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团笑嘻嘻,“好,谢谢露露姐。”
他仰头冲她笑,寒露一眼看过去,那笑容纯粹真诚,引得她也不禁笑了一下。
以往在林家湾中学上学,隔着不远有一条后街,晚上六七点开始到夜里的十点多,街边商贩逶迤一线,点亮窄巷,可是殊不知过了后街再往前走的小区里,穿过几道巷子,藏着几家美食店。
邹团听她这么一说,吞了吞口水,可劲儿讲,“露露姐,你怎么比我还清楚这里的路,我妈以前说你在林家湾生活过?”
寒露买了份鸡柳堵住他的嘴,“是吧,所以我比你更熟。”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刚走出后街不远,隔着一条马路,在前方三百米处的巷子口,寒露看到林周言,而程抒扶墙捂着胸口坐在地上,似是有些难受。
寒露将自己手里拿的小吃往邹团手上一塞,想过斑马线赶到对面,可惜红灯如同一道天堑将她与他们隔开。
漫长的90秒,她整颗心跌跌宕宕,起伏不定。
邹团专注吃,嘴里嚼着羊肉串,手里拿着刚出锅的煎饼和她塞过来的小吃,刚想说一句“露露姐,你怎么不吃。”
转个身寒露已经到了马路对面,邹团眼不瞎,眯着眼望那巷子口,下一秒也将吃的扔了,跟着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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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抒正顺着胸口的气,在场子里被几个人狠狠地踹了几脚,疼得他面孔扭曲,他刚顺过来一口气,冷不丁一道阴影嵌在强上。
“谁啊,这是。”程抒坳着口气。
“我报警,你们没什么事吧。”寒露站着和他讲话。
程抒立马喊,“卧槽,别,你周哥还在里头呢,你甭管哈,这是我们的事。”
程抒想要站起来抢走她电话,奈何胸口实在疼得厉害,腹部也被打了几拳,脸上也鼻青脸肿。
程抒没办法,抬手拉着寒露的胳膊,“妞儿,你是还想我被揍成这样子吗?行行好,别报警。”
寒露捏着的手机松了松,她敛眸低头看向程抒,嘴上无言,看向程抒的眼中却是沉了又沉,像是有根线,将她往下坠。
程抒笑了下,“谢了,活了一命。”
寒露扔下手机,偏头走向巷子里,程抒刚稳下来的劲儿立马悬着,这他妈寒露亲自去和报警有什么区别,横竖就是添麻烦。
“阿西,该死的。”程抒胡乱蹬了几脚,余光看见邹团那小子悄咪咪地往这边走来。
邹团确认是程抒后,睁大了眼睛,“抒哥,真是你呀,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抒你妹啊抒,你赶紧进去给我把寒露揪出来,自己也小心点儿哈。”
邹团听到寒露要被打,稀里糊涂就答应了,雄赳赳气昂昂加入战斗。
林周言打得有些吃力,几个人缠着他一直不放手,加上人多势众,林周言早就挨了好几拳头,好不到哪儿去。
为首的门牙漏风的男人一呼,“给我揍,不给点儿颜色瞧瞧,就不知道金爷的厉害。”
林周言吐了口血水,“金爷,我们这不是有意得罪您。”
“放你妈的屁,真当我傻呢,要不是程抒那小子一直出老千,老子会输到差点儿连内裤都没有?”
“金爷,全是误会。”
“误会,那也行啊,你加入我这边,给我做单大的,我这就算一笔勾销,不然下次我见着程抒就往死里打,你不会介意吧?”金爷笑说。
林周言也笑,“这可不行。”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抱歉,答应不了。”
自称金爷的人啪啪鼓掌,“有骨气,不愧是林周言,那就请继续和我这些兄弟打,请。”
林周言抹去脸上的汗,握紧拳头张望四周,双腿已经有些发软,视线里也开始出现重影。
“喂喂,他快不行了。”
“快,趁现在打死他。”
“这林周言这么弱的。”
耳边充斥着周围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嘈杂,像是要把人的神经炸掉,林周言反手就给了自己一拳,怒吼,“草你妈的,来啊,继续打。”
腰上却突然多出一双温暖的手,烫得皮肤仿佛要灼伤。
林周言缓慢地转过身去,看见她的眼中积蓄着泪水,下意识就抬手抹去她的眼泪。
“哭什么哭,老子又没死。”
林周言睁开一条缝,他眉眼处的血还在流血,糊得他整个眼皮上都是血渍,这一条缝已经是他极限。
还没等寒露说话,林周言一甩手,趁她没反应过来前将她甩出去,并嘱咐,“乖,在巷子口等我。”
万幸邹团来得及时,将寒露接住,一个激灵就是往里面喊,“警察啊,警察来了。”
说着还拿起手机播放警察巡逻时的滴滴声,将外音开到最大。
那金爷听到声音愣了一下,手下的几个兄弟还在奇怪,不是特意说过今晚没有警察巡逻了,怎么搞突袭了,当即心下也有点儿虚,不敢动手。
“散了散了,今天算你小子走运,你让程抒注意点儿,下次再敢坏场子,非死不可。”
林周言咬紧牙关,用仅剩的一丝力气撑着身体,偏头凝视着坐在地上的寒露,露出一个虚弱而安心的笑容。
哐当一声,随即直挺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寒露傻了眼,眼泪哗啦啦往下落,哭着一张大花脸走到林周言身边,扶他起来,往回走。
程抒见状也不阻拦,只是让邹团也帮忙扶着点儿,四个人一起往回走,路上气氛凝重得很符合清明节的气质。
林周言并没有完全昏过去,只是全身上下骨头疼,力气被抽空,只能委屈寒露扶着她了,只是她眼泪一直啪啪往下落。
“行了,别哭了,哭得老子心烦。”
“我想哭就哭,我哭又不犯法。”她尽量无波无澜地说。
林周言瞥她,沉默不语。
寒露却是没再哭了,鼻子却因为哭泣堵了,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直接打车回家吧。”
她话还没说完,程抒拦了一辆出租车,“你们送到这儿就好了,邹团是一起顺路,跟我们一起,寒露你呢?”
寒露抿嘴,盯着林周言,思路转了几个弯,“我没地方去。”
林周言瞅她,“我给你叫辆车。”
“我没带钱。”
“我给钱。”
“我不喜欢借别人钱。”
林周言掏钱的动作停住,抬头看她。
程抒实在看不下去,“上车上车,都上车,周哥你就收留一晚上妞儿呗。”
林周言缄默。
寒露抿着的嘴唇扬起三分笑意,“谢谢老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一天,出门面试:D
第10章 十棵树
因着程抒家中有父母在,程抒这一身伤不便于回去也就住在了林周言家中,邹团观看了一场干架,盯着程抒和林周言两人冒着崇拜的目光,被寒露无情地给挡了回去。
寒露支走邹团,“这儿的药店你应该都熟悉,帮忙买点儿药回来。”
邹团诶诶应答着,风一般速度往外奔,寒露眼疾手快,揪住邹团的衣领子,“别到处瞎说。”
“好好,露露姐,你撒手嘛,我都快要被你勒死了。”
哐当一下,寒露猛地松手。
邹团一个踉跄摔趴在地上,末了抬头气鼓鼓地看着寒露,“露露姐,你好坏。”
寒露忍俊不禁,“快去吧,等你回来就有饭吃了。”
邹团拍了拍屁股,哼了一声,扭捏着走了。
程抒也在一旁笑,“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听你话啊。”
寒露笑了笑,眼神悄悄地看向林周言,横躺在沙发上,呼吸有条不紊,只是脸上的血迹太过骇人,她看得心里发麻,一阵肉疼。
她下意识想帮他清洗血迹,程抒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轻声说,“让他歇会儿。”
寒露踌躇半刻,说了句,“那我去做饭。”
“好嘞,是时候尝尝寒厨师的手艺了,锅碗瓢盆粮油都在厨房里,你自己看着办。”
寒露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厨房,拉上了玻璃门,不久后便从厨房里传来流水声和瓷碗碰撞的声音。
程抒叹了口气,扭动了下身体,从屁股袋里拿出一根烟,放耳朵上夹着,没抽。
“周哥,抱歉呐,白跑了一场。”
均匀的呼吸声在客厅里响起,程抒笑了下,“周哥,别装了,知道你没睡,我先给你道个歉,瞎忙活一场,都怪我太飘。”
程抒和林周言本意是在地下赌场小试身手,林周言就着安全起见的原则,定了个规矩,赢得差不多了,就收手。
程抒一时兴起,露了好几手,有些小膨胀,以至于场子上有人对暗号,换了好几批人没能察觉,等醒悟过来为时已晚,只好硬着头皮上,结果可想而知。
林周言睁眼,左眼仍旧睁不开,火辣辣的疼,但还是厉声骂:“一晃眼的功夫,你他妈就给我溜到别的场子,自寻死路,还碰上姓金的。”
林周言抄起手边的烟灰缸,狠狠砸过去。
砰的一声,没砸中。
程抒咳了几声,低声下气,“周哥,寒露还在里边儿呢,听见了多不好。”
林周言瞪了他一眼,还想抄起东西继续砸,转念还是放下了,眼中的愠怒经久不散。
程抒泄气,这事儿是他错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场子还能去吗。”
“凉拌个皮蛋蛋,就算是死也要去。”
林周言甩下一句话,吱呀一声,厨房的门也跟着开了,寒露手上提着两个大垃圾袋,脸皱成一坨。
程抒打哈哈,“啊,那垃圾周哥很久没扔了,估计能把人给臭晕了吧,辛苦了,还要帮忙打扫家务。”
寒露实在忍不住了,放下垃圾袋,捏着鼻子问,“垃圾箱在哪儿,我出去一趟。”
“出……”
“出门右转一百米。”林周言突然插话。
寒露点头,逃命似的拎着垃圾袋跑了,余下一股腥臭味儿在客厅里历久弥新。
林周言掀眼皮望向厨房方向,该乱七八糟躺在角落里的锅碗瓢盆还是原地待着,水缸里没洗的碗洗了一半,水龙头没关严实,淅淅沥沥滴着。
听到了也好,没那么多顾虑,她猜也能猜出点儿东西。
“周哥,你别这样绝,寒露还是挺想跟你的,都这明显了。”
程抒感叹一把,自己都老大不小了,怎么没碰上个这么爱自己的女人。
“抒子,你知道我不能。”他沉缓的声音一点点往下坠,坠到无边深夜,看不到光。
程抒沉默,索性和阖眸休息,两人听着厨房里水龙头淅淅沥沥的声音,仿佛一股冰凉的溪流,从头凉到尾。
寒露垮着肩在外面走着,手里的垃圾早扔了,林周言的家就在前方,清冷的灯光从窗户薄透而出,照着几颗奄奄一息的兰花。
“露露姐,你怎么出来了,药我给买回来了,咯。”邹团伸手递过去。
寒露瞧了瞧,马夹袋里放着各式消炎药与消毒酒精,还有几种不是很常见的药物。
寒露揉了揉他的脑袋,“谢了。”
“别……别揉脑袋,赶紧回去吧。”
“着什么急,我还没问你学校的事呢。”
邹团抓着脖子,“真搞不懂你这人,我学校有什么好问的。”
寒露敲着他脑袋,两人一同走到她老家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她双手放在膝盖上,望着门前慢慢建好的路基和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房子,有片刻走神,过往的许多纷杂的东西蜂拥而至。
她晃了晃脑袋,回归正题,“你就说说林家湾中学这几年的变化,我就大概知道什么问题了。”
邹团吐槽,“神秘兮兮的,露露姐你真是搞调研的?”
寒露嗯了一声。
邹团砸吧砸吧嘴,认真回答,“要说变化,也就是越来越差了吧,学生交不起学费大多辍学,好的老师留不住,渣得要死的老师整天混日子,不好好教书。”
末了,邹团一笑,“当然也是没什么人愿意学,稍微好一点的班级也就一二班了。”
寒露凝视着台阶,脚下因为一条死蚯蚓引来众多蚂蚁争食,她随口报了几个老师的名字,邹团表示一无所知,这些人早就不在,唯一一个他认识并且知道的那位女化学老师,在这个月主动辞职离开。
“没了,我知道也就这么点儿。”邹团摊手。
寒露笑笑,“挺多的了。”只是没想到不在的这么多年里,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咱们回去做饭去。”
邹团却急着问,“现在几点了?我妈该找我了,我先回家了,记住露露姐你还欠我饭呐。”
寒露还未回答,邹团瞪着小腿一溜烟人就没了,但不过几秒又跑着步折返回来。
“露露姐,我记起来一件事,听我们班班长无意中说林家湾中学弄完这上半学期就要倒闭了,说是没人愿意支持旮旯里的农村学校。”
寒露本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一跳,可邹团这一句话让她脑袋嗡嗡作响,停止思考。
倒闭?
这样的结果和预想中脱离轨道,相差甚远。
“啊,知道了。”寒露心不在肝上,敷衍了几句,压下心头升起的不适,匆匆赶回林周言家里。
“哎哟卧槽,你终于回来了,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出什么事儿吧?”程抒搭着个椅子向外张望,终于见到她。
寒露说:“没有,路上和邹团聊了一下。”
“嘿,这小子还挺出乎我意料,关键时刻总能起点儿作用,看来是上次教育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