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着肚子,采玲在船上帮工。好在她有一手出色的厨艺,总能将乏善可陈的食材做得美味可口。她还在船上发豆芽。靠着这一丛丛的豆芽,救治了因长期吃不到新鲜蔬果而陷入绝境的船员们。至此,她在船上的地位终于稳固无忧,甚至被当成吉祥物供奉了起来:谁让整艘船上只有她会发豆芽?
船员们毫发无损的抵达英国时无不欢呼雀跃,对穆采玲感激不尽。船上还有个心善的洋商,就是年轻时的老皮尔。他在穆采玲生产时伸出了援助之手,接生了谢海瑛和谢海晨一对龙凤胎。甚至在穆采玲初到英国举目无亲时,帮她借了房子,寻找生计。
穆采玲有一手闽绣的绝活。闽绣色彩鲜艳,织出的效果夸张热闹。但采玲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后,发现还是淡雅清艳的绣物更适合英国人的风格。于是她借用苏绣的特点结合自己的针法,绣出了令英国人眼前一亮的精美绣品。
这些绣品,令穆采玲在英国声名雀起!
起初两年,考虑到孩子太小不能远洋,采玲便静下心来,认真经营自己在海外的这份事业。靠着一手绣技与她的聪明机变,她渐渐成为英国妇人口中的“刺绣夫人”,招兵买马,家业渐大。
直到两个孩子五岁那年,采玲觉得可以带孩子回国了。于是,她再度坐上远洋轮,又花费一年多的时光,经受了无数颠波与风浪,九死一生,重归故土。
只是多年后归来的穆采玲,虽早有准备,仍然受到了残酷现实的重重一击。不出所料,她的丈夫,谢翎,早已另娶她人。
新妇姓韦,是彼时知府大人的千金。听说是在某场春宴上对谢翎一见钟情,谢翎虽有丧妻之痛,但族中不可无掌妇。于是在妻孝满一年后迎娶了韦家的千金小姐,次年便生了长子谢晓轩。
穆采玲万念俱灰。
如果她带着孩子重归谢家,知府小姐该当何处?她肯自降为妾?谢家必然迎来一场滔天巨浪。她几乎可以预料到结局:她必然会被人污蔑无德失贞,两个孩子也会被视为野种,最终生不如死!
而她早已不再是倚靠夫君才能过活的小女子。此时的穆采玲饱经风霜,性格坚忍**。是靠着自己一双手就能在英国拼出一段前程的传奇女子!甚至在回国前,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幕的她并没有变卖家产,而是将自己的绣工与生意托给老皮尔的妻子照管。又靠着过去在谢家累积的经验,采购了一批质地不错的宝石与英伦风情的首饰带回了家乡。转手一卖,赚得盆满钵满。
她伤心自嘲:“我穆采玲不靠男人也能活得更好!”
百般衡量后,穆采玲决定放弃夫妻相认,重回英国。但是,她不能不和养肓自己的父母相见。穆家夫妇惊见女儿还活着,欢喜至极泪流满面。再一见两个外孙,妥妥是谢家的种啊!兴奋的就要抱着孩子去谢家,却被女儿拦了下来。
激动过后的穆氏夫妇在女儿的劝说下也恢复冷静。这些年他们冷眼旁观,谢翎新娶的韦氏是个毒辣的,谢翎那么多美妾,折损了几个受宠的不说竟无一个庶子庶女。为了女儿的安全着想,他们咬牙认了这个亏。
然而事情总是那般巧合。就在穆家夫妇伤心不舍的送女儿回英国之际,他们竟在码头和谢翎重逢了。
难忍激动的谢翎拦着妻子儿女不让他们上船。硬是将人带回了谢家。
谢家顿时翻起了腥风血雨。
“最后的结果是,祖母带着我父亲和姑姑净身出户。连族谱都没上就离开了谢家。”
明珠惊恼道:“凭什么?!”
“祖母看不上谢家那点家业。不屑与韦氏争。即便如此,韦氏也不曾放过她们。”穆九冷声道,“她在府外设埋伏,故计重施谋害我祖母。好在祖母早有安排,竟意外发现,其中一个匪徒竟然就是当年劫持自己的倭人。”
明珠啊了声,心头一跳:“难道当年也是她——”
“是的。当年韦氏对祖父一见倾心。奈何祖父已经有了正妻。所以才用了这等阴毒的手段除掉我祖母。再光明正大的嫁给了祖父。”
明珠低叹:“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不错。顺着这条线索,祖母干脆利落的反击了回去。那几年倭人肆虐,祖母便向当时的太守举报,她七年前被倭人劫持,而其中一个倭人竟是韦知府的手下。这么一来,韦知府与韦氏立时陷入了困境。最后太守果然查出,韦知府与倭人勾结,倒卖茶叶丝绸不说,还纵容倭**害乡民。被参到朝庭后,韦知府判了斩立决。而韦氏是出嫁女不受诛连,但她谋害人妻的所作所为也早已令她无颜再在谢家立足。在谢家族老的安排下,韦氏被送进家庙,半年后病逝。”
这一场风波,令得原本如日中天的谢家颇受打击。谢翎也由此心性大变,从此修身养性,再不流连烟花美妾。可惜为时已晚,穆采玲已带着孩子,随船远去。
留不住妻子的谢翎心灰意冷,将精力全放在培养长子谢晓轩的身上,等到谢晓轩可以独挡一面后,便即让位于他。自己则漂泊在外,寻找妻子的下落。
“太迟了。”穆九淡淡的道,“等他寻到祖母时,祖母已经另嫁他人。”
明珠忽然明白一件事:“所以,谢老爷子一直在黑市里摆摊,是因为你?”
“嗯。”穆九眼中漫上层悲伤,“我的父母在十年前的一场海难中去世。噩耗传来时,祖母在海外未归。我姑姑与我伤心欲绝。收到消息的祖父也赶来安慰我们。他担心我们的安危,不容分说的就将我和姑姑又接回了谢家。”
明珠皱眉:“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这一回我住得很安心。谢家上下对我非常客气,客气得仿若没有我这个人一般。”
明珠不解:“为什么?你们才是谢家的嫡支嫡长孙啊。”
“想来谢家的族老都觉得,要是没我祖母死而复生,谢家也不会遭受重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话吧。”
“谢家真不是东西。”明珠冷笑,“男人管不住自己的第三条腿,反而怪女人命大。哈!”
穆九飞快的看了明珠一眼,暗暗啧嘴:真敢说啊!
“唯有一个谢曼柔,对我极好。谢逸云也不错。”穆九微笑。“我一直觉得,谢振轩没半点像祖父,但是他的女儿谢曼柔却最得谢家人的精髓。”
明珠挑眉,想起轶丽英气的谢曼柔,道:“她已经出嫁了。你若想对谢家做什么,应该没有顾虑了吧?”
穆九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对谢家的家业没兴趣。”
明珠怀疑:“真的?”
“我祖母三代人赚下的家业已不比谢家差,何况又有香水和琉璃的生意!”
明珠听得感慨万分:那个穆老夫人也是穿越女吧?太厉害了啊!靠一手刺绣就在英国混得风声水起!又在国内亲手创业,若编成故事,绝对的传奇大戏!
“只有那些自觉心虚的人,才会终日里惴惴不安的担心有朝一日会有比他更明证言顺的人来夺走他的东西。”
明珠嘴角微扬:“你似乎话有所指?”
穆九喝完最后一口茶,微笑道:“我方才在岳阳楼上想到一个搅混和亲之事的方法。”
明珠眉眼一弯,一张艳若玫瑰的笑容熠熠:“什么方法?”
“天机不可泄露!”穆九取了块碎银放在桌上。“但绝对会让你惊喜!”
第169章 洞庭有沉船?!
“天机不可泄露!”穆九取了块碎银放在桌上。“但绝对会让你惊喜!”
明珠嫣然道:“故弄玄虚!”
两人品了茶,又往洞庭湖畔而去。
洞庭与太湖是古时淡水珍珠的主要产地。但是在现代,洞庭湖珍珠几乎已销声匿迹。明珠时常为之扼腕叹息。今日能一见洞庭盛景,直叹不虚此行。
洞庭湖珍珠的捕捞也有规矩。
官府设采珠船、雇佣当地水性好的渔民采捕河蚌,府衙收缴珍珠后,再做遴选。若碰上朝庭征采珍珠,免不得多上交些。若朝庭没开口,自然也会多留些珠子发展本地的经济。
明珠被穆九拉至湖畔的珍珠街。街上铺子内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三角帆蚌。三角帆蚌的产珠量比海蚌高,运气好的,一只大蚌能产两到三颗珍珠。但淡水珠中滚圆的较少,异形螺纹得较多。也因此,品质上好的淡水珠,价格也不便宜。
而淡水蚌的斗珠,也别具一格。
斗得不是珍珠的品质,而是一个蚌内有几颗珍珠!
明珠便瞧到一对无事的老大爷在一家卖珍珠的铺子前挑了大蚌,一人道:“这只蚌够大,三颗珍珠总有吧!”
“大不抵用啊!”另一个老大爷道,“我这只蚌,还是一颗珠子吧!”
结果开下来,两只空蚌!
大爷们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走了。
明珠笑道:“我曾听闻,有位老妇人过六十大寿。孝顺的儿女买了许多菜。其中就有几只大蚌。穆九,你猜猜,他们在一只蚌里剖到了几颗珍珠?”
穆九摇头:“不知。”
“正正好好,不多不少六十颗!与老妇人的年岁相同!”明珠惊叹道,就算是人工养殖的珍珠,也不会一次植入这么多的珠核。所以,这必然是野生的河蚌无疑。
穆九似有不信:“六十颗?!”
“嗯。不过,品质难免参差不齐。就当是个好彩头吧!”
一旁听到明珠故事的摊贩老板笑着吆喝:“是呀,就当碰个好彩头,两位,也来试试手气吧?”
穆九惊笑:“你让她斗珠?”
老板望望娇美的小姑娘:“怎么?小姑娘为啥不能斗珠?来来来,我送你们一只,你们玩玩看嘛!”
明珠忍笑,正欲不作理会的离开时,脚步顿了一顿。
“送我一只珠蚌就算了。”明珠笑着望向老板挂在摊位上的一大串的珠链。珍珠品质不佳,大小不定,但串在一块,珠光闪烁总是动人。
她指着一串珠链问:“这串手链多少钱?”
穆九见明珠喜欢,便打量那手链:不规则的小珠子串了两层,唯一特别的地方,上头挂了枚圆形的扁平中间微有突起的珠子做点缀。
这枚珠子颇为奇怪,扁平的模样,还是头回见到。只是珍珠表面颇有螺纹,不甚美观。
老板道:“这串珍珠虽然质地一般,但是多啊。足足串了两层。再加上那枚奇特的圆珠,价格就贵了!”
“多少银子?”穆九问。“老板开个价。”
老板微露踌躇之色:“这串,其实前几日有位客人看中了。他钱不够,回去凑银子了。”
明珠挑眉,对那串手链望了又望,最后道:“一百两银子,卖不卖?”
老板惊喜的道:“其实我也没有答应他。他只匆匆的说回去拿钱,已经去了几日,也不一定会来。”
穆九取出一张银票,老板收了,笑不可抑。
明珠想了想,道:“若是那人再来寻你,你莫说是我们买的,我们外乡人,不想惹麻烦。”
“明白。”
明珠轻轻摸着圆平的珍珠,又问:“这颗珠子是老板自己剖出来的么?”
老板笑咪咪的道:“是客人开的。开了后不喜欢就扔给我了。”
明珠点头道:“这样形状的珠子是不讨喜。也不知是太湖哪片水域滋养出来的!”
老板立时警觉的瞧了眼周围,低声道:“咱们的蚌多数都是正经从官府那儿买的。渔民那边也收过一些。水域,这哪弄得清楚?”
穆九若有所思的瞧了眼明珠,心中笃定:这颗珠子有古怪!又听明珠问:“老板,近两年洞庭湖湖底,可曾有过地动或者是大风巨浪?”
老板楞了楞:“小姐听谁说起的?大概三年前吧,此处有过一场地动。当时洞庭湖几乎翻了过来!可骇人啦!”
明珠微微点头,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拉着穆九,快步赶回了官驿。
就在她走后不久,有一名老人与一名中年男子相伴而至,一见珠串已经卖了,失望之下,追问是何人所买,老板记着明珠的话,一问三不知。气得两人当场与老板吵闹一番,最后含恨离去。
回到官驿,穆九笑问明珠:“这珠子有什么奥妙?”
“我来变个戏法!”明珠笑嘻嘻的唤红玉,“红玉。取我的小刀。”
红玉唉了声,取了把小姐常用的雕蜡小刀来。
明珠将那枚扁平的珠子置在案上,用小刀轻轻的刮去扁珠上的珍珠层。
穆九目不转睛的瞧着,忽的一怔:“黄金?”
刮去厚厚的珠层后,露出这枚扁平物的原本面貌:是一枚小小的黄金圆片。打磨得很是光滑。圆片中间,镶着一粒小小的红色宝石。圆片上方有一个小洞,想来应该是挂在某样物件上的装饰物。
翻到圆片的背部,穆九登时惊怔的道:“汉?”
明珠得意道:“汉朝的宝贝!一百两银子不冤吧!”却见穆九神情略古怪的看着自己,她有些莫名的再端详这枚金片,自己也不由失笑:是她兴奋过头了。这可不像是大汉朝时期的金饰!
她再细看那枚小小的红宝石,自我否定道:“这枚宝石的成色还不差。颜色也尚算鲜艳,应该没那么久远——”一眼瞧到穆九凝重的神色,奇道,“你想到什么了?”
穆九走到门前窗外观望了一番,再关紧窗门,低声道:“你忘记了么?不到百年前,也有一个短暂的以汉为国名的朝代。”他顿了顿,“元末,陈友谅称帝,国号汉。”
明珠一激灵:“陈友谅?”
“洞庭所在的湖南,曾是陈友谅的势力范围!”穆九拈起这片小小的金片,“三年前的地动,将洞庭湖湖底沉船内的宝物也翻了出来。恰巧落到那只河蚌的体内——巧,太巧了。”
“沉船?”明珠讶然道,“你是说,洞庭湖底有陈友谅的沉船?”刹时兴奋,“有沉船,就有宝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