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衣卫眼里,他就是个犯人,还是个钦犯,无疑了。
袁松越派人过起提点了他,可也不好说的太过,到底不是同胞兄弟,且还有些上一辈人的恩怨在里头,不过秦家也不是什么好树,也不值得他依靠。
袁松越自觉尽了本分,至于审问结果如何且还要看。
而薛云卉这边,袁松越走后的第二日,一直盯着黎恭的瘦杆,急匆匆过来向她禀报。
“夫人,黎道长遣人往城里请了泥瓦班子,是冲着梧桐田庄去的!”
果然是他!
第347章 抢夺
薛云卉换了衣裳,立时便随着瘦杆往梧桐田庄去了。
离着田庄还有些路程,瞧见田庄大门打开,一车一车砖石往里运去,薛云卉吩咐瘦杆继续去盯黎恭,然后让庄昊藏起身来,自己往大门口走去。
泥瓦匠们做得热火朝天,天这么冷,一个个袖子却撸得老高。
“几位乡亲,这家这是要作甚?不像是翻修个房顶这么简单吧!”
当头的人听她也是本地口音,并不见外,“当时不是修补个房顶,是要给这庄子改风水!”
薛云卉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不露,“怎么说?风水不好?”
泥瓦匠们不知详情,“肯定是呗!不然花这大钱改?还限期五日改完?”
“五日?这么急?”薛云卉微微皱眉,“那改建的图什么模样?我瞧瞧?”
几个泥瓦匠一声哄笑,“你个过路的,瞧什么呀!快别捣乱,一边去!”
薛云卉道不然,“没瞧出我便是个道士么?”
几个人只干活没太在意,这一瞧,这真是个道士,当头一人道:“原来是位道长,倒是咱们眼拙了!只不过这图纸说是宝贝,就那一份,在主家手里,并不给咱们随意拿着!”
薛云卉心下冷笑,这和青藤当时经历的,可是一般无二!
“那好!几位乡亲指个路,我去找那主家问一问!”
几个泥瓦匠莫名其妙,不过道士的事儿都玄乎,他们也不敢多问,指了院子里让她去了。
薛云卉轻车熟路,三下两下便到了几个泥瓦匠指的院子,院子里有些吵闹,一群人围着,似是正在商议先改哪一处,后改哪一处。
薛云卉简直恨得牙痒痒,心道一处也别想改!
她心里着急,脚下却是轻轻地围在了这群人身后,这几个人正商量得热火朝天,没个瞧见她的,她只扫了一眼,便瞧见了素日在黎恭身侧跑前跑后的黎恭的师弟方施。
方施手里拿着一张纸,薛云卉踮脚探了脑袋一看,上边画的几处改动,简直同青藤那书院当时的改动图异曲同工!
什么目的,已经是十分明显了!
薛云卉将那图看了又看,记在了脑中,这时一人突然一抬头看见了她,“咦”了一声,“你是哪来的?”
他这么一问,众人抬头的侧身的都看了过来。
就在此时,薛云卉正好从人缝中一个伸手,手下稳准狠地一把抓住了方施手里的图纸,再一收手,图纸便从方施手里到了她手里。
众人全吓了一跳,方施更是“呀”了一声。
方施抬头一看,眉头紧皱,“圆清师姐?!”
“呦!师弟呀!”薛云卉两下将这图纸折了,塞进了怀里。
方施看得脸色有些僵,几个商量事的泥瓦匠一看这是熟人,便也都知机地散开了去。
方施自然知晓这是薛云卉家的庄子,也晓得黎恭当时买下故意用了假身份,又加了加钱迫使钱庄早早出手,到现在又急急忙忙改建,到底是为哪般。
可薛云卉突然出现,又抢了他手里的改建图纸,方施实在是没有想到!
他试着道:“师姐,那图纸是这主家的,只是委托我过来看看,你快还与我吧!”
薛云卉哼哼一笑,“主家?哪个主家?”
方施后颈起了汗,“这……人伢子找上的我,我也不晓得是哪个主家。”
薛云卉心道他倒是会扯谎,扯到人伢子身上去。人伢子给人办事,不少都是掩了主家身份的。方施这个谎说得好,可他两只手往袍子上默默抹汗,薛云卉也瞧了个分明!
在她脸前说谎话,且还嫩些!
薛云卉朝他摇头,“师弟呀,我看你没弄明白。这山庄原就是我家的,是那钱庄自作主张,才将这庄子卖给了你所谓的‘主家’,所以这庄子改不得,我正同他家打官司呢!”
方施琢磨不透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黎恭听的,只是他道:“可是师姐,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师姐把那图纸抢了,可让我怎么交差?”
薛云卉暗道这小子脑子转得还挺快,伸手拍在了他肩上。
“咱们师姐弟,我怎么会为难你呢?这样,你回去同人伢子说。就说我说的,让他转告这强买强卖的‘主家’,想要这图纸,直接来找我拿,别整什么真人不露相的,到这个时候,不露相就没意思了!”
话到后头,语气已是重了几分,方施这下知道她这是让自己传话给黎恭了,心里对这位平日里只在山下摸爬滚打的师姐,服了不少。
自己跟着黎恭这几年,眼见他收拾起观里的师兄甚至师叔都没费什么工夫,可这位薛师姐看来是不一样了,黎恭怕是要难办了!
可这难为终归也没落到他方施头上,他跟着黎恭跑前跑后,那些深的事,黎恭且还不放心他伸手,所以现下,他自然不用犯愁的。
薛云卉霸道地很,直接将这些泥瓦匠都赶了出去,昂着头守在门口,“这可是官司!俗话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你们都是些老实规矩的匠人,这些事别掺合!”
赶走了泥瓦匠,又送走了方施,薛云卉松了口气。
庄昊自暗中看着,也是服气。自家夫人守住了庄子,警告了买下庄子的黎恭,且又把人家唯一的图纸抓在了手里,让他们想偷摸着动工都不行了,真可谓一石三鸟!
可他有些没明白,这庄子为何要着急改建呢?改建又是为了什么?
夫人没说。
……
一掌拍翻了案上的茶碗,黎恭脸上的冷意像夜间房檐下的冰棱。
“不过看着她同梁星同出一门的份上,多有忍让,她竟嚣张至此!”
方施在旁不敢出声,心里暗暗道,在黎师兄求名的大道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那除了梁师姐自有一席之地以外,旁人真算不得什么。
他正想着,黎恭却突然问了他,“那改建的图纸,你可还记得?”
方施摇头,“师兄,我也只记了大概,记不清细处了。”
黎恭咬了牙,目光穿过重重门墙向涿州城的方向看去。
“我就是不露这相,拖到薛家的期限一过,我看她拿什么打官司?!”
“可是师兄,那图纸怎么办?”
黎恭不耐地出了口气,“没办法了,进京再求吧!”
第348章 即兴表演
黎恭要进京,第二日便要进,薛云卉晓得他是怕自己真摸到他头上找上门去,所以想用这“拖”字诀。可薛云卉却巴不得他立时进京去,她倒要看看,黎恭是给哪个主子办事的!
黎恭这边动身,她便也立时跟了去,庄昊劝她别去了,“瘦杆哥跟着黎道长,夫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侯爷去西山大营了,这两日都不在京里。”
他是在劝说,可薛云卉听着却暗道时机正好。
庄昊是劝不住她了,她又道:“不用向侯爷通报了,就住上回他落脚的那个小宅子,又不乱跑。”
庄昊听她说还是要去侯爷的地盘落脚的,松了口气,要是她非要往客栈、破庙,甚至牛棚、马棚过夜,他也没办法!
两人一路收着瘦杆飞鸽传来的消息一路随着黎恭进京去了。
黎恭没带着方施,是自己进京的,薛云卉一看他这架势,必然是去寻他主子无疑了。这图纸被她拿走,他不去寻他主子,看来是得不来新得图纸。
一想到不久便能探到谁人欲以邪术飞升,薛云卉不由地有些兴奋。
进了京,薛云卉便见到了瘦杆。瘦杆道:“黎道长七转八转,城西北的一处私宅去了。那私宅可是不小一片,只周遭均有人把手,属下问了,却没人晓得是谁家。”
薛云卉心想有本事飞升的,当然是达官显贵,这私宅这般神秘,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她却越发地两眼抖着精光了,直觉自己已经触到了这幕后人的衣角。
“带我去瞧瞧!”
她说得爽快,瘦杆和庄昊却相互对了一个惊恐的眼神,人家里三层外三层把手的私宅,这好夫人也敢去?二人不由异口同声道:“夫人,万万去不得!”
薛云卉无奈地看了二人两眼,“我又不傻,咱们往附近绕一圈而已!”
两人皆大松一口气,三人往那宅子附近转了一番,里边自然看不到,门楼也甚是低调,紧紧闭着,守门的人都见不到一个。
越是这样,薛云卉越是心痒地很。庄昊和瘦杆见她跃跃欲试,连忙又是劝阻,“夫人,真真去不得,容易打草惊蛇!”
薛云卉却突然拨开庄昊瘦杆两人,一抬脚,她径直走上前去,咚咚地敲起门来。
两个人可被她吓了一跳,不知她要作甚,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藏在暗处盯住她。
有人应门了,薛云卉一听门里有动静,便聚精会神,几息的工夫,便有人到了门后,“谁?”
薛云卉见他只问却不开门,也不吱声,又拍了几下门。这下里边的人奇了,又问是谁,没有回应,便拉开了门去。
薛云卉只等着他开门,眼睛近盯着门缝。门被拉开了缝,探出半张脸来,“你谁呀?”
薛云卉二话不说,推了门就要往里进,那门里的小厮“呀”了一声,“你谁呀你!怎么乱闯?!”
这会儿的工夫,薛云卉亦是推了大半个扇门了,门里的影壁上一副松鹤图她看得清楚,只是那松鹤石雕间,还隐隐浮了一个太极的图样。
她定睛去看的工夫,那小厮已是将她一把推搡了出去,“你什么人你?!”
薛云卉朝他咧嘴一笑,把脑袋耷拉到肩上,打量他,“小李!是不是你,不认识我了?!”
说着一下拉住了小厮拴在腰间的小葫芦,“有酒没有?再给我点喝!我就不信,我真是个一杯倒?!”
小厮这下明白了,“哪来的醉鬼!快快一边去!”
说着又是个大力,将薛云卉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门后上栓时,薛云卉还听到他嘀咕,“真是个一杯倒!我说怎么没闻见酒味……”
薛云卉被他推搡地踉跄,站定了也继续踉跄地走,一直走到了巷子口,出了这宅院的街巷,才倚在墙上,恢复了常态。
庄昊和瘦杆观看了全程,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论即兴的演戏,谁人也比不过他们家夫人……
“咱们茶楼坐坐。”薛云卉指了路口不远的茶楼,往里去了。
庄昊两个秉持了暗中保护的原则,轻易不肯露面,只往大堂角落里的桌子默默坐下。薛云卉也不介意,她自己叫了壶铁观音,边喝边琢磨方才看到的事。
方才那院子的影壁上,松鹤图间暗暗刻了一个太极图。肯把八卦图可在影壁上,这是摆明了自家道门中人的身份。并且那守门小厮的腰间也栓了个葫芦,她抓住那葫芦的时候,觉得手心抓处又花纹,她松手的时候,瞟了一眼,不巧正是八卦!
连小厮都信道,还明着信道,这家主人和一个“道”字,可算是脱不开干系了!
薛云卉记得自己听梁星说过,说黎恭这两年走往京城跑,更有在京城落脚的打算了,那意思,便是涿州的福清观盛不下他了!
所以,现下他往京城找谁呢?什么人能让黎恭巴结,还将“道”字亮出来?
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道录司!
“咦?薛道长?!”
突然有人在身后叫住了她,薛云卉回头一看,竟是保定府的姜幕僚。
“姜先生?”薛云卉意外了一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立时招呼这姜幕僚过来坐,“善人怎么得空进京了?不在范大人麾下了么?”
这姜幕僚倒也不客气,将东西递给一旁的书童,走了过来,“正是奉了府台范大人的命进京的!”
薛云卉招呼小二再拿茶碗来,这边正想问问这姜幕僚怎么到了此处,却听他笑着开了口,“知府夫人近来有了身子,胎坐得不稳,大人又是忙碌,这才让我进京来,倒是为了书院改建一事。”
薛云卉听得越发来了精神,“这怎么说?不是早就改完了么?还是贫道施法助官府改建的!”
姜幕僚笑着道是,“当时多亏道长出手,只不过,改建还有些问题在。这倒是同道长的活计不相干了,那是在下这趟进京的头等要务。”
他说着摆摆手,低头抿了口茶。
薛云卉哪里舍得让他就此闭口不谈?前几日去保定,青藤还同她道,姜幕僚带了图纸带了人,往书院一处一处地核对,还道不知哪里错了什么的话。现下又为了此事进京,这和黎恭进京,不是为了同样的事吗?!她怎么能不问?!
第349章 朝天宫
薛云卉让小二重新上一壶毛尖来,“姜先生同贫道可是他乡遇故知,贫道没什么阔绰的手笔,只能请先生饮一壶茶了,先生可莫要见怪!”
姜幕僚见她热情,也是欣喜,“怎会见怪?要说也该我请道长才对,我这趟出门,知府夫人还托我寻一寻道长呢!”
薛云卉讶然,“夫人寻贫道何事?”
“这倒是又同在下进京的差事连到一处了,道长是高人,我也不瞒道长,先说说这桩事吧。这书院当初的改建,便是范大人的意思,范大人也是得了高人指点,说是书院改了风水,整个保定府三年风调雨顺,大人当然求之不得,这才央了高人绘了一张改建的图,一丝不差地修起来。只是修也修好了,改也改好了,那高人却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