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田园泡
时间:2018-06-14 08:47:21

  陆迢晔掀了掀眼皮道:“这样东西是贴在额间的,不过一般女子贴花钿。”
  “可方才雪雁说,这是翠钿?”苏锦萝奇怪道:“这与花钿有什么不同?”
  “花钿虽样式多,但过于普通,翠钿比其更精美些。它以翠羽而制,难得可见。也不知你那大哥是从哪处去找来的。”
  苏锦萝搂着玉盒傻兮兮的笑,“定是大哥亲自做的,大哥什么都会做。”说完,苏锦萝骄傲的扬起小脑袋。
  陆迢晔嗤笑一声,实在是忍不住,手里的折扇就照着那颗小脑袋敲了下去。
  让你骄傲!
  “快,你给我贴上去。”苏锦萝也不计较陆迢晔这一扇子了,她伸手拽了一把陆迢晔的宽袖,左右晃了晃。她记得那时候在画舫上,王氏就是贴的这东西。她这翠钿,可比她的花钿好看多了。
  陆迢晔大爷似的靠在那里,翘着两条大长腿,连根手指头都没动。
  “王妃如此呼来喝去,可把本王当成什么了?”话说着,男人“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慢条斯理的扇了扇。
  “自然是,是把你当夫君了。”话说到最后,小妇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扭捏着朝雪雁看一眼。
  雪雁赶紧憋着笑,退到了素娟屏风后。
  苏锦萝只觉面色臊红,她捧着手里的玉盒,推给陆迢晔,“呐,你给我贴嘛。”小妇人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刻意而为之的撒娇。
  陆迢晔十分受用,他撑着下颚看向苏锦萝,清冷眼眸之中泛出笑意,整张脸如寒霜初融般好看。
  “再唤一声。”挑起小妇人的白细下颚,陆迢晔唇角轻勾。
  苏锦萝的双眼左右乱转,红绫小嘴轻噘。“唤,唤什么呀……”
  “王妃似乎很是不长记性呀?”陆迢晔懒洋洋的道。
  苏锦萝瘪嘴,“哪有你这样的?旁人都是哄着来的,只有你,每次都吓唬我……”说完,苏锦萝又偷偷觑一眼陆迢晔,见人没甚反应,才又道:“我前些日子还看到明远替雪雁梳发髻呢。”
  明远是贴身伺候陆迢晔的,直到现在,陆迢晔的髻发还是他梳得。而女子髻虽繁杂,但只要用心去学了,自然也不难。
  “王妃拿明远与本王比?”陆迢晔凉凉道。
  “我没有比。你若觉得不欢喜,你也给我梳个发髻啊。”最终目的,还是苏锦萝羡慕明远给雪雁梳的那个发髻。
  其实那是苏锦萝无意中瞧见的。
  她追着香香和奔奔的那四只毛绒兔子在院子里头乱窜,路过耳房的时候听到里头有动静,满以为是有绒毛兔子奔进去了,却不想进去后,里头是雪雁和明远。
  明远送了雪雁一把桃木梳,然后替人拆了发髻,小心翼翼的梳成妇人髻。一开始时,手法有些生疏,但只片刻,便得心应手起来。
  苏锦萝看着眼前一幕,不自禁的便想到了自个儿与陆迢晔。
  她坐在梳妆台前,陆迢晔站在她身后,替她梳上一个妇人髻,两人再坐在一处,你侬我侬的画个黛眉,染个胭脂,点个口脂……想想便十分美好。
  “王妃若如此说,那本王也可与王妃讨个髻发了。”
  “是我先让你替我梳的。”苏锦萝瞪圆了一双眼。
  “那王妃是要梳发还是贴翠钿?”陆迢晔敲了敲玉盒里头的翠钿。
  看在那句夫君的份上,男人决定大方一次。
  苏锦萝纠结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点了点那枚翠钿。实在是太好看了。
  陆迢晔挑眉,朝外吩咐道:“去将本王沾合羽箭的明胶拿来。”
  “是。”明远应了,站在户牖处等片刻,然后迈步进去。这东西,他一早让雪雁去取翠钿的时候就让丫鬟备上了。
  “这个明胶要抹在我额上吗?”苏锦萝看一眼那黏腻腻的胶,“不会沾了之后取不掉吧?”
  “王妃若不用这胶,还有一法子。”
  “嗯?什么法子?”苏锦萝好奇道。
  男人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唇,揶揄笑道:“蘸少数口液, 也能使其消融黏贴。”
  苏锦萝赶忙用力摇头。
  见小妇人一副嫌弃之相,原本戏弄人的陆迢晔却是有些不愉。他霍的一把按住苏锦萝的后脑勺,然后结结实实就亲了下去。
  “唔……”苏锦萝被亲的一阵糊里糊涂。她面色羞赧的转着一双眼四处看。
  他们正坐在槅扇边,槅扇上的芦帘高高卷起,露出空荡宽敞院落。廊下有婆子、丫鬟正在打扫,挂缀着各种彩穗的宫灯。屋内,雪雁和明远早早躲到了素娟屏风后,只隐隐显出两个印在白玉砖上的黑影。
  “呼呼,咳咳咳……”苏锦萝被亲的几乎断气。
  “王妃日日都吃,怎么还嫌弃呢?”男人也有些气喘,他半搂着小妇人,细啄一口。
  苏锦萝嗫嚅着声音,呼吸之际满口冷梅香。
  “这不一样……”一边说话,苏锦萝一边攥住陆迢晔身上的蟒袍,小鼻子微微往前凑了凑。
  这冷梅香,真是男人身上带着的味道吗?
  “嗅什么?”男人抚了抚苏锦萝那颗到处乱拱的小脑袋。今日小妇人梳的是高髻,难得的戴了一整套头面,颇有一股珠玉华翠之相。
  “你身上的味道,是天生就有的吗?”苏锦萝实在是太好奇了,她忍不住开了口。
  “什么味道?”男人扬袖,兀自闻了闻。
  “一股冷梅香。”苏锦萝知道,男人自个儿怕是闻不到这种味道。她想着,日后兴许可以做梅香味的头油……
  陆迢晔偏头,细想了想,然后道:“小时身体不好,师傅替我配了几枚香丸,用的冷梅做药引,吃了数年。”
  “师傅,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医吗?”
  “嗯。”男人颔首。说起这位早逝的神医时,面上并没有过多表情。苏锦萝素知,这个男人,其实最是个冷情冷心冷肺的。
  “哦。”苏锦萝恍然点头,“那你的身子为什么会不好?”
  “胎里带疾,天生体弱。”
  苏锦萝往下看一眼,然后又伸手捏了捏陆迢晔的肩膀,想起这人穿衣时露出的细薄肌肉,那副宽肩窄腰的结实样,哪里像体弱了?再联想到这厮在榻上时压着自己折腾的那股子阴狠劲,不自禁哆嗦了一下身子。
  “怎么,王妃觉得冷?”陆迢晔搂着怀里的小东西,看到那一脸丰富的小表情,好笑道。
  苏锦萝慌忙摇头。她这不是冷,是吓的。不过“真是看不出来……”小时候还是个病秧子、药罐子呢。
  “呵。”男人轻笑一声,大拇指按上苏锦萝的额头,然后一捻,那枚翠钿就被他贴了上去。
  “贴好了,该轮到王妃替本王梳髻发了吧?”
  苏锦萝半张着小嘴,一副懵懂表情。这么快?
  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靶镜照了照,苏锦萝看到额间翠钿,栩栩如生,如初生翠羽,高贵清雅。
  “真好看……”苏锦萝兀自喃喃。自来了皇城,她真是越发奢侈了。
  那边,陆迢晔抬手,慢吞吞的拆开了自己的髻发,然后从妆奁盒子里取出一把秀气的绿檀木梳子塞给苏锦萝。
  这把绿檀木梳子苏锦萝用了许多年,是她从新平郡带过来的,不是什么名贵的梳子,胜在做工精巧,自带檀香。如今突然要给陆迢晔用,她还有点不舍得。
  “那个,我给你换一把吧,这个梳子太小了。”苏锦萝磨磨蹭蹭的要把绿檀木梳放好,却被陆迢晔一把按住了腕子。
  男人偏头,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王妃这是在嫌弃本王头大?”
  “呃……你的头不大。”苏锦萝看一眼陆迢晔。不仅不大,还很标准,多一分则嫌胖,少一分则嫌窄。
  “既然不大,那便就用这把吧。本王瞧着好看,用着心里也觉欢喜。”放开苏锦萝的手,陆迢晔捏着她的腕子,往自己头发上一插。
  髻发未完全散开,那把秀气的绿檀木梳被插到男人的耳畔上方,就似孔雀开屏般。
  “啊……”苏锦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小梳子被玷污,心疼的厉害。
  方才摔了她最爱的那只什锦小茶碗,如今又来觊觎她的梳子,这个王爷真是没事干了。明明她看王府金库里头那么多金银珠宝呢!
  “王妃的这把梳子很是精致呀。手感细腻、香气幽雅、上头的雕刻也是栩栩如生、生动逼真。”见小妇人不动,陆迢晔径直自己梳了梳,然后评价道:“日后本王也用这把吧。”
  “不行。”苏锦萝脱口而出。
  “哦?”男人挑了挑眉。
  “呃,这个……”苏锦萝绞着一双白嫩小手,喃喃道:“就是,咱们若是碰到一处,那,那谁先用呢……”
  “自然是,本王先用了。”
 
 
第75章 
  折腾半日, 两人终于入了宫。
  中秋大宴,皇帝下旨,家宴设在太极宫,外朝宴则设在保和殿。
  陆迢晔领着苏锦萝进太极宫时, 宫内已围坐数人。比起上次的端午宴,今次前来参与中秋宴的人显然更多,就连两位藩王都舟车劳顿的赶了过来。
  皇帝四子五女,除随罗延规去往陆府的安宁公主外,其余皆到齐。
  安宁公主是皇后生女,罗延规此次造反, 拖累安宁公主,更连累了张皇后。恰巧这时,苏珍怀经太医院院首把脉,说肚子里头是个皇子, 皇帝大喜,至此, 苏珍怀这个贤妃,重得宠。
  中秋前后, 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
  苏锦萝坐在宴案后, 宫娥端着漆盘,捧来一只只大螃蟹。
  螃蟹用蒲包蒸熟, 附蟹八件, 佐以酒醋而食之。
  宴案旁, 摆置新鲜花卉蔬果, 红彤彤的饱满石榴,以及一些时鲜物。宫殿东侧有一紫檀架子的大理石的大插屏,两侧置放鸡冠花、毛豆技、芋头、花生、萝卜、鲜藕等物。插屏前,是一张红木的八仙桌,上头是一块极大极圆的月饼,四周缀满糕点和瓜果,祭月后用来吃团圆饼。
  宫殿西侧架一戏台,宫里头的戏子,身穿戏服,正在唱一曲,嫦娥奔月。
  正上方主位,坐着皇帝和皇后,太后也在其列,而后是苏珍怀、周淑媛等人。
  因着陆迢晔身份,苏锦萝坐的位置尚靠前,侧边是两位藩王,对面是以太子为首的几位皇子。
  “给四婶子敬酒。”太子率先站起来,与苏锦萝敬酒。
  太子今日除带太子妃外,苏宝怀也霍然在侧。只是一直低着脑袋,一副神思恍惚之相。
  苏锦萝并未在意,起身,回礼,回敬。
  太子、三皇子、四皇子,苏锦萝已有幸见过,所以这是她头一次瞧见传说中的大皇子。大皇子生母虽是淑媛,但其自幼骠勇善战,屡建奇功,性情更是宽厚,善抚士卒,在军中名望极好。
  周淑媛是个美人,年轻时容貌异常惊艳,因此引来地位相差悬殊、贵为帝胄的皇帝的垂幸。大皇子神似周淑媛,貌柔心壮,音容兼美,闻谈吐,亦是个风调开爽,器彩韶澈般的人物。大致是因着常年在外征战,其眉宇间带着的不是太子与三皇子那般养尊处优的高贵儒雅,而是属于军人的凌厉。
  “给四婶子敬酒。”大皇子起身,遥遥与苏锦萝敬酒。
  苏锦萝起身,回礼,回敬。
  大皇子身边坐着的大皇子妃亦起身。大皇子妃长相端庄,出身名门望族,性情温顺,但乍看之下,容貌却不及大皇子。不过瞧的出,两人感情极好,举手投足间,郎情妾意。
  坐在大皇子身边的三皇子侧眸瞧一眼苏锦萝,暗暗摩挲了一把手里的酒杯。
  上次在画舫,这静南王妃脸戴面纱,他未瞧清楚人的模样。今日除了面纱,露出那张上了妆的瓷白面容。眉梢眼角,风情妩媚,那双眼却偏又水雾雾的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纯稚。
  尤其矛盾的两点奇异的融合在一个女子身上,那股子楚楚可怜,又风娇水媚的模样,直教人看的心痒痒。
  有些人的美,或浓艳,或寡淡,但无神韵。论容貌,苏锦萝或许不是在场最好的,但论显眼,她却是最惹人注目的一个。尤其是她的身边,还坐了那么一位霞姿月韵的人物。
  “给四婶子敬酒。”三皇子起身,与苏锦萝敬酒,那双眼盯在人身上,从那一截外露粉颈外下滑落,略过高耸宝地,到一折楚腰,最后凝聚在那一双举着白玉杯的纤纤素手上。
  手如柔荑,泛着凝脂玉色,指尖粉白,触在白玉杯上,恍觉比那杯更白些。
  三皇子看的有些痴,被挨在身边的王氏狠狠拽了拽宽袖。涂着蔻色的尖利指甲掐进皮肉里,深深显痕。
  “嘶……”三皇子一扭身,对上四面看过来的视线,面色微变,坐下摆了摆宽袖,尴尬笑道:“这处蚊虫颇多呀,颇多……”
  王氏冷哼一声,直接就将白玉杯里头的酒水泼到了三皇子的衣摆上,艳丽面容上显出嫌恶。
  众目睽睽之下,三皇子却也不恼,只笑盈盈的握住王氏的手,偏头温柔的说着什么。外人都知三皇子宠妻之名,如今一见,更为确信,这三皇子真是宠妻无度啊。
  “四婶子。”四皇子起身,目光灼灼看向苏锦萝,说话时喉咙里有些哽咽。
  苏锦萝自是识得四皇子的,只是不知面前之人还识不识得自己。
  “四皇子。”盈盈起身,苏锦萝端起白玉杯。
  “酒多伤身,四婶子还是以茶代酒吧。”四皇子想起自己将人送进文国公府的乌龙,咽了咽喉咙,终归是没说出口。
  幸亏是乌龙,若送回的是静南王府,她怕是要遭人诟病了。
  纵使静南王再风度翩翩,怕也容不得自己的王妃失踪一夜,却被别的男子送回去,身上还带着药……
  听到四皇子的话,苏锦萝面上一讶异,身旁宫娥端来清茶,她换过清茶吃了,与四皇子略略含蓄片刻,便提裙落座,偏头时看到陆迢晔撑着下颚靠在宴案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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