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有一句话不是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可不就是打的军需后援。
康熙朝前几十年就没安定过,国库早就空虚不说,皇上自己又是个仁爱之君,一体恤那些有功的臣下,可不就是可劲儿了奖赏。
如今真正到了需要的时候,下边人谁管你作难啊,一个个的还不都是该怎么过好日子还怎么过,半点没有替皇上分忧的意思。
四爷虽然没说,但萧歆可以猜想到,他之前下江南就是去收往年的欠税。
这便玩笑似的说道:“我给爷讲个故事。”
四爷虽然觉得有些跳脱,却也没阻止,只以为萧歆这是要给自己逗闷子,便洗耳恭听。
“相传岭南的偏远山村里有一个寡妇村,那里的寡妇不管是上了年纪的还是年轻的都恪守不渝的把当寡妇做为终身目标。爷知道为什么吗?”
四爷一时没琢磨明白,就听萧歆笑说,“她们其中也不乏有好出路的,偏偏朝廷允诺要给她们建一座贞节牌坊,并把他们的名字刻在上面,让后世子孙可以永远铭记她们的高尚品德。您说,这可不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是什么。”
四爷却不这么认为,反问起萧歆来,“依你的意思,换作是你,是要赶紧重起炉灶了?”
哎哟我的爷,你的关注点不对啊。
可又不能说的太白,于是顺毛道:“赶紧呸了,我不过是随便捻了个玩笑而已,瞧爷这认真劲儿,再不敢这样口没遮拦了还不行吗。”
四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萧歆,“这种玩笑少开。”
第12章
等进了宫门,二人便双双下车徒步进宫。
只见长长的宫道上,各家的皇子阿哥们也都或远或近的带着自个儿的福晋往里去。
萧歆穿不太惯花盆底,这些日子在家里可都穿的是便鞋,倒是把这茬给忘了,也没提前适应,乍一上脚,可不就走不利索了。也好在了这会儿天气冷下来,倒是可以含混过去,要不一个在内宅待了十年的福晋穿不惯花盆底,怎么看都是满满的破绽。
而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四爷倒是知道体贴人了,虽然还不大会说那些甜言蜜语的。这会儿见路上也不大好走,便牵起了萧歆的手,给了她一个支撑。漫步在宫道上的时候,恍惚还说了句,等往后日子好了,再进宫就擎等着人伺候就是了。
萧歆一开始还没听明白,等想通了也到了二人分道的时候。她拉住了四爷的袖口,替他拢了拢大氅,边说,“爷的话我自来都是信的,总归会有受用的一天。”
四爷越发觉得乌拉那拉氏奉承他的话是说的越来越如火纯清,邪性的是,他每每听着也是倍感受用。敦促道:“紧着进去吧,外头冷。”
这一幕落到别家阿哥眼里,可就有点酸溜溜的了。作秀做到宫里来,也是没谁了。
但落在别家福晋眼里,四爷俨然就成了好男人的楷模。
饶是恩爱如八爷夫妻俩,八福晋这会儿见了也是眼红的很。心想四爷这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对乌拉那拉氏来说都是长脸的事情。他们家八爷虽然处处看着都好,对她也是少有的尊重,可就是迟迟没再生孩子让她觉得遗憾。不管看着怎么好,她知道还是少了点什么。
九福晋哼了声,“没眼力见儿的,扶我一下是能少块肉。”
九爷左右看看,也没别人,“合着你在跟爷说话呢?”这可新鲜了,“爷还以为你哑巴了呢,没病就好,省得花钱延医问药了。”
这人,就是嘴欠。九福晋听着九爷这样排揎自己,顿时就恼火上了,想也没想一脚就给他蹬了过去。
九爷没防备,这冷不伶仃的来一下,可不就把人给踹趴在了地上。
就在九爷要发飙的时候,看热闹的十爷立马就忍着笑上去扶他九哥了。还边说道:“行了九哥,这也不是家里,就算九嫂再有不是那你作为一个男人不是更应该让着点嘛。”
这话可就有点好说不好听了,不仅九爷不领情,连带着九福晋十福晋也都纷纷朝十爷看了过去。
这把十爷给吓得。他相信九嫂不可能打他这个小叔子,但他的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可不是个善茬啊,那就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一点脸面也不给爷们留的主。
是以,在十福晋眯起眼看着十爷的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他的九哥了,趔趄着追他的八哥去了。
隐约还能听到他说,八哥,晚上上你那儿涮锅子吧,我带两坛好酒过去哈。
萧歆可不知道在她身后还发生这么一桩趣事。只是在暖房歇脚吃茶等候传唤的时候,看到了相携而来的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彼此面上还带着盈盈的笑意,像是在说谈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见萧歆看向她们,都不约而同的唤了声四嫂。十四福晋顺便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羡慕道:“四哥四嫂真是越发的鹣鲽情深了。”
萧歆看着眼前的两个花样少女,笑的亲切,道:“老夫老妻的跟你们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可比不得。”
十三福晋比较内敛,萧歆这样一说倒是有些没好意思起来,脸上微微泛红,抿嘴说了句,“四嫂才比我们大几岁,说这样老成的话,也不怕回去四哥恼你。”
十四福晋笑着附和,“就是,还是长嫂呢,就知道拿我们打趣儿,下回再打牌,看我让你不让。”
几人有说有笑的,夏嬷嬷就过来请了。
相比上次的匆匆一面,这次,萧歆认真观察了德妃一回。
虽然算不上特别的美人,却胜在底子好,会保养,都是当奶奶的人了,看起来一点不显老。
又是在最好的年纪里获了将近十年的圣宠,在这深宫之中,要没手段,还真是做不到。
关于老四府里的事,德妃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这会儿见老四的福晋也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强颜欢笑,心知别个没有哄自己,这便笑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如今能想开,却是比什么都好。”
萧歆撇了眼十三十四福晋,好家伙,别看她们两个年纪不大,却都是会来事儿的主,才刚还一起围在德妃身边说笑,眼见德妃要跟她说话,一齐找嬷嬷讨教针线去了。
萧歆心里就先喜欢上了。回头回道:“媳妇这也是向额娘学的。女人这一辈子还不就是那么回事,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就不能太较劲儿,要不苦的还不是自己,还未必就能栓住爷的心。与其闹的没脸没皮,还不如大方点,只要守好了儿子,总归是有依靠的。”这话,放在古代再经用不过。
饶是德妃听了也是没有不满意的,点着头拍了拍萧歆的手背,“这样想就对了。不是我要偏袒老四,他的脾性我这个做额娘的还是懂的,你只消跟他好好的过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这话,萧歆深信不疑。
撇开后宫婆媳间的叙话不说,皇上在养心殿西暖阁也同儿子们分别聊了起来。
这个分别谈话还是很有意思的,至少这会等在外面的几个心情就不太美丽了。一个个的眼睛都巴巴的盯着西暖阁的门,只恨不得给盯出几个窟窿来,也好看看皇上是不是背着他们几个偷偷给老四糖吃了,这把他们给馋的哟。
里头除了四爷,其实还有十三爷。
四爷没有顾忌十三在场,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他也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直言的。这便在穿衣镜旁递出了一封密折,并且说道:“此次虽说收了一部分往年拖欠的赋税,却仍是不足一半,可就这收上来的,也已经是不小的数目。”
康熙对着穿衣镜理衣,他当然是知道江南的税难收,要不也不会放手让老四去。撇了眼递上来的密折,赫然是一沓大面额银票。便玩笑道:“怎么,觉得差事没办好,这是拿家底来做贡献来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康熙也是知道老四的脾性,要真是差事没办好,他估计能扎在江南不回来。
四爷道:“儿臣的那点家底子皇阿玛哪里会不知道,这些都是行经江南的官员贿赂给儿臣的。”坦白起来,把在场的都吓了。
这么一大笔,目测也有一百万,就这么拱手上交了?
别说康熙惊讶,就连一起陪着去的十三爷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
是以在皇上看过来的时候,十三爷惭愧的摇了摇头。
康熙又道:“那你为什么不交给太子。”
众所周知,老四可是一直在替太子办事,虽说都是替朝廷办差,但越过太子,说好听的叫大公无私,要说不好听的,可能两头都不落好。
四爷回道:“太子既是储君,私既是公。他每常也是这样教导儿臣,要心怀天下,苟利社稷才是王罡正道。”
康熙见老四只字不提贿赂他的那些官员,心里多少有些欣慰。这便点了点他,夸道:“好一个苟利社稷。这满朝上下要是多几个像四贝勒这样的,朕也不用这么忧心了。”
虽说在场的没几个人,可老四要是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把什么都往外说,太子定然好不了,就是他这个皇上也少不了要被人说对太子管教不严才会纵成这样。
四爷自然是考虑到了皇家的体面,加上皇上待人宽厚,真要是说了,反而会让皇上作难,于他也没好处。而且这样点到即止,皇上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其他的事哪里还需要他去操心。
只是再想想如今国库空虚成那样,真真是再禁不起任何战事,就是一支二十万的军队,只要开拔,一天最少要耗费二十万的军资物资。这前后加起来四百万不过,的确不能支应将来随时有可能发生的长时长线作战。
突然,他想起了临进宫的时候福晋讲的那个故事,这一联想,便提议道:“儿臣有个愚见。”
康熙坐回到炕上,指了指凳子让老四几个坐下说。
四爷说道:“唐史中记载,李世民在位时之所以能出现贞观盛世,离不开他为人君者,驱驾英材,推心待士的用人政策。他也曾言,‘于兹十有馀年,斯盖股肱罄帷幄之谋,爪牙竭熊罴之力,协德同心,以致于此。’而为了表彰这些功臣,命阎立本绘画《二十四功臣图》于凌烟阁。儿臣觉得,这种崇重功臣、能臣的精神是值得借鉴的。”
康熙听了饶有兴致的敲了敲桌子,说道:“唐太宗李世民的功绩,古往今来少有睥睨者。不过这崇重功臣,能臣原本就是明君之选,只是能做到他那样毕竟少数。”一时也是感慨良多,哪个君主不希望自己治下能是个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
他少年登基,接手的本来就是个烂摊子,亲政前受制辅政大臣,接着又是三藩台湾多年征战,这也不过才太平没几年,要说盛世却是远远达不到的,如今的国库早就已经见底了,别说西北问题不断,就是随便遇上个灾荒都能让朝廷喘不过气。
可底下的臣子也都不是傻子,朝廷的难处都是看在眼里的。可当年封功封赏尤在昨日,臣下们就是一点也不体谅,装傻充愣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这会听了老四的话,可行倒是可行,就是跟臣子的情分只怕是要更淡了。
四爷见皇上脸色不好,立马离座跪下,“儿臣不孝,让皇阿玛作难了。”
康熙收敛神色,摆了摆手,把老四叫起,“这不关你的事。你的这个想法很好,不为别的,这个恩典对那些有功之臣可比任何赏赐都要来的看重。要说在宫里开辟个场所来做这件事,倒不如在宫外,修建一个祠堂,年节祭祀不止受满朝文武的跪拜,就是百姓也不拦着。”
这个动静可就大了。
第13章
康熙想了想又说,“就建在德胜门外,前海不是有几处地方不错。”
那岂止是不错,王公大臣聚集的地儿,非皇上赐的那可真是有钱都买不来。
内阁大臣蔡禾廷这才问道:“既然是祠堂,又该叫什么。”意思是让皇上赐名。
“你们都畅所欲言。不拘是人品德望,为官清正廉洁,军功也好,别的什么功绩也行,总归是要能让满朝文武信服。”
四爷和十三爷不约而同说道:“贤德祠。”“忠良祠。”
康熙把这两个名字一琢磨,“就叫贤良祠。”竟是把两个名字中和一下,更具有深意。
“若璞拟旨。”
一旁的蔡禾廷这便坐到书桌前。
“朕大概说个意思,你斟酌用句。”康熙边踱步,边说。
大意就是皇帝为了感念先人在打江山的时候做出的牺牲和贡献,特地建祠以香火供奉其牌位,往后但凡有重大祭祀活动,皇子阿哥们必亲率八旗王公大臣前往祭拜洒酒。除此之外,再有建功立业者,其百年之后也可将牌位奉入贤良祠,受万世香火。
如此殊荣,一点不亚于升官赐爵。
四爷心里鼓动不止,他是再没想到皇上真的会这么做。
这之后在场的几人又一起提名了几位早年在入关时的功臣名将,待大朝时再向百官公布,不在话下。
而剩下的就是这督建祠堂之人。
“胤禛你说说看,这个任务交给谁合适。”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在皇阿哥中挑个主事的。而既然是问四爷,显然就不是要交给他了。
不是四爷自大,这些兄弟他在脑子里从上到下过了一遍,觉得除了自己都不太适合。可皇上既然这样问了,他自然没有再自荐的道理,这便说道:“十三阿哥可堪担此任。”
康熙看了眼一旁边的十三,指着桌上那沓银票,道:“这些拿去经办着使吧。”又对老四话锋突转道:“赶明儿你亲自去趟法渊寺,请章嘉大师进宫来讲经说法。”
四爷领命,同十□□出了养心殿。
十三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兆佳氏唤了他好几遍才恍惚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十三福晋嗔了眼,“爷这心不在焉的,是还惦记着那卖花姑娘呢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爷这会儿没功夫理你,有什么事等爷回来再说。”
本来只是一句戏谑的话,十三爷这个态度倒是让十三福晋心里生了疑,“这马上就天黑了,你真打算找那卖花的过夜去不成。”
十三爷都走出门了,又给折了回来,揩着十三福晋的脸假意捏了捏,“什么好的不学,尽学些拈酸吃醋的。爷是要上四哥那儿一趟,你自己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十三福晋捂着脸扶在门边,“你倒是多穿件衣服再出门啊,怪冷的。”嘴角却抿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