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见——May_月见草
时间:2018-08-02 08:38:48

  大一点的丫鬟掩嘴笑,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那都是我们家夫人的功劳,你入府晚不知晓,表姑娘刚来的时候,底下还有人笑话她又丑又黑呢。后来大病一场以后,我们家夫人天天帮着调理,表姑娘就白回来了,人也好看多了!”
  “我们家夫人真是厉害!”
  “我们家夫人宝贝可多了!噢对了,这话我就跟你说说,你可千万别传出去!”
  “放心吧姐姐,我保准一个字都不说!”
  两人说着话,小心翼翼地抱着花枝,慢慢消失在梅树之后……
  过了好一会儿,假山后面的少女才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身边气鼓鼓地丫鬟,道:“念叶,别气了,我们走吧。”
  “姑娘!你干嘛拦着奴婢,这两个丫头居然敢在背后编排主子!看奴婢不过去撕了她们的嘴!”
  甄从容哭笑不得,“你近来怎么脾气越来越大了,这点小事,不必理会。再说她们也没什么恶意,又是三嫂院子里的丫鬟,就别抓着不放了。”
  “不过两个二等丫鬟,姑娘你若是去跟三夫人说,三夫人那么喜欢姑娘,没得发落了她们!”
  甄从容闻言却收了笑,正色道:“人最忌讳的就是恃宠而骄,正因为三嫂对我关爱有加,我就更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就去麻烦她。”
  “那本就是她欠姑娘——”
  “住嘴!“甄从容冷下了脸,难得对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严词厉色,“此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你若再说,别怪我罚你!”
  念叶抿着唇,红着眼一言不发,僵持了半晌,才压着哭腔道:“奴婢就是,就是替姑娘不值,当初姑娘是何等洒脱肆意的性子,若不是……若不是出了事,姑娘也不用坏了身子……”
  她强忍着哭意,浑身发颤,甄从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究叹了口气,没再责她。
  “好了,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的身子……有三嫂找来的西洋大夫调理,已经越来越好了,你不用担心,”甄从容心知她也是关心则乱,不再多说她,只迈着步子先走出来,道:“我们走吧。”
  寒冬虽然过去,她却还披着厚厚的斗篷,通身雪白。这是宫氏给她寻来的狐狸毛斗篷,质地轻又蓬软,寻常人家有一小块作毛领就极奢,宫氏倒好,直接做了一大件斗篷让她围着。
  这也是因为她的身子,大不如以前了。嗜睡,畏寒,哪怕是酷暑难耐的夏日,手脚也依旧发冷。虽然这两年来,她昏睡的毛病经过调理好了不少,但终究还是不能跟以前比。
  念叶看得她单薄的背影,侧脸苍白,只觉得一阵心酸,咬着牙默默流泪。又担心被旁人看到,抬手擦了泪强自忍着,跟着甄从容一路到辛氏的院子。
  虽已经开春,连续回暖了好几日,昨日却又突然转寒。原本各院早就撤了炭盆,昨日辛氏却极其贴心的单独派人送了上好的银丝炭到她院子里,生怕冻着她。
  这份情,她是要亲自上门道谢的。
  才到辛氏院子,下人通报之后,辛氏直接亲自走出来迎她。她满脸紧张地盯着甄从容,生怕她不舒服,急道:“这般冷的天,你怎么跑出来了!你们几个,赶紧去弄个手炉来!哦对了,再烧盆碳拿到我屋子里!”
  后半句却是对身边的大丫鬟说的,交代完见丫鬟领命而去,才拉着甄从容继续道:“怎么不好好在屋子里坐着,有什么事,找丫鬟来跟嫂子说一声就好了!”
  “没什么事,”甄从容笑了笑,“昨天收到大嫂送来的碳了,容容是来道谢的。”
  就这么点小事,辛氏气得要死,瞪着眼埋怨道:“这哪里值得你亲自跑一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不,大嫂对我多有照顾,我理当亲自道谢。”
  “都是一家人!”辛氏感叹了一句,温和地对她说:“辛日芙儿来看我,你既然来了不若一道进来坐坐,估摸着她马上就要来了。”
  她既这般邀请,甄从容自然不好拒绝,便点点头,跟着辛氏进了里窝。两人坐在榻上,丫鬟拿了炭盆放在窗下,这样开着窗既能看到外头的景色又不会太冷。
  辛氏让人拿了果点让她吃,时不时拉拉她的手,就怕她冷着。都差点忘了有炭盆和手炉,哪里还会凉?
  没过多久,下面人就引着一年轻妇人进来。辛氏见了人,喜出望外,赶紧站起来迎她:“芙儿你来啦!”
  只见来人一身金红色锦袍,典型的宗室命妇服。头戴珠翠,面容姣好,看着年纪并不大,不过双十年华,正是辛氏的小女儿荀芙。她一进屋,便在丫鬟的服侍下解了斗篷,对辛氏一拜,面带三分笑,道:“路上结冰还没化开,马车走得慢,母亲见谅,女儿来迟了。”
  “我哪里会介意这个,”她上前拉着荀芙,想到甄从容也在,回头却见她从榻上下来,要给荀芙见礼,赶紧按住她:“容容你就别见礼了,左右这屋子里都是自家人!”
  礼不可废,再怎么说,面前站着的都是世子夫人。甄从容被拉着也还硬是行了半个礼:“参见世子妃。”
  “这位是表姑姑?!”荀芙望着她愣了一下,见甄从容行礼,直接上去拉她,开玩笑道:“表姑姑快别多礼了。”
  “就是!”辛氏拍拍她,让她回榻上坐好,“芙儿是自家人,你看她这端庆王世子妃驾临,我都没去外头迎!”
  荀芙嗔道:“什么世子妃,身份再贵重,我也还是荀家的女儿,来母亲这儿何必那些多余的客套?”
  甄从容细看她的神情不似作假,又想到刚才荀芙由丫鬟带着直接进了屋,因是常常回娘家探望。坊间都说端庆王世子宠妻如命,看来不是假话。
  “说起来表姑姑真是吓我一跳,险些没认出来,”荀芙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她,打趣道:“小姑姑肯定没印象,前些年太后姑母寿宴上我见过您一次,当时都没想到,您白起来竟然这般好看!”
  甄从容笑了笑,对于自己的变化,她也还没有习惯,有时候照照镜子,都会发愣半天。
  “行了,少打趣你表姑姑了,”辛氏拿着帕子掩嘴,忍不住打趣她:“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你小时候身子骨不好,面黄肌瘦的也不好看,谁想到病好了出落成现在这般!”
  被辛氏揭短,荀芙也不气,反倒笑着吐吐舌头,坦然地说:“我就当母亲是夸我现在好看了。”
  母子俩亲密无间地说着话,大多数时候甄从容都是笑着默默听。她很羡慕荀芙,辛氏一看就是个好母亲,她也曾听宫氏说起,辛氏当初怕下人照顾不好荀芙,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也难怪这对母女关系这般好。
  若是她母亲还尚在,她是不是不会学功夫,像个寻常的大家闺秀一样,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母女俩坐在榻上,说着体己话?
  想着想着,她的神情难免有些恍惚。
  辛氏和荀芙说着笑,冷不防转头见她在发愣,担心冷落她,便马上转了话题,对她说:“说起来容容下个月生辰后,就要满十五了,日子过得可真快,你初来的时候才不过十三,转眼间两年都过去了。”
  甄从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两年多亏几位嫂嫂照顾,教了我很多东西。”
  荀芙含笑看她,眼珠子一转,调笑道:“表姑姑十五啦,可有相看人家?表姑姑这般花容月貌,若是出去见见客,保准媒人要踏破门槛咯!”
  说起终身大事,没有哪个姑娘不会害羞。甄从容也不例外,被荀芙这般说,立即面色有些泛红,低声道:“世子妃说笑了。”
  “就你皮!哪有小辈张罗长辈亲事的!”辛氏横了她一眼,转头对甄从容道:“不过趁这个年纪,多出去见识见识,倒是应该的。你三嫂找来的西洋大夫前几日不是还说你出去走走透透气,对身体有好处吗?过一两月天气暖和些,便可以出去踏踏春了。”
  荀芙闻言赶紧说道:“不若下个月底我请小姑姑游湖吧?每年三月十五,玄武湖中间的小汀都要办戏台子,到时候坐在画舫上,喝茶看戏,好不自在!母亲也一起来!”
  “你们年轻人爱玩的东西,我凑什么热闹,”辛氏摆摆手,建议道:“倒是可以请些跟你小姑姑一般大的小姑娘。”
  “对对,小姑姑有玩得好的手帕交,只管喊来便是,王府里的画舫大,十多个人没问题。”
  辛氏内敛温婉,喜静不好出门。荀芙直率有趣,聪慧开朗,性子不像自己母亲,反倒和宫氏有些像。甄从容挺喜欢她的性子,一看就是很好相处的人,见她盛情相邀,便欣然应下,点头笑道:“世子妃相邀,我肯定是要赏脸的。”
  她还是一本正经地与自己说话,荀芙不免斜睨她一眼,故意嗔道:“表姑姑快别客气了。”
  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辛氏担心甄从容身子骨经不住,便赶紧赶她回去休息了。等她走后,荀芙才认认真真地与辛氏感叹道:“没想到这位表姑姑变白了以后,跟脱胎换骨了一样!这颜色好看过头了!我就没见过比她好看的小姑娘,纵然是唐凤已,要认真比起来,也是不相上下的!”
  “好了,收起你那副要做媒的嘴脸,”辛氏最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白了她一眼,警告道:“我跟你说,你这位小姑姑的婚事用不着你操心,之前也跟你说了,甄将军并非甄家亲子,记得不?”
  “记得,那又如何?”荀芙不解地反问道:“这位表姑姑性子我喜欢,再说是不是甄家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依甄将军如今的身份,表姑姑还怕没有好儿郎求娶?”
  “谁跟你说这个!”辛氏扶额,无奈地看她一眼,叹道:“我跟你说,到时候游湖,可别自作主张找些青年才俊过来,你这位表姑姑,你三婶早就看上了!”
  荀芙:“???”
 
 
第55章 新故
  “都说边关的冬季极为漫长, ‘胡天八月即飞雪’,也不知此时回暖了没有,”宫氏靠在马车里的软枕上,望着外头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发愣。
  “边关虽然入春晚, 但那一带属干冷, 只要穿够棉衣,我觉得倒是不比金陵寒, ”甄从容认真想了一番, 与宫氏道:“三嫂若是担心,不若寄些衣物过去。”
  “我哪里没有寄, ”宫氏苦笑着摇摇头, 无奈地说:“儿大不由娘,我在这儿担心得要死, 他倒是连封家书都不肯回!”
  “甄家军虽然纪律严明,但爹爹自来体恤将士,三嫂不用担心。”
  “说的也是, 这人不在身边,我就是容易想多,”宫氏笑了,摆摆手,让她喝茶,“不说他了,容容尝尝下面新送上来给我的普洱,虽不如明前的那些新茶, 但天冷的时候喝这个反倒舒服一些。”
  甄从容从芝兰手中接过白瓷的小茶碗,细细地抿了一口热茶,只觉得刚刚被早春冷气吹得发干的口舌,一下子舒畅了。跟宫氏待得久了,喝惯了上好的茶水,她也能品个三六九等了。
  “跟昨日的茶比,如何?”
  她直言道:“我觉得,不如昨日的雪顶云雾。”
  “你倒是个嘴叼的,竟能判个高下来了。”
  甄从容摇摇头,“品不出,我不过凭感觉说。不过因为这个,倒是想到之前看话本子时看到的一则趣闻。”
  甄从容养病的一两年,起初大伙都不敢让她出去走动,生怕身子骨出问题,所以她大部分消遣的活动就是看话本子。知道她看了不少好玩的奇闻逸事,宫氏来了兴趣,好奇地问:“什么趣闻?”
  “说是一家当铺老师傅,手下教的徒弟各个火眼金睛,凡是遇到假货,只需要一看一摸,就能分别真假。”
  “这般神奇?这凭得是什么技巧?”
  “哪有什么技巧,”甄从容想着有些好笑,“本也没什么暗藏玄机的东西,旁人问起来老师傅只说这些学徒从小接触的尽是真货,半点假也没掺。那些学徒见惯了真货,乍一看假的东西,哪有分辨不出差别的道理?”
  宫氏大笑,扶着芝莲的手指着她道,“绕了个大圈子,容容你是在说三嫂我像那当铺的老师傅?”
  甄从容老实点点头,“跟在三嫂旁边喝的尽是千金一两的好茶,久而久之,哪怕我再是个榆木脑袋,也能分出好坏了。”
  “瞎说,你本就是个聪明孩子,”宫氏叹了口气,望着她感慨,“若是我生司韶的时候身子骨没受损,大概也要再生个你这样的小姑娘,陪在身边,多贴心啊。”
  荀司韶离开以后,宫氏经常跟着自己兄长找来的西洋大夫一起看望甄从容。两人两处久了,难免更加亲近,宫氏也跟她说了不少知心话。
  甄从容知道宫氏当年是九死一生才生下荀司韶,使得身子受损无法再有孕。饶是这样,荀老太太也没说过她半个字,正因为如此,原本骄纵任性的宫氏,对荀老太太却是极为尊重。
  宫氏冷不防提到痛处,虽然过去许久,她仍有些难以忘怀,神情难免恍惚了一会儿。甄从容不善言辞,更何况这事无法感同身受说什么都是无力的,索性只安静地陪着她,低头不语。
  宫氏出了会儿神,便自己调节好了情绪,她笑着转过头,与甄从容道:“瞧我,岁数大了就知道啰嗦,跟你这没出阁的小姑娘说这些做甚!”
  “三嫂不嫌我嘴笨就好。”
  “哪里会嫌你,今日还要多谢你陪我出来巡查铺子,”宫氏说道:“你看我也是个劳碌命,明明下面掌柜每个月都要跟我汇报一次,我还总觉得不放心,便得自己亲自看一遍这心里才舒坦。”
  一旁的芝莲嘴巧地说:“那是主子精明,下面欺上瞒下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还是我们主子厉害,要不这金陵那么多夫人都有陪嫁铺子,为什么偏生主子的最能挣钱。”
  “得了得了,就你嘴甜,说那么多我也不会给你涨月钱的。”
  此言一出,连甄从容身边的芝兰都忍俊不禁。芝莲笑了笑,义正严辞地说:“奴婢说的可都是事实。”
  主仆说着笑,不知不觉今日宫氏要巡查的铺子也到了。宫氏先行下了马车,甄从容在芝兰的搀扶下,随后小心地踩着脚凳从车辕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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