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落日蔷薇
时间:2018-06-20 09:22:31

  “去年?什么时候?”秦婠眸色一闪。
  “就是嫂嫂刚嫁那段时间吧,我也记不清了。”沈芳善道。
  “侯府的钱他也敢讹?”秦婠微挑了眉。
  “说是知道咱们侯府的秘辛,若不拿钱与他,他就上外头说去。”沈芳润淡道,“我好奇母亲娘家人,所以后来悄悄拿钱买通当时他们谈话那个院子的丫鬟,想了解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许嬷嬷与他说的时候很小心,那丫鬟只隐约听到一些,也没见着人。”
  秦婠忽想起一个人。死去的王新,马迟迟提过,王新知道侯府的秘辛。
  “嫂子?”沈芳华唤了她数声,秦婠才回神。
  “不说这些了。”沈芳润见话题有些沉闷,忙打住。沈芳善识趣地道:“说些有趣的吧,听说四姐姐最近打了批新首饰,不请咱们去瞧瞧?”
  “好好的,说到我身上做什么?”沈芳华脸红,那是她的嫁妆。
  “快走快走,带我们瞧瞧,顺便陪嫂子散散心。”沈芳善出手强拉起沈芳华。
  沈芳华无奈,只好含羞带着众人去了自己屋里。
  ————
  姑娘家的闺房没有蘅园那般大,却收拾得十分别致,床上有做了一半的绣活,里面是桃红的鸳鸯戏水兜儿,沈芳善一见就嚷出声来,把沈芳华羞得脸要滴水,赶紧将那东西藏起。
  秦婠笑眯眯坐到书案旁,目光在她屋里转着,落到桌上一叠图样上。
  那应是首饰的图样,有簪钗、压襟、革带扣,画得倒是新奇,皆是外头没有的样式,她好奇地把镇纸拿开,将图样一一翻过。
  沈芳华已拿丫鬟上茶,她又亲自将刚到的那盒首饰取出来,摆到桌上。
  “是铜鎏金的,不值多少钱,就是图个好看。赤金太软,这几款打不出来,所以芯子用了铜。”沈芳华见沈芳润姐妹拿着簪子啧啧称赞,不由谦道。
  “嫂子,快来看,四姐姐的簪子好漂亮。”沈芳善已经过来拉秦婠。
  秦婠却不动,手里拿着那些图样微微颤抖:“芳华,这图……谁画的?”
  “是母亲呀。我外祖家从前有个金铺,母亲从小就爱在铺里看师父做首饰,耳濡目染下也喜欢上了,所以常会自己画些图样到外头找师傅打造,这是母亲为了我的亲事画的,喏,这是成品,与嫂子手上的那张鎏金镶绿松石的腰饰并革带扣是一套。”
  说话着,沈芳华拣了只簪子送到秦婠眼前。
  秦婠瞳孔骤然紧缩。
  簪子,腰饰,革带扣上,都有同样的图案。
  那个图案,她忘不掉。
  重生之后,沈浩初曾经给她看过,一只蝴蝶,来自杀他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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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婠拿着图样,脑中正一片混乱,帘外忽传来蝉枝慌声:“夫人,二老爷带着人硬要将西角门那四个门子带走。”
  她不得不镇定心神,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地站在屋里目送秦婠离去,秦婠转身前再看了眼图样,匆匆离去。
  两人步伐极快,蝉枝一边走一边道:“夫人,早上孔黑的媳妇已经撑不住招了。”
  孔黑便是四个门子其中一个,案发那夜负责守上半夜。四个门子断食已关了两日,只进水而已,除此之外,秦婠没用别的手段逼审他们,但到目前个个都还在喊冤,没人松口。秦婠只得另想法子,便暗中找人寻到他们家里去,只威吓说他们犯了大事要报官,还会祸及家人,果然便有人撑不住。
  “说了什么?”秦婠忙问。
  “药是孔黑下的,为的是给二老爷开角门放人出去。”蝉枝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为情,“二老爷与黄氏所住的那胡同里的王家寡妇有染,听说是黄氏给搭的线,这段时间常让黄氏悄悄把人带进府里,玩够了再叫黄氏把人送出去。那孔黑收了二老爷的钱,专替他开这方便之门。”
  “竟有这种丑事?”秦婠脚步未减,“难怪他急着要人。可知那夜发生了何事?”
  “那就不知了,孔黑媳妇只知道这些。”
  “嗯。”余的,就要问孔黑了。
  没几步路,秦婠与蝉枝就已抵至黑屋,果见沈从远带着三个小厮要强破黑屋的门,守在门口的仆妇不敢违抗,但她们没有钥匙,那门也开不了,正被沈从远的人砸开一半。
  见到秦婠过来,仆妇们大松一口气:“夫人。”
  “仲父这是在做什么?”秦婠上前问道。
  “你瞎了眼不会看吗?”沈从远正眼也不给她一个。
  “别砸了,蝉枝,给仲父开门吧。”秦婠淡道。
  沈从远倒是惊奇:“怎么?你想通了?这么多天审不出来,终于打算放人。”
  “是啊,放人。”秦婠看着蝉枝把门打开,“除了孔黑,其余人都回去吧,回头每人找账房拿十两银子,这几天委屈你们了。”
  “……”沈从远脸色一变,看着仆妇们把孔黑押出来才反应道,“你留他作甚?”
  “仲父不必明知故问。”秦婠神色微凝,一声沉喝,“把人带走。”
  “不准走!”沈从远慌忙拦住,吩咐小厮道,“把孔黑抢过来。”
  三个小厮一拥而上,眼见要动手拿人,旁边忽有人影冲来,将这些人格开。
  “崔乙?”秦婠退到后面,唤出来人名字。
  崔乙逼退三个小厮,扬声道:“二老爷,夫人,卓大人亲自带着大理寺衙役入府,要拿孔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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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匆匆带人押着孔黑抵至前院,秦婠果见卓北安在正厅的画下站着,四个佩刀衙役守在身边。听到脚步声,卓北安转过身,秦婠施礼:“见过卓大人。”
  他的脸色苍白,官服穿得齐整,愈发瘦削,只有眼神仍十年如一日的坚毅。
  “侯夫人。”卓北安还礼,淡道,“本官今日是为孔黑及贵府沈二老爷而来,烦请夫人将此人交予本官,另再请沈二老爷与我同回。”
  秦婠笑了笑:“卓大人查案的速度果然快,是查到寡妇王氏了?”
  卓北安浅笑不语,也未否认。秦婠心知此事他不便与自己多说,也就不再追问。刚才过来的路上,她已先问过孔黑,那天夜里确是孔黑在下半夜值守的门子茶水中下了药,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下半夜的门子睡去后,送王氏离开的人就能自由离开。不过孔黑这人长了心眼,为了防止生变,他每次都会假意离开后再半途折返,潜到附近花丛里,看着人离开,把手脚处理干净后才真正回去。
  所有那天夜里,他确实看到有人被个仆妇打扮的人架着离府。只是隔得远,光线又暗,他也看不清是何人,只当是王氏和沈从远玩得离谱,闹得走不得路,要黄氏架着才能离开,倒未多想,直到第二天出事,他才意识到不对,但也不敢吱声。
  所以孔黑有可能是唯一一个见过凶手的人,确实应该交给卓北安带回细审。北安叔叔应该是从寡妇王氏那边入手查到沈从远和孔黑身上的,只怕这会王氏人已在大理寺里。
  “那我就将人交给卓大人了。”秦婠使个眼色,命人带上孔黑,又着人去请沈从远,刚才听说卓北安过来,沈从远在第一时就溜了。
  卓北安道了谢,秦婠看着他,忽道:“北安叔叔,案子虽紧要,可你也该顾着你的身子。这才病没几日,你怎又操劳起来?”
  闻及这几声柔语,卓北安不觉将面色松下,道:“多谢关心,我没事。”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没忍住嗽意,咳出声来。
  秦婠忙让人端上茶水,卓北安饮了两口,略作缓解,又自袖中掏出一撂纸。
  “这是先前从你屋中取走的墨宝,如今原物奉还。”他今天亲自过来,也为了将秦婠的东西还给她。
  秦婠接过一看,他拿去的正是自己给沈浩初誊抄的注解,那上头的注解,应该有不少与他的理解是一样的,她看了眼卓北安,却见卓北安目光坦然平静,并无波澜。她不禁奇怪,他难道不应该问问她这些注解的来历?为何竟毫无反应,就像……早有所觉那般见怪不怪?
  心里正揣测着,一阵急促的脚步突然响起,秦婠展眼望去,却见来的并非沈从远。
  “沈逍?!”秦婠看着被搀进厅中的人,愕然把手上的东西交到秋璃手中,大步冲到来人身畔。
  回来的人,正是浑身是伤的沈逍,他被两个护卫抬进厅中。
  “出了何事?”秦婠心头骤紧,诸事皆抛。
  沈逍眼珠转了转,露出眼白,似有晕阙迹象,听到秦婠的话,勉力睁开眼来。
  “夫人……侯爷……他……遇难了……”
  秦婠震立当下,沈逍拼着最后一气传回消息,此时撑不住,已然晕去,她怔了片刻,木然转头看向卓北安:“北安叔叔……他刚才……说了什么?”
  卓北安喉中刺痒,强忍嗽意。
  “秦婠,你冷静些,其实……消息还未得到证实,所以我……”
  “你早就知道了?”秦婠陡然睁大双眸,“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过你会带他回来!”
  “我……”卓北安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胸中一阵翻腾,“唐枫醒了,他说侯爷为了引开追兵,往泰岩去了。这段时日泰岩一带暴雨,爆发山洪,埋了……好几处村镇……”
  生平第一次,他的话说不下去。
  秦婠那双常含着笑意的眼眸就那么望着他,定定地,一动不动。
  情绪,随着泪水,土崩瓦解。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预感,今晚的评论会炸?
我只好说,稍安勿躁。
 
 
第135章 倾塌
  周围嘈嘈切切的响动都变得遥远,有很多人跑进跑出,哭声急声乱成一片,画面落在眼中像被放缓,一幕一幕都显得不真实。
  卓北安被她的眼眸看得刺疼,那双眼,望过两世岁月,迷茫痛苦地看着他,泪水像经流时光的河,漫过交错的时间,分明是重叠的一段故事,却平行在两个世界。她想的念的伤的,都是他,可他却又代替不了她心里的人。
  “秦婠……”他唤她闺名,徒劳无功地劝解,“你冷静些,如今消息还未落实,我已加派人手去寻了。”
  “我还不够冷静吗?”秦婠只是流泪,脸颊有些刺疼,“北安叔叔,有没人告诉过你,你说谎的时候眉梢会放平,和沈浩初一模一样。我要听实话,北安叔叔。”
  她的歇斯底理,埋在眼泪之下。
  卓北安呼吸一窒,指尖在袖中搓了搓,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
  “在泰岩下的广泽镇外找到侯爷随扈人尸体和马匹,侯爷应该是被人追杀进了广泽……但是广泽镇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暴雨来袭后的第三日夜里山上泥水洪流倾泻,整个村镇一夜之间被填为平地,没人逃出……”
  卓北安不知道自己如何说完这番话的,他只知道自己说完这番话后,厅中一片寂静,只有抽气啜泣声音。
  “沈浩初,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回来给我过生辰?我的十八岁生辰还没过呢,你怎么能不回来?”秦婠的泪靥在四周人的惊慌悲泣中显得安静,就连声音都波澜不起。
  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悲伤无声席卷。
  “你还没听我的答案,你也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不在,谁来告诉我,我爱的男人,是谁……”
  卓北安听到她细细的话语,春草般温软,却又尖锐直达心肺。
  劝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他只知道她想求的答案差一点便脱口而出,如果她没有倒下的话。
  “夫人——”
  秋璃的尖叫声刺破满厅悲哀。
  衣袂飘过,秦婠的人直直倒下,像断根的木。
  ————
  “秦婠,来日待你我万事皆定,我带你重回掖城,去看看你眼里的满城黄沙、天地无垠,偿你夙愿,可好?”
  “言不由衷!你若想学,我便倾囊相授,你能学多少便是多少,可好?”
  “我会告诉你我是谁,但不是现在。小婠儿,我要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妻子,不是因为诡计,不是因为宿命,不是因为身份,只因为我这个人。等我回来,等你十八岁,给我一个答案。”
  梦里萦绕不去的,都是昔日承诺……
  等他回来。
  他不守信用。
  没有带她去看她的满城黄沙、天地无垠,没有教她她想学的东西,没有给她过十八岁生辰,没有听到她的答案,没有告诉她他是谁。
  她连自己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逢年过节、生忌死忌,香烛纸衣要烧给谁,她也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动情,知道自己爱上他,可她未曾料到,情已入骨。他不在的每一天,她都若无其事地生活,尝试当一个真正的侯夫人,因为他说过他将来要做的事很多,而她想帮他,所以她在努力成长,成长成可以和他相互扶持的人,她的思念和感情,都委婉地写进那一张一张誊抄的批注中,然后在枕上期待他的归来。
  这样的日子,孤单寂寞却也充实,累吗?累啊……可她甘之如饴,愿意为之努力。
  但如今,没了他,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
  沈浩初遇难的消息传遍京城,镇远侯府原就是多事之秋,如今不啻雪上加霜,偌大侯府已乱了套。沈老太太在看到沈逍带回的沈浩初衣冠后哭晕,病重不起,府里无人掌事,连一贯要强的邱清露,这一回也没站出来主持中馈。
  秦婠更是浑浑噩噩。
  沈浩初不在,这里的人事物与她何干?她心中脑中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愿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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