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娘子眼疾手快拉住她爬上甲板来。
那边燕喃、钟永等人也惊了,纷纷探头看着那水面。
水面的火光燃烧刹那即灭,那河灯犹自亮着一丝烛火在河水中沉浮。
萧衡本来还懊恼,一见这奇景,嘴张得下巴都要掉了,喃喃道:“果然智德大师不一般啊,这开过光的河灯就是不一样,遇水不但不灭,还能把水都给点燃!”
钟永忽开了口,声音异常严峻,“烦请世子爷将那河灯拿起来看看。”
文准也皱着眉看着那水面,若有所思。
文小娘子也道:“河灯拿来我看看。”
萧衡正想反驳钟永,河灯入了河再捡起来可是不吉利的,可文小娘子开了口,他立即屁颠屁颠弯腰去捡那河灯。
伸手拎起河灯绳,惋惜叹着递给文小娘子,“可惜这莲花边儿上的花瓣弄湿了,不然一层花瓣托着一层,更好看。”
文小娘子伸手接过河灯,五朵莲花以层叠相间的模样摆开,每一朵上头都有个绢纱与竹篾扎成的仙姑,而那最外层的绢纱花瓣湿了水,耷拉下来。
文小娘子摸了摸那湿漉漉的地方,再放手指到鼻尖嗅一嗅。
文准也同时伸手过来摸了摸打湿的花瓣,干脆再接过文小娘子手中的河灯放到鼻端嗅一嗅。
对面的燕喃和钟永都有些紧张。
“有问题吗?”燕喃开口问。
文准手指放到烛火边,映着灯看了看,神色肃然道:“是火油。”
燕喃眨了眨眼,火油……中元节的河水中,怎么会有火油?
钟永登时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石桥。
“怪不得,那些河灯……”
燕喃和文小娘子也随他往那边看去。
前头河道收窄,之前漂得挺快的河灯到那桥附近的水面都慢了下来,几乎是停滞不动,随着水波在夜色中一浪一浪,连成一片灯海,煞是壮观。
燕喃头皮发麻,只怕,那是因为,那处的水面,全部浮着火油!
第274章 只进不退
中元节的河水上浮满火油,可想而知是多么恐怖的事。
燕喃与钟永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今晚在前头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她们故意透过梁宛茹把今夜的航程透露给了安阳和寿阳,想来早有人用船把火油洒在那罗汉石桥附近,所以这边的河面上也遗漏了少许。
若是没有萧衡这让河灯落水的意外,等他们的船经过桥下时,只需要几支火箭,满河面的河灯和火油一旦燃烧起来,足以让这木头画舫被困在火海之中,变成炼狱之地!
燕喃脑中瞬间浮现林府那映红了天的大火,恨得紧咬住牙,寿阳!
她还真是喜欢用这招啊!又想用火烧死她一次?
梁宛芸也已上了文府画舫,轮到萧衡抓着舷梯往上爬,看见文小娘子在上头,稳稳伸出一只手。
文小娘子瞪他一眼,往旁让开。
萧衡嘿嘿一笑,自个儿爬了上去,站到文小娘子身边。
文小娘子往梁宛茹身旁站了站,梁宛茹只好往文准身旁又站了站,文准想到被拍过的那一掌,似碰到烫手的茶一般“噌”地离开梁宛茹一丈远的距离。
梁宛茹默默飞了个白眼过去,她有那么招人嫌吗?
这边文小娘子朝仍站在那边画舫上的燕喃道:“太危险了,我们往回返吧。”
燕喃正看着不远处的石桥犹豫不决。
“娘子,您也过去吧。”钟永开了口,低声道:“我们正好借这火势去撞护板,加上投石,能让护板损毁得更严重。”
燕喃攥紧了拳头,他们设想过寿阳会派人刺杀,毒杀,或者设伏暗杀,但没想到她竟然一出手就不管不顾要置她于这样的绝境。
若他们真一点没防备地冲进去,到时候这河面上若还有其他船只,都会连带着遭殃陷入火海之中。
这位公主可比她想象的更为狠辣!
她就这么肆无忌惮?
“桥上一定有人。”燕喃开了口,“我们此时停在这里,想来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若我不在这条船上,他们会对哪条船动手还不一定。你放心,我水性好,还有青衫护在我身边,我和你们一起冲过去。”
画舫继续前进是必须的,而她就是诱鱼上钩的饵。
官家对俞弈的半个月期限已过去七日,若不趁今晚在这河上打出一条通道来,就算渊哥哥带着衡水的人来救下俞弈,怕也逃不出去!
所以,不管前头是刀山还是火海,他们今夜的计划都不能改变。
至于危险,燕喃想了又想,他们本身就是做了周全的逃生准备而来,船舱底又早备好了水靠、木筏等物。
还有三年寿限这个紧箍咒,在天命未改之前,倒是成了她的护身符,从以往的经历来看,确实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这……”钟永踌躇,“那文府那边……”
文家兄妹只知道燕喃今夜可能会遇袭,而燕喃想将计就计将敌人引出来。
至于那敌人,他们显然认定了是刘渭和相阔海。
但现在明知前头有火油还要往前冲,明眼人便会看出他们恐怕是另有目的。
燕喃深吸一口气,“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趁机把文家彻底拉进来也行,凭梁湛与忠亲王的关系,忠亲王与文家的关系,他们迟早是一个阵营里的人。
时间紧迫,来不及他们再做什么精心反攻,当务之急,是要保证文府画舫上的一众人安全。
燕喃迅速做出决定,转头对文小娘子道:“你们别再往前,立即从这儿调头回去,我们去探探情况,若能把相阔海引出来最好。”
文小娘子微微一愣,转头和文准对视一眼。
钟永见她主意已定,立即着人收拾旁边的小舟。
文准沉吟片刻决断道:“既如此,我们就在这儿接应你,这片河水没有大片火油,想来对方没将此地纳为攻击范畴。”
梁宛茹听得直眨眼,忍不住问:“什么火油?什么攻击?你们在说什么?”
文准对她的话当听不见,转头对文小娘子道:“你和世子先回去报信。”
这里一会儿可能免不了一场大战,就算打不起来,抓人也是要人手的。
文小娘子点点头,萧衡求之不得,朝文准一揖首,“三哥放心,我定会护好柔柔周全!”
文准差点呛咳起来。
文小娘子和萧衡坐上萧衡来时的船离去。
燕喃的画舫继续往南行去。
梁宛茹见没人搭理她,急得挠腮,抱着那点心盒子追在文准屁股后一路小跑一路问,“到底怎么回事?河上怎么会有火油?我三姐为什么让我过来她自己又不过来?还有我大姐呢?”
文准被聒噪得不行,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冷冷道:“回家问你三姐去。”
他实在不想和她说那么多话。
“我要能等到回家问,还会现在问你吗?”梁宛茹鼓着腮帮子,这文三爷简直就是个冰山啊冰山!
文准自顾自走到二楼厅里,有丫鬟见梁宛茹捧着盒子,自觉过来替她拿。
梁宛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抱着点心,瞬间转移了注意力,“小心些,这是滴酥鲍螺,别靠近火烛,不然上头的螺纹就花了。”
梁宛茹说着自己咽了咽口水。
文准站住了脚,滴酥鲍螺?
一回头看梁宛茹把那食盒视若珍宝的模样,立即有了主意。
“带四娘子尝尝文府特制的西域点心去。”文准吩咐那丫鬟。
看着梁宛茹眼神贼亮贼亮立即转身跟丫鬟走了,文准摇摇头,叹了口气。
燕喃带着钟永一面吩咐待会儿的事宜一面往上头船舱走,此时没有外人,青衫也现身出来,亦步亦趋跟紧燕喃。
画舫已缓缓驶入变窄的河道,离石桥越来越近。
三人刚走上二楼甲板,就听见舱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紧接着几声闷哼,钟永手下有两人从舱内跌出,燕喃踏上船头甲板,正好见到图鹰单手持剑横在安阳脖子上,站在舱门处冷冷盯着她。
安阳眼中满是泪,紧张得脚步都挪不动,半被图鹰拖着出来,一见燕喃,立即尖叫喊起来,“救我!我不想死,我是你姐,快救……”
图鹰剑紧了紧,安阳嗓子被压,立即说不出话来,流着泪看着燕喃。
第275章 火袭
燕喃估算着身后离桥的距离,和对方可能会发动袭击的时机。
安阳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她和图鹰究竟什么鬼她懒得管,但是图鹰……怎么才能在混乱中把他留下?
青衫这会儿片刻不敢离她身,钟永又要去舱底准备指挥众人操船冲火海,想来那投石炮已搬到一层甲板上来了,已分不出人手来对付他。
而图鹰既然是东辽的人,其目的八成还在她身上。
燕喃暗叹一口气,决定用“拖”字诀。
这些思虑不过是片刻功夫,一下定决心,她面上神情说变就变,自然而然从愕然过渡到紧张,对图鹰道:“你别伤害我大姐,你想怎么样,你说。”
她一面说话吸引图鹰的注意力,一面悄然朝正准备下楼见有变故就停下的钟永打了个眼色,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下头。
钟永方才已和她讨论过她在遇袭时的计划,立即明白了燕喃的意思,落脚无声,悄然下了楼梯而去。
安阳求燕喃也只是无奈中的下下策,只希望燕喃看在自己也姓梁的份上不要见死不救,却不见燕喃如此着紧她,自个儿也愣了,这个妹妹原来这般热心啊。
又想起自己三番两次害她,而想来想去,她不过也是个无辜之人……
图鹰也诧异,没想到燕喃会是这个反应,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出牌。
他只是想取安阳性命,至于拿她来挟持梁燕喃,他还真没想过会起作用,毕竟安阳和他对梁燕喃半斤八两而已。
那难道他真要用安阳来换自己安全离开?这倒是个不错的交易。
可圣女在眼前,他来一趟就这么走掉,怕殿下和尊上都会不欢喜。
图鹰看了看燕喃身后越来越近的石桥,想来殿下他们就在这附近了,既如此……
他缓缓推着安阳往前走了一步,冷冷道:“好,那你让我离开,我把安阳性命留给你。”
石桥越来越近。
桥上的人已不用千里镜就能看见船头甲板上人的身影,但那领头的仍举着千里镜,锁定燕喃。
方才这画舫在河面上与另一艘画舫并列停了一会儿,他们还担心船不过来了,又担心燕喃会不会发现不对劲上了别的船。
直到看见船头甲板上那人确确实实就是梁三娘子,方放下心来。
“放箭吗?”他身旁人问。
那人竖起手掌,“再等近些,最好能一箭毙命。”
至于其他人嘛,按他接到的命令,包括那个被梁三娘子控制起来的安阳县主,都不用管。
一把火烧个干净。
相阔海眼看梁府的画舫靠了过来,清晰可见二层甲板上的人正是梁燕喃,激动得恨不能飞过去拿网把他罩起来。
“准备!”他低声喝道:“抢人!”
而就在这柳林旁的沿河酒楼里,金焕正喝着小酒,等着外头的消息。
“殿下。”有人来报,“船靠过来了。”
“嗯。”金焕淡淡应着,站起身来,拍拍衣衫,“走,准备救人。”
他并不着急,圣女若是那么轻易就没命,那也不是圣女了。
船离石桥越来越近,桥上人待整艘船都已入了命中范围内,方轻轻将竖立的手掌放下。
他身旁早已严阵以待的弓箭手瞬间举起臂膀,夜色中亮起一星星火光,似兽的眼睛,往迎面而来的画舫和河面飞去。
数支燃着明火的箭矢似流星拖着光尾从天幕落下。
“轰!”突如其来的响声,柳林中的相阔海睁大了眼,路上的金焕一愣,旋即快马加鞭赶往河岸。
首先产生反应的是水面厚厚一层的火油。
那火油遇火即燃,一丁点火星就足以蔓延整个河面,似窜出去的火蛇一般瞬间将河灯尽数吞入腹中,燃起一重重烈焰火墙。
还有一种火箭直接扎上船体,前头有风挡,还有似爪的铁篱耙,扎到船体木头上,那风挡后的火油滑出,火舌便如附骨之疽,顺着船体燃烧起来。
就在铺天盖地的火箭飞来之际,夜色中一支纯黑箭矢没有带风挡,没有燃火,比其他火箭的速度快了几息的功夫,直直瞄准船头的燕喃而来。
刹那间!
图鹰动了,图鹰将手里的安阳向燕喃身旁的青衫一把推去,想拦阻她的动作,飞身扑往燕喃。
但青衫动得更快,青衫以肉眼难察的速度瞬间挡在燕喃身后,将那无声无息的箭矢斩落,接二连三,好几支箭又似鬼影飞来,却被青衫挡得密不透风。
燕喃也动了,她早料到图鹰会冲着她来,不躲不让直直接上图鹰扔过来的安阳。
图鹰猜想过任何她可能会躲的方向,独独没想到她竟然会去冲过去接安阳,立即转身改变方向,无奈中间还挡着他自己扔过去的安阳,力道那么大,须臾间也拉不回来。
眼睁睁看着安阳扑到燕喃身上。
燕喃根本就不打算接住安阳,她只是借安阳挡住图鹰的袭击,顺势借着安阳撞向她的力道往后一跳,腾空。
“噌”就那么跳到甲板外,往足有一层楼高的下层甲板落去。
安阳被图鹰扔到地上打了滚,来不及想那么多,只觉能逃离开图鹰就好,手扶住低矮的甲板栏杆,一个翻身,也紧跟着燕喃跳了下去。
燕喃敢跳,当然是下头都准备好了。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对方发动袭击的时候,由青衫掩护燕喃,下头接应,再一起从舱底入水逃生。
燕喃安然无恙被下头甲板上的人接住,正准备入舱,只听“咚”一声响,安阳也跟着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