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二娘子笑容里有些阴阳怪气，“你也选崔五娘，倒是大方啊。”
燕喃要想一想才反应过来她笑容里的揶揄劲儿哪儿来的。
她和元峥的婚事虽未往外张扬，但总有些风声传出去，俞二娘子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倒是消息灵通得很。
以前的元四喜欢崔府五娘子，那可是人尽皆知的！
俞二娘子看燕喃发愣，以为自己这话将了她一军，心头畅快。
元四爷可是她动心的第一人呢，可惜，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一直还有些遗憾。
直到唐依来哭诉元四爷已经和梁三娘子定下婚约，她发现连唐依这个她心目中的天之骄女都没了机会，才稍微畅快一些。
转眼想一想，又对梁燕喃又嫉又羡，这本不过是个流落在外头的野丫头，就这么忽然有了个位极人臣的好爹，还有了个俊美无双的好郎君，当真是捡来的福气！
只不过，谁都知道元四本来喜欢的是崔五娘，想来定是求而不得，才退而求其次选了这梁三娘的吧？
燕喃见她神色有几分看戏的得意，哭笑不得，对方是想挑崔五娘来让她吃醋呢，她要是吃这醋，就真是脑子里都是醋了。
燕喃坦然地放下那孔雀，笑笑道：“崔五娘子的啊，确实做得特别好，我很喜欢，不过选不选嘛，看完再说。”
“不知梁三娘今日带了什么巧物来呢？”忽身后又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俞二娘子暗喜，嘿，把她想说的给说了。
这梁燕喃围着桌案转了半日，自个儿什么都没往上放，想来也是，她一个不知哪儿找回来的丫头，不会这些巧物也正常。
侧头一看，哟，崔五娘子，好嘛，有戏看了。
不仅俞二娘子看戏，周围莺声燕语的女眷们都有意无意往这边看来。
大部分不知道燕喃和元四的关系，只道是想看看这位时隔十几年才找回来的梁府千金，手巧不巧，心灵不灵。
有知道燕喃和元四有婚约的，更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纷纷和身旁人交头接耳说道，恨不能拍手在一旁喊两人打起来。
燕喃察觉到了崔五娘的敌意，但以她的判断来说，崔五娘吃醋元峥的可能性不大，那多半是为安阳而来的。
安阳落水的事，她会瞒着别人，但多半不会瞒着崔五娘。
她刚才看那孔雀，发现孔雀尾羽上右侧明显稀疏些，在安阳不在的这几日，她去长公主府到处看过，本来是想找关于图鹰的蛛丝马迹，无意中见到现在的青凤便是这样的，似是生病。
说明崔五娘这孔雀是照着青凤为原型所捏，也说明崔五娘如今还在出入长公主府，估计是安阳托她照顾青凤。
这二人的关系，密切得不一般啊。
燕喃思绪瞬间飞出去老远。
俞二见她呆愣不动，自然以为她的巧物果真是拿不出手，在一旁笑着附和道：“是呀，梁三娘的巧物还不拿出来，可是想一会儿震震大伙儿么？”
燕喃回过神来，她的巧物嘛，她确实不太好意思拿出来。
她无所谓争这些意见，淡淡一笑，“这么多漂亮的巧物还不够看吗？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也无妨吧，等我想拿的时候，自然就摆出来了。”
崔五娘一改平日清冷无争的性子，咄咄逼人地看着燕喃，“为何要藏着掖着呢，莫非梁三娘一向喜欢遮遮掩掩？”
燕喃正要开口，忽觉人群中投过来一道格外专注的视线。
第236章 不能丢脸
燕喃抬眼望去，那探究中带点敌意的眼神儿，让再大风浪都不惧的她也不由腿肚子颤了一颤，额，元二夫人，未来婆婆大人！
她不知何时也到了这儿，身旁还有古板着脸的元大夫人，以及几个颇为脸熟的妇人，还有唐侯夫人，身旁依偎着有几分忧郁正定定看着她的唐依。
燕喃条件反射地展出甜甜一笑，恭敬地朝元二夫人和元大夫人微福身致礼。
元二夫人傲然地扬着头，见燕喃施礼，自然而然颔首回礼，忽反应过来，她都还没正式来见过她这个婆婆呢，她为何要客气回礼。
这么一想，又端着下巴傲然起来。
她和唐侯夫人几个也正看着桌案上小娘子们精心准备的巧物，一面走心头还一面猜，这梁燕喃做出来的会是个什么东西，这丫头手巧不巧，她倒是好奇得很。
这一过来就正好碰见燕喃被人堵在中间，问她要巧物呢。
元二夫人下意识就站住了脚，先是上上下下对着燕喃仔细打量一番。
只见她一身清清爽爽的淡水绿花枝褙子，修长白皙的颈项挂着金项圈坠白玉，头梳单螺髻，戴两朵镶猫儿眼石的珠花，斜插一支滴翠的燕衔柳簪，发髻上还嵌有银花枝链配粉紫色珍珠，白净耳垂上明显是同款的粉珠拼成的流苏坠。
粉紫色珍珠本就罕见，能配齐这么多更是不好找，单拎一颗出来就值得上五颗合浦南珠，梁府果真富贵。
元二夫人暗暗松口气，这丫头总算没给自己丢脸，浑身装佩雅致又不乏贵气，再配上她淡妆后的秀丽五官，娴静仪态，怎么看怎么挑不出毛病。
别的人不知道元府和梁府的婚约，唐侯夫人是知道的。
只因唐依老早就对元峥上了心，唐侯夫人最疼这女儿，实在拧不过她，只待说元峥挣了功名，前途安稳了，就像元府透个风声打听打听意向。
终于等元峥确定进了枢密院，唐侯夫人的人就行动了，结果这一打听，人已经和梁三娘子定下了。
把个唐依难过得日日不思饮食，瘦了三圈，原本的甜美模样都憔悴了几分。
唐侯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当初她想替二儿子求娶梁燕喃，唐侯说那是忠亲王看中的人。
结果呢，她给儿子女儿选好的对象，自个儿凑一对儿去了！
她儿子被迫要娶那任性放浪的县主，她女儿则好好一朵花儿就这么蔫了。
她能不难受吗？！
这会儿见燕喃被人怼住，心里暗自有些快慰，恨不能看着燕喃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瞟了一眼一旁端着的元二夫人，朗声笑呵呵看着燕喃道：“是啊，还真想看看梁三娘子做的什么巧物，听说针黹女红都不错，你是北地回来的，这巧物想来样子也新鲜，便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罢。”
俞二娘子见唐依和姑姑来了，也走过来挨到唐依身边。
四周不知何时都安静下来，以燕喃和崔五娘子为中心站了个圈儿。
“梁三娘子的巧物拿出来看看嘛。”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小娘子也开始跟着起哄。
“藏着掖着作甚？”
梁宛茹眼看周围人多是不怀好意想看燕喃出糗的模样，也捅捅燕喃，低声道：“三姐，拿出来，吓死她们！”
燕喃还是有些踌躇，毕竟，她这算是作弊吧？
她的踌躇落在崔五娘子、俞二娘子等人眼里，就是心慌，俞二忍不住暗自舒坦，压低了声音对唐依道：“肯定手巧也不如你。”
唐依倒是没说什么，嘴角一撇，露出丝很勉强的笑。
元二夫人比燕喃还紧张，燕喃就这样被这么多人放在中间围观，要是拿出来的巧物丑兮兮的可怎么办？
多丢脸啊！
燕喃手已经伸进袖里，暗叹一声罢了，这可都是被她们给逼的。
元二夫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心头默念，千万千万要好看！
燕喃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把袖中的面塑取了出来，端在手掌上托起，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想看我的，看吧。”
离得最近的崔五娘首先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燕喃掌心中的小面人儿，一向清冷的五官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那是……那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面塑！
周围安静了片刻，转瞬有低低的惊叹声响起。
“好漂亮的织女！”
“这真是手捏的？”
“让我看看！”
……
离得远些的纷纷想往前挤。
燕喃小心翼翼将面塑放到案桌上，再站到一旁，任人看个够去。
赞叹声此起彼伏。
“这织女的脸比真人还好看！”
“看看这身衣裳，连花样儿都这么好看，上头是喜鹊登梅的金丝暗花，那金丝线也不知是怎么画上去的！”
“这真是面团做出来的吗？”
“这头发丝儿都能看出来！”
……
满厅的人都纷纷往那案桌前涌。
元二夫人和唐侯夫人几位也急忙探头过来盯着那面塑看。
元二夫人听着身边人的一声声惊叹，一颗心要飞上天了。
唐侯夫人则觉得脸皮一阵一阵疼，她刚才何苦去起那个头呢？！
不对，起头的不是她，是谁来着，是俞二娘子！
她回头瞪一眼搂着唐依的俞二。
俞二心里又酸又苦，正嫉妒得酸水直冒，见姑姑瞪她，也只得垂了眼，把恼火往肚子里吞。
燕喃大松一口气，看到元二夫人眉飞色舞看向她的兴奋模样，心头暗自苦笑，她是该谢谢渊哥哥呢，还是该怪渊哥哥呢？
来出席乞巧宴的贵女每人都得备一份巧物，这是规矩。
元峥早知道她除了针线活，其他的手工都不擅长，特意让俞六给代劳做了这个面塑。
谁知道俞六随便一做就做个这么漂亮的！
燕喃就是怕引起人注意，所以想趁着人不注意时悄悄放上去算数，结果遇到这么个场合，只好硬着头皮先拿出来救急了。
旁人怎么想的，她倒是无所谓，关键是未来婆婆在，她可不能给她丢脸啊！
可以后怎么办……会露馅儿吧？
燕喃正胡思乱想，忽听身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梁燕喃。”
燕喃一侧头，正是好久不见的安阳。
安阳看上去有些憔悴，平日的妖媚气不见了，多了丝端庄，倒是让人顺眼了几分，抱着个木盒子，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一下。”
第237章 与死神擦肩
燕喃见安阳在此，寻思着青衫也该在，往人群中扫了一眼，果然见扮作宫女的青衫垂着头混在人群中。
乞巧节这一日，不但是青年男女可以自由相约的一日，也是宫中女子最为自在的一天。
上至皇后妃嫔，下至各级宫女，都能到这乞巧楼来祈福放蛛，是以人群中不时有宫女来来往往，青衫在此也不足为奇。
燕喃礼貌性笑笑，凑近安阳一些毫不客气道：“怎么？这次大姐又想出什么招儿来算计我？”
安阳被她道破，有些心虚，抱着蛛盒的手捏得更紧些，勉强一笑，硬着头皮照寿阳教的说道：“我已经被你害成这样，还能怎么样？不过你不是想知道下毒的是谁吗？我想通了，我告诉你，那咱们之间的事儿就扯平了，往后，谁也不欠谁的，你也不能再找我麻烦。”
燕喃越过安阳肩头，见青衫朝她轻点头，那意思是没危险，遂松一口气。
安阳这说法倒是有几分诱惑力，如果她还没发现图鹰，就定然会为这个跟她去。
燕喃装作心动的模样，看看四周，大伙儿还在围着她的织女面塑欣赏，全然没人注意这边，点点头，“好。”
乞巧楼呈丁字型，除了摆放面塑的大厅，其他房间都用来摆放小娘子们用来祈福结网的蛛盒。
蛛盒里都是小娘子们抓来结网的蜘蛛，有的装一只，有的装数只，放在乞巧楼中一夜，等到第二日天明，再去看看蜘蛛结网如何。
大梁的习俗，是看这蛛网圆不圆，越圆的代表越吉利。
燕喃跟着安阳一面往前走，一面看那些放蛛盒的小娘子虔诚地寻找自觉最好的位置，有的往花台上放，有的往窗架子上搁，还有人争抢，颇为有趣。
安阳没心思想其他，耳边似能听到心跳的“咚咚”声，领着燕喃径直往最里头靠近湖边的厢房走去，手心微微出汗。
越往里走，人迹越少，眼看要到了，忽后头追上来一个嬷嬷，匆匆朝安阳道：“县主您在这儿！太后娘娘来了，急着召见您呢！”
燕喃扫一眼安阳。
安阳似乎也很意外，为难道：“现在？”
那嬷嬷点头，“是！”
安阳再看看燕喃道，“我先去见过太后就来，你稍等我片刻。”
燕喃无所谓，点点头，静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安阳正要抬脚走，那嬷嬷提醒道：“您这蛛盒可不好带过去，太后娘娘最不喜蜘蛛。”
安阳似才想起，只得把怀中精致的红木盒递给燕喃，“这是我的蛛盒，先帮我拿着，别和你的弄混就行。”
燕喃根本没带蛛盒来，假装听不出安阳语气里的不自然，接过那盒子淡淡笑着道：“你先去吧。”
既然青衫没示警，也就是说一切安好。
安阳没想到这么顺利，揪着的心瞬间落下，把蛛盒往燕喃手中一放，语气松快很多，“我马上来。”
说完转身就和那嬷嬷离开。
燕喃捧着蛛盒，静静看着安阳和那嬷嬷的身影消失，四下看了看，继续往里走到尽头一间厢房中，再随手掩上门。
片刻后，青衫就出现了。
“娘子。”青衫从窗口翻身进来。
燕喃举举手头的蛛盒，“难道安阳和寿阳想用来算计我的就是这个？”
青衫有些好笑，点点头，“青衫见到她二人时，寿阳正拿着盒子教安阳怎么使。这蜘蛛您别小看，是非常罕见的狼蛛，一点儿毒液便能杀死一头狼，平常人若被它咬上一口，今夜定然丧命于此。”
可是，用这种东西来对付燕喃，那就是个笑话。
连苗疆最毒的蛇王见到圣女都噤若寒蝉，毒蛛毒虫什么的，简直不值一提。
青衫示意道：“这木盒中有机关，这侧面的气孔网可以打开。安阳方才递给您时，定已经打开了机关，按照常理，那狼蛛此刻就该爬到您手背上了。”
燕喃举起盒子看了看那气孔，毫无动静，再打开盒盖，取下上头一层隔板，里头一只足有蛋黄大小个头的花纹蜘蛛，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动都不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