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连这空气,都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强压着心头的不安与躁动,四下扫了一眼。
  身后的兵士有的惊愕未平,有的早已满含热泪。
  地上躺的,是前些日子还一同吃军粮的兄弟。
  而如今,却是生死之隔!
  徐秣将眉心蹙得更紧,忽踉跄了几步。
  侍从一惊,忙上前相扶。
  徐秣一把推开他,霎时向战地奔去。
  才奔几步,却又猛地顿住。
  脚下踢着的,是昨日还眉开眼笑的二牛!
  徐秣足尖发颤,只觉站将不稳。
  身旁的树梢上,挂着郭大状的胳膊。
  他的胳膊,有个梅花型的胎记,为此,兵士们总打趣他娘里娘气。
  徐秣猛打了个寒颤,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可这些,他不是早料到了么?也有了心理准备!
  但为何,一切**裸地入在眼中之时,却依旧猝不及防?
  他强咬着牙,不敢再看。
  此处,有个他最想见,却又最不敢见之人。
  “呀!”忽闻有人惊呼。
  “这……这不是张……”
  还未言罢,徐秣猛地回头。
  张政!
  他攒紧拳头,朝那处挪步。每挪一步,越发确定,也越发艰难。
  那是张政!
  一个没有呼吸的张政!
  只见他歪倒在杂草之上,四周已染得血红。
  他身中数箭,佩剑早被金人掠去。战衣破烂,见出密密麻麻的刀痕。
  血已然凝结,却依旧触目惊心。
  他没有闭眼,只铮铮望天。
  不服,亦是不甘。
  徐秣勉强提起一口气,三两步行上前。
  “抱歉,”他低沉着声音,“我来晚了。”
  他一面说,一面抚上张政的眼。
  安息吧!
  这片山河,还有活人护着。
  徐秣带着兵士,将捐躯之人安葬。一切忙完,已是深夜。
  山月依旧高悬夜空。此处,似乎从未如此安静。
  金人跑了,宋人死了。
  这等安静,真是,好寂寞啊!
  “张兄,”他声音轻似自语,“来年清明,咱们一同吃一杯绿蚁酒吧!”
  天上几点寒鸦飞过,叫声凄清,蓦地教人潸然。
  偏偏这样的夜,最是易感。
  ………………………………………………
  可镇江的月,却欢愉而喜庆。
  江上排排战船,皆已挂上红绸布。凑不齐的,又拿红纸密密糊了。
  远远瞧去,火红一片,哪里像是打仗?
  直与送嫁之船无异。
  将士们接围着陈酿道“恭喜”,而女兵这处,更是热闹。
  “来了来了!”李夷春风风火火地奔进船舱。
  她双手提了两个大篮子,塞得满满的。
  女兵的船小,她这一折腾,船只跟着晃动。
  七娘端坐妆台前,霎时不稳,险些摔了一跤。
  幸而梁红玉扶着。
  梁红玉只笑道:
  “你也是成亲多年之人了,怎还不知稳重?”
  李夷春哈哈大笑起来:
  “夫人这话怎说的?我可是要上战场的,似谢七妹子这般稳重?”
  七娘看她一眼,掩面一笑:
  “自然李姐姐最厉害了!”
  一船女兵皆一番哄笑。
  李夷春趋步至七娘处,将篮子举至她眼前,邀功似的:
  “怎样?你李姐姐厉害吧!”
  七娘抬眼瞧去,霎时一惊,转而含羞一笑。
  提篮之中,正是红烛、喜字、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这些,可皆是成亲之物啊!
  女兵们好奇,齐齐凑上前围观。
  李夷春将提篮递与她们,依旧兴奋得很,只道:
  “我可是跑了趟镇子,才买齐了这些!”
  七娘轻咬着唇,含笑行一万福:
  “有劳李姐姐。”
  “使不得!”梁红玉忙去相扶,“你今日是新嫁娘,她受你的礼,可是要折寿的!”
  七娘一愣,倒忘了这规矩。
  李夷春似听进去了,忙赶着还了七娘一礼。
  梁红玉又揽过七娘,上下打量一番。
  她点头道:
  “果然是位大美人。不过薄施脂粉,裁件从简的嫁衣,已然比天仙还好看!”
  七娘面颊一红,只含羞垂眸。
  忽闻窗间传来丝竹之声,众人皆好奇看去。
  原是将士们凑了几样乐器,打算迎亲时用,这会子正备着呢!
  梁红玉遂笑道:
  “总说他们男兵粗心,眼下颇知礼乐,也见出细腻来。”
  有女兵打趣道:
  “还不是陈参军细心,心疼谢小娘子了!”
  此话既出,船中又笑作一团。
  七娘又羞又恼,又直想发笑。
  她轻跺一下脚,道:
  “这会子又来寻我开心!出去出去,我可受不起!”
  众人知她羞了,一味地赖着不肯走。
  梁红玉含笑摇摇头:
  “行了!咱们都出去,让她自己美去!”
  待嫁之心,她是最明白的。
  甜甜的,痒痒的,这种时候,只想独自回味一番。
  不论是寻常婚嫁,或在战地,皆是一样的。
  说罢,梁红玉便带着众人出了船舱。
  行至帘边,她忽回头道:
  “谢小娘子,百年好合。”
  七娘一怔,含笑点头。
  此是战地,这句百年好合,既是祝夫妻情谊,更是祝百年的平安。
  女兵们去后,船舱一瞬安静了下来。
  七娘举目四顾,窗上已贴了大红喜字,床铺亦盖了层红绸,拿果子撒了帐。
  整个船舱,一片红殷殷的。
  她端坐妆台前,铜镜之中,有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七娘开始细细端详自己。
  再过几月,便十九了。镜中之人,早与在汴京时大不相同。
  她更瘦了,也更见出风韵来。
  七娘忽而感慨,这些日子随他征战,倒极少有仔细对镜之时。
  原来,自己真的长大了。
  过了今夜,她便是个女人。属于酿哥哥的女人。
  她低头一笑,轻抚嫁衣。
  这身嫁衣,做工材质皆不及她从前任何衣裙。
  从前五哥成亲时,她亦暗自幻想过。
  之时,七娘从未想过,自己会身着这般嫁衣出嫁。
  但那又如何呢?
  这是她穿得最满足的衣裙。
  婚礼的体面,原不在嫁衣之上。
  只要是他,是她的酿哥哥。
  一切便是完美无缺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醉红妆1
 
  天色渐渐暗下来,四下战船一片盈盈红光。
  七娘端坐船舱内,心跳越发地快。
  她心神恍惚,闻着窗外的喧闹,兀自烧红了耳根。
  兵士的打趣,众人的祝福,似乎皆在窥探她的待嫁之心。
  她有些羞怯,却并不恼。
  好似能坦然迎接,但临到头,又有几分畏惧。
  她渴望陈酿进来的一霎,可他进来了,他会作什么呢?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
  七娘脑中一团乱麻。
  她想,这是她此生最难解的功课。
  忽一阵暖风拂过。
  陈酿一手撑着帘幕,遥遥望向她。
  船舱外,只听兵士们催促:
  “陈参军,快进去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快去啊!”
  “陈参军,别是羞了吧?”
  ……
  众人说罢,又是一团哄笑。
  七娘一瞬绷紧了身子,握紧双手,只藏在袖中,不被人察觉。
  陈酿看七娘一眼,又转头向兵士们道:
  “兄弟们饶了在下吧!且回去吧!”
  他一面说,还一面作揖,只将七娘掩在舱内。
  兵士们皆探头想看,又是憋笑。
  看陈参军紧张模样,又将帘子掩得如此严实,还真是个护媳妇的!
  “去去去!”
  只见李夷春拨开人群,趋步行来。
  她将众人往外推,高声道:
  “我妹子与兄弟成亲,你们瞎起什么哄!不练兵了?不放哨了?”
  史夫人一向凶得很,兵士们一向不大敢惹她。
  不过今夜大喜之日,也有人大着胆子笑道:
  “史夫人你就放心吧!一切布防一如往常!史副将可是说了,兄弟们一处庆贺,今夜不练兵,明日早起就是了!”
  李夷春一掌拍向船舱,船也跟着晃了两下。
  她道:
  “你们也不想想,是他说了算,还是老娘说了算!”
  兵士们一时语塞,面面相觑。
  不远处的史雄无奈扶额,趋步过来,硬拉李夷春走。
  “人家成亲,你凑什么热闹!”他抱歉地看陈酿一眼,“陈参军,你继续,继续!”
  李夷春这才意识到,陈酿正蹙眉望着自己。
  她有些尴尬地垂下头,又干咳两声。
  “咳!”她道,“那个……你继续啊!”
  说罢,李夷春又转头向船舱内,高声唤道:
  “谢七妹子,明年生个小侄儿给我抱啊!”
  史雄一瞬瞪大了眼。
  这女人你,还真是口无遮拦!
  他忙朝陈酿作了一揖,拉着李夷春便灰溜溜地跑。
  此话既出,兵士们又是一片哄笑。
  只听史雄回头喝道:
  “你们杵着作甚?练兵去!”
  兵士们一愣,不是说明日再练么?
  一人正要问,却见身旁之人拦住了他:
  “史夫人都发话练兵了,史副将的话顶个屁用?!”
  见众人散去,陈酿只含笑摇摇头。
  行入船舱,唯见四下红帐漫垂,红烛炯炯。
  战时一切从简,到底,是太委屈七娘了。
  她正端坐床头,一动不动,难得的娴静。
  陈酿行上前,在她身旁紧挨着坐下。
  七娘本就万分紧张,忽触着陈酿的身子,只猛地一颤。
  陈酿转头看她:
  “蓼蓼冷?”
  他的生意与平日无异,七娘却越发觉得心下生痒。
  她脑中一片空白,无法应声,亦无法动弹。
  陈酿轻轻搂过她。
  她隔着盖头,靠在他的胸口。
  咚……咚……咚……
  这是,酿哥哥的心跳么?
  似乎,也不慢呢。
  七娘似乎找着了事做,静下心来,数着他的心跳。
  “数清了?”陈酿忽轻声道。
  七娘一怔,又乱了心绪。
  方才数到几了?
  她有些慌乱,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
  盖头顺势滑落,二人恰四目相对。
  她今夜抿了朱红的口脂,眼角香腮,俱是胭脂的红晕。
  漂泊之时,她总素面朝天。这般娇艳模样,是许久不曾见了。
  陈酿心下一紧,心跳比方才更快。
  他只深深望着七娘,神情中有迷醉,有期待,有急切。
  七娘从未见过他如此,好似下一刻就要吃掉自己。
  可自己,似乎甘愿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七娘秉住呼吸,神情紧绷,只由他抱着,也不挣脱,也不靠近。
  这便是成亲么?
  怎么酥麻麻的,心痒痒的?
  正不解间,陈酿蓦地倾身。
  他一手搂着七娘,一手撑着墙头,只将七娘锁在婚床一角。
  “酿……酿哥哥……”
  她气声唤道。
  身音虽小,却直挠向陈酿心尖。
  他凑近她的面颊,脸忽而一侧,双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
  他的呼吸在她耳边一丝一丝地游走,她只觉全身失去了气力,动弹不得。
  “适才,”他低声道,“史大嫂说……”
  七娘心下一紧。此时的面红耳赤,早不是胭脂之故。
  “她胡说的!”七娘轻喘着气。
  陈酿倒不慌乱,依旧贴着她的耳垂:
  “可我觉得,这是她此生,说得最有学问的话。”
  学问?
  怎还扯上学问了?
  陈酿似乎知晓她心中所想,只轻笑一声:
  “周公礼数,自然是学问。”
  七娘轻咬着唇,只弱声道:
  “这个……酿哥哥没教过……”
  陈酿闷笑一声,又凑近一分。
  七娘的耳,蓦地感到他嘴唇的温度。
  “这会子教你,”陈酿吐气道,“如何?”
  耳垂在他唇边摩梭,七娘一瞬揪紧了心。
  陈酿转回头,鼻尖触上她的鼻尖,已将她的腰搂得更紧。
  皆道女子腰身柔似杨柳,盈盈一搂间,韵致万分,直惹得他心下发麻。
  七娘瞳孔微闪,睫毛亦跟着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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