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窝囊气
“啪!”室内一声脆响。
阮氏这一巴掌打到薛云洋脸上的时候,众人都有些震惊。那苟氏哪里是好相与的,自家的男人被继母赏了耳光,她那泼皮劲头立时就上来了。
“打人了!打人了!太太被二爷说没了脸,便要打人!再没这般道理!”她喊了起来,外头几个老仆妇一听,当即都围了上来。
薛云洋被阮氏赏了一巴掌,本是有些怵了,谁晓得苟氏这么一喊,加上几个老仆妇围在一旁说三道四,嘀咕什么“打得好”的话,薛云洋这心里的火气,蹭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他盯着阮氏咬了牙,“打我?你敢打我?!我爹且没这般?你倒说说,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一说便要打人?!”
他朝着阮氏怒吼,也关不上什么礼义廉耻了,俨然发了疯一般。
阮氏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真真被他吓住,眼见这位继子早已不是小时模样,个头比她高上许多,现下立眉瞪眼地对着她,看她的眼神犹如仇人,她心下是真的怕了。
薛世历不在家,若是她被这发了疯的继子一巴掌拍死,也不是不可能。
阮氏吓得立时就往一旁躲去。谁料她越是害怕,薛云洋越觉得她是心虚,当年自己染上这赌瘾十有八九就是她害得,可怜他半分不知,上了大当,如今已是停不了手了!
他现下心中怒火中烧,一步上前就要拉住阮氏,且看这毒妇还要躲藏到什么时候!却不想就在他立时红了眼要上前的时候,一阵疾风从门后穿入,接着眼前一黑,疼意立马从面骨上传遍了全身。
他向后仰去,一下子甩出半丈远,砸在了椅子上,勉强睁眼看时,确实瞧见了自己两年多不曾回家的三弟,正对他怒目而视……
苟氏再哭破天去,薛云卉也是不信她这一套的。苟氏也晓得薛云卉同阮氏贴着心,当下见她只看了自己一眼便罢,连声二嫂都不喊,也不再装哭,冷哼一声开了口:“哼!再来一百人,继母没有打继子的道理,弟弟更没有打兄长的道理!”
薛云卉瞥了她一眼,见她那泼妇模样着实恶心,实在不想同她说话,径直进了屋去。一脚迈进去,瞧见阮氏坐在上首撑着头,薛云洋坐在下首捂着鼻子,手上的帕子沾了不少血,而薛云涯负手站在墙前,薛云卉瞄了一眼他的手,那拳头仍旧攥着。
她问阮氏:“婶娘如何了?头疼得厉害?”
阮氏只流泪,默默摇头,又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薛云涯离家出走两年有余,这逢着明日便是中秋才想着薛云卉的话,回到家里来,却不想进了家便遇上自己兄嫂欺负他老娘之事。阮氏心里更是难受,眼下想同儿子好生亲近一番,却出了这样的事。薛云洋呢,被这一拳打到懵,又有些清醒下来,只心里总还觉得自己染上赌瘾是阮氏所害,只意难平。
薛云卉心道这几下凑在了一处,倒也算不上巧合,皆是早有苗头之事,只不过是在这虚浮出来的平和气氛下藏得太久,不为人知罢了。
其实,早就烂了臭了,早该捅出来了。
她同薛云涯道了一句“三哥回来了”,后者嗯了一声,并不转身,薛云卉还颇有些觉得对不住他,将他喊回来遇上这情形,现下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又转头看了薛云洋一眼,问他:“二哥鼻子可还出血?”
“哼!几年不着家,回来倒打起我来了,你三哥可真是出息了!”
薛云卉听着,暗道老二真是跟他媳妇一般德行,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难怪三哥要离家出走。只她也不点破,只又问道:“二哥别气,三哥如何一回家便打你?你且说说与我知道?”
这么一问,薛云洋不由得一哽,“不就听着我跟太太问了几句话么?!”
他一说这又想起了旁的,气起来,“你倒去问问你婶娘,是不是做过对不起我的事?现下爹对我不闻不问,也不去管小品的学业了,老三也回来了,太太是不是达成所愿了?”
薛云卉差点被他的话说得反胃。他出去赌钱不务正业,把她娘的陪嫁败光,二叔心灰意冷地跑出去偷养儿子,薛品每日吊儿郎当不读书,这倒是都成了阮氏的不是了?也真是厉害极了!
薛云卉简直跟他没话可说,倒是薛云涯闻言突然冷笑三声。
“我娘把你养大你不说,你自己出门读书染了赌瘾也不说,自己的儿子自家不管也不说,倒往我娘身上扯!”
他说着又笑,继续道:“我算看完了,这个家真是烂透了!烂得一干二净!”
话音一落,一拳砸在了墙上。
薛云洋被他吓了一跳,阮氏一怔,哭出了声来,起身见着薛云涯拳头上滴了血,直抽气,立时快步前去。
“涯儿我儿,都是娘不好,让你跟着受罪了!”
她说着,连忙那帕子去包薛云涯的血拳,薛云涯却抽了手,突然拉住了阮氏的胳膊,“娘,跟儿子走,别在这儿受这等窝囊气!”
薛云卉在一旁看着,见阮氏颇为震惊,想说什么似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连着被薛云涯拉了几步,才道:“我儿疼我,我知道,可你爹他……”
薛云涯顿住了步子,看看阮氏,又看看薛云洋,又越过门窗看了看薛家这院子,沉了几口气。
“这家我是无论如何都呆不下去了,娘若是不嫌弃儿子没本事,混到如今也不过是个总旗,便跟我去,我自为娘养老送终。若是……舍不得此地,儿子自也不能如何,娘只当没我这儿子吧!”
这话他早就想说,这两年在外头也没少琢磨。自当年那事,他爹一声不说便给他定了外头的亲事,半分对她外家的解释都没有,这便是对她娘的不尊重。继室也是妻,如何能这样?
现下连薛云洋夫妻都敢欺负到他娘头上来,他若是还只顾自己逍遥快活,也不配为人子!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阮氏,阮氏被他看得眼泪又流了出来,喊了声“我儿”,刚想说句什么,门外却有一人快步走了进来。
薛云卉也朝门外看去,不想来的人正是薛世历。
第225章 混战(上)
“行啊!你母子要去何地,连问都不问我一句了?老三,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么?!”
薛世历进了门,便冷冷地看了阮氏母子两眼,出了声。
薛云洋站起来喊了声爹,苟氏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带着薛品行礼,然后冲着薛品道:“快去扶着你爹,好端端的脸,竟成了那样了!”
她声音不大不小,众人自然听了个清楚,薛云卉心道她果然是个搅屎棍,就没有她不搅屎的时候。自己和鬼侯爷初初交锋,落了下乘,也是拜她所赐!
苟氏有心提醒,薛世历自然瞧见了,当下再瞧着薛云涯满脸戒备地看着他,心头平添一层怒气。
“真是有本事了老三!一回家就打你二哥!是不是连我你都要打?!我倒是问问你如今什么出息,是封了侯,还是拜了将?!”
这场父子交锋薛云卉不好插手,她只静看着二房的一切。这厢薛世历落了话,那便薛云洋一家面上都露了几分得色,阮氏却是吓得心肝一颤,想说句什么,却被薛云涯拉了一把。
薛云涯道:“我没什么出息,不过是个总旗,可好歹让我娘吃穿的本事还是有,必不让她受半分气!”
“哈!我只当你如何在外头本事,没想到不过是个总旗而已!”薛世历冷笑不停,眼看着这两年多不见的儿子,如今对着自己仍是这副不服气又厌恶的神色,他也只怒火蹭蹭上涨。
当年给他专门挑了一门富贵好亲事,趁着那家人闹得不可开交,那家太太想趁着嫁女将家产转走,他若是乖乖听话,好一笔钱财少不了,可他倒好,竟敢大闹一场一走了事。弄得他被人非议,至今还被同僚提及,如此不说,还将那家人的事抖了出来,人家家产没得转走,找到了他头上,害得他关了两间铺子!
这可都是拜这有本事的好儿子所赐!
薛世历冷笑几声,盯着薛云涯又道:“总旗?总旗也是不差了!不晓得是在山沟子里,还是什么荒郊野岭的地界?!”
他是存了心要找回自己为父的颜面,不然还如何当这一家之主!
他只看着薛云涯,见那好儿子皱了眉头,露出一副不耐的神色,刚想问问他还有几个脸面说让阮氏好吃好喝,便见薛云涯哼笑一声开了口。
“不才,神策卫总旗,在京当差。”
这倒是让众人惊讶了一下。薛云卉尤其挑了眉头,上次见他还不过是河间府的一个小总旗,什么时候调到京里的神策卫去了?这可是在京的卫所,便是总旗,也比外头的百户分量重得多!
明显地,薛世历愣了一下,正经打量了薛云涯两眼,又是一声哼,“再是京城,也不过就是个总旗!别说你是总旗了,便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没有打你兄长,忤逆父亲的道理!还要带走你娘?!你又凭得是什么?哪家的律法允许你这样做了?!”
薛云卉暗道他说得不错,薛云涯想把阮氏带离薛家,可不只是有本事养得起薛氏这么简单,没有薛世历点头,他又凭什么把人带走呢?
显然薛云涯捏不住这道理,不由地眉头更是紧锁。
薛世历一瞧便笑了:“你娘是走不了了!你若是到大门口去跪上一日,好好同我磕三个响头,爹也不是不能要你这个儿子!若是不然,你娘就是死了,也同你没半分干系!若你敢强行把你娘带走,我便去那神策卫告你一个忤逆亲爹的罪名!”
薛云涯哪里受得了他这折辱,当下指骨劈啪作响。
薛云卉在一旁看着,心下知道的那点子事,大有憋不住的架势了。
她这二叔又有什么可嚣张,左右不过仗着自己是薛家的长辈,欺压他们这些小辈——趁着薛云沧病倒侵吞大房产业,将她一口就许给了鬼侯爷做妾,拿着薛云涯的亲事作祟,全不顾礼义廉耻,便是对阮氏,他又何曾有过什么好脸?
薛云卉牙痒得厉害,到底忍不住了,悠悠地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插了话。
“二叔这话真是绝情。婶娘给你生儿育女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倒也不妨问问婶娘想去哪边。”
众人都没想着她插了嘴,当下都看了过来。薛世历一见有着这个爱管闲事的侄女,脸上的肉跳了一下。
“怎么?如此清闲?不跑路了,来管二叔家的事了?!”他哼了两声,见薛云卉听了他的话不急也不躁,心下更烦,直接道:“说那些废话作甚?你婶娘便是有功劳,此事也没得她说话的份!你更没有!该哪去哪去!”
薛云卉闻言却是笑了一声,道:“侄女没脸没皮惯了,二叔说我也不怕。我也没得什么神策卫的差事,也不怕二叔去闹,我就问二叔,若是二叔行止不端,且怕不怕衙门的人知道呢?”
她这么说,明显话里有话,在座的除了薛品年岁小,都听了出来,当即都往薛世历脸上看去。薛世历被薛云卉这么一说,眼皮抖了几下,警告地看了薛云卉一眼,“没你说话的份!你给我滚开!”
薛云卉笑笑,不以为意,倒是朝着两眼锃亮的苟氏道:“二嫂想不想知道点什么?这事可是跟二哥二嫂和侄儿干系大得很呢!”
苟氏一听,两眼瞪得似牛蛋,“穗穗哟,你知道什么赶紧说呀!”
薛云卉却摆了架子,“可惜二叔撵我撵得厉害,不让我在此。”
苟氏闻言看了薛世历一眼,见他脸色已经隐隐有些发青,盯着薛云卉看个不停,暗道这绝对是有大事在里头。她忙道:“都是一家人,穗穗可别介意!”
说着推了薛品一把,“给你姑姑递个凳子去!”
薛云卉眼光止了薛品,说不用,“二嫂刚才那话说得好,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摊开了说!没得谁捏着谁,谁又只能挨打的份儿。”
她说着看了薛世历一眼,见她二叔面色青得厉害,心下大呼痛快,倒也不再吊人胃口,张口便道:“二叔在梅花巷还有一处落脚的宅子,不巧被我瞧见了呢!”
话音一落,众人皆倒抽一口气,薛云卉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眼见着薛世历那眼神恨不能将她撕碎,又笑着放出了一句话。
“更不巧的是,那宅子里还有怀了身子的小妇人!”
第226章 混战(下)
满堂皆惊。
阮氏掩了口,不可置信地看向薛世历;薛云涯惊诧瞪眼,双拳紧握;薛云洋倒吸一口气,眉头挑得老高;倒是苟氏大吃一惊后,最先反应过来,哎哟地叫了一声,道:“我的老爷!你可把一家人骗的好苦!”
苟氏这一声,可把满屋子人都叫回了魂。
当先回魂的不是旁人,正是薛世历。薛世历脸色一时青一时红,眼看着全家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自己,那该死的侄女居然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顿时气得心肝乱颤,突然两步上前,直逼薛云卉身前,手扬了起来。
“多嘴!”
他咬牙切齿,与此同时,那大掌狠狠地朝薛云卉掴来。薛云卉早已料到他会恼羞成怒,自不会平白无故受他这一掌,猛地闪身避过,薛世历当即打了个空。
他打了空,心下更恨,这便朝着薛云卉避开的地方又是抽去,薛云卉自比他灵巧,一矮身就蹿到了一旁。薛世历简直气得吐血,大骂一声“贱丫头”,还要再朝她抽来,却被人一把攥住了手。
来人不过刚刚进门,便见着薛世历同薛云卉动起手来,一击不成还欲凶,他哪里看得下去,偏旁人皆离得远,他立时一步上前,一把擎住了薛世历。
“二叔慎重!”
是薛云沧。他一手护过妹妹,一手止住薛世历,沉声警告。
这会儿工夫其余众人皆也赶了过来。薛云沧甩开薛世历的手,还没说上什么,阮氏已是颤抖着开了口:“老爷,这是真的?”
她这么一问,薛世历脸上抽搐了几下,“是什么是?!休要听她胡言乱语!”
话音没落,苟氏便尖着嗓子道:“不是真的,老爷作甚打穗穗?!可怜的穗穗,若不是躲得快,大哥又及时赶到,差点被老爷打死?!”
薛云卉没憋住,笑了一声,声儿刚露,又立时闭了嘴。苟氏真是杆好枪,对着旁人扎的时候,也是很令人爽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