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山——长宇宙
时间:2018-06-29 08:18:14

      要知道,小春儿是个医生,还是个妇产科的医生。
      妇产科的人是干嘛的,是迎来新生命的啊!
      当初小春儿就是因为这妇产科都是女病人,又能每天迎接孩子诞生,才毅然决然学医不回头的。
      可,事不如人意,她去了产科的头三天,接连遇上两宗惨事。
      一个,是在产妇分娩女婴后,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把还在襁褓中的娃娃扔在了医院的垃圾箱里。
      另一个,是孩子在母亲腹中八个月,全家人欢天喜地迎接新生命时,胎儿忽然没了心跳,不得已进行引产。
      两场手术,全程小春儿在场,这让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女人怎么受得了!
      这支烟,恰到好处地在小春儿姑娘迷茫痛苦的时候开解了她,她玩着打火机,学着男人模样一开一合,手,重重拍着卫蕤的肩膀。
      “要有下辈子,我和小春说什么也不当女人!”
      “对对对,不当女人,当男人,夏天光着膀子,比别人凉快。”说着,又递上一瓶啤酒。
      小春儿姑娘喝的眼神朦胧,搂着卫蕤咯咯笑:“当男人,也不能当你这样的男人。”
      “嗝!”她打着酒嗝,醉醺醺地胡言乱语:“忒没种,当年我小命差点葬送在你手里。”
      小春儿姑娘想起那事,就忘不了。
      她趴在窗台上,望着楼下的卫蕤,哭着喊着求他,你救救我啊!
      大火烧的屋里噼啪作响,幼年小春儿抱着窗户,是那么凄惨地喊着。
      可他怎么了。
      只是站在楼下,远远地看着,一双手害怕地攥成了拳。
      现在,握着方向盘地手也紧紧攥成了拳。
      忽然,裴顺顺打断。
      “你说,胡唯要是没这身衣裳,要是没有这个模样,要是长成这样——”顺顺手指着火车站乞讨的流浪汉,“要是长成那样——”又一指,指着某个面孔黝黑,扛着麻袋的壮汉。
      “她能坚持到现在?这女人,都是感官动物,什么心里想着当年的好,救命的情,全都是放屁,早二十年前的事儿,谁能记得!”
      谁能记得。
      谁都能记得。
      卫蕤悠悠望着窗外,看着那个身影站在街边,上了一辆出租车。
      只是那些事没发生在你身上,要是真正经历了,那些事情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因为那关乎男人的脸面,关乎勇气,关乎一辈子要和别人比,相形见绌的尊严!
      要问这卫蕤是谁。
      正是当初小胡爷还没离开虬城,是个只知道玩水枪爬墙头的孩子时,他最好的盟友,伙伴,知音!
      当年,胡唯,小春儿,还有他,曾经有过多么快乐的一段童年。
      胡唯对他和小春儿来讲,又有着怎样不可替代的意义。
      卫蕤漾着发自内心地笑,发动他这台老爷车。
      心想。
      当年虬城保障大队小灰楼里为非作歹的伙伴啊。
      如今,总算是凑齐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鹊还巢
 
      和小春是夜班, 凌晨两点上了台手术,产妇破水三十六小时不具备正常分娩条件,又痛的要死, 于是临时决定剖腹。
      孩子爸爸在产房外缠着和小春一遍遍地问:“就不能再观察观察?万一呢?”
      小春儿穿着白大褂往手术室走, 脚步和她的嘴一样快:“你老婆要求剖腹, 我到底听谁的?”
      “听我的,我是孩子爸爸啊!”
      小春儿斜了那人一眼:“那她还是孩子妈妈呢。”
      “没我她怎么当妈?”
      “没她你怎么当爹?”
      一句噎人的话,噎的男人表情木讷, 小春儿在手术室门前滴滴两声刷了胸卡, 再没理他。
      和小春今年二十九, 即将步入三十大关, 至今没有男朋友。她妈妈劝她抓紧找对象, 小春儿伶牙俐齿:“找对象干什么?合适了就结婚?结婚了就给人家生孩子?想生孩子跟谁不能生, 非要结婚干什么?”
      这么离经叛道的话,听的她母亲直揉头:“本来以为你去产科,能看看人家一家三口的甜甜蜜蜜, 也给你做个榜样, 谁知道你好的不学偏记那坏的, 什么事你要都这么偏激地看, 我啊, 还真就不催你了。”
      “责任心责任心没有, 好习惯好习惯也没养成, 不去祸害别人家儿子, 挺好!”
      得对自己闺女了解成什么样, 逼的母亲能说出这种话。
      要说和小春,模样长的不赖,中等偏上,又会打扮,属于人群中一眼就能发现并且为之眼睛一亮的姑娘。
      论学历,虬城医科大学本硕连读,也算拿的出手;论工作,市二院产科大夫,胜在稳定。
      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缺点,就是太有主意,性格不是一般的外向。
      外向的像个男孩子。
      天南地北交了一大帮狐朋狗友,总是不着家,日日在外头应酬喝酒。
      她妈妈就说,有哪个正经人家的男孩会喜欢女孩这么抛头露面?
      可小春儿不听,喜好交际就像她排解生活压力的一个方式,何况,她还有卫蕤那么一个朋友。
      凌晨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产妇剖腹生下一个男婴,重八斤。进行最后缝合的时候,产妇还央求:“和大夫,麻烦您能给缝的漂亮点吗?”
      小春儿带着口罩,闻言笑了一下。
      她一下,眼睛弯起来像两道月牙。
      “放心吧。”
      市二院产科和小春,在虬城孕妇圈子里是出了名的。
      不是因为她专业水平有多高,从医经验有多长,而是因为她有一门缝合刀口极漂亮的好手艺。
      在产科工作过的人都知道,又不是整形美容,剖宫术的任务就是确保大人和孩子都安然无恙,至于缝合这事……漂不漂亮不重要,缝好了就行呗。
      可小春儿不这么认为,女人嘛,身体挨了一刀已经大伤元气,如果将来肚子上再留丑陋疤痕,自己影响心情不说,也不美观不是?
      小春儿是个特别爱美的人。
      她把这份心不仅用在自己身上,也同理用在了那些即将待产的女同胞身上。
      她缝合的刀口,从缝的针数,到每一针的长短,间距,都是有自己讲究的。
      时间长了,人传人,大家来住院分娩的时候都会问一嘴,今天是谁上台啊?护士要是告诉她,今天和大夫也在,她们听了一准开心。
      早上七点半交了班,小春儿哼着歌没回家,径直往城里最知名的商业住宅去,这片宅子当初开发时,有个听上去就很酸气的名字:山水华府。
      酸里酸气的名字配上个绝佳地段,弄点假山喷泉,美其名曰:富人区。
      山水华府三院二栋,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卫蕤。
      这个地方搞假把式很有一套,不是业主的车不许进,进去找谁得拿身份证登记。
      小春儿是这里的熟客,保安看见她,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和小姐来找卫总?”
      “他昨儿回来了吗?”
      “回了。”
      小春儿朝栏杆吹了声口哨,保安按下遥控器,门禁应声而开。
      卫蕤正在睡觉呢。
      咣咣咣砸门砸的他一脸忧郁,眯着眼睛胡乱抓起衣服穿上。走一半,发现自己裤子没穿,又骂骂咧咧回去找裤子。
      “和小春我真他妈——”
      愤怒推开门,和小春果然笑盈盈地靠在门口跟他打招呼:“早上好啊。”
      卫蕤敞着睡衣怀,因为起来的匆忙,极为敷衍地就系了一个扣儿,露出大片胸膛。“你有什么事不能打电话说,非得上家里来抓我?”
      和小春一脸无辜:“我打你手机了,你关机。”
      “……”
      卫蕤鼻子敏感,忽然皱眉轻嗅了嗅:“你身上什么味儿?”
      小春儿慎重地歪着头自己闻了闻:“没什么味儿啊。”
      “你是不是又手术了?”
      卫蕤不喜欢医院,对消毒水和血腥味儿十分敏感,尤其和小春又天天泡在手术室里给人家开膛破肚。
      和小春知道他不喜欢,很厌恶,于是向后站了站,有些抹不开地问:“喂,我听说胡唯回来了。”
      卫蕤斜斜靠在门边,也没让她进来的打算。“你听谁说的。”
      “顺顺告诉我的。”
      呵,这裴顺顺,典型‘嘴上说不要心里很诚实’地那种人。
      前一天还和自己愤世嫉俗地骂她,转脸就为了讨好把这个消息通知她。
      “嗯,是回来了。怎么着?”
      和小春很期待地看着他:“那改天一起吃饭吧!”
      卫蕤皱眉:“大早上来就为了跟我说这?”
      小春儿不把他当外人,当半个姐妹:“不然我来找你干什么?你也知道顺顺喜欢我,我又不好跟他讲让他把胡唯带出来,你去跟他说。”
      卫蕤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你心可真急,行,就这两天吧。”
      “那我走了啊。”
      “不进来坐一会?我给你泡茶。”
      “算了吧。”小春姑娘手绕着发尾的弯儿,眼神往他身后飘,话也婉转。“你不方便……”
      卫蕤笑一笑,心照不宣地送客。“那你慢走。”
      送走了小春儿。卫蕤脚步极轻地走回卧室,拿起床头柜的手机按下开机,依言给裴顺顺发了条短信。
      这边,裴顺顺正拿着教材,带着一副近视镜,人模狗样地等着给人上课呐!
      他坐在信息培训班给老师们安排的专门办公室里,挨着窗户,静静地看着教材,时不时还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水,清清嗓子。
      连称呼都从‘技术员’变成了‘教员’。
      顺顺在清华大学念的是计算机,这次讲课,讲的也是这门学科中的一支——
      离散数学。
      这门课要是细讲,别说两个月,就是半年,一年也是不够的,其中这里头设计的原理,模型相当复杂,何况面对的又是一群教育程度各不相同、所学专业各不相同的战友。
      所以最初给裴顺顺下达的任务就是:尽量简洁,尽量朴实,尽量生动。
      用最快的时间利用数学模型给各位学员培养出抽象思维和逻辑能力。
      顺顺光听过课,没给人上过课,冷不丁要站在讲台上,有点紧张。
      一阵上课铃响。
      走廊里各学员队在班长的带领下统一着装,有序拎包进入教室。
      裴顺顺拿着教材走进教室。
      这个培训班的学员来自各个部队的各个岗位,军衔不一,但多数都是裴顺顺的首长,因此上课没有起立敬礼的开头。
      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地端坐在位置上。
      裴顺顺十分镇静地站上讲台,面带微笑。
      接着,敬一个十分标准地礼:“我叫裴顺顺,是在座各位首长、战友离散数学这门课的讲师。”
      大屏幕上,呈现的是顺顺入伍四年的履历。
      目光在教室不着痕迹地扫一圈,胡唯坐在正中的第三排,双手自然放在双腿上,坐姿端正。
      裴顺顺笑容渐扩,不动声色地开场:“离散数学这门课……”
      整整九十分钟。
      下课铃响,人乌泱泱地往食堂走,裴顺顺收拾课本,快步追上胡唯。
      两人并排,向前齐步走,没有任何寒暄客套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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