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早上好——衣青箬
时间:2018-07-18 09:36:48

  结果呢?这媳妇还在月子里,身体虚弱没工夫看着他,他当着着丈母娘的面也半点都不知道避讳!
  让外头知道皇帝这般荒唐,还有什么好话?
  两人都是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寂静,直到越罗那边儿换好了衣裳,收拾完毕,让人来请她们进去,气氛才变得好了一些。其实按理该是越罗出去见人,但她在月子里,这会儿床都不能下,也只能事急从权。
  宁德侯夫人一进屋,见女儿身上穿着厚衣裳,盖着锦被,头上带着兔毛抹额,看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算好,正靠在床头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好歹强压着情绪行了礼,江太后先开口寒暄了两句,跟着奶娘到旁边的小间里看孩子去了,她才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娘娘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了。”
  一开口,声音就有些哽咽。她又连忙住了声,缓了缓情绪,才慢慢道,“你一向心有成算,我这当娘的也没什么可嘱咐的,只望你在宫里一切都好。”
  越罗点点头,道,“皇上说特许母亲留在宫中小住几日,也看看我和孩子。母亲且莫伤怀,咱们有话也可以慢慢说。”
  宁德侯夫人慢慢点头,情绪也彻底平复下来了,然后才仔细询问越罗生产时的情形。
  这个越罗说不上来,都是小福和周姑姑在一旁补充。好在不算凶险,宁德侯夫人也就慢慢放下了心,看着她的脸色道,“娘娘脸上没什么血色,还是喝补汤最好。你从前就最爱喝我熬的汤,待会儿我去厨房瞧瞧,让人照着做了来。”
  她没说自己动手的话,宫里规矩大,帝后入口的东西不是谁都能碰的,送上来还要让尝菜的内侍先吃一口。
  那边江太后抱着孩子,喜欢得不愿意放手。
  刚出生的小孩子是一天一个样,昨儿还皱皱巴巴的,今日皮肤就展开了,也没那么黑,只是浑身还是通红的。眼睛也睁开了,又圆又大,像两粒黑葡萄,只是眼神雾蒙蒙的,不甚清明。
  看着就让人心里软和。
  直到孩子饿了要吃的,她才恋恋不舍的把人交给奶娘。出来之后还问越罗,“陛下可说看取什么名字?”
  “还说呢,”越罗一脸无奈,“取了两张纸的名字,决定不下,先送到礼部和钦天监去择吉了,想来是要从剩下的里头挑。”
  “这叫什么事?”江太后立刻皱眉。
  她脸上的神色太明显了,偏偏又不愿意主动开口,看得越罗好笑,她道,“不过大名倒也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了。这乳名,却还是该母后来取。”
  江太后顿时意动,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舍得推辞,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如此,他是这个月里生的,不如就叫冬生。”
  皇家的孩子,即使“贱名好养活”,也不能真的太贱。民间称十一月为冬月,所以这个月里出生的孩子,叫冬生、冬妹、冬哥、冬儿的都是常有的。宁德侯夫人闻言就在一旁道,“冬生好,又简单又上口。”
  “那就叫冬生。”越罗点头,转身吩咐周姑姑道,“三岁之前,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这么叫。”
  这年头小孩子生下来难得立得住,即便是皇宫里也不例外。让人这么叫着,也是取个意思。三岁之后,基本上就稳当了。可以开蒙识字,这个名字就不好再叫。
  也不知道是不是取好了名字,冬生是个非常壮实的小家伙。
  洗三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动着小胳膊去抓自己看到的东西了,也识逗,你对他说话,对他笑,亲他,他都会给反应。
  于是这孩子迅速成为了整个后宫的中心,就是宫人们往来时看见了,都要多驻足看一会儿。可惜的是天气冷,越罗不敢让人把他抱出去,最多在廊下站一会儿就得回来。
  冬生满月这一天,京城里下了一场大雪。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定宸对冬日大雪压垮房屋这件事非常关注,因此一入冬就传令让各地检修房屋。所以这场雪虽然大,但倒是没出什么问题。今年因为军服坊收人,京里连乞丐都没几个,也没有冻死人的消息。
  所以进了腊月,整个西京城都进入了过年的氛围之中,就连朝中官员也不免松散几分。人人都巴望着快到小年,好放假回家过年。
  然而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中,仿佛忽然一声惊雷炸响,出了一件大事。
  马球赛上人群失控,发生了十分严重的踩踏事件。
  因为近了年关,京中大部分铺子都关门歇业,众人空闲的时间自然更多,所以往城郊去看马球赛的人也就更多了。只要不在里头买吃食,花一个铜板就能进去消磨一天,大部分人都负担得起。
  随着马球赛的发展,赛场这边,也早不是越罗和李定宸之前看到的那样简陋。年初赵太后孝期里,因为禁了球赛,那边索性就将所有的木质看台都拆了,修建成砖石的,十分结实。还特意开辟了一块地方给入场的小贩们支摊子。
  又在上面搭了顶棚,能遮阳挡雨。——最开始天气不好,马球赛是不开的,后来越来越热闹,民间也成立了各种队伍,自行比赛,要预约场地不容易,也就不挑剔了。别说下雨,下刀子也照样继续,倒是十分考验球技。
  这是球场内部,外头从城门口到马球场这一条路上都渐次修建起了屋舍,开着各种酒楼茶舍和铺子。又有一班杂耍艺人见这里人多,索性搬到这边来。据说连勾栏院也有几家搬过来了。
  人越聚越多,十分兴旺,所以这里如今已经是京中纨绔闲汉们聚会的最好去处。
  但人太多,就难以管理了,即使这里每天都有军伍巡逻,管得十分紧,但到底还是出事了。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这会儿还说不清楚。但总之事情十分严重,光是如今确定的伤者就有几十人,只怕还死了人。收到这个消息,所有正等着过年的官员都不由苦了脸。
  得,谁也别想轻松了。
  越罗刚出月子,因为是冬天,李定宸还是不让她出去吹风,让多养一阵。怕她闲得慌,这几日索性将奏折搬到她这边来批,两人偶尔说说话,逗逗孩子,十分融洽。
  这个消息甚至没来得及写成奏折,是薛进亲自过来禀报的。也是他今日去了军服坊,就顺便在城里转了转,要回来时,却收到了这个消息,便急忙来报。
  李定宸惊得险些画花了一本奏折,连忙搁了笔,起身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形还不清楚,奴婢已经着人去打探了。想来西京府那边很快也会送来消息。”还有那些消息灵通的朝臣们,估计也该进宫来商议这件事了。
  李定宸点点头,命他有消息再报,这才坐回去,慢慢整理起奏折,借由这个动作平复自己的心绪。
  “陛下觉得这是意外还是人为?”越罗问。
  李定宸皱眉,“赛场上人太多了,变故来得太快,恐怕就是身处其中的人,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在那种情况下,大部分人未必愿意踩踏,但身不由己,后面的挤着前面的,一不小心就会酿成悲剧。
  所以即使是人为的,也查不出来了。
  就算是人为,如今也只能当做意外来应对。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事情究竟如何发生,而是如何处置此事、安抚民众。天子脚下发生了这种事,民心不稳,皇帝就是在宫里也睡不安枕。
 
 
第73章 一派胡言
  等待重臣们入宫商议时,李定宸便着人宣旨,从京营调兵前往球场维持秩序,清点伤亡人数。同时谕令西京府尽快查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又着京师守备衙门加紧巡逻,避免后续可能产生的更多混乱。
  各人领命而去,李定宸站在窗前,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叹道,“这是不愿让朕过个安稳的年啊!”
  站在他身后的张德低下头去,他知道这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其实别说陛下疑心,就是他自己,也不大相信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这种意外。
  马球场人是多,但安全问题一向抓得很严。整个场地被划分成很多小的片区,搭了棚子,留出了足够宽的道路,入场和出场时还有士兵专门引导。因为秩序井然,开了一年多也只出过钱袋丢了这种小事。
  偏偏这会儿就出事了,还真是不让人好好过年的意思。
  这一年可谓是多事之秋,从开年赵太后没了,之后一桩桩一件件,竟是没个消停的时候。张德是经历过宣宗驾崩新皇登基的,那一年的感觉,便与如今有些相似,然而他却觉得,此刻这种风雨欲来之感,比那时还要吓人。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然而直到如今,少年天子才终于要夺回属于自己的权柄,朝堂动荡,这才引得什么牛鬼蛇神都跟着跑出来了。
  不过在张德看来,这倒不是坏事。
  这种风波,是每个皇帝都不可避免要经历的。只有如此,皇权才会真正稳固。
  史书上记载,某朝某代,皇帝为了替自己才能平庸的儿子铺平这条至尊之路,在天下定鼎之后,便杀了几乎所有功臣,说是要为儿子除去杖上之刺,以免持之扎手。结果如何?
  只有自己熬过了这段时间,脱胎换骨,才算是个合格的君王。
  而朝堂和天下,方可迎来一段不短的平稳发展期。
  他将自己这番见解一说,李定宸笑着点头赞同,“张总管入宫多年,累经三朝,才说得出这样的道理。”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不容易,而坐上这至尊之位,自然也需要不断磨砺。
  眼光放长远些,倒也不觉得眼前之事烦人了。正好几位大臣进了宫,李定宸便也收敛起心虚,与他们商量起来。
  西京府那边紧赶慢赶,已经将伤亡人数统计上来了。
  死五人,伤七十三人。
  这个数字让朝堂诸公面色凝重。冷兵器时代,即便是一场小规模战争,死伤人数也不过如此。然而盛世之中,天子脚下,却出了这样重大的事故。
  而事情的起因也很快查了出来,据说是因为几个人之间起了龃龉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周围的人有打算劝说的,有向看热闹的,都被吸引了过来。人越聚越多,把这一片的路都堵了。偏巧正赶上一场球赛结束散场,许多人急着离开,又不知道这里正堵着,最后就酿成了悲剧。
  至于最初时究竟是为什么争执起来的,这就说不好了,因为争执的那三人,都在死者名单之上,已经说不出话了。
  听旁观者说,好像是吵着吵着就动了手,三个人在地上扭打起来,周围的人去拉。结果正巧后头挤了过来,看热闹的人身不由己的往前走,被地上的人一绊就跟着倒下了,然后一个连一个,形成了踩踏事件。不但这三人殒命,还有两个帮忙扶人的也无辜惨死。
  这可真是死无对证,李定宸心头的疑惑更重。
  但在群臣面前,他没有露出来,只是道,“诸公且看,此事该如何收场?”
  安抚是肯定的,毕竟出了这种事故,京城肯定会有一阵人心浮动,若是处置不当,只怕后续的影响会十分恶劣。然而这件事,归根结底只能算作意外,便没有事主,受害者家属的一腔愤怒之情,便只会对着朝廷。可朝廷不该也不能承担责任,否则将来就没完没了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第一个开口。第一个开口的人,无疑就定下了这场小朝会的基调,这件事情,他们却都不愿意承担。
  最后还是王霄上前道,“回禀陛下,既然是发生在马球赛场上,此事还当户部署理,由马球赛相关人员与死伤者家属商议处理。”
  虽说这种意外跟球场其实也没关系,但事情发生在这里,人家又是来看球赛,花钱买了票进来的,马球场少不得要负起责任来。至少死伤者须得给一笔赔偿。至于怎么赔偿,就需要慢慢磋商了。
  众人听到他这么说,才忽然想起来,这马球赛虽然是陛下倡议的,但早就已经归到户部名下,算是国家所有。
  他们不愿意开口,本来也是怕摸不清楚皇帝的意思,贸然开口反而让陛下不喜。这会儿听了王霄的话,一个个都站出来赞同。就是户部尚书,也当仁不让的拱手道,“臣回头就去安排。”
  事情暂且就是这样处置,后续如何,却要看谈判的结果。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真正需要这些人聚集在这里的,是另一个问题,“陛下,这马球赛可要暂停?”
  虽说球场那边也很无辜,但毕竟人命关天,出了这种事,这个节骨眼上继续举办不太合适。京城百姓这会儿正是惊弓之鸟,很多人都不会再去看马球赛,生意只怕十分冷清。而且它毕竟归属朝廷名下,对朝廷的名声也有影响。若是让百姓对朝廷心生不满,反而不美。
  但这些官员也不敢说停办马球赛的话。
  一来这是皇帝首倡,而且一向十分关注,这次说起来又是无妄之灾,非要让关了,这不是跟皇帝对着干吗?二来,去年单是西京马球赛,就给朝廷添了几千两银子的进项。四京加起来有将近五万两。尤其是北京一带,因民风彪悍,人人都会骑马,马球赛规模更大,收益也多。而南京人口稠密,虽然不尚武,但却更舍得花钱看热闹,同样进项颇丰。
  这还是因为今年大部分的收益都投入进了组织球赛、修建球场上。而且毕竟刚开始尝试,规模也没有完全发展起来,往后只会更多。
  按照户部的计算,两三年内,这份收入便能增加到十万两。
  整个大秦一年的岁入,最高时也只有一千万两。那已经是世宗朝的旧事了,这二三十年来,每年能收到的不过七八百万两,而这其中大概有六七成要用作军费,养着九边近百万将士。这是绝对不能节省的。
  余下要支付官员俸禄、拨给各地使用,真正能够留在国库的,一成都不到。
  而朝廷不管要做什么事,开销都是从这里出的。七八十万两银子听起来很多,但偌大个朝廷,要办的事情那么多,还要养着数量越来越多的皇室宗亲和封了爵位的勋戚,根本不够。
  就说朝中这些官署,本是前朝留下来的。自从太-祖年间修葺之后,百五十年来只修整过两次。很多衙门看起来都寒酸得很,就连阁老们理政的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皇帝靡费,也经常从国库里掏钱花,什么封禅、修建宫室皇陵都少不得出钱。
  多了这十万两银子的进项,户部就宽绰多了。
  而在座的各位,都是能从中得益的人,也知道这好处,因此根本说不出停办马球赛的话来。
  说起来,这也是李定宸的先见之明。如果当初马球赛归入内库,是自己的私产,这会儿只怕朝臣们要撞柱子犯言直谏,要皇帝别为了逸乐之事罔顾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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