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姜芙和孙夫人打过次交道,说话拐弯抹角,要不是管家在旁边提醒,凭她的脑子,如何都猜不到她想把定情信物要回去,这次上门不知所谓何事,她拍了拍秋翠的手,“今天到这吧,去看看孙夫人怎么了。”
这两日孙府闹的笑话都成街头巷尾的谈资了,孙夫人气得不行,因为长女不是她亲生的,平日里她能避则避,却不想临出嫁了闹这么出,老爷责怪她疏于管教,把错全推到她身上,她有什么办法,长女端庄沉稳言行得体,她哪儿料到会出这种事。
都说红颜祸水,换到长宁侯府倒成男色误人了,除了找夏姜芙她别无他法,只盼着夏姜芙帮忙想个法子,否则苏家沦为京城笑柄不说,男方那边也不好交代,她夹在中间更里外不是人了。
☆、089
丫鬟奉上茶盏, 孙夫人焦灼不安的抿了小口,不住抬头望向屋外, 阳光爬满整座院墙, 墙上藤蔓艰难的淌着热气,孙夫人咽了咽口水, 浑身燥热不安, 擦了擦脸颊滚落的汗珠,越想越不得劲, 提着裙衫跑了出去。
夏姜芙撑着伞,边抚着长裙上的珍珠边和秋翠嘀咕孙夫人的来意, 刚穿过弄堂, 就听到前边响起阵喧闹, 管家迅速朝前走了两步,立在夏姜芙身前,“夫人, 老奴去看看怎么回事?”
孙夫人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甬道一侧的桃树, 死活不肯松手,“我要见侯夫人,不然我就死在这。”
两个丫鬟上前试图掰开她的手, 眼里隐含鄙夷,管家明明传话去了,孙夫人不知发什么疯要硬闯,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真被她闯进去她们也别想活了,因而,手下用了几分暗力,疼得孙夫人尖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怎么都不肯松开手。
“干什么?”管家急匆匆跑来,凌厉的瞥了眼在场丫鬟,“规矩学到哪儿去了?”
孙夫人面色狼狈,手腕现出了好几道青紫,管家顿时皱起了眉头,孙夫人这副样子走出去,外边还以为侯府欺负人了,因此,望向丫鬟们的目光愈显尖锐。
丫鬟们福了福身,委屈道,“孙夫人要硬闯,奴婢们也是没法子。”孙夫人听不进去劝,除了动武她们也没更好的法子。
孙夫人认识管家,一看到他,双眼明亮不少,松开手,慌慌张张站了起来,“侯夫人呢,我要见侯夫人。”拖得越久,孙府就越难堪,顾越泽惹的事,夏姜芙当娘的不能坐视不理。
管家低着头,当没看见她被刮破的衣角,“夫人来了,有什么话,不若到旁边亭子里说?”
夏姜芙怕晒,要她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撑伞与人聊天,她宁肯做一辈子哑巴,管家自认为还是了解夏姜芙的,屏退丫鬟,领着孙夫人向八角飞檐的亭子走,孙夫人拍了拍衣衫上的灰,望到不远处那抹艳丽的身影,暴躁地心这才平静了些。
“无事不登三宝殿,侯夫人,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顾三少这次可把孙家害惨了啊。”上个月孙惜菲就有些反常了,平日沉默的她突然变得活泼了不说,未绣完的嫁衣也扔给绣娘不管了,惜菲和她说的时候她只以为是女儿家成亲前的焦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孙惜慧卷了府里的钱跑了她才恍然,孙惜慧哪儿是担心成亲后的日子,分明是早算计好了,为了顾越泽,她真是连女儿家的名声都不要了。
无缘无故牵扯到顾越泽,夏姜芙收伞的动作一顿,漂亮的眼里闪过不悦,“和越泽有什么关系?孙夫人还真是会冤枉人。”女儿丢了不赶紧出去找,跑到她跟前指责她儿子,把她儿子当什么了?
以后京城是不是但凡出现伤风败俗的事就扔给她儿子兜着?
话不投机半句多,夏姜芙原本可怜她女儿跑了,此刻是啥心情都没了,重新撑开伞,转身就欲离去。
这嚣张的气焰看得孙夫人嘴唇哆了哆,眼眶红了个透,“你别急着狡辩,惜菲身边的丫鬟都说了,惜菲变成这样子都是从收了顾四少的信开始的。”想到她两日来受到的挖苦嘲笑,恨不得将顾越泽千刀万剐,祸害孙惜菲就算了,为什么要连累孙家,她两个女儿以后可怎么见人。
夏姜芙从没见过像孙夫人这么不要脸的,前边说是顾越泽惹的事,后边又是顾越白了,前言不搭后语,不把她几个儿子拉下水不罢休似的。
“孙夫人,别仗着诽谤不犯法就信口开河,小四正直善良,这无媒苟合的事他万万不会做,之前陆柯约他去宅子乱来他都能坐怀不乱,你说话还是注意点。”夏姜芙的话算得上讽刺了,孙惜慧又不是国色天香的美人,顾越白放着环肥燕瘦的美人不要偏偏要她?这孙夫人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孙夫人脸上一热,她当然明白夏姜芙话里的意思,顾越白可是被朝廷抓着现行了的,当娘的说儿子没嫖就没嫖了?谁信。
她抹了抹泪,梨花带雨道,“你要不信把顾四少叫来对峙,她给惜慧一封信,还说是他三哥写的,否则......否则惜慧怎么可能不顾一切跑了,都是顾三少给害的。”
夏姜芙欲反驳,骤然想起件事来,顾越泽离开前确实留了封信,指明是给孙府小姐的,难道说顾越泽看上孙惜慧了?
孙府是孙家旁支的,不经常露面,她也未曾听说过孙惜慧的事,也不知道她是美是丑,顾越泽透露过不想成亲的意思,没理由会和孙惜慧搅在一块。
她不急着和孙夫人抬杠,而是让秋翠把顾越白叫回来问个清楚,如若孙惜慧真冲着顾越泽才跑出去,甭管顾越泽喜不喜欢,她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女儿家就算不矜持也不能为了个男人祸害家里人,孙惜慧处事自私自立,俗话说丑人多作怪,夏姜芙可不认为她长得漂亮。
顾越白在翰林院当值,听闻出了事,火急火燎赶了回来,顾越武和他一块,见着孙夫人,二人客气的行礼,“见过孙夫人。”
孙夫人点了点头,到这会儿,她心知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孙惜慧名声坏了,至于亲事也怕是黄了,真能进长宁侯府的门,她谢天谢地还来不及,怎么会在这时候得罪顾越白。
夏姜芙坐在石桌前,手里翻阅着本话本子,晋江阁的姑娘们能干,才多久的功夫,堆积在书房的话本子都快成山了,她和孙夫人没什么话聊,只好看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闻言,她阖上书,温声询问,“孙夫人一口咬定孙小姐是看了你送去的信才跑了的,你三哥离开时可有和你说什么?”
顾越白摇头,顾越泽城府深,少有聊自己的事,信里写什么他还真不知道,不过他倒是想起桩事,他把信交给孙府后,第二天门房说孙小姐来找过他,随后他陪夏姜芙去别庄小住,回来门房的人说孙小姐来过几次,想来是和这件事有关。
孙夫人看母子两沉着脸不吭声,火气又蹭蹭蹭冒上来,但她不敢大吼大叫,只得抹着泪,嘤嘤哭,“侯夫人,哪儿还有什么好说的,定是顾三少信里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惜慧打小就是令人省心的,这次做出这种事,肯定是被人怂恿的。”
其实,来的路上她是没有多少底气的,孙惜慧仗着是嫡出,心气高,知道女儿被顾越泽迷得神魂颠倒不惜偷她玉镯去和顾越泽赌博,没少冷言冷语,她看得出来,孙惜慧不喜欢顾越泽,甚至对京城的少爷都有些看不上。
突然改了性子,没准她另有所图,极有可能是故意气她的,想想她女儿费尽心思死缠烂打都没用,她什么都不做却能让顾越泽心驰神往。
没错,孙惜慧就是故意的。
她明知这样却不敢说,只能想法子将那个祸害精和顾越泽绑在一起,“侯夫人,时至今日,你可不能什么都不管,京里多少人在看我们笑话呢。”
夏姜芙心道,要看也是看你苏家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慢悠悠起身,轻轻吐气道,“不知孙夫人可有孙小姐画像。”
她想看看顾越泽喜欢的姑娘长什么样儿。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孙惜慧容貌呢,孙夫人急得热泪滚滚,“侯夫人,你要不信就派人把惜慧找回来,她身上带着顾三少的信,找到她就知道信里写什么了。”
夏姜芙轻佻了下眉,“孙夫人,我念的书少不代表我任你忽悠,孙小姐失踪关我什么事,即使找也是孙家派人找。”
她要插手此事,以外边人的夸大其词,没准就传成“孙惜慧和顾越泽早已私定终生,为了顾越泽不惜抛家弃夫,饶是这样,仍遭恶婆婆嫌弃”无端背上恶婆婆名头,夏姜芙才没那么傻呢!
孙夫人不知夏姜芙的想法,不然一定会大声说:侯夫人,你话本子看多了。
眼下被拒绝,孙夫人又难过的抹了抹泪,叫身边丫鬟回府把孙惜菲画像拿来,让夏姜芙认认也好,顾越泽做的事,她想赖都赖不掉。
来送画像的是孙惜菲,孙惜菲穿了件鹅黄色长裙,浓眉大眼,生得十分讨喜,估计被这两日的事给折腾的缘故,红润的脸颊泛着少许苍白,夏姜芙不喜欢孙夫人,但对她好看的女儿是喜欢的,嘴里不说,这眼落在孙惜菲身上就有些挪不开了。
姐妹同胞,容貌多少会相似,孙惜慧真长得像孙惜菲的话,顾越泽看上她倒也说得过去。
孙惜菲抱着画像,略有紧张的朝夏姜芙行礼,“见过侯夫人,家姐的画像来了。”
夏姜芙和颜悦色道,“打开我瞧瞧吧。”
到了这时候,夏姜芙已全然相信孙夫人说辞了,定是两人私相授受,孙惜慧看亲事临近顾越泽迟迟不现身给急了,所以才偷偷溜出去了。
不过啊,这就难办了,她不喜欢孙惜慧做派,可让她拒绝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儿媳妇,她又舍不得,当真是纠结。
孙惜菲慢慢展开画卷,夏姜芙随意瞄了眼,结果眼睛就落上边了,半晌,她揉了揉眼,语气带着惊讶,对孙惜菲说道,“这是你姐?和你长得不像啊。”如果孙惜慧没有得罪画师的话,那她怕是菩萨投胎才会让顾越泽喜欢上她了。
孙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气愤,欢喜夏姜芙眼里孙惜菲比孙惜慧漂亮,气愤她看不起人,虽只有两句话,但夏姜芙眼里的嫌弃是掩饰不了的。
孙惜慧不是娇艳如花的类型,柳叶眉,小眼睛,五官有些涣散,但胜在性情沉稳,据说她还没进门时,府里大小事都是她在操持,那时候她才多大的年纪就已懂得如何为人分担了。
夏姜芙的话,让她五味杂陈,一时说不出话来。
夏姜芙收回视线,端起手边的茶啜了口,思来想去,忍不住又抬头看向画卷,五官不出众就算了,气质也不算好,顾越泽眼瘸才会看上她。
“孙夫人,这件事恐怕有什么误会,越泽......”她在脑子里思索许久才想到词儿,“越泽不会和有夫之妇牵扯不清的。”
要不是孙惜菲在,夏姜芙恨不得直接告诉她,这等姿容也配得上她儿子,孙夫人怕是异想天开。
孙惜菲慢慢收起画卷,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没有开口。
孙夫人倒是没多的想法,“那他为什么给惜慧写信,私相授受,要不是顾三少,惜慧不会离家出走,侯夫人,你该给我们个说法才是。”
顾越泽做错了事就该负责,哪怕是做妾她也认了。
夏姜芙看她手帕都被眼泪浸湿了,低头叹了口气,“信的事我会弄清楚,至于孙小姐,肯定有什么误会。”顾越泽不在,她再怎么说都是耍无赖,她朝顾越白摆手,“回屋给越泽写信,问问他到底什么情况。”
自己的儿子她是相信的,孙惜慧容貌平平,气质平平,入不了顾越泽的眼,不过她也不想过多指责孙夫人,毕竟,人家女儿不见了。
说完,她也起身准备回去了,石凳子硬,坐久了不舒服。
顾越武身上还穿着官服,见她起身,立即上前扶她,“娘,我给您撑伞。”
孙夫人又是一气,眼泪愈发凶猛了,“侯夫人,你怎么能这样,你是要害死我们啊。”往后她女儿可怎么嫁人啊。
夏姜芙瞥了眼安安静静站着的孙惜菲,柔声道,“陪你娘回去吧,这件事弄清楚我会派人告诉你们的。”
孙惜菲又是俯身行了一礼,府里闹得厉害,她母亲来侯府她才知晓顾越泽写信给孙惜慧的事,如果她没猜错,那封信极有可能是写给她的,阴差阳错到了孙惜慧手里。
孙夫人哭得肝胆欲裂,她将画卷给丫鬟,扶着孙夫人往外走,“娘,您别哭了,父亲带人追出城了,长姐没有带人,走不远,说不定我们回府她已经回来了。”
听了小女儿安慰,孙夫人非但没轻松,心情反而愈发沉重,孙惜慧回来又如何,京里的流言已起,压根没办法了。
孙惜菲失踪孙夫人就提心吊胆惶惶不安,在侯府哭了这么久,眼睛早不能看了,加之衣服被刮破好几道口子,别提多狼狈,这不,一走出侯府大门,街上便有许多双眼暗搓搓望过来。
京里夫人们看似矜持,私底最喜欢看热闹,谁府上猫猫狗狗搞破鞋她们都能议论好多日,从孙夫人进侯府她们就派人等着了,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事。
几乎孙夫人走出侯府,京里又掀起了阵八卦,从‘孙夫人双眼红肿走出侯府大门’到‘孙夫人为力挽狂澜不惜以美色勾引侯爷,被侯夫人打出门外’只要了短短一刻钟的功夫。
孙夫人的行为让众人对孙府做法简直不要太另眼相看,女儿跟人跑了,妻子明目张胆上门勾引人,孙大人头顶是种了片草原吗?
顾泊远正和皇上议论南蛮之事,午时才从宫里出来,侍从牵着马过来,想了想,将京里的流言说了。
“胡闹,你去打听谁在背后煽风点火,查出来丢到刑部去。”南蛮动荡,南边恐怕又有场动乱,有人竟敢败坏他名声。
侍从点了点头,将缰绳递给顾泊远,只听顾泊远又问,“孙夫人找夫人所谓何事?”三人成虎,外边人说什么他不信,但就怕孙夫人真有那么个心思,他可是记得顾越泽的事还没和夏姜芙说呢。
侍从没料到顾泊远会在意这个,垂首道,“奴才问过了,孙夫人怀疑孙大小姐离家和三少爷有关,找夫人闹,夫人没搭理她。”见顾泊远不动,他斟酌了下措辞,“夫人说三少爷看不上有夫之妇......”
受夏姜芙影响,几位少爷都喜欢长得好看的,管家说那位孙大小姐姿色平平又是定了亲的,顾越泽被猪油蒙了心也不会选他。
他深信不疑,不说私相授受不成体统,就冲着几位少爷孝顺的性子就不会忤逆夏姜芙在外乱来。
孙夫人怕是想多了。
见顾泊远翻身上马,侍从也急急跳上马,差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