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王爷说了,怕扰你养病,不叫人探视。”
女子朝帘外看一眼:
“王妃身份贵重,哪有她派人,我不见的道理?”
“可王爷心疼侧妃,特意嘱咐过。”玉戈压低了声音,只耳语道,“上回王妃来看您,还被王爷撵出去呢!”
女子蹙眉:
“我与王妃素有过结?”
玉戈连连摆手:
“可不敢乱说。王妃很是和气,只是王爷太心疼侧妃了。”
玉戈毫不遮掩地打趣,女子倒是面色一红。
看来,自己不仅是个侧妃,还是个宠妃!
既是多得一分宠爱,更要守得住规矩,以免有心人诟病。
女子方道:
“还是请进来吧!我亦想多见见人。”
“可王爷……”玉戈为难。
女子轻笑,只将食指放在唇边:
“咱们别同他讲。”
玉戈无奈看她一眼,依旧不依。
女子笑了笑,趁她不觉,直向外道:
“进来!”
玉戈不及阻止,只见排排侍女鱼贯而入。
领头的是金戈,身后跟了约莫八位侍女。她们皆锦衣华服,捧着金玉玩物、珍稀药材,很得气派。
只见众人齐齐行礼:
“恭喜乌林侧妃康复。”
金戈又笑道:
“昨夜里,听闻侧妃醒了,咱们王妃可念着你呢!你们一向亲近,又怕见了止不住地说话,扰侧妃养病,这才叫我送些物件来。”
女子闻声点头。
这般说辞,倒是中规中矩。
不知太过热忱,也不至太过冷淡。
女子方道:
“多谢王妃。只是,我大病初愈,许多人事俱忘,倒累及王妃操心。”
金戈近前几步:
“侧妃这是哪里话?王妃常说,既入了门,你们便是自家姊妹。想是侧妃不记得,才讲如此见外的话。”
金戈还欲上前,却是玉戈拦在前面。
玉戈一抬手,方唤人收了礼。
她道:
“王爷说了,侧妃虚弱,不宜亲近。”
金戈看她一眼,转而笑了笑:
“也是王妃上心,亲自为侧妃绣了条香罗带。炎炎夏日,罗带最是清凉。”
她一面说,一面捧出个锦盒:
“这可比金玉玩物贵重万分,倒不敢教那些粗笨丫头捧着。”
金戈说罢,递了上来。
玉戈接过,迅速查看一番。东西是好东西,也并无不妥之处。
只听床头女子唤道:
“玉戈,给我瞧瞧。”
女子细细看来,原是条嫣色罗带。其上针角细密,绣工绝佳,正一幅缠枝芙蓉的纹样。
女子方道:
“王妃绣工出神入化,想是多年习得。”
金戈笑笑:
“王妃的针指是有名的好,只是鲜少赠人。”
女子收好罗带,笑道:
“替我谢过王妃。待我病愈,必亲自登门。”
………………………………………………
自金戈去后,袅袅只举着香罗带把玩。
这般绣工,倒像是宋人的针法。
怎的莫名熟悉?
她将纹样仔细看过,收针之处,很是特别,与常用收针之法不同。
想是王妃绣艺出众,自有许多独创的针法。
玉戈进来添烛,只笑道:
“侧妃看了一夜,也不见多出一枝花来!”
袅袅笑了笑:
“我只觉王妃的针法熟悉,也不知多看一阵,是否能记起什么?”
玉戈的手腕顿了顿,只道:
“从前王妃亦赠过侧妃,自然熟悉了。”
似乎也只得这个解释。
正发愣间,却是九王爷完颜宗廷迈步而入。
“听闻你今日精神不错,”他笑道,“看什么呢?”
“王爷。”袅袅轻唤。
“予我瞧瞧。”完颜宗廷摊手笑道,像个要糖的孩子。
袅袅紧握香罗带,却不给他:
“这带子是王妃所赠,袅袅很是喜欢。”
王妃!谢菱!
完颜宗廷闻言,面色猛地一黑。
“她来过?”他绷紧了神经。
袅袅有些被吓着,只愣愣地摇了摇头。
完颜宗廷心下一沉,一把夺过香罗带,直直出门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调笑令1
金人虽鲁莽,可金地的月光却也有温柔之时。
一缕缕拂上窗棂,清润婉转,衬着雕花,直与汴京无异。
王妃庭院的烛火又灭了两盏,朦胧间,更见月光之姿。
“王妃,”金戈放下灭灯的金勺,回头道,“还是将灯掌上吧?”
谢菱摩梭着绣花针:
“不必了。”
金戈举着一盏灯靠近,蹙眉道:
“夜里做针指,最怕伤眼。又灭了两盏,岂不更看不清?”
谢菱十指缠绕,将一根丝线劈做八根。
她含笑道:
“借着月光清朗。”
她抿过一根丝线,从容穿入针孔。三五针的光景,已然绣得个花蕊。
金戈倾身看去,黑影压上绣绷。
谢菱蹙蹙眉,只道:
“你远些。”
金戈退了半步,却不愿就走:
“王妃,金戈替你举着灯。”
谢菱叹了口气,不再与她过话,只专注刺绣。
像是从前,在汴京之时,在谢府之时。
当年,为着朱夫人的寿礼,她连着熬了一月光景,才绣得幅《天伦图》。运针配色,堪称当世冠绝了。
可寿宴之上,依旧不及七姐姐随手写来的祝寿诗!
众人夸的赞的,皆是那位众星捧月的小娘子。
谢菱于他们,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
连亲生母亲顾姨娘,亦时常抱怨她性喜攀附,常有言语轻贱。
她低头一声轻笑。
似乎唯有这一方绣绷,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深夜还醒着,王妃好闲情啊!”
忽闻有声,帘外立着个高大的影。
金戈举灯照去,连忙行礼。
谢菱却不起身,亦不抬头。
她轻勾嘴角,柔声道:
“就知王爷今夜会来,故而不敢睡。”
完颜宗廷玩味地看她两眼,负手踱步而入。
他指尖拨过床沿的穗子,渐行渐近。于谢菱绣绷前,方顿住脚步。
完颜宗廷轻轻一抛,那根芙蓉香罗带直落在绣绷上。
谢菱也不惊,只轻轻拂开。
她道:
“臣妾做针指呢,王爷挡光了。”
完颜宗廷转过头,一瞬倾身,一把抬起她的下巴。
“你最好给本王解释解释。”他声音低沉,令人毛骨悚然。
谢菱面色紧绷,颈上已挣出青筋。
“臣妾听不懂。”她道。
“你最好懂。”完颜宗廷目光直视,“我们都清楚,彼此是怎样的人!”
谢菱迎上他的目光,旋即弯弯一笑。
“你尽可以寻人查验,看看这香罗带上,有何不妥?”她满面的问心无愧,“是有毒,还是有药?”
完颜宗廷死死盯着她:
“你的手艺,便是最大的不妥!”
谢菱的下巴被他束住,身子不得动弹。
她指尖轻移,绣花针挑起香罗带,缓缓举至他眼前。
针尖,直对着他的眼。
“你在怕什么?”谢菱言语挑衅。
完颜宗廷瞳孔一颤。
半刻,他一把甩开谢菱的下巴。
香罗带又落到绣绷上。
一旁的金戈早低头跪下,瑟瑟发抖。
记忆力,王爷平日虽冷淡,却不曾这般发脾气。
完颜宗廷的视线落到金戈身上。
“今日,是你去送的?”他问。
金戈已抖得不成样子,也说不出话。
“滚。”他轻描淡写的一声。
待金戈踉跄而出,谢菱却转头笑起来。
“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谢菱掩面,“怎么?对着我一介弱女子,却像是如临大敌?”
完颜宗廷心头冷笑。
她哪是什么弱女子!心思细密之处,更甚于针尖。
见他不语,谢菱又道:
“你不是说,她叫乌林袅袅,是你的侧妃么?”
这话倒讽刺的很!
完颜宗廷沉着目光看她:
“你明知她是谁!”
谢菱笑了笑,只道:
“看来,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完颜宗廷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谢菱又道:
“你能将她关在小院一辈子么?”
她捻起芙蓉香罗带:
“不仅这根香罗带。她留在此处,身为……你的侧妃,总有一日会见着我。”
还有,宫中的朱妃。
有朝一日她若记起来,他又当如何自处?
不!
不能让她记得!
谢菱近前几步,用香罗带勾住他的颈。
香罗带凉丝丝的,拂得他颈间发痒。
她仰面,紧拽香罗带,直勾勾地望着他:
“你是个骗子!赵廷兰!”
完颜宗廷冷眼与她对视,顺着她的手臂,紧握住她的双手。
“本王叫完颜宗廷!”他沉着声音,“夫妻多年,怎么连本王的名也不记得?”
谢菱将他拽得更紧,指尖摩梭着他的领口。
“王爷,”她贴近耳语,“不让她见我,她才会起疑吧?臣妾的赏赐之举,不过是身为王爷正妃理应做的。你放心,我又不会对她说什么!”
谢菱贴着他的胸口笑了两声。
完颜宗廷猛地搂住她的腰,压下一个吻。
“记住你说过的话。”
说罢,他将谢菱一把横抱起,直往床边行去。
………………………………………………
完颜宗廷去后,袅袅只觉有些生疑。
她思索半晌,却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
“玉戈,”她唤道,“王爷方才,为何拿了我的香罗带走?”
玉戈笑笑,吞吐道:
“我见那罗带上,似漏了两针。许是……许是寻王妃添补。”
袅袅蹙眉看她一眼,方挥手打发了她。
寻王妃添补?
袅袅有些想笑。
自己不过是失忆,又不是傻!这样的理由,也太牵强了些。
此前拿到香罗带时,袅袅亦细细看过,并无不妥。
不过是寻常闺阁相赠,何至于他那样反应?
是因着自己,还是王妃?
那根香罗带上,究竟有何秘密?
纹样?针法?
袅袅心头一怔。
那是宋人的纹样,宋人的针法!
可这与自己,又有何关系呢?
她摇摇头,忽觉眉心胀痛,脑子亦跟着痛。
又是这样的感觉,痛苦,又无奈!
………………………………………………
一夜被翻红浪,谢菱已精疲力尽。
她瘫软地趴在完颜宗廷身上,指甲在他唇边摩梭,轻抚他新生的胡渣。
完颜宗廷嘴角一勾,一口含住她的手指。
她眨一下眼,只道:
“也不知,王爷昨夜拥着臣妾之时,心头想的是谁?”
他咬着她的手指不放,一面道:
“你都说本王是骗子了,我说什么,你也不能尽信吧?”
谢菱猛地抽回手指,轻点他的鼻尖,笑道:
“那要看王爷说甚了。”
“你想听甚?”他问。
谢菱侧头一笑,翻身躺在床上,忽道:
“倒有些思念七姐姐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调笑令2
完颜宗廷眸子一沉,翻身将谢菱压在身下。
他死死盯着她,似乎不愿她言语。
绣被半滑下完颜宗廷的肩头,露出坚实挺括的背。他的皮肤比从前黑些,背脊之上,还覆了新旧不一的伤痕。
谢菱挑衅似的笑了笑,指尖轻点,一寸一寸滑过他的伤痕。
她撅着唇,半含娇嗔地望着他:
“自打来了此处,你这新伤旧痕越发多了。”
完颜宗廷一手穿过她的发,一手深入绣被,于她肌肤间游走。
滑腻膩的,教人挪不开手
他神情一半冷淡,一半灼热,只耳语道:
“王妃却比从前更娇,更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