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甚好。”皇帝很是开怀。
大商民风开放,女子主动表明心意的也算常事,霏铃郡主起身表明“爱慕李歌”后,被李歌以“心茫然求存道”为由婉拒。小脸大眼中瞬间就要包不住眼泪。
纪如寻算得上自在,自家的三个单身小辈都以好不容易和娘亲团圆,没心思结亲推脱了。不过这个一心求娶二姐的二皇子态度,让纪如寻很想今夜就去送他归西。
当皇帝点到四皇子的时候,纪如寻的心莫名提了起来。
“淮儿可有心仪之人么?”皇帝算得上和善。
高仪淮立马站起身回道:“回禀父皇,儿臣未有心仪女子。”
纪如寻的心就在这不上不下吊着,她心中暗骂,真成傻子了?奢想什么呢。
“皇上,小女嫣儿心系四皇子已久,愿陛下成全。”纪如寻猛然抬头,中书令周大人正在殿中为女儿请旨。
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平野有名的才貌双全的周大人爱女,居然中意最无才能的四皇子。这着实令人吃惊。
纪如寻看着对面的高仪淮,他还是下午的装扮,面无表情好似正在谈论的对象不是他。看着他脸上并无笑意。她想到傍晚周嫣儿酸涩的一眼,不愧是中书令,做事果决。
“淮儿,你的意思呢?”皇帝的话一出,众人停下谈论,都等着高仪淮。高仪淮微微皱起眉正要起身回话。
“父皇,儿臣不同意此事。”清朗大声的男声打断了高仪淮的动作。
高仪殊挺直身子站在殿中,一身暗青与黑色交错的华贵长袍衬得他更加挺拔。何时五皇子竞成长如此之多,有这般气魄。
皇后下首的端妃也神情微变,皇帝多疑,中书令位高权重。五皇子此番行为肯定会让皇上猜想到夺嫡一事上去。
“你说说理由。”皇帝眯起眼,声音也变得不再和善。
“儿臣爱慕周嫣儿,所以儿臣不同意此事。四哥才疏学浅,平庸至极。嫣儿不过是对幼时稍聪慧些的四哥有所印象,四哥配不上嫣儿。”再次大声说完,高仪殊再次行礼,“儿臣请求父皇将嫣儿许配给儿臣。”
殿内,鸦雀无声。明晃晃的灯火愈发温热了。
纪如寻也跟着不敢出声,她看着高仪淮的表情凝重,一言不发。周嫣儿纤细的身体在周大人旁边,微微颤栗。
“荒唐!”一声怒吼打破了殿中的平静。皇帝直起身,将酒杯猛砸在五皇子身上,“啪”一声清脆的声响,玉质酒杯四分五裂,碎片从高仪殊脚边迸裂。
“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哥哥!”皇帝的脸涨的通红。
“皇上息怒...”
“住口!你看你教的好儿子!”端妃的话未说完,就被皇帝的怒吼打断。
皇帝深呼吸几口气,做回椅上。
他看着殿中依旧站得笔直的儿子,“高仪殊,你知错了没?”他的胸口还在起伏。
“儿臣句句属实,儿臣不同意四哥娶周嫣儿。”清越的男声比之前更为坚定,高仪殊立马跪下,接着大声请求道:“请父皇成全。”
“混账东西!”皇帝胸口起伏得更加厉害。
第29章
纪如寻也控制不住紧握起拳,高仪殊竟然在如此大的夜宴上,为了周嫣儿羞辱自己的亲哥哥。他们关系到底是哪般?
“你就给朕跪在这!”皇帝猛站起身,也不顾皇后的劝慰,气冲冲地抬步离开。皇后对着一旁的太监总管吩咐了几句,在宫女搀扶下也跟着离去。
太监公公吊着嗓子宣布夜宴结束后,众人也都起身。毕竟五皇子还跪在这,天子家的热闹哪能凑合。
纪如寻也缓缓起身,她看着周嫣儿似有不甘,却被周大人拽走。她脸色沉了下来,周嫣儿是没有什么错的,但是经此一事,她恐怕在圣旨未下前都不好议亲了。
高仪淮也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人群涌动,纪如寻看不清他的神色,大致是平淡的。
纪如寻低下头。她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若是没有高仪殊这一闹,想必他是要娶周嫣儿的吧。
跟着家人慢慢走出大殿,众人前行时都是保持缄默。
天阶夜色凉如水。她抬头看着天河的幽暗璀璨交织,心中是要溢出的难受,还是不要奢想得好。
“小妹,别难过了。”纪铮晨的声音难得温和。
“我哪里难过了?”纪如寻慌忙别过头去。
“你看四皇子的样子,连五皇子阻挠婚事还是说出这般不敬的话,他却没有反应。说明周嫣儿是没有入他眼的。我不是说你比周嫣儿差,只是你还比较小,那个气韵才艺...”少年挠挠头,他在说些什么!这不是更让小妹伤心么。
纪如寻懒得答话。
夜更深了。
高仪淮坐在自己院中石桌上,月下白衣似霜。他的手节骨分明很是修长,食指正摆弄着桌上的酒杯。
一双缠着雾气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翘,弧度都恰到好处,翘一分媚|惑,沉一分无神。
极好靴底与石板的脚步声传来。高仪淮微微侧过头去,看到了暗青色长袍的高仪殊,他在殿中跪了一个时辰。
“哥哥。”高仪殊声音中的几分铁马冰河被压得很淡,温润得就像这月下的微光。
高仪淮轻声说道:“今夜之事,多谢。”
高仪殊没有说话,一声呼吸喘气中却夹了喜悦。
“我要娶纪如寻,希望此事你不要阻挠。”高仪淮起身,正面对着高仪殊。虽面容清雅如画,声音中却带着力度,眼神明朗。
高仪殊知道他是认真的,一时间,他慌了神。“为何?因为愧疚么?”
“我该照顾她一辈子。”高仪淮回道,他又想起阳光下她的眼睛,就像幼时一样亮丽清澈。
高仪殊猛然上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他看着高仪淮的眼睛,一字一句极为用力道:“高仪淮,这是我欠的债,我不需要你替我偿还!”
“我会娶她当正妃,会让她当皇后,会让纪家荣耀华贵!够还让她变成傻子的债了么!”高仪殊此时的面容有些狰狞。
“五弟,她不需要当皇后,她需要...”
“够了!”
他不愿再看高仪淮的眼睛,如水纹一样悠然漂亮的眼睛。高仪殊松开高仪淮的肩膀,转身离去,没有走两步便停下说道:“若是你还要坚持娶她,我会狠下心除掉她,反正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看着高仪殊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高仪淮想留下他而抬起的手臂,停留一阵后,无力垂下。
“她需要快活一生,安静自在,没有别人异样的眼光。”高仪淮轻声对自己说。
高仪淮眼眸微闭。他轻功点地飞身上了屋顶,看着夜深依旧灯火阑珊的平野。他突然想到,若是她如同京都其他闺中女子一般长大,会有怎样的眼神。
惊鸿之日。
纪如寻从木梁上拿下一个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后,是一张易|容面具。她看了看盒子旁边,是李歌送来的剑。
她的鬼门斩玉无伤见过。所以不能再拿出来,她拿起剑打量,木制剑鞘上有着银色的祥云铸纹,剑柄末端还系了一个玉坠子,十分适合女子用。
拔出剑,剑吟算得上清亮,是把好剑。
傍晚时,平野第二大的玉楼娇外,已经围满了人。
惊鸿大会,三年一次的江湖盛会,在平野玉楼娇举行已有几百年之久,发展至今。不仅是江湖侠士,名望极高的门派中人前来参与,更有五国皇室众人观赏,若是有了多余的二楼好座,会在一个多月前就进行高价拍卖。
每年惊鸿前后,平野的酒楼客栈都会赚的盆满钵满。
此时,纪如寻拿着剑蹲在羡安药铺外,不知何去何从,活像个穷酸剑客。江湖盛会,所有位置自然是按照门派来,或者高价购得。她一没门派二银子,要怎么进去。
一辆华贵非凡的马车在药铺外停下,纪如寻抬头看着坐在赶马位置的暗风,正一脸怪异地打量她。
“纪...”
暗风还没结巴完,被纪如寻一个冷眼打断。她手中拿的是公子珍藏的凌风剑,应该没错了。
“花姑娘,上马车吧。”
纪如寻上了马车,心中却忍不住腹诽,花姑娘...还不如叫小菊花呢。
看到依旧是一身红衣的李歌时,纪如寻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李歌还是一副浪荡样,虽然墨发高束,但黑玉簪子衬得他瞳孔愈发幽深。一双桃花眼扑扇扑扇,笑意快要溢出来。
“我的马车为何我不能在这?”
纪如寻看着他,道:“我以为你跟玉无恨他们一起呢。”
“我是青云派的,怎会跟玉家一起。”李歌掏出一盒子糕点。白皙的手掌露出手心时,纪如寻看得见上面的茧。
他递给纪如寻,宽大的红色衣袖随着他的抬手回退,露出他一小节算得上白嫩的手腕。纪如寻内心有些嫉妒了,嫉妒这厮的容貌,这厮的武功。
纪如寻一把接过,塞进嘴里,咽下后才问道:“我怎么进去?”
李歌像是仰头思索了会,看着纪如寻疑惑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带个红颜知己一道,不会有人说什么。”
“我现在就砍死你,带着你尸体进去。”纪如寻直起腰板,正色道。
李歌却是忍不住抿唇笑了,他又递了一块糕点给她,“我请三师兄给你留了个位置,他与玉家人有些牵扯,所以是易容来的,还请故友留了位置。”
纪如寻边吃边感叹,这大门派走后门实在方便。“他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吧?”
“他知道,他这辈子比剑从未赢过玉石剑客,所以对你很好奇。”
“所以他可能会把你推上台,看看你的本事,你要注意。”李歌接着说道,说完连他自己也闷笑出声。
惊鸿若是女子上台,必要与人比试才艺或武功。
看着已经有些呆愣的纪如寻,李歌尽力忍住笑意,正经道:“明早玉家人便回去,后半夜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说话间,马车停了。
纪如寻随着李歌下了马车,已是傍晚,却灯火辉煌。
惊鸿乃江湖的一大盛会,玉楼娇前竟一下午摆起了夜市,全是各类大商的小玩意,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看着纪如寻明亮的眼睛,李歌凑到她耳边,轻道:“过几日,是乞巧。也会这般热闹,那时我再带你来玩。”
李歌拿出青云派的玉牌,带着纪如寻进了玉楼娇,一楼正中,是个方形的比武台,可容一两百号人。比武台比四周一楼看台高一些。一楼位置不是太好,往里瞧一楼的客人。尽是三教九流,闲散侠客,熙熙攘攘。
随着李歌到了二楼,二楼是普通门派,富商,山庄中人聚集每个看台可容纳五六人,有一方木桌。刚上三楼,纪如寻就不得不感叹道高处好风光,居高临下视野开阔。
但是三楼,也是熟人最多的地方。抬眼看到三大门派和玉家时,纪如寻眯起眼。玉霜霜,苍穹派原来上山闹事的人都在,今夜不会平静。
李歌发现身后的女子好似停下脚步,他回头顺着她目光看去,在三楼可花银两定的一处位置上,是高仪殊,高仪淮和高仪乐,李歌眼光暗了暗。
纪如寻收回目光,看着回身正对着她的李歌,不解道:“走啊,怎么了?”
李歌没有说话,他看着高仪淮旁边的看台桌上,是自家贴了胡子的三师兄,说道:“我怕三师兄为难你,你还是当我的红颜知己,随我一道吧。”
“不要,我不怕。他为难我,我就叫师父去收拾他。”纪如寻说道。
李歌像是轻轻叹口气,转眼又对她笑道:“你叫我一声俏师叔,我就帮你收拾别人,如何?”
“不好。”
到了一位长相怪异的中年胡子后,二人停下脚步,三楼的看台极好,位置也宽敞,这位黑发白胡子却一人占了可坐下七八人的看台。
李歌立在他身后,轻唤了声,“三...三。”
白胡子回过头来,白胡子挡住了他小半的脸,此人算得上五官端正。看到李歌身边的纪如寻就两眼放光,“你就是花一羡?”声音听起来不过四十来岁,面容平平无奇,谁也猜不到这是任往行老前辈三弟子洛方。
“是。”
“好,不愧是玉石的弟子,有几分他当年的风骨。”纪如寻立在此处,眼神清亮,气息雄厚平稳。
“坐。”白胡子摆手示意。
纪如寻还未坐下便听到一声惊呼,“李歌?好巧,又换红颜知己了?”高仪乐回过身来,打量着李歌身旁的纪如寻。今日运气不错,纪如寻心想,她没有回话,而是极为凌厉地看了高仪乐一眼。
只一眼,高仪乐便没有说出话来。
李歌依旧是笑得云淡风轻,和这三个皇子行礼后,便在纪如寻耳边轻说道:“我在对面”。然后红衣公子大步离开。
惊鸿是江湖女子一展风采的地方,纪如寻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她终于明白自己是个高手了,起码在台上飞来飞去的十七八岁的女子,没哪个比她武功高。她侧着脸,悄悄打量旁边高仪淮的侧脸。
四殿下,真好看。
“小丫头,看上那个清俊小郎君了?”
纪如寻立马直起身子,看着旁边的中年胡子,正儿八经道:“别乱说,我只是趴着想睡觉。”
洛方声音不大,纪如寻却生怕高仪淮听见了。所幸,高仪乐倚在围栏上在一旁大声吵闹。纪如寻往下一看,是玉霜霜的剑舞,力度不足,内功不精。纪如寻朝着高仪乐叹口气,真是小孩子没见过市面。
“小丫头,你何不下去一展玉石剑客弟子的风采?”洛方眯着眼睛,声音中注入内力,有了几分引诱的意味。“说不定隔壁那个小郎君就为你倾倒了呢?”
纪如寻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师父只教我杀该杀之人,没教我剑舞。”
洛方看着她,刚刚的鬼音波居然没让她失神,他装模作样地捋胡子,一副要干坏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