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秦炎讽刺一笑，“族里正在闹呢。”
看来秦氏内部也不是想象中的铁板一块，袖子里，顾长安右手食指点了点手背，灵光一闪，“这小皇帝……有问题？”
“正是，”秦炎点了点头，“你可有接触过此方世界的天道？”
自然没有，顾长安摇头，她不想动用太多超过所处世界的力量，融入，才能更好的帮助她修行。
秦炎显然也明白她的想法，事实上他也很赞同，“我来的比你早，天道主动接触我的，时间线断裂，命运线纠缠。”
顾长安皱眉，那就有些麻烦了，她点点头，表示了解，现在不方便多交谈。
很快就到了安排的住处，为了秋日宴，秦氏特地开辟出一处地界，专门用来招待前来的世家子弟。
庭院不大，后院有一处竹林，偏阴凉，一看就是按照顾长安的喜好布置的。
顾长安梳洗过后，就有人将饭菜送来，顾清云凑到了她的院子里，提议道，“南阳风物独特，与白云郡多有不同，出去逛逛如何？”
“你不累吗？”顾长安轻飘飘一眼扫过去，顾清云讪讪低头，本来累的，一看到南阳特有的书楼就不累了。
顾长安摇头，少年人精力过剩啊，“等晚上吧，听闻南阳的夜市也很热闹。”
……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这……秦氏几位儿郎面色古怪，其中一人更是一拍桌子怒道，“去，把那唱曲的给小爷带过来！”
见顾长安看过来，那秦氏子摸摸鼻头，“……给我带过来。”
小厮领命，不一会儿将那卖唱的带了过来，是个不大的小姑娘，弯着腰，看不清脸，身上的衣服不是很好，不过还算整齐。
“抬起头来，”秦六郎抛着一个酒杯玩，漫不经心的吩咐，卖唱女怯生生的抬头，露出一张羸弱小脸，秦六郎动作一顿，面上神色更冷，“这曲是谁让你唱的？”
卖唱女“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的不成句子，“是……是……一位大爷……给钱……曲子……让唱……”
“……行了，”秦六郎摆摆手，看的出来这卖唱女什么都不知道，“下去吧。”
卖唱女刚下去，这酒楼的掌柜就来了，“六……六公子……”
秦六郎嗤笑一声，“你也成结巴了。”
掌柜的拉着衣袖擦了擦汗，谄媚笑道，“这不是听闻六公子召唤，小的跑的急了点。”
“行了，”秦六郎一挥手，“知道你机灵。”见那掌柜的弯腰赔笑个不停，他向顾长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本公子请顾娘子听戏，不信你不知道！”
“当然知道，”掌柜的腰弯的更低了，“顾娘子……”
还没等他那一串拍马屁的话说完，秦六郎就制止了他，凭着一会的了解，他也知道顾长安是不会喜欢这些东西的。
“好了，收收你的那一套，”秦六郎冷笑一声，“快点去查查是谁指使的那卖唱女。”
他特地出来偶遇顾氏九娘，想要拉拢她，结果就有人给他搞破坏，唱这样的曲子是要闹哪样？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故意的呢。
闹不好结盟不成反结仇。
秦六郎叹了一声，对着顾长安抱拳道，“让顾娘子看笑话了，家门不幸。”
这话……就是意有所指了，顾长安笑了笑，她要不是和秦炎相识多年只怕也会误会是秦炎做的，这手段可说不上光明磊落。
“秦郎君说笑了，意外而已。”
这秦六郎是秦炎父亲当今秦氏家主的继室所出，也是秦氏嫡出郎君，和秦炎是天生的对立关系。
顾长安和顾清云三人出来看夜市，被秦六郎几人偶遇，热情相邀来到酒楼。
谁知道听了这样一出好戏，顾长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提出告辞。
秦六郎挽留不下，只得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顾清云又提起那卖唱女所唱的曲子，他叹息道，“其实唱的不错。”今日过后，不管那唱曲的姑娘是不是无辜，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直沉默的程静姝绕了绕衣带，看了眼她蠢蠢的表哥，“曲不错可是唱错了地方。”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若是双方早已熟识，听听这曲子可没什么，不过是兴衰盛败无常，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罢了，可是九娘和秦六郎不过初见，还是在秦六郎有意交好的情况下，听这曲子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顾长安摇头，“你们以为今天这一出是谁安排的？”
“难道不是……”顾清云想说秦炎的，只是又想起来九妹和他认识，不好说出口。
倒是程静姝若有所思，“难道是秦六郎贼喊捉贼？”
顾长安浅浅一笑，“谁知道呢。”
若是她因此对秦炎起了嫌隙更好，大度不计较秦六郎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些小手段而已。
回了庭院，顾长安抽出一只信封，对侍女说，“给程娘子送去。”程静姝有潜力，顾长安有意培养她，何况，程家也是一大助力。
另一边程静姝刚刚坐下，就收到侍女送来的信封，“顾娘子送来的？”
“是。”
程静姝摸不着头脑，只好打开，看到内容她手一颤，这是顾氏内部收集到的情报，关于秦六郎的。
程静姝不敢多看，啪的一声合上了，外间守着的侍女听到动静，疑惑的唤了一声，“娘子？”
“无事。”程静姝快速回了一句，她现在心情很乱，顾长安送来的可不只是一份情报，这种情况下送来这个，意思不言而喻，程静姝面无表情，在灯前枯坐了半宿，天微微发亮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
她重新取出那份情报，细细看了起来，这才恍然昨晚顾长安的意思，只从这份情报就可以大致看出秦六郎的性子，睚眦必报，小肚鸡肠，不择手段。
程静姝摇摇头，这可一点都不像南阳秦氏的郎君，也与昨晚表现的洒脱大方不相似。
面前的灯将要熄灭，程静姝将情报连同信封放到灯的上方，火舌窜出，迅疾蔓延，她松开手，不一会便闻到一股焦味，很快就化为了灰烬。
程静姝静静看着，不禁想起那份情报的详细程度，程氏自然也有关于秦氏的情报，她来的时候也被给了一份，但远远比不上顾长安给的详尽。
这就是程氏与顶级世族的差距吧，程静姝想到昨晚的决定，松了一口气。
她扬声唤来侍女，服侍她梳洗，她照了照镜子，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一晚没睡也不显疲倦，让侍女多给她敷了点粉，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
到了顾长安的院子时顾长安正在用饭，见她进来，目光在她面上一扫，转头吩咐道，“给程娘子添一双碗筷。”
程静姝笑着在她对面坐下，“还是九娘这里的饭菜丰盛，以后少不得要来九娘这里蹭饭了。”
“尽管来便是，不会缺了程表姐的一口吃的。”顾长安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达成某种默契。
第77章 世家风流（五）
陆陆续续的有世家的队伍到了, 顾长安对外称水土不服, 不见外客，在院子里一直呆到秋日宴开始。
秋日宴不在秦氏老宅，而是在南阳郡一处山上。
这山只有一个字, 名凉，凉爽的凉, “倒是和眼下的天气相符。”顾清云赞道, 他也是第一次来秋日宴，对凉山很好奇, 能够被秦氏选来举办秋日宴的地方自然不同凡响。
山腰处被清理出一片平坦的地方, 摆上了上百小桌，有些桌子还坐落于花间, 很是别致，一些人对一大早还要爬山的怨言就散了。
顾长安等人被请到一处大圆桌，桌上落座几人中有几位熟面孔。
“顾家姐姐，又见面了。”齐十一娘今日穿了一身绿衣, 福了福身，在这背后是郁郁丛林，她言笑晏晏, 就像落在山林之中的精灵，有不少世家子都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看来。
秦六郎诧异道, “顾娘子与表妹相识？真是巧了。”巧？巧在何处？他却又不说了。
因着他这一句话, 席上气氛有些异样, 齐十一娘眼睛一亮, 正要继续说什么，就被顾清云打断了，“进城那天是大郎君接的我们，正巧遇到了齐娘子，六郎君不知道吗？”
顾清云唇角微勾，一脸无辜疑惑，仿佛奇怪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是齐娘子嫡亲的表哥吗？
秦六郎有些尴尬，讪讪笑道，“是吗？我当日出城了，很晚才回来。”
顾清云心里冷笑，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秦六郎的打算，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作为兄长的意义，一定不能让九娘被狼子野心的秦六郎迷惑！
不过顾清云看了一眼九娘从开始到现在唇角一点都没变过的弧度，突然有些泄气。
正在这时，秦炎来了，他是这次秋日宴的总负责人，今天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袍子，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齐十一娘痴迷的看着他如玉的眉眼，直到旁边的齐五郎拽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
“招待不周，还望几位海涵。”秦炎含笑道。
几人寒暄了几句，秦炎挥挥手，宣布宴会开始，有如花婢女鱼贯而入，送上美酒佳肴，每个宴席都有秦氏族人陪坐，不一会儿，气氛就热闹起来。
世家宴会，少不了曲水流觞，击鼓传花，玩乐的地点自然已经选好，众人交流完感情，彼此熟悉起来，又填饱了肚子，就去了准备好的地方。
曲水流觞，水流两岸放好了蒲团，因着又女眷在，众人稍稍矜持了一些，但也没有多久，搬来的酒都是秦氏从各地收集来的有名的美酒，这些世家子弟们哪里还端得住。
幸好秦炎考虑到有女眷在，给女眷们准备的都是另外的酒。
玩的正尽兴，突然有一青年来到秦炎身侧，弯腰对他说了些什么，顾长安看的分明，她入城那日这青年在秦炎身后，而且离的不远，当是他的心腹。
顾长安没有去听他说了什么，就见秦炎皱眉起身，似有不悦，不过也只是一瞬，就有恢复了平时的温润清雅。
她左侧坐的是顾清云，此时喝了不少酒，摇头晃脑都有些醉了，右侧是秦六郎，他此时出声道，“顾娘子为何一直看着家兄？”
顾长安向右看去。
不等顾长安回答，秦六郎又道，“是了，兄长是南阳独秀，是秦氏的骄傲，顾娘子喜欢兄长是正常的。”
他面容凄苦，又叹息道，“兄长一直不喜欢我和母亲，我知道兄长一直认为母亲抢走了父亲，父亲对兄长关怀不够，兄长讨厌我的存在，兄长处处优秀，在家族里打压我，我都是理解的，兄长嫉妒父亲宠爱我过于他。我一直希望有个像顾娘子这般温柔的嫂嫂，能够劝解兄长，缓和兄长和我们母族的关系。”
齐氏女多生的精致婉约，就像齐十一娘那般，秦六郎遗传了齐氏女的美貌，生得昳丽，此时皱眉叹息，眼里满满的都是哀求，换了一个同样十四岁的少女来，恐怕心早已经投到了她那一边去。
顾长安也没想到，还有人对她用美人计。
不过说实话，用美人计她还不如对着镜子看自己呢，她是神魂，神魂滋养身体，不过几年这具皮囊就已经如同姑射仙子，恍若神人。
顾长安自己可以不在意，皮囊对她来说就是红颜枯骨，百年后都是一抔黄土。
对别人却不同了，她抿唇一笑，明明带了些许嘲讽意味，却看的秦六郎神情恍然。
“六郎君说笑了。”
不知道秦氏大郎君就是秦炎的时候顾长安就看过秦氏的情报，见过秦炎后，顾长安就更清楚了，秦炎从头到尾都没把秦六郎放在眼里，不过是看在秦族长的面子上由着他蹦哒，等到哪天不耐烦了再处置他。
秦六郎回过神来，一阵懊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想要说话，顾长安却已经转过头去，正在吩咐顾清云的小厮把他带走醒酒。
恰好秦炎回来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侧跟了个绯袍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却很沉着。
顾长安看着他的面相，微微皱眉，这位怕就是小皇帝了吧，的确有些怪异，顾长安没有动用神力，想着回头吩咐重点关注这位小皇帝。
皇上来了，不管这些世家是多么的不屑皇室，面上礼数还是很周到的，都纷纷起身行礼。
夏昭爽朗一笑，把手里的扇子一收，拱手道，“是朕的错，扰了诸位的雅兴，不知道诸位可否加朕一个？说起来朕长这么大还没玩过曲水流觞呢。”
姿态放的很低，能屈能伸，还很能忍，对一些不屑的目光置若罔闻，顾长安就明白，此人确有明君潜质，若再加上一点运气，未尝不能收服世家。
他都这样说了，众人还能如何，秦炎引着他入座，谁知道见他挥手推辞了秦炎安排的蒲团，径直向顾长安走来。
秦炎脸一沉，复又笑道，“原来陛下想与炎同座，来人把陛下的蒲团安置在我旁边。”说着他在顾清云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自然没有人拆他的台，对皇室世家向来统一立场，何况秦炎还是东道主，就连头脑发昏的齐十一都被齐五拦住。
夏昭脚步一顿，“正是，朕与大郎君一见如故，想要与大郎君促膝长谈。”
促膝长谈几个字让秦炎脸更黑了，他要不拦着，夏昭难道还想跟顾长安促膝长谈？
不过他也看明白了，夏昭这次前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冲着顾长安来的。
要么试探，要么拉拢。
毕竟上一世可没有顾氏九娘前来参加秋日宴。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上一世来的是顾三娘，夏昭回来后一直密切关注他前世的皇后顾三娘，在发现这一点异常后就把试探顾九娘加入日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