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户户冯某都门儿清，来往进出城的虽多，但外来者皆发有与衡水长居者不一样的进城证明，住在何处，做什么，一查便知。
“这几日来了十九拨人，暂时没发现有带武器或是行踪诡异的。”
“嗯。”元峥蹙起眉，“也有可能他不从开封派人。”
冯萧冷哼一声：“四爷放心，刘渭还以为衡水是他的天下？就算这些都是他的人，也不过一两百号人，我衡水城一个营的人就能灭他！
“若他们要是不怕死地在城内搞刺杀，当初按您的意思在城内各卫所都设置了连防警报，一处有问题，四方卫所都能迅速赶到，保准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元峥看着前方不语。
刘渭会怎么对付他呢？
众人回到衡水城门下，已近午时。
城门守卫见到冯萧等人，忙迎上来。
一个罗圈儿腿守卫拐着来给元峥牵马，元峥一见他，笑了笑道：“这回认识我吗？”
正是他在城门揭榜时遇见的斗鸡眼守卫。
那守卫努力聚焦，将两颗眼珠子往两眼中间一靠，咧嘴一笑，“您是元四爷！”
元峥拍拍他肩，随冯萧走进城门楼下卫所。
有小头领立即来报：“大人，上晌又来了七拨南边来的行脚商，其中有队声称是去西南做皮毛买卖的幽州人，手续齐全，但后来小的去资料房查了查，并未有他们去的记录。”
元峥立即站起身来。
冯萧双眸一紧，一拍桌案，“住哪儿去了？”
第289章 可疑之人
伪造出入城的官防路引，对刘渭这样的人来说并不难。
但元峥当初就看出了衡水城在大梁与北蛮间的重要性，鱼龙混杂，是来往奸细的必经之路，因此，与冯萧特意协商过一套特有的盯防奸细、排查人口的办法。
除了出入商旅所持的路引，在城卫所还有详细的登记说明。
而这批皮毛商人，路引手续都齐全，但在衡水这边的登记中却没有记录，明显有问题。
那卫所头领早料到冯萧会如此问，垂首答道：“小的发现有问题后立即着人排查下去，得知那批人去了石栏井大街，想来是入驻客栈，最新消息还未传回来。”
元峥与冯萧对视一眼，冯潇一挥手，“马来，我们亲自去看看。”
众人迅速上马，往石栏井大街驰去。
石栏井大街在衡水最南边，靠近南城门，是著名的铁铺一条街，皮毛商人住在这种地方，本身就很奇怪。
元峥默然，若真是刘渭的人，难道是去某个铁铺中取弓箭武器？
“那批人共多少人，多少马匹，多少行李？”元峥侧头问那卫所头领。
小头领也是细心之人，一一作答，“共三十三人，男子二十八人，女子五人，有二十匹马，二辆四头马车，还有六辆拉货的骡车。”
“女子？”元峥蹙了蹙眉头。
若真是刘渭的人，还派女子做什么？难道是为了掩护行踪的？
“是。”那头领答：“说是家眷，其中一辆马车里是个年轻俊俏的小娘子，另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说是伺候她的。”
“出门做生意还带女眷？”冯萧粗眉一挑。
“查问过。”头领答：“那商户儿子说是他在川南找的小妾。”
元峥百思不得其解，听起来倒是正常不过，川南许多贫苦人家都愿意把女儿嫁给有钱商户做妾。
冯萧听了也有些茫然，看元峥一眼。
元峥明白他的意思，这不像是刘渭的手段，好不容易混进城来，才三十来人，其中还有女子，就这样就想对付他？
在路上他还不止派了三十人呢。
“看了再说。”元峥道，就算不是刘渭的人，这些人也显得古怪。
两刻钟后，众人方赶到石井栏大街。
街巷两边皆为铁铺，以打马掌、制农具的居多，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锻捶声和“哗啦啦”拉风箱的声音，行人熙熙攘攘，马儿再快不起来。
“先找客栈。”元峥简洁道。
既然带着女眷又拉着货，那些人定会先找客栈投宿才是。
“他们人多，定得找大客栈。”那卫所头领道：“往前有个裕隆客栈地方大，再往西一点有个四海客栈更大。”
几人一面说一面径直往客栈去。
裕隆客栈确实大，客房六十余间，客院九座，冯萧等人在里头盘查又搜寻，一大圈出来，没有找到那伙人。
众人又继续往四海客栈走去，快到跟前时。
“头儿！”卫所里头先派过来的兵丁见着头领立即过来打招呼。
那头领翻身下马，“人住了这儿？”
兵丁点头，“刚进去会儿，我听小二安排他们住了东三院。”
说着往冯萧和元峥处一瞟，他不认识元峥，但见城主大人都来了，唬一跳，慌慌见礼。
冯萧一伸手止住他，“进去看看。”
元峥道：“等等。”
他看着冯萧，“最好先暂封城门。”
冯萧立即明白过来，此处离南城门太近，若这些人真是有问题，定是打着随时逃出城的算盘，遂叫过身旁护卫，“把城门栅栏先放下，做好戒备。”
吩咐完后，一行人方进了四海客栈大堂。
店小二笑着迎上来，“爷们住店？”
“刚进来的皮货商去了东三院？”卫所头领将腰牌一举。
那小二笑凝了片刻，忙道：“是，是。”
“带路。”
小二一甩帕子搭在肩上带他们出大门往东去，赔笑道：“军爷，小的们是做清白生意的，这来人什么路数咱也不知道……”
他眼见这么多人，其中又有冯萧这样一脸霸气和元峥这样一身贵气的，恐怕方才住店那批人不是普通人。
“别慌。”卫所头领见冯萧不发话，止住小二道：“你带好路就是。”
穿过前院，长廊往东，一溜一排小院子，来到第三个院子门口，小二正要上前敲门。
冯萧手一抬，“踹开！”
卫所头领脚一抬，木门应声而开。
里头竟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那小二打了个哆嗦，回头看看冯萧，“真是刚进去的。”
冯萧身旁护卫迅速带头往里冲去。
院子不大，里外也有十来间厢房，转眼间护卫已分散搜去。
“东厢没人！”
“西厢没人！”
“跑了！”
后头有人喊，“后院！快来人！”
后院同时响起兵器撞击声。
元峥与冯萧不由分说迅速朝后奔去。
后院中一片狼藉，牛车马车打横排在墙下，还有几人正在往墙外翻。
护卫正与院中剩下的人激烈缠斗。
元峥一眼看见正翻上墙的一名男子胳膊下夹着个女子，女子头戴风帽，帽檐下垂遮眼，脸蒙面纱，看不清模样，双手双脚被绑，身形纤细。
他二话不说左手取弓，右手反手抽箭，搭箭，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须臾间便完成，眨眼后，手头箭矢已流星般朝那带着女子的男子后背扎去。
就在这刹那，男子身旁另一人闪电般扑出站到牛车棚顶，似早有准备一般，手中两面盾往二人身前一挡。
“哐当！”
箭矢扎中一面盾牌，铁盾瞬间四分五裂。
那人往后退两步抵靠到后墙，抬眼看着元峥一笑，“四爷没收到信吗？你来太早了！”
话音刚落，元峥第二支箭又飞至。
那人一声唿哨，众人齐往后撤，第二面盾牌同时挡出，“哐当！”又碎一面盾。
元峥蹙紧了眉，心内也不由惊骇，以他的臂力和速度，这么近的距离仍然被此人拿盾挡住箭，这样的人，世上难寻一二！
在听他说信的瞬间，已隐隐觉得不妙，来不及细想，第二支箭已射出。
却仍被此人挡下！
他第三箭待发，却见那人往后一伸手，一把扯下女子面上重纱，拂开风帽，大喝道：“元四，你若想要她性命，便尽管来吧！”
第290章 不是刘渭的人
重纱下，女子下半部分脸被堵在嘴中的布帛所挡，只能看清大概轮廓，被风帽弄乱的发丝凌乱挡在额前，仍能看清肤如白玉，一双秀美桃花眼含着泪，看清元峥的瞬间拼命摇着头。
须臾间，她与身旁男子已消失在墙后。
虽只是个照面的功夫，元峥心里仍“轰隆”炸了一下，燕喃？
这不可能！
他飞身追了上去。
“追！”冯萧也招呼人手，“堵城门！”
元峥一马当先，踩过满院狼藉，翻身跃上牛车顶，再踏墙而出。
墙后是条死巷，只有一条出口通往前头石井栏大街，他轻身落地，正好来得及看见那身手高超的男子翻身上了一匹马，往大街上冲去。
元峥拔腿就追。
冯萧带着人也翻墙而过，见元峥捏着张弓追得又急又狠，怕他吃亏，忙追在后头道：“四爷莫急，咱们在城门口早有布置，这些小子逃不掉！”
元峥平日里再冷静如井，此时也不由有些乱，在不能确定那女子到底是不是燕喃之前，他没法安心！
就那么一恍眼，他的视觉还不如直觉来得快，有五分像，可世间相象的人并不少见。
但哪怕只有一分可能，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这些人分明是针对他而来的。
按理说是不可能的，刘渭怎么可能抢走燕喃？
开封有梁湛坐阵不说，还有钟永，还有青衫呢，以青衫的本事，谁能对燕喃下手？
就在他提出这问题的瞬间，脑中浮现刚才那手持盾牌挡住他箭矢的人。
或许那个人可以……
那人说话时脸部五官一动不动，一看便是用了面具，他究竟是谁？
元峥越想越急，使出最大力气，脚底呼呼生风，他绝对不能再失去燕子一次！
眼看到了石栏井大街上，前头几匹快马已经穿插在人群中往东而去，一路惊起行人惊叫连连，有闪避不及的摊贩，遭马儿撞翻在地，满街乱成一团。
元峥随手牵过街边马桩上一匹马，道声：“借用！”
紧跟着往东追去，一面在马背上抬手持弓，第三箭，第四箭，两箭齐发，又准又狠，闪电般朝前头人飞去。
“当当”又是两声脆响。
同样是那人，竟四次挡落他的箭！
元峥射出的箭矢斜飞落地，那人手头的钢剑同样折断。
挡箭的自然是图鹰师兄，掳走春妮负责对付元峥的卢三。
卢三虽挡下这两箭，奈何用长剑格挡不比盾牌，元峥这力道又猛又烈，他整个身子往前一倾，喷出一小口血，右臂从虎口到腋下都麻痹不得动弹。
他抬起左袖擦拭嘴角，同时喝到：“换位，放箭！”
刹那间，元峥第五支箭正要离弦，却见前头背着女子的那人殿后到队尾，以女子为盾，挡住前头所有人。
元峥紧咬牙关，目露厉色，手指颤了颤，左手微抬，箭矢离弦的瞬间改变去势，竟是朝半空飞去。
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越过那女子所在，直落往马队中间。
“啊！”其他人便没卢三挡箭的本事，一人瞬间堕马。
就在同时，马队中两团火飞到街道边铺子上。
一团落到一间铁铺干草屋顶，瞬间燃起熊熊火焰。
另一支火箭则飞到铁铺里，本就乱成一团的街道上人群轰然逃散，铺里的人纷纷往街道上冲来。
“卑鄙！”元峥暗骂，也不得已缓下速度。
忽然，“轰隆”两声巨响，街边楼瓦一阵轻颤，火光冲天而起，马儿受惊一声长嘶，前腿抬到半空。
元峥勒马而停，眼前火焰瞬间蔓延成海，腾起一片黑烟直冲半空，人群中哭喊声、惊叫声不断，逃命的、受伤的，扶老抱幼惶惶然从烟火中无助逃出。
那铁铺是何等地方，本就火旺，又都是在屋外搭的草棚，被这一烧一炸，硝烟弥漫整个街巷，更有倾洒或溅出的铁水逼得人群四散而逃。
元峥只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这绝不是刘渭的人！
这种能自带爆炸火药的火箭，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若这种东西出现在战场上……
紧赶上来的冯萧睚眦欲裂，大喝道：“先救人！灭火！”
他看元峥眸色深沉，看着那火焰若有所思，恨恨道：“四爷放心，南城门他们绝对出不去！”
元峥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对冯萧道：“这里交给城主，我继续追。”
说完穿过人群，钻进横巷，从北绕去。
前头逃跑的卢三等人已策马快近南城门，卢三回头看看冲天烟雾，满意地扯起一边嘴角，很好，一切都照计划进行。
片刻间，马儿已冲上出南城门的中央大街，南城门这边还不知元峥等人已和这些人追逐起来，只早早得了冯萧通知，放下竹栅布好兵员严阵以待。
忽听得西边异响，方觉不对，正要派出队伍过去，眼见人群马群从石井栏大街上涌过来，乱哄哄一片。
卢三等人的马队就在这乱中过南门而不出，径直往东跑去。
刚刚跑过两条街巷，路边候着一群马队马车。
“总管大人。”有人看见卢三，立即迎上来。
“换！”卢三一声令下，众人立即弃马，或上马车或换马，再兵分三路，匆匆离开。
卢三与带着春妮的人，还有另一满身膘的矮个子乘一车。
那矮个子一把揪下头上帽巾，露出光溜溜的脑袋，整个头跟汤圆儿似的，这会儿顶着一头汗，颇为不满地扫了眼卢三，“你们怎么想的？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弄死元四，非得绕着圈儿溜人玩儿，真以为咱们是猫他是耗子呢？我看这会儿咱们成耗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