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他刚才是故意？
刘渭猛地回过头狠狠盯着元峥。
元峥正好把茶给调好，好整以暇送到刘渭跟前，恭敬笑着，“大人，您的茶，加糖。”
语气平静，不见任何波澜。
刘渭却从那平静里无端察觉到危险，那笑让他后背直觉般地发寒。
他想说的话忽全然截在了嗓子眼。
元峥站起身一躬，就这么退了出去。
刘渭看了看对面的梁湛，仍旧是淡定地品着酒，再看看唐侯，低垂着头看不出喜怒。
他心底一声叹息，好嘛，这一下结两个仇了。
元峥退出殿外。
这从二阶殿台到下头敞厅，需得绕殿外走廊过去才行。
他刚走到廊下，后头伸过来一只胳膊，一把拽住他往后拖去。
第240章 会织女
元峥早从脚步声听出来人是谁，不然也不会任由他把手伸到自己胳膊来……
萧衡把元峥往廊柱后头一拽，一脸见鬼的样子看着元峥，“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跟我三妹妹定亲？”
元峥轻咳两声清清嗓子。
这个事儿嘛……他对萧衡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愧意。
“父母之言……”
还没等他说完，萧衡又后怕着一脸同情道：“是不是梁少宰急着把她嫁出去，啧啧，将来你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
元峥正想着要不要道个歉好好说明一下，没想到萧衡是在同情自己，一句“抱歉”差点喷到萧衡脸。
“这个嘛。”元峥尴尬地抽抽眉毛，“反正，我应该也不会讨妾，我对女人，较淡。”
萧衡伸手拍拍他肩，一副很了解的模样，叹息一声，“至少还得一年才能成亲，你好好适应适应，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迟早得娶亲……”
他是认定元峥喜欢那阿南的，见元峥这模样，明显是有苦难言。
元峥实在跟不他的思路，莫名其妙听了一堆劝，眼见萧衡带着他下了广阳殿台阶往乞巧楼而去，打断他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园子里遛遛啊。”萧衡兴高采烈，晃着折扇四下张望，“今日许多小娘子都来了，咱们出去随随便便都能遇到几个美娇娘。”
元峥回头看了看，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寿阳不可能没动静的。
可四下暂无异常。
刚走过一座水亭，萧衡眼睛发亮，站住了脚。
“怎么？”元峥循着他视线看去。
果真是随便都能遇到美娇娘，水边山石畔坐着一人，不是小娘子又是谁。
“嘿嘿嘿。”萧衡折扇摇得起风，一脸浪笑，拍拍元峥肩，“你世子哥哥我要去会织女了，你先自个儿找个小娘子适应适应去吧！”
说着站直身子，整整衣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摇着折扇，以最潇洒倜傥的风姿向水亭走去。
元峥是练箭的，夜视力普通人要好，加他感觉敏锐，猛地发现空划过一道微微白亮的线，往萧衡飞去。
“小心钩……”
萧衡吓得赶紧低头，生怕自己在关键时刻掉沟里，疑惑着，“没沟啊？”
话音刚落，只觉头顶一紧，“哎哟哎哟！”
得了，冠帽被什么东西给钩住了。
小娘子正拿根竿儿夜钓呢，哪曾想一甩钩拉不回来了，一回头，嗯，一条大鱼，还是条歪着帽子对她笑得一脸风情的大鱼。
元峥见小娘子放下竿儿朝萧衡走去，暗笑着摇摇头，想一想，抬脚继续往乞巧楼走。
夜色浓。
小娘子要凑得很近，才能帮萧衡从帽纱眼儿里取下那鱼钩。
她踮起脚几乎和萧衡一般高，萧衡微微蹲身，正好能看见她修长的颈项，微深的肤色闪着健康光泽，下头是盛妆胡服低开的领口，那从外往里合拢的曲线渐渐幽深成山谷狭沟，引人入胜至极。
萧衡血往头涌，被那扑面而来的木芙蓉香薰得飘飘欲醉，恨不能帽子挂满鱼钩，越蹲越情不自禁往那山谷贴去。
忽头皮一紧，帽子连着头发都被一股大力给拽了起来。
“哎哟哎哟。”萧衡哼哼着，“还没取下来？疼疼！”
“那是我的手。”小娘子淡淡道：“你要是还站不直，我的手还不取下来。”
萧衡还想赖着那山谷，但小娘子的声音听起来极具威慑力，他下意识先站直身体，正想诉委屈，对小娘子无波无澜的一双亮眼，像眼前这汪夜色里的湖。
他只觉刚刚站直的腿又软了，脉脉含情凝视回去：“便不取吧，反正你得跟着我一辈子。”
小娘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立即撒了手，低低骂了句，“无赖。”
转身捏着那鱼钩往回走。
萧衡只觉那声“无赖”动听极了，按照他多年的情场经验，小娘子说无赖，多半是对你有情。
笑弯了眼抬脚追过去，“你怎么没去乞巧？”
“不喜欢。”
“我也是，看那些人一个个捧着那么恶心的蜘蛛当宝贝，啧啧……”
“你怕蜘蛛？”
萧衡莫名想起那句，“你会凫水吗？”，打了个寒颤。
事实证明，在小娘子面前最好说实话。
“怕。”他赶紧答。
“哦。”小娘子看他一眼，慢悠悠道：“我不怕。我是觉得让蜘蛛祈福，有点傻。”
“哦呵呵。”萧衡折扇晃得“呼啦呼啦”响，“是有点傻。”
“夜里怎么钓鱼？”他看小娘子安静坐了下来，又找话题。
“不钓。”小娘子淡淡答：“不挂饵，练眼力。”
“练眼力做什么？”萧衡不解。
“你看那浮漂。”小娘子指着湖面。
萧衡努力睁大眼开，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浮漂在水面起起伏伏，要很仔细才能看见，用这个练眼力最好，夜间用飞镖的时候能看准。”
“你还会，飞镖？”萧衡的笑容软了三分。
“嗯。”小娘子随手捡起地一块儿小石子儿，对准湖岸一棵树挂的灯笼一扔。
萧衡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烛灭了。
萧衡咽了咽口水。
“厉害啊！呵呵呵。”他收起折扇拍了拍手。
“这不算什么。”小娘子很淡定。
萧衡努力让自己想着那山谷，深吸一口气，挨着小娘子在山石坐下。
这灯笼没了，只剩一天一湖的星光，衬着对岸的乞巧楼，璀璨得像片仙境。
“你。”萧衡嗅着身旁传来的木芙蓉香，心神渐渐定下来，只要小娘子性子好，算功夫厉害也没关系吧？
“你闺名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萧衡又恢复平日的七成潇洒。
“单名一个柔字。”
“柔？”萧衡眼睛一亮。
所谓人如其名，定很温柔。
“那你，那日怎么会去救我。”萧衡的声音也温柔下来，在夜色里低低道：“你明知救了我之后，我们会……”
“嗯。”小娘子毫不忸怩，“嫁给你，可以啊。”
原来她对他也有情啊！
萧衡喜得伸出一只胳膊，轻悄悄往小娘子腰肢落去。
第241章 有戏
“那你。”萧衡软着声音，让自己尽量地柔情蜜意，“是什么时候觉着可以的？”
“嗯……”文小娘子有些奇怪地看萧衡一眼，很认真地想这个问题，“在留仙园赏荷那日，你和我哥比箭的时候。”
萧衡大喜，元峥那臭小子果然说对了，自己那次出场比箭看来出对了！
“觉得我箭术很不错吧？”萧衡洋洋得意，手差一点点就要触到文小娘子腰肢上。
“箭术？凑合吧。”文小娘子非常坦诚，“觉得你很听话。”
听……听话？
萧衡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手掌“啪”落到文小娘子腰上。
文小娘子条件反射，一把反手拖起萧衡胳膊，搁在肩上，再起身，用力一拉，俯身……
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萧衡还晕着呢，忽然就腾空而飞，再重重摔到地上。
“哎……哟！”萧衡龇牙咧嘴，仰躺在湖边浅草地上，哼哼着爬不起来。
文小娘子摔完才反应过来，这人可是她未婚夫……
她下手是不是重了些？
“哎，你。”文小娘子忙又蹲下身扶他起来，讪讪道：“没事吧？谁让你忽然就动手动脚的。”
萧衡觑着眼，看文小娘子凑过来，哼哼得更厉害，“腰，哎哟，腰动不了了。”
忽然？他那叫忽然吗？两人都坐得那么近了……
文小娘子本身就是半个胡人，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规条，更何况这人是她未婚夫，对她来说是很亲密的人了。
遂半蹲在地，伸手探到他腰下，替他轻轻揉着，有些歉意道：“是这儿吗？”
萧衡眼见她凑到自己身边，小手又软和又有力地在自己腰间揉捏，香气又重新充盈在鼻端，全身的疼痛渐渐烟消云散，半眯着眼就这么躺地享受着，觉着这一跤摔得值。
“扶你起来吧？”文小娘子看看四周，“不行我给你叫太医？”
“别别。”萧衡忙睁开眼，被人知道他被自个儿未婚妻给摔地上，他将来的夫纲还怎么振？
“你扶我就好，这会儿没那么疼了。”
文小娘子伸手到萧衡肩下，探身来扶。
萧衡这次学乖了，先抬着胳膊委屈巴巴问，“我可以把手放上去吗”？
文小娘子诧异看他一眼，“不把着我我怎么扶？”
萧衡大喜，胳膊终于结结实实搂在文小娘子背上，再趁她探身用力，胳膊一收。
“唔！”文小娘子一个不稳扑在他胸口，被他搂了个满怀。
萧衡浑忘了刚才的疼痛，另一只胳膊赶紧跟上，把软香温玉箍紧在怀里乐得低低直笑。
“喂你！”文小娘子无奈，这人怎么如此急色，被他霸霸道道一搂，心头又有些怪异的感觉。
“起不来。”萧衡开始彻底耍无赖，反正已经抱到了，太有料了！心花儿那个怒放！
“搂一搂兴许就起得来。”
文小娘子明知他无赖，却从未和青年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原来男子的胸口这么硬实，还有一种熏得人有些微微发热的气息，她只觉心跳莫名快了些，语气也不由放软。“当心有人过来。”
“今儿是乞巧，我抱自己未婚妻，谁敢说什么！”萧衡正大光明，手搂得更紧。
“……放不放？”
“不放。”
“我数到三……一，二……”
“好了好了，可以起来了！喂，不扶我啦？”
“阿柔，小柔，生气啦？”
“柔柔，别走嘛！”
……
另一边元峥往广阳殿走回去，若寿阳再没有动作，他只能主动出击了。
正要迈上殿门，迎面过来个小太监，恭恭敬敬来到他面前，“四爷，请您到前头玉明殿一趟。”
不说谁请，也不说去做什么。
元峥松一口气，果然还是来了。
他冷冷道：“你转告回去，就照我说的回，她选的地方，我不放心，若有事和我说，就到月仙殿来。”
说完，转身往月仙殿的方向而去。
小太监微抬了头看一眼他背影，急匆匆往回覆命。
……
安阳小跑着穿过人群攘攘的敞厅，提着裙子一口气跑到廊道尽头，猛地推开厢房门冲了进去。
燕喃独自在房中，好端端坐在椅子上，手里仍抱着那蛛盒。
安阳心“砰砰”直跳，是她没把机关打开吗？
燕喃没想到安阳这么快就回来了，诧异地挑起一边眉看向她，“大姐……”
话音刚落，安阳猛地夺过她手里的蛛盒，二话不说一转头朝花窗外扔去，“咚”一声水花响，窗外随即趋于寂静。
屋内也一片安静，只有安阳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燕喃顿时明白过来，安阳是变卦不想害死她了。
那蛛盒的机关照旧是打开着的，若安阳接过不扔，那狼蛛会转瞬爬上她自己的胳膊。
一念善，一念恶，安阳不知道，她这是替自己捡回一条命啊。
她抬眼看向安阳，莞尔一笑，“大姐见过太后了？怎么把自己蛛盒给扔了？”
“我。”安阳仍是紧张，方才只想着把那毒物毁掉，现在又着急，该怎么跟寿阳交代这件事情？
“我听说。”安阳胡乱编造，“听说有人给我蛛盒里放的毒蛛。”
“哦？是谁？”燕喃好整以暇理理放蛛盒弄乱的裙摆。
“便是那给你下毒的人。”安阳豁出去，事已至此，便让燕喃去找那个人麻烦好了，让他们狗咬狗一场，她在宫里安全看戏就好。
她一咬牙，“我不知他姓名，但他左手小指上戴个红色老鹰的扳指，瘦高个子，鼻梁骨有个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