜欢的模样。
  陆迢晔摸了摸真宁公主的小脑袋,然后给她喂了一颗红薯糖。
  真宁公主“吧砸”着小嘴,伸出小手指向苏锦萝,声音软绵绵的道:“四叔母。”
  “哎呦,这都不用教就会了。不过现在叫还太早了。”太后笑眯眯的抚了抚真宁公主的小脸,把人揽到自己身边。
  真宁公主趴在太后膝上,嚼着嘴里的红薯糖。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又给她吃糖了?坏了牙可怎么办。”太后责怪的看了一眼陆迢晔,然后瞧了瞧真宁公主的小嘴,用帕子抵着道:“快,吐出去。”
  真宁公主可怜兮兮的看了一眼自家四叔,却发现她那四叔正盯着未来的四叔母看,根本就连个眼尾也没甩给自己。
  吐了红薯糖,真宁公主被带进去漱口。
  苏锦萝手脚僵冷的站在那里,十分紧张。
  红绫搬了绣墩来,置于太后身侧。陆迢晔挑了挑眉,拨弄了一下茶盖。
  茶面上飘着沫子,茶水清冽,嫩芽舒卷,茶香四溢。
  “去,将真宁公主的牛乳取来,也替苏二姑娘多添一碗。小姑娘家,定是欢喜吃这些东西的。”
  “是。”红绫不甘心的退下去,提了红漆木食盒过来,从里头取出两盅牛乳,一盅端给漱口后乖巧挨坐在陆迢晔身边的真宁公主,一盅端给坐在太后下首处的苏锦萝。
  苏锦萝紧张的绞着一双小手,慌乱的接过红绫手里的牛乳。
  “四叔喂。”真宁公主仰着小脑袋,不错眼的盯着陆迢晔看。
  三个叔叔,真宁公主最喜欢陆迢晔,因为他长的最好看,所以真宁公主最黏他,连皇帝都要靠边站。
  “都多大的姑娘了,自己吃。”太后故意板起脸来,捏了捏真宁公主软乎乎的小脸。
  陆迢晔看了一眼乖巧捧着瓷盅吃牛乳的苏锦萝,有些手痒。
  这巴巴的进宫来,难不成是来给自己告罪的?
  想到这里,陆迢晔心中微舒。他垂眸看了一眼真宁公主,难得兴致起来,给她喂起了牛乳。
  真宁公主大张着小嘴,受宠若惊的捧着牛乳吃。
  咦,今日的四叔好不一样。
  苏锦萝吃完一盅牛乳,小小的打了个饱嗝,然后立时捂住自己的嘴,大眼睛四处乱转,见无异样,心下舒出一口气。
  应该没人发现吧?
  太后似乎是对她很感兴趣,一直与她说话。苏锦萝战战兢兢的应着,掩在裙裾里的小细腿稍稍并拢,轻磨蹭着白玉砖面。
  她坐在绣墩上,挺腰直背,不敢有丝毫懈怠。
  “太后,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红绫上前提醒。
  太后笑着摆手,“好好。今日天色这么晚了,就让苏二姑娘宿在这处吧,将侧殿收拾出来,可不敢委屈了人。”
  “是。”红绫搀着太后起身,又吩咐小宫女带苏锦萝去侧殿。
  苏锦萝站在原处,踌躇的看向陆迢晔。见太后走远,她小跑步上前,一把拽住陆迢晔的宽袖,声音嗡嗡细细道:“你,你别生气了。”
  陆迢晔抬手,抽出宽袖。真宁公主仰着小脑袋,被宽袖盖住了小脸。她扒拉着冒出半个头,顺便擦了擦嘴上的牛乳。
 
 
第39章 
  陆迢晔不动,任由苏锦萝小媳妇似得杵在那里。
  真宁公主仰着小脑袋, 一会子看看陆迢晔, 一会子看看苏锦萝,然后“吧砸吧砸”小嘴, 伸出小胖手舀了一个红薯糖塞进嘴里。
  “不能吃糖。”陆迢晔伸手,捏了捏真宁公主的小胖脸。
  真宁公主赶紧给陆迢晔拿了一块, 以示贿赂。
  红绫拨开珠帘出来,就见苏锦萝正磨磨蹭蹭的跟陆迢晔说话, 当即便笑着上前, “天晚了, 奴婢送苏二姑娘去侧殿吧。不然太后还当奴婢没伺候好您呢。”
  “我, 我过会子再去。”苏锦萝绞着手,声音细细软软的有些羞赧。
  真宁公主把手里的红薯糖塞给了苏锦萝, 鼓着半张小脸, 伸出小胖手指抵在唇上。“嘘。”
  红绫面色一顿, “公主这是在藏什么东西, 不能让奴婢知道的?”
  真宁公主使劲摇头, 把脸钻进陆迢晔的宽袖里, 然后撅着小屁股,直至把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
  “本王送苏二姑娘去, 退下吧。”陆迢晔起身,把真宁公主一把抱了起来, 搁在臂弯上。
  “……是。”红绫心有不甘的退了下去, 眼看着陆迢晔领着苏锦萝消失在眼前。
  殿外, 晚风夜凉,陆迢晔替真宁公主披上斗篷,戴上雪帽。
  苏锦萝瑟缩着小身子往陆迢晔身边靠了靠。
  前头有宫女提着宫灯引路,廊内极静,只有真宁公主吃红薯糖时发出的“咕噜”声。
  苏锦萝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陆迢晔拐弯,带着人入了侧殿。
  侧殿内点一盏琉璃灯,挂一排宫灯。雕金画凤的红木圆柱,顶天压头的粗滚横梁,床榻、桌椅,花几、书案。内外置着炭盆,炕上烧着地龙,厚实毡子覆在槅扇门窗上,将外头的阴冷寒风尽数掩在外头。
  数十宫女纤纤袅袅立在那处,手捧洗漱用物。
  苏锦萝一进殿,便感觉浑身都舒坦了许多。
  陆迢晔上前,挑了一把太师椅坐下,然后翘着腿把真宁公主揽在怀里。
  真宁公主“吧砸”着小嘴里的红薯糖,眼睛搭拢下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在犯困。
  只片刻,真宁公主便睡了过去。
  有宫女上前,将真宁公主抱了出去。
  苏锦萝慢吞吞上前,冻得小手微凉。“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陆迢晔挑了挑眉,语气慵懒。“说。”
  “今日里瑶姐姐来寻我。他们千里迢迢的从新平郡赶来,就是为了给老祖宗治病,但寻了许多名医也不见好。我想着,你医术极好,能不能给瞧一瞧?”
  说罢,苏锦萝从宽袖内取出一荷包,递到陆迢晔面前。
  这个荷包是苏锦萝自己做的,比起傲芙做的那个荷包,简直就是云泥之别。针线错乱,绣纹歪斜,那几根竹子也七零八落的散着,更别提那个“迢”字了,蚯蚓一样的扭曲。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苏锦萝面色羞赧,深以为耻。真是太丑了,更何况前头还有一个傲芙做的,珠玉在前,更衬得她手笨。
  陆迢晔垂眸,视线落到那只荷包上,他低笑了笑,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眸色却出奇的冷。
  巴巴的跑来,送个荷包,为的却是求他办事。
  苏锦萝举着荷包站了许久,也不见人接过去,便紧张道:“这,这真是我自己做的。虽然做的没有傲芙的好,但是……”
  “所以,”打断苏锦萝的话,陆迢晔抬眸,声调微凉。“先前的那个,不是苏二姑娘做的?”
  “……”苏锦萝抿了抿唇,面色一瞬燥红。
  她这是不打自招了?可是先前瞧他的模样,分明就是发现了荷包不是自己做的,而生气了,现下又是在摆什么谱?
  “那个,那个确实不是我做的。”苏锦萝捏紧手里的荷包,一副期期艾艾的小媳妇模样。“这个,这个才是我做的。”
  “呵。”陆迢晔冷笑,目光凌冽,“撒谎。”
  “没有撒谎,这个荷包真是我做的。”苏锦萝急摆手,双眸泛红,觉得委屈,也觉得心虚。
  陆迢晔起身,拢袖便走。
  苏锦萝急了,一把攥住他的宽袖,用力捏在手里,指骨泛白。
  “这个荷包,我先前就做好了,只是瞧着傲芙做的比我做的好多了,就没拿出来。我觉着,你一个王爷,戴我这样的荷包出去,会被人笑话,所以,所以才送了傲芙做的。”
  说到这里,苏锦萝话一顿,小脸更红,声音更轻。“而且,而且傲芙说,你先前戴着的扇囊、荷包等物,也都是她一手包办的。”
  小姑娘扯在宽袖上的力道很轻,但陆迢晔却止住了步。
  他立在那里,听到身后软绵绵的说话声,小猫似的细,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软软绵绵的却好似透着那么一股子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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