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人全都高声应和,一个个跑得快极了。她吓了一跳,想伸出长枝将这一群人抽跑,可当头那个人一甩绳子,一下子就把她绑住了,连眨眼的工夫都没有,而她却一点都动不了了!
她奋力挣扎,那些人却都笑,一个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斧头和锯,这便向她身上招呼来了……
“师妹!”
薛云卉陡然惊醒,觉得额头上凉凉的,原来是这噩梦惊了她一额头的冷汗。梁星递过帕子来,“迷糊一会,便做噩梦了?”
薛云卉说是,擦了擦额头,恍恍惚惚的,又听梁星道:“要不你去殿里念会儿经吧,我瞧着你神思有些不安定。”
深觉梁星说得有理,薛云卉起身,往大殿去了。
殿内香火气息缭绕,三清圣人垂眸而坐,薛云卉跪倒在蒲团上,把《南华真经》翻来覆去地背,梁星来看了她一回,听她只道背起经文浑身舒坦,便也不再多问。
大殿里的油灯晃了几下,眼看要灭了,薛云卉才站起了身来,剪了灯芯,退出了大殿。出了门去,便有守夜的道士跑了过来,说观外有人来了,还是来寻她的。
她一想,定是庄昊,快步往观门处去了,到了门口她往外喊了一声,“可是庄昊?”
回应的声音却让她一愣,“穗穗,是我。”
山风在门内外肆虐,薛云卉拉开了门栓,袁松越一步迈了进来。山风将他的披风尽数卷起,一路迎风打马而来,鬓发飞扬着,薛云卉由不得心里一酸,“你怎么来了?”
袁松越低头看她,影影绰绰的光线下,瞧见了她平静的外表下,似有些许无助。
他道没什么,“终归明日也该过来见你哥哥。这观里可有落脚的地方?主持可在?”
门口风大,薛云卉拉了他往里走,“主持不在观里,观里空出的屋子且还有。”
“那便好。”
男人说着,将她拉着自己的手移了开,随后在她探寻的目光中,扯过披风裹住了她的肩,“风大,别着凉。饭还没吃,观里可还有吃食?咱们边吃边说。”
薛云卉抬头看他,他却拍了拍她的肩,“别怕,有我在。”
第345章 不该让他分心
烧了火,煮了面。
袁松越倒也不讲究什么虚规矩,只跟着薛云卉进了灶房,坐在一旁的桌椅旁等着。
她洗手烧水煮面,他在后看着,火星飞出来,他一颗豆子打过去替她扑灭了。灶房的柴火气味让人心安,薛云卉低着头下了面,察觉身后有风至时,他伸手环住了她。
“那田庄是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问,薛云卉暗道果然同他无干,她摇摇头,“尚未到期限之日,那钱庄掌柜便将我这抵押的田庄卖给了旁人,连文书都替人办好了,只这买家是过路的行商,并不在涿州。”
她说明此事的时候,并不像庄昊急急忙忙进京时同他描述的一般,她说得颇为镇定,就如同遭遇了普通不公的待遇,可他环着她的腰,却能感受到这具身躯在压抑什么。
这庄子是她母亲留下的陪嫁庄子,可袁松越却知道,这庄子对于她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只是她不肯据实以告……
“侯爷,”她叫了他一声,用锅盖挡住了上翻的水汽,顿了一下,“这庄子对我挺要紧的,我不想卖掉换钱。”
袁松越“嗯”了一声。她没说为何要紧,却终归告诉了他这庄子她极为看重。
双臂紧了紧她的腰,只想将她嵌进自己胸膛,“我知道了。”
……
翌日天没亮,众道士起来做早课,薛云卉既然来了道观,自也要遵这个规矩。
早课昨晚,众人都开始各忙各的,薛云卉和梁星迈出殿门,已是瞧见几个小道童叽叽喳喳地准备去观门前洒扫了。
薛云卉指着他们道:“现如今的孩子们都这般勤快吗?我记得师姐同我说过,从前也做道童的时候,观里的师父们不撵着,定是要躲懒的。”
梁星笑道是,“别看这些小家伙今日勤快,还不是因为主持道长要回来了?”她把“主持道长”咬得重,薛云卉恍然。
“二师兄整日不在观中,莫不都在京城做事?他在京里,这么惹人稀罕?”
梁星说不甚清楚,“只是听他提了几回,说京里千好万好,往后不在涿州了。他也是有些疯魔,前几日还问我,要不要跟他去京城。”
薛云卉皱了皱眉,“他怎么想起问这个?师姐怎么答的?”
“我也不晓得他问这个作甚,我便道年后嫁了人,约莫要火居家中。他当时还不乐意了,说让我再想想明白。”
梁星一脸莫名其妙,薛云卉却有点似懂非懂。梁星往师叔祖处去了,薛云卉往观门外去迎袁松越,方才众人做早课,他便要往外头练剑。她到的时候,他还正练着,引得几个小道童也不洒扫了,都站得远远地看他一招一式,如同行云流水。
薛云卉见过几回,有时他剑风凌厉,有是却是舞剑做派,也有时不过在琢磨招式,行得很慢,不过今日他练得却有些无什么精气,有些走神。走什么神呢?是不是他嫡兄的事又横生波澜了?昨夜她只紧着自己的事同他商议了好久,却忘了问一问他,和秦家的官司打得如何了。
他是当朝的侯爷,担着都督同知的要务,还有人暗地里惦记着他的爵位,暗中飞剑,不时便想将他一把拉下马去……这样的处境,她怎好让他分心?
且她的事同他风马牛不相及,她能自己处置的,便最好不要再劳烦他。
他走了神,她也想了许多,这些,小道童们都看不出来,只对袁松越的剑法惊叹不已。袁松越这边收了剑,几个小家伙一齐喝彩。袁松越转过头来看,才发现薛云卉不知站在他身后多久了。朝她笑笑,唤了声“圆清道长”,薛云卉也勾了嘴角,“袁善人,剑法惊人。”
……
略一盘桓,日头便升至正空。
冷成近来被袁松越扔进了军营里,放他百户以前,总要有个军中的身份。不过魏方倒是跟了过来,一听要跟薛云卉正经去薛家,又欣喜又担忧,“阿荞若是考问我上回教我的那几个字怎么办?我怕我忘了……”
因而,他一早上不停地碎碎念,“远”字是几画,“迁”字又怎么写。薛云卉都被他念叨的,分不开这两个字了。
梁星索性道:“要不你别去了,留在观里便是。”
魏方赶紧摆手,“我没说不想去!就是害怕而已!”
众人笑他不已。
袁松越已是派人往衙门和钱庄再行查问,他带着薛云卉和魏方倒是不甚慌忙,这才要下山去了。
到观门口的时候,小道童们一早洒扫迎接的主持黎恭回来了。
薛云卉这会儿便觉得黎恭约莫该回来了,现下见了他倒也并不意外,只是黎恭见到袁松越,多看了两眼。
“师兄又是打京里来的?”薛云卉出声笑问。
黎恭道是,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师妹怎么想起上山来了?”
“师兄猜猜?”薛云卉突然同他。
梁星奇怪地看了一眼薛云卉,袁松越微微皱了眉头,把目光落到了黎恭脸上,薛云卉亦是紧紧盯着黎恭,听他道:“师妹说笑了,这我哪能猜中?”
“也是,难为师兄了,”薛云卉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笑道:“那我告诉师兄吧,山脚下我家那庄子不知被谁买走了,我是前来查看的。”
她说完,见着黎恭微微敛了神色,说了一声“原来如此”,又问:“师妹这是有钱赎回那田庄了?”
薛云卉一笑,“没钱。”
黎恭也笑了,“那师妹还管这些作甚?”
言罢,似是不欲再说,与众人擦身而过。只是他刚登上几节石阶,似是突然想起了同他擦肩而过的梁星,立时转了头来,自上向下看看这梁星,“梁师妹,你也要下山?”
梁星十分莫名其妙,“送送圆清而已。”
黎恭“哦”了一声,道了句“早去早回”,便转身离去了。
“我是越来越弄不懂他了!”梁星叹了口气,在道观最后的日子,她可不想似那些离开的师兄弟一般,闹到再也不想回来。
她说完,却见薛云卉仍看着黎恭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面色似有震惊。
“师妹?”她轻声喊了薛云卉。
薛云卉却猛然转过身来,一下握住了袁松越的手,“侯爷,他下颌有痣!”
第346章 婚期
黎恭下颌的一颗痣,彻底把薛云卉惊醒了。
黎恭……恭……宫道长!
从保定青藤被人以更改周遭建筑之法困住欲吸食灵力,再到后来采生折割事件,再往后紫心山庄丝帛出现又丢失,薛云卉敢肯定这背后有人欲以邪术飞升,可没想到黎恭竟参与其中!
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方才故意说起自己获知且有意查问田庄买主一事,她一提及,黎恭便问她有没有攒够赎金,她说没有,他便有了松一口气的表现。
梧桐田庄是被黎恭买去了,给的便是他背后的人,而这人,十有八九便是以邪术飞升之人!
把自己的怀疑转个了弯子同袁松越说了,忽略山庄里有她贮存了灵力的梧桐不提,她只道:“也许这山庄和他们的阴谋有什么干系,毕竟这田庄传到我手里,也有几百年了。”
马车上,袁松越默不作声,薛云卉不想让他过多思考梧桐田庄和背后阴谋的关系,提了那一句,便撇开道:“侯爷能不能派人盯着黎恭,看看到底是不是他。”
袁松越点头道好,侧过眼来瞧见她满脸的兴奋,正如同要上战场厮杀一般,不由地涌起一心的疑惑,想问她,又不知如何问起。
他要问的,她早已给出了似是而非的答案,可那也只是似是而非的答案而已,他不信,又怎么跟她再索要“真的”答案?
袁松越把窗帘撩开一角,寒风立时灌了进来,马车内陡然一凉,袁松越自觉清醒不少。
她不说,自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他只尽力帮她就是。
放下车窗帘,寒风的侵入立时停了,袁松越捏起薛云卉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穗穗放心,有什么消息我便立时告诉你。今日还要见你哥哥,你可都同你哥哥说了?”
薛云卉一愣,“忘了。”
袁松越皱了眉头看她,薛云卉突然道:“要不今日就算了,年后吧。”薛云卉是真想算了,这个时候,若是没把亲事定下来,是不是她还能自己跑出去做事,不牵扯他?
然而在他严肃的目光中,她立时醒悟了,这是不可能的,这个人已经认准了她了,不会放她走的。
薛云卉连忙道:“说笑而已!我哥哥有见微知著、睹始知终的本事,根本不用我说!”
说着挠了挠袁松越的手心,仰起头朝他笑笑。可袁松越却觉得,她方才说算了的时候,不似说笑而已。
……
袁松越和薛云沧在屋里说什么,薛云卉是一句都听不到,她本不担心薛云沧会不同意这桩亲事,可两个人在房里说了这么久,她探头探脑也听不到什么,到底还是有些心急了。
卢婶过来招呼她,“姑娘别心急,大爷比姑娘心里有数,来喝杯菊花茶,免得又冒了火炮出来!”
薛云卉深觉卢婶的菊花茶来得及时,不然她觉得自己不定真要急出一嘴火泡。她坐回屋子饮茶,眼看着魏方满头大汗,不比她有半点松快,一时很是同情。
“我说阿荞呀,这个‘迁’字已是够难写了,‘择邻处’这三个字就算了吧,你自己能写好这三个字么?”
魏方见有人替他伸张正义,对薛云卉流露出了感激的神情。薛云卉很是懂他地朝他颔首,又见他巴巴地看着阿荞。
薛云卉暗道这孩子甚是死心眼,阿荞让他写他就写呀?
她刚这么一想,就见阿荞摊了摊手,“阿荞当然也写不好,可卢宁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能写得很好了!爹爹还拿这个说给我听呢!”
薛云卉恍然,原来这小丫头是在卢宁处吃了败仗,来魏方这里找补了!
啧啧啧,魏方同卢宁能比吗?一个是把笔杆子都能磨秃的人,一个是连薛云沧都夸奖,二话不说就给他赎身的读书天才,这二人根本也不在同一条线上,没得比!
她刚想劝劝魏方道算了,魏方却一咬牙,道:“夫人,不打紧!我写就是!”
听这口气,还以为让他卖身葬父呢!
薛云卉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穗穗,笑什么?”
薛云沧的声音一出,薛云卉连忙站起来了,阿荞和魏方也各自站起来叫人。
“哥哥和侯爷说完了?我还道再说两个时辰呢!”
薛云沧瞥了她一眼,袁松越朝她一笑。薛云卉见他笑得暧昧,直觉有自己意想不到的事将要发生,立时站直了去,刚想问,却听薛云沧道:“侯爷准备年前便开始遣媒走礼,婚期就在明年二月,哥哥已经答应了。”
薛云卉暗道一声果然出她不意,眼下这两个男人都商量好了,来通知她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鬼侯爷现下和他嫡母嫡兄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嫡母不当那程咬金,半路杀出来挡道,这些事便也鬼侯爷自己说了算。
薛云卉没什么话可说,直冲着薛云沧道:“哥哥倒也舍得!”
薛云沧道不舍得,“只是女大不中留了。”
言罢不再多说,好生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薛云卉莫名脸上一烫。魏方和阿荞都跑开了去,袁松越走到了薛云卉身边,挽起她耳边滑落的一丝碎发,替她拢到耳后,“你哥哥懂我。”
……
袁松越当日便回了京城。一来差事上挤压了不少事体,他脱不开身,二来锦衣卫不久便要将袁松起押进京里审问了。
说“押”一点都不重,不管是秦家这个推手,还是他这个被人希望牵涉的人,还只不过有些藕丝的关联罢了,可从鞑靼人手里买孤本的是袁松起,让人誊抄的也是袁松起,最后又卖给了鞑靼人的还是袁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