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花事——鹿青崖
时间:2018-07-02 09:06:42

  ……
  绿烟想让郑氏来劝顾初音,郑氏也劝了几回,只顾初音还真就跟入了魔一般,说什么都不听,郑氏没得办法了,让鲁六太太这个爱说笑的,给顾初音说些旁的解闷。
  去请鲁六太太过府的时候,可巧宋惠捂着脸正同鲁六太太说道此事。
  宋惠一听圣旨下了,便来问询,本想着板上钉钉了,要好一番羞辱那妖精!
  那真是妖精!她的脸全红肿起来,说给人听只还不信,她夫婿只道:“哪里来的妖精?我看你平日里吃的稀罕玩意太多了,这是长癣了!”
  说着还甚是嫌弃,连婆母都道:“若是过两日不好,便单单搬开住吧!”
  宋惠忍下了这奇耻大辱,可不是等着听说圣旨下到薛家的!
  宋惠一脸煞白,手一晃,鲁六太太最爱的粉彩杯子便砸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鲁六太太觉得自己心都碎了,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宋惠却猛地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皇上怎么知道那薛家?!”
  鲁六太太没什么好气,“那瑞平侯自己求得!”
  “瑞平侯疯了?难道被她勾了魂?”宋惠说着惊叫起来,“啊!她是妖精,瑞平侯果真被她勾了魂了!”
  “什么妖精不妖精的!我看你是魔怔了!”鲁六太太见她一惊一乍,又差点扫掉了自己窗台上放着的釉里红葫芦瓶,气得嚷道。
  宋惠似是被她这一声,叫回了魂,脑子转了一下,“那顾家就认了?”
  鲁六太太瞥她,“不认还能怎么样?听说太后娘娘还夸侯爷这一举,忠孝两全呢!况且人家本就定过亲,有名有份!”
  “有名有份……可真就便宜了那薛云卉?她那落魄样,竟成了侯夫人?!这怎么可能?!”
  鲁六太太向来看得清现实,“以后你可敬着点吧,咱们都得敬着点了!”
  “敬着点”的话就像是霹雳,又一次劈到了宋惠头上,她还欲再说,外间却有人来传话了,倒是隔壁府上的顾家表姑娘来了,让鲁六太太过去陪客呢!
  鲁六太太赶忙应了,道是换了衣裳便过去,但看着宋惠还站着,道:“顾二姑娘这会儿来,也不知作甚,你可去?”
  宋惠只听顾二姑娘,想起那日在顾二姑娘脸前说瑞平侯的事,才沾了一点边儿,那小姑娘都要红了耳朵的,她听说瑞平侯要娶那卑贱的薛家女,可能甘心?
  必不能甘心了!那可是骄傲的国公府嫡女呀!
  “我去!”
  宋惠瞬时来了精神,这事果真就没有转圜么?
  还不一定呢!
 
 
第390章 梅与野花
  鲁家老夫人郑氏上了年纪,再看不得小姑娘在她脸前落泪,又实在劝她不住,拉了鲁六太太道:“好孩子,你带着她出去转转,后院的梅花开得正好,且让她散散心也是好的。”
  鲁六太太还没来得及应下,一直在一旁想说话却插不进嘴的宋惠却连忙道:“表姑娘交给我们,您就放心吧!”
  郑氏朝她笑着道谢,鲁六太太瞥见宋惠眼睛眨得快,晓得她不定有什么主意,这厢出了屋子,便伺机同宋惠问道:“你要作甚?”
  宋惠瞥她一眼,“我能作甚?不是帮人家姑娘散散心么?”
  鲁六太太将信将疑,“你可别乱来!这可是云德大长公主的孙女!”
  宋惠心里嗤笑,面上不露,再三保证就是散心而已,“再说了,这么多人在这儿,我还能拐跑了她?”
  她看了顾初音一眼,怎么看这顾家姑娘都是那冬日里夺目的红梅,那瑞平侯是瞎了眼还是怎么,偏偏选了泥地里的野花呢?
  鲁府的小花园不算得大,胜在移步易景,便是这光秃的冬日,花园也是秀丽优雅。
  只是景虽美,人却似木。
  鲁六太太说笑着指了梅树上的花儿,从花蕊说到花瓣,连一旁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都说了,说得口干舌燥,只她自己干笑连连,人家姑娘根本心思不知在何处。
  鲁六太太回看一旁同样神游的宋惠,“她入定,你也入定?过来陪我说几句呀!”
  宋惠问她怎么说,“我看你就是把天山雪莲捧到她眼前,她都不看一眼!”
  这话说得不错,鲁六太太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张巧嘴在顾初音脸前吃了败仗,“再这么散心下去,心里郁结没散开,倒把人冻着了!”
  “可不是么?”宋惠笑哼了一声,“你得说点她爱听的,才行!”
  鲁六太太谨慎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是人家爱听的?”
  “知不知道的,试试不就明白了么?”宋惠轻笑一声,牵了树梢一朵红梅,凑到了顾初音脸前。
  她声音很低,低到没有旁的人能听见,“姑娘看这傲骨的梅可鲜亮?只是梅是用来赏的,没有几个人舍得采,舍得采梅的人,往往也是配不上梅的一身傲骨的。姑娘说是不是?”
  她起伏的语调和指尖的红梅,让顾初音的眼神凝聚了一下。
  宋惠轻笑,“所以比起那妖妖娆娆、盼人采撷的野花,梅也得有她自己的手段。”
  顾初音愣了愣,“手段?梅香么?”
  “梅香是引人的,只是赏梅的君子,被迷惑采了地上的野花,梅花儿再有香气,他未必贪恋,若是能让他手里的野花没了去,他自然眼里便有了梅了。”
  顾初音闻言定在了梅林里,有如火的红梅花瓣随风飘了过来,她伸手接下,开口时,突然一扫着两日以来的颓唐,“怎么才能让那野花没了去?”
  宋惠低声轻笑,笑过,伸手指了一旁的梅树,道:“姑娘还以为是另一株树上的梅呢?一朵野花而已,怎么都行!”
  顾初音看看她,若有所思。鲁六太太没听清二人都说了什么,拉了宋惠道:“什么梅呀花的,你跟人家姑娘说什么呢?”
  宋惠道没什么,“真真就是赏花罢了!”
  鲁六太太不信,但看宋惠脸色说不出的小人得志,颇有些不安,然而又看顾初音似乎果然回了神,暗暗惊奇。
  接下来,郑氏见着孙女神色好了许多,将鲁六太太和宋惠好生夸了一番,鲁六太太颇有些受之有愧,再看顾初音同宋惠又说了好些话,脸色更好了,想了想,偷偷找到了顾初音身边的绿烟。
  “姑娘这才刚好些,你可不能松懈,若有反复,又不好了。”
  绿烟听了觉得言之有理,遂暗暗记下自不必说。
  陪顾初音回了顾家,给诸位长辈请安,长辈们都瞧出她好些了,大长公主甚是喜她这番态度,道:“这几日都随你,想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只管吩咐下边的人照办便是!”
  绿烟瞧见自家姑娘出门的时候,头抬了起来,眼里有说不出的坚定。
  临着过年没两日了,因着大长公主发了话,所以姑娘要去药王庙上香,并没人阻拦。二爷把姑娘送到药王庙便自去赴宴了,绿烟不知姑娘怎么突然想来了药王庙,只是却在药王庙遇上了庞四太太宋惠。
  姑娘什么时候突然同这庞四太太这般要好,绿烟不知道,只听姑娘让她一旁候着,单单同庞四太太往禅房里叙话,绿烟更加惊奇了。
  她突然想起了那日鲁六太太同她说的话,鲁六太太当时意味深长的眼神,绿烟也突然回想了起来。
  她连忙借故支开了同她一道守在门前的旁四太太的丫鬟,然后附耳听了过去,这一听可不得了,绿烟腿都软了——
  他们家姑娘竟然跟那宋氏合谋,要害死那瑞平侯的未婚妻!
  宋氏精明得厉害,这两日的工夫便把薛家摸了个底朝天,说那薛氏女极为疼宠自家侄女,上元灯会必然带她出门耍玩,他们皆是将这薛氏女的侄女偷偷绑了去,再将薛氏女引到偏僻处,除之!
  这案子就算捅出来,也是江湖匪贼作案,同旁人再不相干,而匪贼,宋氏已经派人暗暗招募了,只是银钱上,须得姑娘出力!
  绿烟听得冷汗频出,自家姑娘虽然再三犹豫,可在那宋氏的劝说下,竟是要下了决心了!
  宋氏让姑娘今日先拿出二十两来,事成之后,再将后面一百两给那匪贼,便算是了事了!
  宋氏的丫鬟很快回来了。自家姑娘也招了自己进去,绿烟看着姑娘额头微有薄汗,神色却镇定,同她道:“回家取二十两来,我要捐些香油钱。”
  钱是姑娘来京时,三夫人送来给她买胭脂水粉打点下人的,却没想到,这钱要用来买凶杀人了!
  绿烟张口欲劝,却见姑娘脸色严肃,“快去!”
  话哽在后头,后背汗水渗透了中衣,绿烟抖着声应下去了,恍恍惚惚回到国公府,却见本该赴宴的二爷在门口拉着四爷不放。
  “这便要过年了,你不也答应过了年再走么?好劝歹劝,你怎么出尔反尔?”
  二爷急赤白脸,拽着四爷道:“我看你那夜不知所终,回来便不对劲了!你说你那天去哪儿了?出了什么事同哥哥说呀!”
 
 
第391章 说破与败露
  二爷同四爷吵得凶,当然也只有二爷一个在吵嚷,四爷低头不言。绿烟看这情形,不敢上前行礼,只是这二人堵在门口,她也不能从门里过去。
  心里还揣着自家姑娘胆敢买凶杀人的大事,绿烟心急又无奈,不知道这二十两该不该拿来给姑娘送去,倒是甘愿被堵在这门口。似乎进不了门,拿不了钱,姑娘便不能做这杀人放火的事了。
  她不敢在门口直愣愣地站着,侧身到了墙外的树丛里,想等二位爷吵完再过去。只是她没想到,四爷突然拉了二爷,也避到了一旁,正是墙内的树下。
  顾凝的话清楚地传到了绿烟的耳中。
  他道:“哥,这是我的修行,现在修行告一段了,自然该回去了。”
  顾况跺脚,“什么修行?又怎么告一段落了?我看你就是那晚出了事了!你说说你去哪了,见谁了?!”
  顾凝叹了口气,见他执意弄个明白,默了一默,开了口,“那晚我去了涿州,见了圆清。”
  顾况一听,立时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是不是薛道长不给你好脸看了?”
  他说着,突然笑起来,拍了顾凝的肩头,“我就知道是这样!哥哥跟你说,薛道长也是女子,也得哄呀!你不能吃了人家的闭门羹,转头就跑呀!”
  顾凝摇头,淡淡笑,他道没有,“圆清亲事定了,我不会再纠缠她。”
  顾况一愣,“亲事定了?谁呀?咱们给她搅黄就是了!”
  顾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是瑞平侯。”
  “啊?!”
  双手抱头,顾况眼珠子快瞪了出来,“什么玩意?!”
  他惊讶不能置信,而墙外的绿烟也目瞪口呆。
  涿州的女道士,姓薛,道号圆清的,可不就是同瑞平侯爷一同往扶摇书院去的那位道姑吗?!她竟然,就是侯爷奉旨成亲的人?!
  所以,那薛道长和侯爷是早早就认识了么?
  绿烟又惊出了一后背的汗,顾况似乎想到了满月宴家门口的那一幕,他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韩烺说他是那黑心肝的!这……亏他有所顾忌,不然若是坏了二妹的名声,我便跟他拼了!”
  “他向来虑事周全,自然不会出了差错。”顾凝声音闷闷的,说完呼出一口气,又笑了一声,“这便是极好,我能也放心回师门了。”
  顾况抬头看看弟弟,“你这……天涯何处无芳……”
  “哥!”顾凝叫停了他的胡言乱语,“休要胡言,犯了口舌业障,我此时返回,还有旁的要紧事体,等事闭,自还回家尽孝,爹娘那里,哥哥多费心了。”
  顾况晓得这是劝不住了,连叹三声,送了顾凝离去,而自树丛间走出来的绿烟,却脚下发颤——姑娘要她拿钱买凶杀那薛道长,可那薛道长哪里是侯爷不相干的人?外人不知道,可她绿烟这番听明白了,那是瑞平侯的心头肉呀!
  对侯爷这样重要的人,怎么会让那宋氏找了两个匪贼便随意得手了呢?就算是得手了,那瑞平侯爷果然能善罢甘休?自家姑娘还要嫁他,只怕他不来找姑娘索命就不错了!
  绿烟脸都白了,突然明白自家姑娘此刻已是站到了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她要眼睁睁看着姑娘跳下去么?她不敢,也不能,姑娘若是落入深渊,死的也先是她这个贴身大丫鬟!
  不再迟疑,绿烟直奔云德大长公主处去了。
  ……
  顾初音脸蛋有些兴奋的潮红,鼻尖嗅不到没有任何杀人放火的血腥,闻见的似乎都是男人晨起练剑后,身上散处的淡淡的独有的汗味儿。从前提到汗味总让顾初音觉得有辱斯文,可想到那人的汗味,这股有辱斯文的感觉瞬时没了,只是引着她,每一缕的思绪里,都是这个人。
  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希冀与满足,她将那些不好的事尽数抛之脑后,她只是出钱而已,事情都是宋氏做的,同她半分干系都没有。
  顾初音静静地饮茶,脸上潮红不退,宋惠看着不由地在心里窃喜。
  这顾姑娘真真是鬼迷心窍,她这样的出身,什么样的皇亲国戚要不得,非要那庶子出身的侯爷?这倒也好,终归是她出钱,自己出力,不然让她拿出上百两买薛云卉一条命,她哪里拿得出来?上次找那彭道姑,已是使了不少钱了!
  现在这样的情形真是再好不过,宋惠瞧了门口一眼,再过一会顾家姑娘的丫鬟回来,这事便算是上了日程了,等到事情成了,顾姑娘再拿出一百两来,她也不要多,三五十两脂粉钱扣下不为过吧!
  许是她往门口处看得时候有些多,顾初音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时,察觉了。
  绿烟办事向来利索,怎地此次这许久还不回来?
  顾初音轻咳了一声,“四太太帮我这一回,实在太过费心了,初音无以为报,年后我祖母云德大长公主有年年都办的春花宴,四太太可得闲前来?”
  宋惠眼睛都亮了,那云德大长公主的花宴请的可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女眷,似她婆家这等,虽也是世家大族,也要跻身近大长公主的花宴,到底还差些。没想到她竟轻巧自顾初音这里,得了那入宴的门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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