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色真好看,像玫瑰卤子的颜色。苏锦萝眼看着,不自觉倾身向前,想尝上一口。
“去洗漱。”一只手伸出,准确的按住苏锦萝的脸往外推。
苏锦萝噘起的小嘴印在男人掌心,被无情推开。也不知是不是苏锦萝的错觉,她总是觉得这厮自夏日后,便不喜与她触碰,每日里也总要用凉水净身,含个冰块什么的,像是十分怕热。
还有最热的那几日,这厮偏要搬了大块冰块放在竹塌下,才能安睡。平日里的亲亲搂搂都没了,那副模样,真是恨不能连晚间的竹塌都分开睡。
苏锦萝想起自己这几日的憋屈。她若是与他一道睡在榻上,稍微碰到这厮一点,他便立时能醒,然后去净室洗漱。
明明那时候还缠着她没完,现在就跟个和尚似得,六根清净到令人发指!
气呼呼的去净室沐浴洗漱,苏锦萝在那几件纱衣里挑了半响,终于是颤颤巍巍的挑了一件水红色的。
“王妃穿这件真好看。”雪雁真心赞美。
苏锦萝的皮肤本就白,穿上这件水红色的纱衣,更是细皮嫩肉的让人移不开眼。
“雪雁,去替我将梳妆台上的匣子取来。”
“哎。”雪雁应一声,取了匣子过来。
苏锦萝用桂花香油抹了发,梨花白面香粉敷了脸,洗净后上玉肌膏,从上到下,细细涂抹。她的肌肤本就白,如今刚刚沐浴完,泛着一层绯红,上了玉肌膏,更显光莹洁白,抬臂时,隐显梨花香气。
正当苏锦萝折腾自己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苏锦萝还没收拾好,自然不能出去,等她穿戴完毕,却从玉珠儿的口中听到陆迢晔被皇帝传召了过去的消息。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苏锦萝叹息一声,仰躺上竹塌。
白折腾了。
……
翌日,天未亮,苏锦萝尚在酣睡,外头便传来一个惊天的大消息。
原来城阳郡主一事,竟不是静南王妃所为,而是静南王所为!
“什么?”苏锦萝坐在榻上,听到这个消息,一脸懵懂,“那,那陆迢晔呢?他如今在哪?”浑噩着脑袋,苏锦萝直呼静南王大名。
“王爷他,被陛下关进了大牢。”雪雁红着眼道。
苏锦萝怔怔坐在榻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王妃,奴婢听到外头都在传。说那日里,在安阳公主府对城阳郡主施暴的人,是王爷。先前城阳郡主顾念旧情不愿说,是在太后的逼问下,才说出来的。可,可咱们王爷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玉珠儿一边说话,一边跪在苏锦萝身边哭。
在外人看来,城阳郡主与静南王自小情意非凡,定是不会栽赃诬陷的。如今发生这事,众人不明之际,皆开始脑补。
静南王与城阳郡主这天造地设的一对本该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却不料静南王被赐婚,迎娶理国公府的苏二。城阳郡主心死,静南王却不甘,威逼利诱后一不做二不休,便下此毒手。
“王妃,咱们都知道,明明是那城阳郡主缠着咱们王爷,怎么变成咱们王爷垂涎她了……那日里去瞧她,也不过就是咱们王爷有孝心,顺了太后的意而已,哪里想到会被外头传的那么难听,呜呜呜……”
苏锦萝听着那哭声,一阵心烦意乱。她起身,问道:“明远呢?”
“在,在殿外……”玉珠儿抽抽噎噎道。
“快唤进来。”
“是。”
雪雁将明远带了进来。明远伏跪在地,给苏锦萝磕头。
“明远,王爷被皇帝下狱这件事,是真是假?”
“是。”明远低着脑袋,声音沉闷应道。
苏锦萝一瞬便觉五雷轰顶。明明昨日里还好好的坐在榻上跟她说话呢,怎么一转眼就进了大狱?
“我想去看看他。”苏锦萝一边蹙眉说话,一边往外去,却被明远给拦住了。
“王妃,陛下口谕,现在谁都不得擅见王爷。除了彻查此案的方大人。”
方大人?方淼?
“那,我去寻方淼。”
……
如今,苏锦萝能出白梨殿了,但陆迢晔却反被关进大狱。这一瞬时的落差,让她猝不及防。苏锦萝迫切的想见陆迢晔一面。
这个伪君子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会被人关进大狱。
坐在文国公府的明厅内,苏锦萝低头盯着面前的茶碗,神色怔忪。
廊下传来声音,苏锦萝放下茶碗起身,看到方淼一身常服而来。他身形挺拔,面容硬朗,穿金绣绫罗衫,戴珠玉冠,腰间香囊、扇囊等物一样不缺。行走时,身上带着清冽的水汽,像是刚刚沐浴完。
反观苏锦萝,因为来的急,身上只着一件半旧罗衫,发髻上一支珠钗,清凌凌的立在那里,面色苍白,未施粉黛。
“方大人。”
“给静南王妃请安。”方淼拱手作揖,视线在苏锦萝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罗衫玉冠,面色不明。
“上次还未谢方大人的救命之恩。”苏锦萝不善应酬,尤其是方淼看向她的视线,让苏锦萝觉得十分不适。
“那日,是四皇子救的王妃。”
“啊?”苏锦萝呐呐张口。原来她药力发作时看到的人,竟然是四皇子吗?所以也是四皇子将她送到文国公府的?
电光火石间,苏锦萝想到那方帕子。四皇子怕不是以为她是方婉巧,才将她送到文国公府的吧?
苏锦萝懊恼的咬唇。
方淼视线下移,看到苏锦萝那张红菱小嘴,眸色轻动。他拢袖落座,端起茶碗轻抿一口,道:“王妃前来,不是道谢那么简单的吧。”
苏锦萝面色踌躇的点头,“我,我是想求方大人带我进牢里看看王爷。”
“陛下亲自下的口谕,恕本官无能为力。”方淼面无表情道。
苏锦萝急向前一步,“可是,我听说……”
“王妃,请吧。”方淼起身,做出送客的姿势。
苏锦萝愣在原地,蔫拢着搭下小脑袋,想起陆迢晔,鼓起勇气,还是决定一试。
“方大人,我……您要如何,才肯让我去见一面王爷呢?”
方淼没有说话,目光落到苏锦萝的发髻上。那是一个妇人髻,但因为小妇人实在长的太鲜嫩,反显得那个妇人髻看上去鲜活了几分。
“白日人多眼杂,王妃若是要见,也得等到晚上。”
苏锦萝双眸一亮。
“将发髻拆了。”方淼攥紧手里的茶碗,茶碗微微倾斜,有茶水倾倒而出。他却恍若未觉,只盯着面前的妇人不放。那是一种,求而终得,畅快淋漓的感觉。他几乎要压制不住自己。
“哎?”苏锦萝一脸懵懂的张开小嘴。这是个什么要求?
“王妃不想见静南王了吗?”方淼沉着一双眼,眸中闪过阴鸷。
苏锦萝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她低头,慢吞吞的伸手,触到那支珠钗,拆开了发髻。
一头青丝瀑发倾泻而下,绸缎般黑亮,带着浓郁的桂花香,弥散在明厅内。披散在小妇人纤瘦的身形上,越显出一股风娇水媚。
方淼呼吸一滞,起身。
苏锦萝往后退一步。她不是不谙世事的闺中姑娘,经过陆迢晔,她已经能很清楚的分辨,面前男人眼中所带有的含义。
原来,这个人真的对自己有意思。沈姨娘也不是巧合。
看到苏锦萝脸上的表情,方淼压抑下心绪,道:“王妃暂住寒舍,今晚本官便带王妃入狱见王爷。”
说这话时,方淼微仰下颚,心中难掩喜悦。
压在头顶的天,终有一日,也被他踩在了脚下。
……
是夜,风清月朗。苏锦萝坐着马车,与方淼一道去大狱见了陆迢晔。
狱内闷热,分上下两层,点两排油灯,走道狭窄,气味也十分难闻。关在里头的犯人浑浊着一双眼,盯住苏锦萝,眼神流连。也有起哄的,被狱卒用棍棒敲的没了声息。
苏锦萝攥着手,惴惴不安的行至牢狱最深处,站在槛栏外,看到了陆迢晔。
男人穿一件玄色宽袍,立在通窗前,脚下照出一块皎洁月色,凝霜似得笼罩下来,衬在男人身上,不像是在大牢,反倒是像在月宫仙地。
“王爷。”苏锦萝轻声开口,嗓音微颤。
陆迢晔转身,看到立在方淼身边的苏锦萝。
小妇人罩着一件黑色披风,兜住头脸,露出小巧下颚,白细小手握在槛栏上,紧到指尖泛白。
“你怎么来了?”陆迢晔开口,声音淡漠。
“我,我来看看你。”没想到陆迢晔是这个反应的苏锦萝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她千辛万苦的进来,这个人却是这副冷淡模样。
陆迢晔颔首,向前迈一步,转头,唇角勾起,笑意盈盈的看向方淼。
“方大人也来了,真是稀客。”平淡的寒暄,就似此刻两人是在茶社府内相见的两位故人,而不是在弥散着腐臭腥气味的大牢内交锋的对敌。
方淼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声音硬朗,“王爷在此处可好?”
陆迢晔轻笑,只那笑却不达眼底,“极好。”
方淼也笑,“那便好,本官还怕王爷不适应,特带了王妃前来瞧瞧。”瞧瞧你这副阶下囚的可悲模样。
陆迢晔笑意渐敛,他转头,看向苏锦萝。
小妇人露出一张瓷白小脸,站在槛栏外,青丝披散在肩头,粉颈处沁出微汗,一双眼水雾雾的含着泪珠。
“怎么将头发放下来了?”男人伸手,穿过槛栏,触到苏锦萝的头发。细软丝滑,带着暗香。
苏锦萝心虚的低头,“走的急,忘了……”其实是今日放下来后,方淼不许她再梳回去,不然就不带她见陆迢晔。
陆迢晔但笑不语,他伸手,取下自己玉冠上的那支碧玉簪,慢条斯理的替苏锦萝将一头青丝尽数挽起,露出沾着香汗的纤细粉颈。
苏锦萝怔怔看着面前的陆迢晔,突然感觉后颈一痛。
压着苏锦萝的后颈,男人突然施力。
苏锦萝下意识往前一撞,男人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唔……”
暧昧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牢房内回响。
方淼双眸赤红的攥紧拳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情景,面无表情的对上陆迢晔那双沁出笑意的眼,那里带着一如既往的轻视。
苏锦萝气喘吁吁地靠在槛栏上,整个人几乎虚脱。
“萝萝挽起头发的样子,真好看。”白皙指尖抚上苏锦萝的唇,流连片刻,陆迢晔轻啄一口,道:“回去吧。”
苏锦萝红着一双眼,面带羞涩,依依不舍的攥着陆迢晔的宽袖。
陆迢晔又哄片刻,在方淼的示意下,苏锦萝被狱卒领了出去。
见小妇人去了,方淼这才不耐烦的开口,“王爷真是好兴致。如此境地了,都不忘温香软玉。”
陆迢晔低笑,脸上带着讽刺,“这似乎不是方大人会说的话。”
方淼负手而立于原处,道:“人,都是会变的。”
“是嘛。”陆迢晔搓了搓指尖,放到鼻下轻嗅,那里尚存一份幽香。他深吸一口气,微抬下颚,语气轻缓,“方大人要清楚,本王能将你捧上天,也就能将你踩回泥里。”
陆迢晔说的,是他帮方淼出谋,收拾四大皇商的事。
方淼眸色一瞬凌厉,“那王爷,尽管试试。”
“呵。”陆迢晔嗤笑一声,拢袖道:“方大人保重。”
第67章
一出狱, 苏锦萝就被侯在外头的明远接回了静南王府。
马车辘辘前行,晨曦初显, 已是辰时。宽阔街道之上早已聚集人气, 鼎沸人声喋喋不休的充斥在两旁,伴随着阵阵蒸腾香气扑面而来,只让人觉得愈发心烦意乱。
“吁……”马车突停,苏锦萝一个不防,跟雪雁撞在一处。
“王妃。”雪雁慌忙将人扶住。
苏锦萝抬手, 声音轻细道:“无事。”
雪雁探身, 拨开帘子,只见自家马车前停着一辆香车宝马。玉佩金铃, 罗纱珠帘,隐约可见里头半卧着的一个华贵妇人。
雪雁蹙眉, 与赶车的明远道:“怎么了?”
“是三皇子妃。”
当今陛下第三子陆友文,并非亲子,乃是养子,原名康勤, 娶王氏女。听闻这王氏女容貌绝艳,惯喜奢侈,竟学褒姒喜听裂帛之声。三皇子娇宠异常, 不听劝告,每日抬好几箱锦帛进府, 供其撕玩。
一时, 三皇子骄奢淫逸, 沉迷女色之事传遍皇城。大家都私下言,这三皇子妃乃褒姒转世,是祸水妖物,能迷人心智,连皇家人都抵挡不住。
街道虽宽,但还容不下两辆马车一道通过。苏锦萝攥着手中巾帕,学着陆迢晔的模样,叩了叩马车壁,声音轻缓道:“明远,让三皇子妃先过。”
“是。”明远将马车赶至一旁巷口内,让王氏先行而过。
香车宝马飘然而行,金铃清脆间,带着女子张扬的娇笑声。“多谢静南王妃。”
按理,苏锦萝是王氏的婶子,怎么也轮不到她来让道。只如今静南王府一朝败落,这些牛鬼蛇神便也不知从哪处冒出来,嚣张至极。
苏锦萝一贯不是个欢喜争是非的,只是让个路罢了,她并没有什么觉得憋屈的。
“王妃……”雪雁打下帘子坐回去,神色惴惴的看了苏锦萝一眼。
苏锦萝神色疲惫的撑着下颚靠在茶案上,小小打了一个哈欠。
一天一夜未歇,她早已经累得眼皮打架了。与其跟这王氏争街道,还不如回去早早歇息的好。
“我没事,给我倒碗茶吃。”
“是。”雪雁给苏锦萝倒了一碗茶,触手时茶水却的冷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