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演变到现在,钱戴依然还是临危不惧,他也不伸手去掏胸口了,勾唇不屑的举起双手,眼睛瞄向那发话黑皮狗身后的那个倭鬼子军官,钱戴操着一口流利的倭语,对着那倭鬼子军官喊话。
“在下是良民,本就是上海当地的居民,战前去了远方亲友家探亲一直未归,眼下亲友家遭受了流民的洗劫,不得已这才带着亲人回到上海。”
黑皮狗身后的倭鬼子军官一听,这对面的男人居然说得一口流利的倭语,且字正腔圆,听着钱戴的解释,这倭鬼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飞速思考。
面前开口说话的人,虽然是支那人,但在支那的这片土地上,能说得一口流利倭语的,那必定是跟他们大倭本帝国有关联的,或者是说曾去他们倭国留过学的?
总之在这个军官看来,既然能说出如此流利的倭语,那这人就是亲倭的良民!
如此一想,这个倭鬼子军官态度立刻变好了,挥手示意身边的手下放下枪,这倭鬼子不客气的扒拉开站在他身前的黑皮狗,几步上前看着钱戴,态度和气的开口。
“阁下怎么证明你是上海人?”
钱戴笑笑,抬手把大衣内侧口袋中的户口,以及房契都拿了出来,伸手把它递给对面的倭鬼子军官,对方接过去打开看了两眼后,笑着把东西还给了钱戴。
同时这倭鬼子仿佛好奇心很旺盛一般的询问钱戴,“搁下是上海人,为何能说得一口我们大倭国的语言?”
自己与末末之所以被派到上海来执行地下工作,那正是因为他们本身的背景合适呀!
当初二师父带着他们离开重庆是秘密进行的,即便是倭鬼子再怎么查探,他们也只能把自己一家人的轨迹查到重庆截止。
而他们一家,明面上除了行医治病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诟病的地方,不过倒是自家二师父以前留学倭国这一点,反倒是一个很好的掩护。
他们一点也不怕对方查,而且就算查,那边也有沈邡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三百八十三 我等的人就要回了
钱戴勾唇笑了笑,也不遮掩,直接说道:“家师曾经留学倭本,在倭本东北大学医学部就读,归国后机缘巧合到了上海安家,在下的倭语以及医术都是跟师傅所学。”
对方听到钱戴这么一说,他又继续追问道:“那你的师傅叫什么名字?”
“家师李世杰。”
“好的。”
倭鬼子点点头,心中暗自把李世杰这个名字记在心底,当场倒是大方的放钱戴一行六人进入,并且还特别大方的告知钱戴,让他具体去哪里办理良民证。
眼下在沦陷的上海,你光有上海户口还不行,必须得有倭鬼子颁发的良民证才行,不然你走在路上,万一遇到倭鬼子的盘查,你要是没有这个良民证,那不好意思,倭鬼子的宪兵部欢迎你去做客。
至于像粟梅梅这样前来投亲的,自然良民证是少不了的,当然,他们还需要额外办理一个暂居证。
这些证明要想办下来,像是钱戴这样胆大且又被倭鬼子认可了的,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可要是没有关系,胆子又小的人,那想要办理这些个证明,花费就高了。
当然可能也有人说,大不了我就不办呗。
其实不办也可以,但是一旦被发现,被倭鬼子抓住,那么进了宪兵部,你人还能不能出得来,那就不得而知了!即便是运气好,没有落到倭鬼子手里,可在上海的日子,也只能跟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不得安生。
走过一层接着一层的关卡,钱戴他们终于回到了久违的上海。
看着久别重逢后的上海,末末望着眼前喧嚣的街道,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感受着大上海独有的味道。
终于回来了,我的大上海!
钱戴伸手招了三辆黄包车,末末带着粟米在前,粟梅梅带着柱子在中,钱戴与粟谷在后,三辆黄包车载着他们六人就往福顺里而去。
粟梅梅虽然到过上海,但是每次都是跟着丈夫来做生意的,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又因为事隔多年,所以对于眼下的大上海,粟梅梅是不熟悉的。
再加上她在上海并无落脚之地,又带着三个孩子,自然的,钱戴与末末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心态,便打算带着她先回福顺里。
到了那里,钱戴也可以去问问看,福顺里有没有房子出租,到时候让粟梅梅四人住那,他们二人也放心,毕竟福顺里的人都还不错。
至于他们的家,钱戴与末末都是一点都没有让粟梅梅几人入住的意思,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家只有自己人能住,这粟梅梅他们再熟悉,那也不是自己人呀!
早在他们出发来上海前,沈邡为了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他是亲自找李世杰谈过话的,只是末末与钱戴不知道罢了。
身为党员的李世杰,自然是万分乐意配合沈邡的工作,上级能信任他,告知自家的两个孩子是要去上海工作了,他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那么对于沈邡提出的要求,他自然也是没有不应承的。
不仅应承,李世杰还特别积极的配合,在跟沈邡商议过后,李世杰还休书一封,请求沈邡寄给上海的好友陈昌德。
当初他们离开上海后,上海福顺里的房子,自己是拜托昌德兄出租了出去的,房租好友一直都有转给自己,只不过后来金陵大乱,他一家西进去到了重庆,又因为重庆是国民政府所在,好友身处的上海却是沦陷区,为了不给对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李世杰便一直都没有跟陈昌德联系。
如今自己身在根据地,倒也不好直接跟上海的好友联系,便只能是请求沈邡帮忙。
沈邡自然知道李世杰是好意,想给两个小的尽所能的提供些帮助,对此他自然是不反对的,更不要说李世杰同志也没有瞒着自己,他书信所写的内容,也都大方的展示给自己看了,内容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邡动用职权的便利,这封信几经辗转,从郑州发往了上海。
不是沈邡想占同志们的便宜,实在是如今他们的队伍也很穷、很艰苦,根本没有多余的金钱,去支援那些奋斗在第一线的地下工作者。
这些地下工作人员,不仅要冒着生命危险从事地下工作,即便是他们所需的经费,也都是各自想办法解决的,不仅如此,在这么艰苦危险的条件下,这些好同志,还在源源不断的给根据地送来这边所需的物资与情报。
钱戴与李世杰两个小同志离开的时候,他也没能拿出一分钱给他们做经费,一切都得靠他们自己去想办法,眼下李世杰同志能叫好友先把屋子空出来,能给两个小同志提供便捷,提供最有力的的掩护,他自然是批准的。
沈邡很是重视的把这封信递了出去,本以为在末末他们到达上海的时候,这信也差不离的该到了,可谁能想到,末末与钱戴会在河南遇到了麻烦,直至今日才到达上海呢?
这边陈昌德一收到好友的突然来信,他激动高兴坏了,特别庆幸好友一家平安无事,对于好友信中所说,末末这小囡跟好友徒弟要回上海的事情,陈昌德异常的期盼。
接到信的当日,他就亲自去了福顺里通知了租客搬家,等对方搬家以后,陈昌德还亲自买了涂料,带着自家两个儿子,把末末的家里里外外的修补粉刷了一遍,还添置了一些新用具,整个房子都焕然一新,只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
今年已经21的陈兆松,直到如今连个女朋友都没谈,家里廖玉梅她们这些女眷,都为了这个事情愁死了,生怕自家的这个长子嫡孙有什么毛病。
人家家的孩子十七八岁就能成亲,到了陈兆松这个年纪,说不得她们就能报孙子重孙子了,可自家这位就是不交女朋友,不愿意相亲,便是陈必宗这个老爷子出面也不成。
如今已经在上海警察署担任高级警探的陈兆松,被家中的一干女眷给逼的日日不着家,要不是突然接到自家老弟的电话,密报说是自家父亲得知末末要回上海,要去亲自打点收拾李家的消息,陈兆松还不乐意回家呢!
三百八十四 好久不见福顺里
陈兆松看着面前焕然一新的李宅,他会心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真好,那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小末末还活着,真好!
真好,那个虎彪彪的小家伙就要回来了,真好!
让陈兆松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满心欢喜的等待着末末的回归,可却一等,再等,再再等,一直都等到过年了,出了元宵节了,等到天气都开始变暖了,他等的人也依然没有到来。
因工作所迫,本来日日都要跑一趟福顺里的陈兆松,就在末末回来的前一日,因为手上有个案子急需处理,不得已的被绊住了脚。
三辆黄包车匀速的穿过上海的大街小巷,最终把末末带回了久违了的家。
就在福顺里巷子口的小街,就在往日里马有龙的猪肉摊前,一行人下了黄包车,末末也不等在后头结账的钱戴,自己率先迈开步子往前走。
巷子口的那家杂货铺还在,老板依然还是那个老板,杂货铺边上的小人书摊还在,可老板已经换了人了,如今守在那的是个小年轻,白发苍苍的何爷爷已然不在。
本来窝在角落,正盯着这些小家伙们选书的,曾经那个何家小崽子何小山,无意识的眼角一扫,便扫到了正欲往里头走的末末。
何小山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他下意识的愣住了。
这人?这人?这人他怎么觉得很眼熟?她是谁来着?就这姑娘身上的一身气势,照道理他应该很熟悉才是呀?
让他好好想想,就他们这福顺里,能有这么个气势的小姑娘,那人只有谁来着?
何小山想了想,突然猛的一拍大腿,他急切的站起身来,冲着已经走过了书摊,正要走过杂货铺的末末喊道:“末末,末末姐姐?末末姐姐是你吗?”
何小山一边喊,人一边就迈腿跨过满地的图书,人急急的追着末末而来,心里头却无比肯定的告诉自己。
没错,绝对没错!这个人绝对就是打遍福顺里无敌手,超级高冷霸道姐,李家的李思末是也!
是那个自家爷爷离世前还念叨过的末末姐,那个看书从来也不给钱的末末姐!
末末听到喊声,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便看到了那个自己瞧着有些眼熟的家伙,末末眯了眯眼睛,看着跑过来的何小山,“你是?何爷爷家的小崽子?”
跑到末末跟前的何小山,听到末末这么一问,他不仅不恼,反而还高兴激动的拍着自个的胸口回道:“嗯嗯,对啊,末末姐,我是何家的何小山呀!你以前天天到我爷爷书摊上免费蹭书看的!”
末末心底给对方翻了个白眼,嫌弃这家伙真小白,这样的事情,能是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的吗?什么叫做蹭书看?她那是在帮何爷爷做免费宣传好吧!
末末才要开口,结果杂货铺柜台后头坐着的老板秦快,以及老板娘窦美娥,听到铺子外头何小山的声音,忙就站起身来查看,这不搞明白情况的夫妻二人,也忙从铺子里冲了出来。
窦美娥一上来,两手就拉把着末末的双肩,笑的跟个老母鸡似的,咯咯咯的欢喜寒暄着。
“哎呀,是末末小囡呀!你都长这么大啦!我们末末这个小姑娘可真漂亮!相人家了没?”
窦美娥一边跟末末寒暄,一边还回头朝着自己身后两步远,同样也看着末末呵呵笑着的丈夫嘴里夸赞,一副想要丈夫也认同的自己所说的态度。
杂货铺的老板秦快,自来就是个妻管严,自家老婆怎么说,他就没有说不好的,一直咧着个嘴,露出他的大板牙,看着老婆还有末末乐呵呵的笑着。
因为窦美娥这大声的一惊一乍,整个福顺里都热闹了起来。
这个点,福顺里的住户们大多数都窝在巷子里,打牌的打牌,下象棋的下象棋,闲话家常的闲话家常,自然窦美娥那高亢的声音,把大家都吸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