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玉珠儿呼出一口气,赶紧退了出去。
小妇人睡得酣熟。昨夜她本就没好好歇息,今日进宫又折腾了许久,这会子窝在陆迢晔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像只兔子似的乱蹭。
比起苏锦萝这心大的,陆迢晔昨晚忙碌了一夜,今日揽着人却也只歇了小小半刻。
他睁开眼眸,眼底清明,隐显血丝。
真是只磨人的小东西。
捏住苏锦萝的面颊,陆迢晔往外扯了扯。
“唔……”苏锦萝不适的哼唧,翻身扭头,但那作怪的手还捏在她脸上,甚至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
苏锦萝猛地一机灵,霍然睁眼。
“起了。”陆迢晔拍了拍苏锦萝的小屁股,率先下榻。
苏锦萝僵着身子,缓慢呼出一口气。
她真是太蠢了,明明想好这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能睡的,要是万一再说出些乱七八糟的话来,那不是自个儿把自个儿的脖子往人家刀剑下凑嘛。
懊恼的使劲抓了一把头发,苏锦萝推开身上盖着的锦绣被褥,磨磨蹭蹭的下榻。
木施前,陆迢晔已穿戴完毕,转身看过去,小妇人还坐在榻上,一副怔怔的呆滞小模样。
“等什么?”陆迢晔动了动手,还在回想方才的手感。
看来还是多养些肉的好。
“等雪雁来穿鞋。”苏锦萝张了张小嘴,声音软糯的呐呐道。
陆迢晔顺势低头,看到那双晃悠在半空中的白玉嫩足。已褪罗袜,新月似得皎白小巧。脚趾粉嫩,贝壳般整齐。不自禁喉头一紧。
“自己穿。”陆迢晔拢袖,去净房洗漱。
苏锦萝眼看着男人入净房,缩了缩脚趾,停顿良久才道:“哦。”然后弯腰穿好绣鞋,取过挂在木施上的裙衫披上。
这头,玉珠儿与雪雁已将备好的午膳装在食盒内提了过来。
红绫领着宫女站在户牖处,接过食盒,鱼贯而入。
玉珠儿见红绫这副管事女主的模样,恨得跺脚。“雪雁姐姐,你瞧这人,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雪雁眸色淡淡,只道:“人家是太后赐过来的。”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这红绫不单单是给静南王当丫鬟那么简单。自家王妃不懂里头的含义,还让这红绫在寝室内进出,这不是将一块上好的嫩肉放在狼嘴边忽悠嘛。
只盼着静南王对自家王妃真是一心一意,不然这红绫若是真被收了房,那依照自家王妃的软和性子,怕是会被这人骑到头上来。
“雪雁和玉珠儿呢?还有依彤与如青呢?”苏锦萝坐在绣墩上,四目环顾一圈,没有看到人,便朝红绫开了口。
红绫正在布菜,手下不停道:“王妃带来的那些奴婢、婆子皆不懂规矩,奴婢怕冲撞了王爷。待调教好后,自然会给王妃送回来。”
苏锦萝顿了顿神,然后突然开口,“雪雁她们是我的丫鬟。”
红绫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谁都可以欺上一欺的静南王妃居然在给自己下马威。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在警告她,少多管闲事吗?
“去替我将雪雁、玉珠儿、依彤、如青,还有元嬷嬷都带过来。”苏锦萝掰着手指头说话,一个一个人名的吐出来。声音绵软,但却字字清晰。
大致是因着与陆迢晔在一处久了,小妇人说话时,眉眼动作皆像了几分,红绫有一瞬被震慑住,但片刻后便笑着道:“王妃莫急,奴婢已经说了,待调教好人,自然会给王妃送回来的。”
苏锦萝蹙眉,“不行,现在就将人唤过来,不必调教。”
红绫终于正视苏锦萝。
这才一日,便已有了王妃的架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红绫轻蔑勾唇。她端着身子立在那处,一身宫装繁髻,妆面精细,美目花颜。“王妃,奴婢是太后娘娘派过来帮着王爷治管静南王府的。王妃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别说是那些丫鬟,便是王妃,奴婢也是可以照拂一二的。”
红绫是太后安插在静南王府的人,明着帮管事务,暗地里却是派来看管苏锦萝的。对于这个儿媳,太后不是很放心,毕竟是理国公府家的姑娘,而理国公府与文国公府又是姻亲关系。一派系皆是四皇子之人。
如今朝堂诡谲,太后最担心的,便是自家儿子被连累。
“哦,本王倒是不知,本王的王妃还要他人照拂。”陆迢晔从净室内缓步而出,脸上擒着笑,眸色却是极冷。
红绫面色煞白,猛地跪地,看向苏锦萝的眼神又凶又狠。
面上瞧着是个软和的,没曾想却是个卑鄙无耻的,特意引诱她说出这番话,引得王爷误解,真是高呀。
“王爷明鉴,是太后说让奴婢好生照拂王妃。又说怕理国公府带过来的那些丫鬟、婆子不尽心,特意让奴婢好好调教过后再用。王爷,太后这也是为了您着想呀。”
“毕竟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红绫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
将全部的事推给太后,又一副全心全意为陆迢晔着想的模样。抬眸时露出那张俏脸,擒着眼珠子,楚楚可怜。
陆迢晔撩袍落座,他掀了掀眼皮,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精致菜肴,泛着氤氲热气。
小妇人坐在绣墩上,对红绫那番话一知半解,顿了良久后恍然似得看向他,然后轻启粉唇道:“我不会害你的。”
只要你不害我就好。苏锦萝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苏锦萝觉得,每个人都以为陆迢晔是条没牙的小奶狗,却殊不知,这是头伺机而动的狼,他垂涎的看着眼前的美食,却强硬的抑制住心内的野心欲望,一点一点的盘剥筹谋,直到万无一失,方猛兽出匣。
陆迢晔没有说话,红绫看着苏锦萝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样,脸上显出一抹喜色。
“明远。”男人抚着手边茶碗,漫不经心的开口。
“爷。”户牖处,明远闻声而进,毕恭毕敬的候在珠帘后,低着脑袋,不敢随意乱看。
“太后一共赐了多少人?”
“太监、宫女,一共三百三十人。”
“王妃不喜,都放到后头的庄子上去。”顿了顿,陆迢晔又道:“城阳郡主明日会来后山灵鹫庵小住几日,这些人,就都派过去伺候吧。”
“是。”明远应声。
红绫伏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面前的陆迢晔。
陆迢晔居高临下的坐在那里,衣袂齐整,面容冷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仿佛方才决定的不是这些人的命运,而只是在说今日天色晴好,适宜晒被。
“王爷,奴婢是太后派过来……”
“既是太后派的,那本王再给你送回去,可好?”打断红绫的话,陆迢晔终于正眼看人,只那眸色冰冷如霜。
红绫浑身一颤,咬唇垂眸,再不发一言。
若是被送回去,太后必要责怪她办事不利。其实,其实只要能继续待在静南王府便好,她总还是有机会的。
“是。”红绫深深叩首,咬牙领着一众宫女退下去。
“这边请。”明远与红绫擦肩而过,笑眯眯的追上来道:“灵鹫庵与此处隔了一座山头,姑娘若要去,是要备马车而行的。”
“这么远?”红绫惊道:“灵鹫庵不就在静南王府里吗?”
“姑娘说笑了。咱们王府后山连绵,氤氲不绝,便是骑马三日都游玩不尽。城阳郡主惯喜静,所以王爷便特建灵鹫庵,方便其居住。”
城阳郡主身子一直不是大好,每年总会挑些日子住到静南王府内,让陆迢晔调养生息。
养病需静地,陆迢晔在扩府时便特建了一座灵鹫庵于后山。
听到明远的话,红绫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此事更是难看至极。她这是中了计了!
苏锦萝!
红绫一阵咬牙切齿,气急拂袖而去。
明远笑眯眯的跟上去。
屋内,苏锦萝紧张的搓了搓手。“你方才说,城阳郡主要来?”
陆迢晔颇为讶异的抬眸看了苏锦萝一眼,然后颔首道:“明日便来。她身子不好,惯常是我替她调养的。”
原本以为这小妇人会说刚才红绫之事,却不想竟提的是城阳,连红绫一个字都没说。
难不成真是特意让他听见的?想到这里,陆迢晔抬眸,看到面前那张傻兮兮的小脸,面颊上还带着睡晕。
算了,他将人高估了。
“……哦。”苏锦萝勉强应声。“那她,住在哪里?”
“灵鹫庵。距此处,一日车程。”
苏锦萝下意识点了点小脑袋,眸色怔怔的算了一下。这样的话,静南王府那么大,只要她不出去,应当就碰不到人了吧?
想完,苏锦萝立刻喜滋滋的表示,很好。
一日车程,定然是碰不到的。
“爷,奴才将人带来了。”
苏锦萝寻声看去,只见珠帘后跪着五人,分别是刚才被苏锦萝点名的雪雁等人。
陆迢晔见小妇双眸一亮,恨不能立时冲出去跟这几个丫鬟、婆子亲热的模样,禁不住唇角一压。
怎么从来没瞧见她看自己这副模样?
“下去吧,不必伺候。”男人冷声道。
“是。”明远领着人去。
雪雁侧眸,透过晃动的珠帘远远瞧上苏锦萝一眼,白皙面容之上满是担忧。
明远偏身,挡住雪雁的视线。
雪雁敛眸,对上这人一张笑脸,不知为何,心中怵怵,赶紧提裙随众人去了。
哎?这就走了?
苏锦萝与雪雁和玉珠儿亲近,突然嫁进静南王府,她处处不适应,只有瞧见这两人,心中才能稍安稳。
见苏锦萝那副连脑袋都要抻出去的样子,陆迢晔不耐的叩了叩桌面,“用膳。”
“……哦。”苏锦萝依依不舍的把脑袋缩了回来。
这人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呀……
第49章
又到了晚上, 苏锦萝想起昨夜之事,抖如糠筛,径直躲进了净房里。
“王妃?”雪雁站在净房门口,抻着脖子往里瞧了一眼。
净房内未点灯,黑黝黝的看不真切, 只能听到苏锦萝哼哼唧唧的声音, “我吃坏肚子了,你别进来。”
“王妃身子有恙, 可要请大夫?”雪雁焦急道。
“不用不用, 别管我。”苏锦萝的声音陡然一大, 片刻后又偏弱下去, 继续哼哼唧唧的表示自己在拉肚子。
雪雁站在净房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苏锦萝在净房里整整磨蹭了半个时辰。直至陆迢晔提着红纱笼灯寻过来。
月上柳梢头,男人一身月白长袍, 腰系佩环, 步履平稳。行走之际佩环作响,清清淙淙, 面色如玉, 耀如月华,清净如水。
“王妃呢?”立在净房门口, 陆迢晔目不斜视, 声音清冷, 眉梢眼角都带着不悦。
“禀王爷,王妃吃坏了肚子,在净房里头呢。”说到这里,雪雁一顿,又加了句道:“已经半个时辰了。”
“是嘛。”陆迢晔轻笑一声,眸色更冷。他扔了手里的红灯,径直入内。
在净房里听到声音的苏锦萝急急解开腰间宫绦,忙着跟外头喊:“别进来,别进来,我裙子还没系好呢……”
昏暗净房内,男人的声音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带着隐笑。“正好,省了本王不少事。”
净房里每日打扫,用熏香,换恭桶,反而比平常房屋更为干净。呼吸之际,连带着熏香水汽,芬芳嫩花。
苏锦萝哆哆嗦嗦的躲在角落,瞪着一双眼四处寻看。
净房内太暗,她根本就看不着人。
“还不穿好出来。”
男人的声音又传过来,这次越来越近。
苏锦萝猛地一个哆嗦,知道自己的谎话被戳穿了,赶紧系好半褪罗裙,闷着小脑袋走了出去。
“哼。”身后传来一记冷哼,苏锦萝小心翼翼的转头觑了一眼,只见男人立在门口,身旁是盏半倒的红纱笼灯。被凉风吹得拽拽,就像此刻苏锦萝颤巍巍的心绪。
雪雁垂着脑袋,退在一旁。
“天黑,当心路滑。”苏锦萝心虚的上去将那盏红纱笼灯提起来,举到陆迢晔面前。
男人太高,苏锦萝垫着脚尖替其引路,一路歪歪斜斜的差点把那盏红纱笼灯糊到男人脸上。
陆迢晔脚步顿停,斜睨苏锦萝一眼。
苏锦萝心虚的攥着红纱笼灯的把柄,瓷白小脸之上扯出一抹讨好的笑。
“手,手滑。”
“再滑,这手就可以不要了。”男人俯身垂眸,露出眼睑处的那颗朱砂痣,艳若桃李,魅惑人心。明明是一副笑模样,但在氤氲灯色下却尤其瘆人。
苏锦萝浑身一凛,小脑袋点的跟拨浪鼓似得。“不会滑了,不会滑了。”
陆迢晔冷哼一声,大爷似的迈步朝前去,苏锦萝狗腿的跟在身后。
雪雁上前,压着声音道:“王妃,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身子好着呢。”苏锦萝勉强扯出一抹笑,想起孙氏给的那瓶药,一边走路,一边跟雪雁咬耳朵。
陆迢晔见两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眸色渐深,道:“肚子好了?”
“好了好了。”苏锦萝慌忙回神,用力点头,还不忘招呼雪雁。
雪雁红着脸点了点头,快走几步先行回了寝室,将那白瓷瓶寻出来,放到了软枕下。
“肚乃肠胃纠结之所在,若为不适,本王这处有一偏方。”迈步跨进寝室,陆迢晔率先闪过屏风,撩袍坐到实木圆凳上。
苏锦萝将手里的红纱笼灯递给雪雁,凑上去道:“什么偏方?”
“去净房提两桶夜香来,灌了催吐,吐干净了,便能好了。”男人俯身,贴在苏锦萝耳畔,慢条斯理的说完,便见小妇人一张脸红红白白的,尤为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