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田园泡
时间:2018-06-14 08:47:21

  管上虞扔了鱼篓子,跟了上来。
  陆迢晔止步,转头看向管上虞,似笑非笑的模样沁着冷意。“管公子也去?”
  “是。”管上虞笑应。
  陆迢晔俯身,语气轻柔,双眸暗黑。“管公子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吧,你这鱼腥味,熏得慌,我那萝卜娇嫩的紧,怕是受不住。”
  说到这里,陆迢晔若有所指的往苏锦萝那处瞧了一眼。
  白萝卜苏锦萝睁着一双懵懂大眼,没听到陆迢晔跟管上虞说的话,只瞧着她那虞表哥面色一变,疾步就去了。
  “你与虞表哥说了什么?”苏锦萝眼看着管上虞走远,悄悄扯了扯陆迢晔的宽袖。
  毕竟是情窦初开时暗恋的人,苏锦萝对管上虞还是有那么几分女儿心思的。
  许久未见,虞表哥还是这般好。苏锦萝这样想。
  “我说,粉头堆里扎出来,连脂粉都没擦干净,被老祖宗瞧见,少不得要堵心。”
  “哎?”粉头堆里扎出来?虞表哥不是去抓鱼了吗?
  “你抓鱼,这个个份量一般大小?”陆迢晔踢了一脚那鱼篓子,鱼篓子里头的鱼跳出来,黏腻腻的摔在青石板地上,分量足的很,又大又活泼,但个头大小确十分相似,不像是抓的,倒像是精挑细选买回来的。
  苏锦萝抿唇。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虞表哥居然也是个混脂粉堆的。
  想到这里,苏锦萝偷偷觑了陆迢晔一眼。
  像这个人,外头传的那样好,不也是个黑心肠的嘛。
  ……
  陆迢晔说的拔萝卜的地,居然是在宫里。
  “你不是说在庄子里吗?”
  苏锦萝紧跟在陆迢晔身后,紧紧挎着手里的竹篮子,小脑袋埋得低低的,生恐被那些宫娥、太监认出来。
  普天之下,哪里有人跟她似得,挎着个竹篮子跟市井粗妇一样的就进宫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走岔了路,是来宫里买菜的……
  “宫里头有一种萝卜,名唤‘胭脂萝卜’,乃涪陵进贡之物,太后尝了十分欢喜,便命人在御花园后头开辟了一块地,专门种这种萝卜。胭脂萝卜品质细嫩,色泽如胭脂般好看,便是生吃都十分美味。”
  苏锦萝孤陋寡闻,没听过这胭脂萝卜,被陆迢晔说的,勾起了几分好奇心。
  正是春日,御花园内盛开百花。生嫩的花骨朵迎风摇曳,蝴蝶曼舞,柳絮偏飞,不远处有宫娥手执美人扇,正在扑蝶。
  陆迢晔目不斜视的过去,带苏锦萝去了萝卜地。
  萝卜长势很好,有专门的宫人看守,见是静南王来了,赶紧上前来拜见。
  “拔几个萝卜,你忙去吧。”
  “是。”宫人退至一旁,见陆迢晔亲自挽袖下地,面露诧异。
  苏锦萝提起裙裾,小心翼翼的跟在陆迢晔身后走进萝卜地里。
  萝卜被埋在土里,面上只有摇曳的青葱嫩叶。苏锦萝挑了一棵看上去最枝繁叶茂的,伸手就拔。
  “不能这样拔。”陆迢晔转身,看到苏锦萝撅着小屁。股,正跟那萝卜叶子较劲,憋得一张小脸通红。
  “要将土拨开,露出萝卜,在土里摇松了再拔出,不然容易断。”
  “哦。”苏锦萝愣愣点点头,想起苏清瑜曾说过的一句话。
  这个男人,除了不会生孩子,其余什么都会。大哥果然诚不欺她。
  “不会拔的话,挖也好。不过当心别挖坏了。”递给苏锦萝一个铁制小铲子,陆迢晔蹲下身,徒手扒开萝卜边的泥,露出一小截萝卜头。
  “哇,真好看。”
  胭脂萝卜,物如其名,色若胭脂,让人眼前一亮。苏锦萝想象着用这种萝卜做出来的萝卜饼,定然是色香味俱全的。
  “这里头也是胭脂色的吗?”
  “对,切开来后,是由浅到深的胭脂色,或有泛白结丝,衬在里头也是很好看的。”
  话罢,男人道:“拔吧。”
  男人的手沾满了污泥,但动作却依旧优雅自如,仿佛现在的他不是在挖萝卜,而是在焚香抚琴。
  苏锦萝撸起宽袖,拽住一把萝卜叶子就使劲。
  萝卜在土里已经很松,苏锦萝一个不防,用力过大,一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被磕的愣在当下。
  “当心。”陆迢晔凉凉开口,也不动作,只侧眸盯着人看。
  苏锦萝本就尴尬,被陆迢晔盯得愈发面红耳赤。她扯过裙裾悄看了看,都是淤泥,尤其是臀部,湿漉漉的好大一片。
  “过会子出宫前,去换衣裳。”陆迢晔将萝卜扔到竹篮子里,“再拔两个就够了。”
  “哦。”苏锦萝闷闷应声,将脏污的裙裾掩在怀里,瓷白小脸泛着红晕,在日头下莹莹如玉。
  今日小姑娘连耳珰都没戴,穿半旧裙衫,青丝松松挽着,露出一截白皙脖颈,细碎绒发贴在肌肤上,小巧耳垂上有耳洞,细细小小一个,微泛粉红,让人瞧着便忍不住想上手捏上一二。
  陆迢晔动了动指尖,垂眸,看到自己满是污泥的手,终于是抑制住了这个动作,只轻咳一声,止住了喉咙里的痒意。
  明明是清凌凌的一只小姑娘,怎么瞧着愈发勾人起来了?
  不远处,有一宫装丽人缓步而来,看到蹲在萝卜地里的两人,先是一怔,然后才缓慢扯出一抹笑,似怨非怨,似怒非怒。
  “昭仪。”宫娥上前,“前头是静南王。”
  “我知道。”苏珍怀冷笑一声,静站片刻后上前,冷冷唤道:“苏锦萝。”
  苏锦萝正在挖土,听到声音扭头,露出一张带着污泥的小脸。
  眼前的女子穿繁复宫装,梳高髻,面上带淡妆,云鬓花颜金步摇,盈盈立在那处,让苏锦萝有些恍惚。
  “大姐?”
  往常在理国公府时,苏珍怀惯穿些素净寡淡衣物,没想到入了宫,一瞬好似奢靡了起来,连妆都浓艳了不少,以至于苏锦萝竟一眼没认出来。
  “苏二姑娘,这是昭仪娘娘。”随在苏珍怀身后的宫娥上前,声音清晰道:“您该行礼才是。”
  苏锦萝拍了拍小手,起身,与苏珍怀蹲身行礼,动作流畅,毫无尴尬。
  “二妹妹在这处做什么?”苏珍怀的脚上穿着宫鞋,见那地脏污不堪,也不上前,就站在那处问。
  她远远瞧见静南王,近前后,又看到这风姿俊朗的人物,想起昨晚上宿在自己身边的皇帝,心下一较,怎么都意难平。
  “在拔萝卜。”苏锦萝指了指竹篮子里的胭脂萝卜。
  苏珍怀看了一眼,面色轻动。
  这块地是太后的,就连皇帝想尝尝那胭脂萝卜,都要寻了太后去问。
  陆迢晔起身,将最后一个胭脂萝卜扔进去,然后轻睨了一眼苏珍怀,姿态清冷,眸色微寒,但最让苏珍怀寒心的,还是那脸上的淡薄冷漠。
  自己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这个人却好似连自己是谁都没记住。
  苏珍怀自嘲一笑,突兀被陆迢晔冷飕飕的眼神一扫,还没回神,就听得身后的宫女贴耳上来,“昭仪,您该与静南王行礼。”
  苏珍怀一愣,有些僵硬的蹲身行礼。
  她初来乍到,不懂宫里规矩,不知吃了多少暗亏。
  陆迢晔微颔首,从宽袖内抽出巾帕,替苏锦萝细细擦了擦手,然后才道:“昭仪娘娘。”
  “王爷这是在给太后拔萝卜?”苏珍怀想的理所当然,太后对这块地那么宝贝,又是静南王亲自来拔,自然是拔给太后吃的。
  “不是给太后的。”陆迢晔还未说话,苏锦萝便赶紧摆手。“是给李老太太的。”
  李老太太?这是个什么人物,竟能吃到这胭脂萝卜?
  苏珍怀觉得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了,难不成她只在宫里呆了小半月,便跟不上外头的事了?
  “是先前在新平郡时,我住的李家。”苏锦萝解释道。
  苏珍怀笑了笑,“原是李家,这是来咱们皇城了?”
  “嗯。”
  苏锦萝与苏珍怀本就不亲近,这会子说完,两人也没甚话题再聊,有些尴尬。
  “王爷,您拔这萝卜,太后可知晓?”
  “知如何,不知又如何?”陆迢晔冷嘲出声,“轮得到昭仪置喙?”
  苏珍怀本意是想提醒静南王,别为了一个什么莫名的李老太太,与太后生了间隙,却不想自己好心好意的提醒,被这么下面,当即便有些挂不住,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昭仪,您今日不是来赏花的吗?咱们去前头瞧瞧吧,就别耽误静南王与苏二姑娘了。”宫女见苏珍怀变了脸,慌忙道。
  苏珍怀不动。
  苏锦萝偷偷觑了一眼陆迢晔,觉得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呛呢?
  “走。”苏珍怀一甩宽袖,转身离去,发髻上的金步摇被甩的淙淙作响,衬出一番心烦意乱。
  “昭仪。”宫女急急上去,“您走岔路了。”
  “没走岔,这条路,不是去寻城阳郡主的好路嘛。”苏珍怀冷笑,攥着绣帕的手愈发紧了几分。
  宫女未再说话,只面色担忧的看了人一眼,然后低下了脑袋。
  ……
  苏锦萝和陆迢晔大丰收,回去的时候却被太后那处的宫娥给唤住了。
  想起方才苏珍怀提到的事,苏锦萝紧张道:“太后不会发现咱们偷了萝卜,要罚我们吧?”
  苏锦萝觉得,为了三根萝卜就把自己的脑袋搭上,实在是有些不值。
  陆迢晔看了一眼苏锦萝,并未搭话,只拍了拍宽袖上的泥,牵着苏锦萝跟那宫娥去了。
  苏锦萝万分紧张,陆迢晔又不说话,她挎着那竹篮子,连宫娥要替她拿也不肯。
  去了寿康宫,苏锦萝和陆迢晔一身污泥的,自然不能见人,在侧殿换好衣物后,才进了殿。
  殿内,太后正在梳发。
  给太后梳发的人是个小太监,唇红齿白的,苏锦萝觉得有些面熟,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太后正在挑步摇,那小太监一边梳发,一边垂眸,宽袖掩的很低,手里的牛角梳拿的又稳又平,一梳又梳,片刻后,一髻便成,髻发如蜻,薄蝉簇鬓,是个十分年轻的髻发,但因着小太监手巧,再配上今日太后穿的鲜亮宫装,竟意外的好看。
  “还是福缘梳的,最合哀家心意。”
  那唤福缘的小太监躬身,毕恭毕敬的将手里的象牙梳置于梳妆台上,然后道:“太后,静南王与苏二姑娘来了。”
  太后戴上一支金步摇,就着靶镜照了照。
  苏锦萝微偏头,看到那小太监藏在手里的落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一“咯噔”。
  她想起来了,这小太监她在静南王府见过一面,在救房茹柔的时候又见过一面。原来竟是太后身边的人吗?
  “来,快些进来。”太后笑盈盈的开口,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苏锦萝近前来,看到与自己侧身而过的福缘,白皙面容上,满是冷汗。
  梳个头发而已,怎么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第43章 
  太后依旧坐在梳妆台前, 看背影, 就像是个妙龄妇人一般。
  她的面前摆置着许多金银首饰、头面宫花。
  “来。”太后朝苏锦萝招手。
  苏锦萝缓慢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
  “今日福缘给哀家梳了这么好看的一个髻, 哀家倒是不知该配哪根钗了。”
  太后伸手,开启镜奁。台下双门,一户门开,幽幽出来一个木头雕刻的精细妇人, 手持面巾、妆粉、粉黛等物,可谓巧夺天工。
  苏锦萝头一次见这样的妆台, 脸上露出好奇。她敛神, 在梳妆台前扫视一眼, 满目珠翠,晃花人眼。
  想起方才那小太监的模样, 苏锦萝不敢随意搭话,暗暗蹙了蹙眉, 往陆迢晔那处看了一眼。
  陆迢晔上前一步, 与她微颔首, 笑道:“挑的好了,母后可是有赏的。”
  太后笑骂,“你又变着法的来哀家这处抢东西了。”
  陆迢晔上前来, 勾住苏锦萝的小指, 动了三下。
  苏锦萝定了定神, 目光落到那支八宝翡翠菊钗上。正数第三支?
  “臣女觉得, 这件八宝翡翠菊钗是极好的。”
  一旁有宫娥上前, 小心翼翼的隔空替太后衬在发髻上。太后手持靶镜照了照,然后满意笑道:“不错,苏二姑娘真是好眼光。”
  苏锦萝轻呼出一口气,陪着笑脸。
  她大致能瞧出些端倪了,这太后瞧着慈眉善目,但却也是个积威甚重的,不然怎么能当上一国太后呢?
  “哀家这处有一支千年人参,苏二姑娘带回去,也算是个心意。”
  红绫捧了漆盘来,上头用红布覆着,隐隐露出一支千年人参的轮廓。
  苏锦萝攥着绣帕,面色微惊。
  太后什么都没问,竟然就已经知道了李老太太的事。说起来她今日随静南王来宫里拔胭脂萝卜,太后不也是恰巧唤宫人来把他们截了过来吗?
  想到这里,苏锦萝看向太后的目光愈发多了几分畏惧和警惕。
  “难得的千年人参,母后真是慷慨。”陆迢晔霍然开口。
  苏锦萝回神,立刻一脸感激的谢恩。
  “对了,永盛呢?怎么这几日都没瞧见人?”太后突然道。
  太后嘴里的永盛,是宫里的太监总管,随了太后好几年,颇有几分脸面。
  先前的小太监福缘上前,打了袍子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道:“太后您忘了,永盛公公这几日身子不适,所以才让奴才来伺候您。”
  福缘是永盛的干儿子,不然伺候太后这样的好事也不会轮到他。但自来了后,福缘才明白,这不是好事,而是一件会掉脑袋的大事。怪不得永盛那个老太监会称病,一个个的把人往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推。
  推的不是荣华富贵,是断头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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