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百里妍殇
迟衿筠眼中含着不甘,放开了迟衿凤的手,上前坐在床边,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她伸出手,掠过百里妍的手,额头,脖颈,周全地检查起来。
她一身素衣,神情微凉,此时坐在明亮的灯火下专心地为百里妍检查着,顿时生出一股医者的风范,举手投足间有泱泱大气之风。
迟衿凤木然地站在一边,脸色苍白,神情悲哀地瞧着迟衿筠的检查,目光随着她的手游离,眼中还有一丝希望,如同在深夜寒风中飘飘摇摇的烛火,不甘的燃着。
检查完毕,迟衿筠的心猛然一沉,她慢慢站起,抬头望向迟衿凤,欲言又止。
半晌之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在那一刻,她似乎听到了烛火被风所吹灭的声音,迟衿凤眼中的那一丝光亮,彻底的暗了下去。
光明顿失,眸光暗沉如同极夜。
迟衿凤轻扶发钗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神漫漶,眼角的那一丝细微的鱼尾纹此时在灯光下分外的显眼。
此时,昔日里处理政事时雷厉风行、出席宫宴时端庄典雅的圣和长公主,显出几分老态。
她麻木地踱到床边坐下,拉着百里妍的手,轻轻地摩挲着。
她隐然想起,在他们发现百里妍中毒那天,慕战影所说的话。
“在下也非常想救妍小姐,可师父是什么情况,想必公主清楚,更何况如今毒素已经蔓延到了五脏六腑,就算师父赶来,也怕是来不及了……”
纵然早就知道结果,可当这一幕真的出现时,却依旧难以接受。
长公主铁血的前半生中,金戈铁马,征战沙场,又辅政多年,如今虽然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
原以为早已习惯,可是当她最为疼爱的小孙女去世,内心依旧撕裂般的疼痛。
她阖上眼,神情透露出疲惫,对着跟进来的那两个还在落泪的侍女低声道:“通知全府吧,妍小姐去了。”
“……是。”哭得较为凄切的侍女抹泪退下。
迟衿凤叹了口气,对着另一位留在原地的侍女沉声道:“扶大小姐起来。”
“娘……”伏地痛哭的百里珑瑛抬起头来,散乱的发间露出了哭得红肿的眼睛,“妍妍……妍妍真的没有救了吗?”
迟衿凤没有回答。
百里珑瑛被侍女扶着站起,在沉默声中一寸寸的绝望。
妍妍……竟然就这样真的去了!
是自己害了妍妍!
为什么会这样!
不——她不要这样的结果!
不要!她不要!
内心绝望之极,如堕深渊,无尽的悔恨和悲哀只能在心里咆哮出来,无法与他人诉说一分一毫。
要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在接触到母亲那悲哀的神情时,在她的脑海中骤然碎裂。
不,不要说,说出来,不仅会被父母族人厌弃,被弟弟憎恶,更会失去了自己这高贵的公主身份——这纵然不是皇室正统公主,却高贵无比的身份!
如今自己已经和第二任夫君合离,由于性子的缘故,在京中的名声还不怎么好,若是此事暴露,这诺大的京城,哪里还有自己的存身之所?
百里珑瑛狠狠地咬着唇瓣,掩在乱发底下的神情渐渐的变得决绝。
嘴角溢出殷红的血珠,顺着下巴,混着混浊的泪,滴在她淡色的衣裙上,宛如杜鹃啼血,斑斑都是血泪。
她伸出手,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发,露出了一张艳丽的脸来。
又理了理有因跪坐在地而压了褶皱,她弯下腰去。
“母亲,”她躬身行礼,神情哀哀:“孩儿先退下了。”
说罢,不待长公主回复,便自行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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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用作书面语,指没有到成年就死去。
么么~大家元旦快乐呀~
第一百一十一章
深秋之际,长公主年仅四岁的孙女百里妍殇。
此般消息,在百里府的通告下,很快的便传遍了京城。
百里府才拆下不久的白幡再次挂起,只是这次的规模,相较于段荷儿卒的那次,小了很多。
段荷儿去时,她的院落挂满了白幡,连外院子也依稀挂了一些,而此次百里妍殇,只在她的院落里依稀的挂了白幡。
在百里未荨刚刚踏入府内时,她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百里府的外院虽然看起来平和,仆从们的神情看起来却有些肃穆。
空气间,隐隐的弥漫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她心下一惊,当即加快了脚步。
待百里未荨踏入内院,才这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股哀戚的气息。
仆从往来匆匆,或神色哀愁,或神情麻木,皆垂首低眉,不敢多言。
百里未荨的眼角微微的湿润,却是没有哭出声来。
太阳渐渐沉寂下去,一轮凉月取而代之的立于天空之上,清冷的月光散落在她的衣襟之上,寂静如水,显得她的双颊有些苍白。
灵堂边,一道黑影沉默的立着,抬头望着那清冷的月。
百里未荨慢慢地走近,终于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看清了百里熠贤的神情。
他眼眶没有一丝的红,眼中更没有一丝的泪花,没有拧眉,没有咬牙切齿,甚至没有一点儿悲伤之人惯有的模样。
可他的面上,却分明的泛出一股无尽的悲凉感来。
他神色难辨,一双泛着死寂的冷的眼中既有阅尽了世间沧桑之后的疲惫,也有着对未来未知生活的迷惘。
命运似是一场荒芜的大火,将他原本美满的人生烧的支离破碎,温婉可人的如花美眷、活泼灵巧承欢于膝下的天真幼女,在这一场大火中都轰然离去,连灰烬也不曾留下。
百里未荨看着在秋风里身形单薄的兄长于凉凉夜色之下独自一人负手而立,想要上前去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百里熠贤宛如雕塑,对于百里未荨的到来并不理会,他已经沉浸在了他的世界,无法解脱。
百里未荨沉默了良久,也在他身边站了良久,终究是慢慢地离开了。
走了几步之后,她忍不住回头。
苍白的月色之下,年轻的男子孤独而立,似是要将这泄了一地的冷清光辉都拢于身上。
一丝酸楚由心底生出,慢慢爬上她背梢,心里如同下了一场白茫茫的大雪,无休无止的清冷茫然蔓延开来。
百里未荨路过灵堂的脚步顿了一顿,还是迈了进去。
长公主和百里瀚依旧待在里面,神色黯淡。
棺材内,百里妍的双眼依旧圆睁,毫无生气的眸子在夜里,被穿堂的风一吹拂,睫毛微微的颤了颤,显得有些瘆人。
死不瞑目者的眼睛,是合不上的。
百里未荨难得的运起灵气,淡黄色的荧光在她掌心淡淡萦绕,她深吸一口气。为百里妍轻轻地合上了眼。
远处有哀乐声响起,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百里未荨多年来坚硬如铁的内心,此时也不知觉的裂开了一跳细微的缝隙。
在冷风吹拂中,她双手捂住脸,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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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段荷儿是百里府的少夫人,身份地位比百里妍这个百里府小姐要高,所以死后挂的白幡范围更广。
还有,死不瞑目其实是尸僵造成的(捂脸),或者是生前的生理疾病。
第一百一十二章:皇宫暗道
待迟挽茗与齐微澜聊完,夜色已经微微的沉了下来。
“汝宁郡主快些回去吧。”她眯着眼笑,忍着前几日杖责给屁股所带来的剧烈疼痛,笑意嫣然道:“莫要让齐王久等了。”
齐微澜神色僵硬,眼神中含着轻微的不可名状的惶恐,似乎是被什么阴暗的东西缠绕住了,陷在思维的僵局里无法逃脱。
听见此话,她才反应过来,望见了那微微低沉的夜色。
伴随着太阳一点点的落了下山去,风渐渐的大了。
她们所站的地方较为偏僻,因此四下无灯,只能看的远处有依稀的光影漂浮,凉风幽幽掠过耳边,带起一阵酥麻的寒意,树影摇曳间,枝叶莎莎作响。
夜色中,对面身着宫装的少女面容娇媚,虽未曾描绘任何的妆容,未曾佩戴任何的珠饰,连衣服都是最为简单的,却也难掩她的娇艳之姿。
只是,在齐微澜的眼中,少女娇笑的样子不仅不惊艳,反而扭曲之极。
“公主安好,在下告退了。”不想再面对这看起来娇柔可爱却如同鬼魅般可怖的少女,齐微澜匆匆行了个礼,仓皇的转身,离去。
被安排在不远处呆着的贴身侍女不被允许听谈话内容的侍女正等的焦急,见她一露面,慌忙迎了上去:“郡主!快回去吧!这会儿齐王殿下该是急死了!”
按照时间,陛下和父王这会儿早该谈完了政事,父王寻不见自己,说不定已经派出人来寻找自己了。
齐微澜心中有些惊慌,不愿在这阴暗的地方久待,当即加快了脚步,向着齐王之前吩咐她等待的地方奔去。
刚踏出一步,身后有娇柔的声音幽幽传来:“汝宁郡主最好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本宫的话,以免来日后悔。”
齐微澜眼底寒光一闪,顿时迸发出几分煞气。
惊得身边的侍女都颤了一颤。
在她身后的迟挽茗却未曾察觉,她看着齐微澜匆匆的背影,眉毛轻扬,笑容依旧,仿佛万事尽在掌握之中。
忍着臀部时不时所传来的痛楚,她眼中寒光闪烁,一步一步地挪回了自己的寝宫,躲过了巡逻的侍卫,悄悄地绕到了寝宫外面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手慢慢地抚上了一出有些凹下去的地方,然后,手握成拳,用力地往下捶了三下。
伴随着细微的响声,大理石构造的地面豁然裂开了一道门一样形状的缝隙,慢慢地沉了下去,在迟挽茗的目光下,露出了通往地下的层层阶梯。
她提起裙摆,努力不让裙子粘到灰尘,小心地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楼梯里,两侧该摆放着照明的灯的地方都摆放着一个小小的夜明珠,在暗沉的暗道里一点点的散发出小小的明亮的光泽,众多光泽聚集在一块儿,照清了暗道里的错综复杂的道路。
似乎无人知晓,这繁华的皇宫底下,隐藏着浩大的地宫,其道路错综复杂,可致命的机关处处隐藏,一般的人若是进来,极难完好无缺的走出去。
迟挽茗悠然地慢步在地宫里,神情安然。
她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意,如今放眼整个皇宫,怕是只有她知道地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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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她成了他的‘犯人’。
她是他的‘犯人’,可他却偏偏为她动了心。
该恨她的不是吗?
为什么现在他的心会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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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a市赫赫有名的季氏总裁,孤傲冷酷,不近女色。
有人说,他是被前任伤了心,没有了再爱的勇气。
有人说,他其实是‘小弟’不振,直不起来,所以这么多年来,身边的人全是公的。
传言满天飞,当事人毫不在意,直到某一天。
正在接受采访的某位,当着所有媒体记者的面,走到一个女人面前,单膝下跪,眼眸笑成了月牙儿:“孩子他妈,你终于回来了,不如跟我去领个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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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迷茫
这地宫也是她幼年的时候淘气,在床边玩的时候所发现的,那时她和着父亲所派来的几个鬼门的侍女玩耍,为了防止被找到,她竟然钻进了满是灰尘的床底,还不小心触摸到了机关。
机关一开,床底她所趴着的地板竟是缓缓的移开,露出了底下一片小块的空地。
她惊讶地要叫出声来,却见底下的那空地上,慢慢的升起了石阶,连接到了身边移开的这块地板旁。
她生来就胆子极大,见到石阶,倒是来了兴趣,蹭蹭蹭地跑了下去。
那时的地宫,或许是因为长年无人光临,隐隐暗暗的透露出一股阴气,还弥漫着因为因为长久空气不流通而带来的沉闷的空气。
从此,地宫就成了迟挽茗的活动场所。
由于时常的出入地宫,地宫之门的开开关关之间,倒是为地宫带来了一些新鲜的空气,不至于让人走在里面便因为缺氧而觉得头昏脑涨。
迟挽茗那时年级虽小却心机深沉,这般大事,她愣是没有和一个人讲,直到身边的亲信侍女发现了她总是莫名其妙的不见,这条密道才被几位侍女知晓。
如今,她的亲信侍女中,除了茯苓,几位亲信侍女都在皇后的旨意下人头落地,血染宫廷,知晓这个秘密的,仅剩她和茯苓二人了。
没走多远,她就在一处空地前停下了。
她轻车熟路地在墙上一按,地面有石阶升起,她缓步沿着石阶走上去,头顶的一块石板似有感应,自动的缓缓移开。
迟挽茗沿着楼梯,弯着腰爬进了石板上层。
伴随着她倒地喘气的声音,之前升起的石阶缓缓下沉,落回下层的地面底下。
移开的石板也自动归位,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因为前几日被杖责,如今伤势还重的很,出去一趟已是不已,还站了那么久,几乎耗费了她几乎全部的精力,如今终于回来,她浑身瘫软,趴倒在地便不愿再动。
喘息间,她头贴着地板,在这片寂静声中,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声强有力的在黑暗中回荡,而她匍匐在这黑暗又狭窄的一小块天地间,神情有些呆滞。
黑暗中,看不见自己的影子,甚至都看不清五指。
伴随着影子的消失,在这样的黑暗中,她有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也不存在了。
所谓存在,自己又是为了谁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