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荷园,李氏有些担忧,慈母多败儿,她是听说过几个侄子的荒唐似的,怕就怕连累了顾越清,离开前,顾泊河叮嘱她,若是京里有合适的人家先把顾越清的亲事定下再说,年纪小是小了点,总比回东境的日子好。
她就等着和夏姜芙熟稔些提提这事,如今出了这种事,她哪儿还敢找夏姜芙。
“二嫂。”李氏拿不定主意就爱找苏之荷,踏进苏之荷房间,看她坐在窗户下对着两瓶美白膏发愣,她走上前,“二嫂,三少爷的事儿你听说了没?”
“三弟妹来了?快坐下。”她推开凳子,揭开美白膏的盖子,鼻尖凑上前闻了闻,味道有些淡,不过很舒服,夏姜芙果真是个会享受的主,丫鬟端着各式各样敷脸的膏啊霜啊来她才由衷信了顾泊冶的话,夏姜芙整日钻研美容养颜的法子,好骗得很。
当真是应了美人无脑那句话。
李氏没她这么好的雅兴,“二嫂,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倒希望真是他爷做的,以大嫂的性子,定是要把他叫回来问清楚的,他一走,老爷们就有机会了。”常年来,他们受尽打压,好不容易等到陆敬直入狱,陆府一派遭到打击,偏偏又出来个顾越泽,要是能借这事将顾越泽调走,不妨为一件好事。
李氏没她乐观,“丫鬟说大嫂只是让四少爷写信问问,好像不想把他叫回来。”心里佩服夏姜芙真够沉得住气的,今日换作她,早就方寸大乱了,哪儿像夏姜芙,把人糊得一愣一愣的,听说孙夫人是哭着离开的。
“若孙府那边咬着不放,大嫂估计也没办法。”那时候,不把顾越泽叫回来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氏有些害怕,“会不会被大嫂发现?”
“把尾巴处理干净就行了。”夏姜芙胸无城府,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她们头上,只是顾泊远那人却不好骗,“大嫂送了两瓶美白膏给我们,作为回礼,我们也该挑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才是。”
近日夏姜芙忙,账房也没提银钱的事,她要找个机会再问问夏姜芙,若不趁老夫人病重把钱拿到手,等老夫人病一好,恐怕就拿不到了。
“对了,去颜枫院也没问问大嫂老夫人怎么样了,明日我们过去瞧瞧。”老夫人命还真是硬,那日被气得只剩下一口气都能活过来,她得在夏姜芙跟前多提提老夫人才是。
夏姜芙并没将苏府的事儿放在心上,她相信顾越泽,定是孙夫人弄错了,临近云生院新楼开张,卢氏送了张清单来,上边罗列了开张那日宴请的贵客,她粗略的扫了眼,好样的,除了宫里那几位,京里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都在名单里,甚至连塞婉公主也在邀请之列。
秦臻臻坐在边上,好奇的瞄了眼,赫然看到她父亲继母的名字,心里有些拧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她成亲后,秦府就没关心过她,相比时不时送绫罗绸缎金锁银锁来的国公府,秦府像没有她这个女儿似的。
“母亲,那日云生院热闹,我就不去了,在府里陪陪大嫂。”她不想看继母假惺惺的嘴脸,以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不同了,夏姜芙对她好,让她有了底气。
夏姜芙扭头看了她眼,笑道,“哪儿有人不喜欢热闹的?姑娘们排的戏精彩绝伦,你肯定会喜欢的,你大嫂那边我问问,她要喜欢我们一起去。”出了前三月,宁婉静的肚子小心点不会出事的,总在府里闷着不是办法。
秦臻臻没和夏姜芙逗弯子,直说了不想看见继母的事,夏姜芙笑意更甚,“那天人多,你见不到她的,我让针线房给你备两身衣衫,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
正好苏之荷和李氏来,夏姜芙让她们也一块去,苏府的成亲宴去不了,这不还有宴会等着吗?
苏之荷拉着夏姜芙好一通感谢,又问夏姜芙如何在最快的时间里把气色养好,说起养颜,夏姜芙不藏私,从洗脸护肤到上妆,认真的为苏之荷讲解步骤,李氏在旁边惊得张大了嘴。
以夏姜芙所说,从早到晚除了围着镜子打转哪儿做得了其他,后宅事情繁琐,离不得人打理,也就夏姜芙才敢这样。
苏之荷认真听着,不时抬手在脸上比划问‘是这样吗?’反反复复确认过擦脸抹霜的顺序和动作后,才说起来意,“不知老夫人身体怎么样了,之前我和三弟妹想去探望,被嬷嬷拦在院外,身为儿媳,婆婆病了哪儿能不过问。”
她搅着手帕,一脸忧色,本意是含沙射影剜夏姜芙几句,谁知夏姜芙压根没往心里去,还朝她翻了个白眼,一副‘你傻’的表情。
“阎王爷真要她死,别说咱帮不上忙,就是老侯爷从棺材里爬出来也没用,你们啊......”夏姜芙摇摇头,真的是太不懂老夫人性情了,得亏她起不来床,否则第一件事就是折腾她们,苏之荷竟一而再再三想侍奉老夫人,自讨苦吃啊!
苏之荷懵懵懂懂的眨了眨眼,“我们怎么了?”
“你们啊,有什么事还是先问问二弟三弟的意思再说吧。”家丑不可外扬,顾泊冶不和苏之荷说府里的事,但毕竟夫妻一场,不会眼睁睁看她上门自取其辱而坐视不理吧,夏姜芙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身让丫鬟把账房的叫来,有些事,早处理早了事,她记得苏之荷找过她两回,上次被孙夫人打断有些事没来得及说,该二房三房得的银钱她一文不会贪。
夏姜芙有命令,账房的小管事来得很快,账房先生被调到顾越泽身边后,账房的事一直他管着,二房三房的银钱也是这两日才算清楚,不是他算数不好,实在是牵扯到诸多理不清的账,夏姜芙让她们把两房的月例全交出来,两房的下人暂且不说,除了二老爷三老爷二夫人三夫人,下边还有几位少爷小姐,苏之荷所说,二老爷有三个庶女,两个已经嫁人了,嫁了人不用算月例,但是有嫁妆啊,侯府关于庶女的嫁妆他心里没底,问侯爷,侯爷很是冷淡的倪了他眼,他能有什么法子。
再者,李氏是继室,原三夫人死后三老爷是过了几个月才续弦的,这几个月的月例要扣除......
总之就是,这笔账,换作他师傅回来也要花些日子才理得清楚。
他将数目先给夏姜芙过目,夏姜芙轻轻摆了摆手,“直接给二夫人三夫人看,有什么不懂的你给她们解释,”
苏之荷笑着推拒,“我相信大嫂,不用看了,大嫂能为我们考虑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夏姜芙却坚持,俗话说谈钱伤感情,不谈钱连感情都没有,她既然出了这个头便不想落下什么话让二人埋怨,“二弟妹三弟妹看看吧,若有不妥的提出来再议。”
见她态度坚决,苏之荷倒不好一直拒绝了,拉过李氏,二人认认真真看了起来,李氏也是主持过后宅的,算账她不怎么厉害,好在每一笔钱都白纸黑字写在纸上,当她看到她的银钱比苏之荷少了几个月,不由得蹙起了眉,待看到旁边备注写的是‘原三夫人去世,时隔七个月三夫人进门。’
所以,三房少的银钱就是她没过门的那几个月的月例?
想到夏姜芙知道她是继室,李氏的脸白了一瞬,桌下的手扯了扯苏之荷袖子,有些不安,苏之荷说夏姜芙不知晓东境的事,那为何知道她不是原配,没准夏姜芙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要是这样,她们在外边做的事夏姜芙是不是也知道了?
她没有什么大抱负,只想安安稳稳抚养顾越清成人,然后看着他娶妻生子,万一夏姜芙知道她们背地使坏,容不下她们,她们就再无安宁了。
苏之荷脸上笑容不减,“三弟妹,你不懂没关系,我会好好帮你核对的。”夏姜芙做得滴水不漏,给了她们算盘不说,账目上更是写得清清楚楚,包括几位小姐出嫁前的月例,出嫁时的嫁妆,没贪她们一文钱。
这么大笔账,绕是能打会算的苏之荷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清楚了,数目确实是对的,她揉了揉发胀的眼,推开算盘,朝不远处坐着的夏姜芙道,“大嫂,是这么多了,不过几位小姐已经出嫁,嫁妆的事就算了吧。”
左右不是自己肚里出来的,她乐意用此卖夏姜芙个人情。
夏姜芙看话本子入了神,头也没抬一下,“那可不行,怎么说都是顾府小姐,不能让她们被人看轻了去,她们的你替她们收着,待你们回了东境再给她们。”她再缺钱也不会贪小姑娘的嫁妆,何况她有的是钱。
猛然得了一大笔钱财,李氏心里不慌是假的,管家当面把银票清点给她们,李氏瞪得眼睛都直了,三房不富庶,庶女嫁的是寻常人家,也没备多少嫁妆,但顾府给的嫁妆够她们五年开销了。
她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接过银票,要不是人多,她恨不得贴到眼睛边仔细瞧瞧,这和上回夏姜芙命账房给的二千两不同,这儿可是上万两......
见二人将银票收了夏姜芙才问她们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苏之荷有些不好意思,说了想让孩子们去书院进学的事。
她们此次回京,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东境,前途不可知,总要为顾越天和顾越昊打算,顾越天才十五岁,去书院读两年书,若是能考个进士,以后的路也顺些。
李氏也是这么个打算,朝廷重文轻武,考科举出仕比靠顾泊河要有出息。
夏姜芙欣然应下,“小六总说书院闷,有越天他们在,他估计能老实些,我把小六叫来,让越天他们明日陪他一起去。”
顾越流已经很久不上学了,从别庄回来,他喜欢到处跑,什么抓老鼠啊,撵狗跑啊,哪儿有跑的活物哪儿就有他,如今别说侯府,抓回府他也不杀,就在笼子里养着,隔天放出来溜达,嫌弃厨房喂它们吃太饱越跑越慢,索性去外边抓老鼠去了,如今别说整个侯府,这一条街上住着的府邸,老鼠都被顾越流抓完了。
因为这样,顾越流混了个“抓鼠小能手”的名号,谁府里要有老鼠,请他比养猫还管用,猫在府上都成好吃懒做吃白饭的了。
也不知京里刮起了什么风,顾越流抓老鼠的名号一出去,竟有许多少爷下战帖,说是要和顾越流比试,谁抓的老鼠多就算输赢。
好样的,顾越流出去一天能赢个上百两回来。
这两日,他嫌抓老鼠太轻松,又去练习抓蝇了,天渐渐热了,马房苍蝇多,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都在马房待着。
得知要和堂哥们去书院念书,顾越流闷闷不乐好一会,夏姜芙忍俊不禁,“你堂哥他们对书院不熟,府里除了你没个念书的,你不陪他们谁陪他们?马房多臭,小心待久了你也染上臭味了。”
对儿子的兴趣爱好,她几乎都拍手支持,只是这抓苍蝇,委实有些恶心,“再过几天晋江阁就搬新楼,你和他们回来看戏,届时娘给你找个好玩的。”
顾越流这才开心了,老实说抓苍蝇确实不太好玩,还不如抓老鼠有趣呢,他道,“也不知书院的老鼠猖不猖獗......算了,我就当做善事了,趁着回来前把书院的老鼠清扫干净。”
“有志气,书院肯定会感激你的,你想啊,书院出了不少名儒大师,也不乏弃笔从戎的武将,这抓老鼠的你还是第一人,多少年过后,你仍然会是书院独一无二的传说。”
这话听得顾越流热血沸腾,抖了抖肩膀,兴致高昂道,“不行,我得出去跑几圈,在马房坐了两日,抓老鼠的本事都有些忘记了。”
凡事讲究熟能生巧精益求精,他既然是冲着抓老鼠去的,身手就不能落下,故而,第二天离开时,他向顾越天提议跑着去。
顾越天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眼,眼神带着鄙视,“书院离这少说有几个三四个时辰的路程,走着去都下午了......”
谁会放着有车不坐走路的?顾越流脑子怕不是进水了。
“咱这算什么,书院多的是学子从钦州走来的,人家走十天半个月都不算啥,咱怕什么。”顾越流认定顾越天娇气,这可不行,他们是武将世家,不说文武双全,老祖宗的本事可不能忘了。
于是,他打定主意走着去,扬手吩咐车夫先带着行李去书院,他们随后就到。
在场的下人们都是人精,心知顾越流是和顾越天他们杠上了,他们眼里,顾越流才是正经的主子,二房三房的都是客人,住些日子就要走的那种。
因而,顾越流一吩咐,车夫们就赶着车先行走了。
留下顾越天顾越昊以及顾越清大眼瞪小眼不知怎么办,顾越流如果早说,他们还能在苏之荷李氏跟前抱怨,这苏之荷她们都回去了,他们还能找谁?
顾越流抖了抖擞精神,卷起长袍别入腰腰间束带,斜着眼看向三人,“跑啊,杵着做什么?大家咬咬牙坚持,赶到书院吃午饭不是问题。”
☆、090
顾越昊和顾越清唯顾越天马首是瞻, 看他没有反驳,只得咬咬牙, 恼羞成怒的跟在后边。
清晨的风不显热, 拂过面庞带着丝清凉,顾越流边跑边伸展着手臂, 时不时回眸瞄了两眼, 虽说不情愿,到底也追上来了, 所谓孺子可教,他心头还算满意, 放慢脚步, 和顾越天齐肩慢跑, 嘴里说着鼓励的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生在武将世家, 没点真本事可不行,今天我们先慢跑, 等习惯了再跑快些。”
凡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循序渐进,顾越天他们年纪小, 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再看顾越天他们,颇有种当年训练云生院姑娘们的场景,忆往昔,踌躇满志, 拍手鼓励落后几步的顾越清,“清堂哥,咱这刚出门呢,打起精神啊......”
顾越清心头正气着呢,他是三房独子,自幼锦衣玉食,山珍海馐养着,什么时候竟跟个小厮似的对人俯首帖耳,不禁睇了顾越流眼,粗重的哼了声,像是赌气似的,一口气跑到了顾越流前边。
顾越流兴奋的吹了声哨子,朝沉默不言的顾越天道,“看不出来清堂弟还有几分硬气,不错,是咱顾家的种。”
顾越天:“......”
“流堂弟,这种话,不是平辈能说的吧。”是顾家的种,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顾越流有些糗的揉了揉鼻子,“是吗?我看话本子里常说这句话,不聊这个,咱跑快些追上清堂哥。”顾越流双手握拳,如一阵风似的飘走了,留下顾越天和顾越昊对视眼,俱涌上不好的感觉。
这种感觉,随着他们进入喧闹的大街愈发强烈,顾越流容貌俊美,气质卓越,街上的人无不投来窥视的目光,过路的马车甚至撩起车帘,探头打量,托夏姜芙的福,顾家几位少爷在京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见是顾越流,便有许多人主动问安打招呼。
朝阳的光生气蓬勃罩在顾越流身上,看上去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