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寻拿剑指着陆远,她也不愿陆远死在这儿后,小镜子在厢房中随即丧命。可若是要害李歌,那是绝不允许的。
横剑斜刺,二人又再次在山崖间交锋起来。跟之前不同,纪如寻果真拿出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气势。
不过片刻,李歌能见她身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纪如寻却只攻不守咬牙挥剑。见她短襟上的血迹晕开,李歌心中一痛。
纪如寻趁着陆远与她几十招后,退开来。直接扑向李歌,抱着他向山洞外滚落而去。
山壁陡峭,上山崖之时,纪如寻尚有力气扛着李歌轻功而上。而此时她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背着李歌,连飞带滚地跑下山。
刚刚交手之时,她剑剑指向陆远怀中的雪莲。终于一个剑锋划破陆远前襟,一掌将雪莲拍出。魔教主人说的解药还不知真假,而雪莲却是实打实的压制毒性的药。他定会向山洞里扑去抢雪莲。
跑下山崖混入官匪大战中,纪如寻夺过一匹马儿背着李歌就往边城冲去!
暗风的声音被远远抛在身后,“纪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纪如寻没有应答。
夜色极深。独一轮弯月在空中悬挂。
纪如寻不知骑了多久,只见快到边城城门时,前方竟然有一队人马。忙一手勒马,右手不顾疼痛反手将李歌拉拢些。
稍微离得近了,纪如寻才看清前方的人,是高仪淮。一身白衣,好看的面容被夜里的风沙染上了,点点疲惫。而在他身旁的,是裹着披风外伤差不多治好的陆非镜,她外伤引起多种毒齐齐发作,现在虽是醒了过来却面色发青。
“阿寻!”
“寻儿,你受伤了么?”高仪淮喝着马儿向前,看见纪如寻浑身溅血,很是担忧。
纪如寻跳下马,将伤势更加严重的李歌背在背上,急道:“你们谁有金疮药么,全都拿过来!”
还未把李歌交托在别人手中,纪如寻也体力不支昏倒过去。
梦中,很不安分。一直都是爆裂声和气流冲破高空的声音,有高呼,有大哥的低语。
“阿寻,爹爹说雪莲能压制住我三个月的毒,我们又去找寻解毒的法子。那夜你手臂上的伤口,是爹爹的佩剑所致。我代爹爹向你请罪,勿念。”
第二日下午才醒来的纪如寻,看着床边陆非镜留的信件。叹口气,她为了阻止陆远取李歌人头,而与他拼命。
她脑中也是一片乱麻,不知道如何面对小镜子。这下,她确是先走了。
李歌?纪如寻突然想到,不知道李歌伤势如何,现在可好。忙起身时看到自己的右臂,被包扎成一团马蜂窝,纪如寻咧开嘴笑了,这厮竟然醒得比她早。
纪如寻跳下床,就要往外面走去。正好碰见为她送来吃食的玉无伤,纪如寻有些高兴,“无伤,李歌在哪个屋?我去看看他。”
玉无伤顿时喜笑颜开,“他啊?在西院那边下棋呢。”想到这二人如果成了,自己就能跟着混迹江湖,玉无伤有些雀跃。
下棋儿?纪如寻心中疑惑,他和谁?洗漱了下,咽下玉无伤端来的糕点。
纪如寻赶忙往西院跑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牵动,疼得她倒吸了几口凉气。刚踏进院内,纪如寻的脸就黑了下来。
李歌这次倒是一身湖蓝,精神头很足地坐在石椅上。前面是一个石桌摆着围棋棋盘,而他对面竟然是个美人儿。纪如寻睁大眼睛看了好几眼,才发现这美人儿是自己从“蒙木”手下救出的那一个。
不知为何,纪如寻心中一股子气。径直向着李歌走去,瘦弱的身子挡住他前方所有的阳光,“你倒是伤好得挺快?”
李歌冲她笑得开怀,“托阿寻的福,我身体已无大碍。”他偶从玉无伤口中得知,纪如寻很多亲近之人都是这样唤她。
未等纪如寻说话,对面的女子先是开了口,“这位姑娘是?”
纪如寻回身看她,昨夜过于混乱未曾细细打量,今日一看这女子果然浑身气质华贵,一颦一笑很是规矩。
“纪如寻,昨夜救你的人。”纪如寻随意说道。
“姑娘,那已是前夜。没想到前夜救我的小兄弟,竟然是位可人的姑娘。着实令孟沅吃惊。”孟是大夏国姓,孟沅站起身来十分认真地对着纪如寻行礼,“姑娘的救命之恩,孟沅来世必当结草衔环。”
纪如寻忙扶起她,上一个对她说“结草衔环”的人,可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李歌没有理会棋局,“六公主,恕李某不能再陪你下棋了。”说罢直起身,拉着纪如寻向院外走去。
孟沅极有规矩地立在原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看着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她眼中有些晦暗。
李歌拉着纪如寻走出老远,嘴角都还挂着笑意,“你总算是醒来了,我等着和你一道去玩呢。”
纪如寻摸摸脑袋,“明明你伤势重些,为何你先醒来?”
大手又搭在她的头顶,揉乱她的头发,有些好气地说道:“我若是不先醒来,谁帮你包扎伤口?”
看了看自己的右臂,纪如寻懒得说他包扎之烂,仍他半拥半拉着自己,“李歌,你说是去玩什么呢?”
“看戏!”李歌眉眼弯弯。
第49章
广漠天地间, 秋日的阳光点点侵蚀荒原上的草绿色。大片整齐的士兵像是黑色的铁刃,口号从边城外的场地上,一声一声透进城中来。
纪如寻站在城门口,看着三个“蒙木”的头挂在城门上。暗黑的血迹已经凝固, 城中的百姓聚集在城门口欢呼叫好。也跟着咧开嘴笑了。
“李歌。”纪如寻扯了扯李歌宽大的衣袖, 侧头看着旁边好看至极的俊少年,说道:“谢谢你那夜来救我。”
“说起来, 那夜你骑马抖得我全身酸痛, 我去教你骑马吧。”李歌竟然难得的没有接浑话。
纪如寻疑惑地看着他,发现点点鲜红爬上他的耳垂。映着他红色的长袍, 很是耀眼。
她轻轻点头。李歌笑着望她, 直接拉起她的左臂跑向练武场地。
到达城外时,纪如寻却发现孟沅站在荒原上。一袭红衣, 妆面粉嫩,遥遥看去,佳人如斯芳华如霞。
不知为何, 纪如寻心中有了些不痛快,也是要及笄的人,她似是慢慢敏感起来。总感觉她救回来的这个大夏公主不简单。
十五年前,大夏外戚专权,皇室凋零。大夏九王爷与魏家势如水火。她只知道师父虽是在山上,却是为九王爷办事的。
如今大夏的皇帝不过是个傀儡。一同的,大夏的公主也是地位卑微,比不上魏家的嫡女。若是攀上李家, 对于大夏的公主而言,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事。
李歌站在此处没有说话。
孟沅却是先回了头,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衣角随风翻飞,一副弱不禁风的娇柔模样。红唇微动,“表哥,我是来告别的。”
纪如寻惊讶万分,这公主方才竟然叫李歌表哥。
“嗯。”李歌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毫不挪位地嗯了一声。纪如寻身子不高,悄悄看去。李歌这厮居然还有对美人儿冷淡的时刻。
孟沅似乎料到李歌的冷淡,依旧笑得温婉可人,“纪小姐是我救命恩人,我能不能和她说几句话呢?”
纪如寻刚想答应,突然瞥见李歌凌厉的眼神。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不过举手之劳。不是什么大事。”
孟沅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歌一眼,就告辞离去。
纪如寻总觉得李歌瞒着自己什么事,可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这边,李歌已经选好了一匹马儿,纪如寻一脚蹬上去。
还未喝出一声“驾”,后面立马贴上来一具身子。“李歌,你下去!”纪如寻脸红透了,那夜是他受伤,如今伤好了何必再共乘一骑。
“别乱动。”李歌双手很规矩地围过她的腰肢,在纪如寻耳边压着声音轻轻说道:“我伤还未好,你若是不想再背我回府,就乖一些。”
马蹄踏起。溅起荒原的野草劲根相织的泥土。
纪如寻感觉到身后的人,将自己围入怀中。迟疑了会儿,还是问道:“那个公主为何叫你表哥?”
李歌没有应答,纪如寻心中正慌乱自己说错话时。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我的姑姑曾是大夏的贵妃,不过十五年前已经在一次亲王夺位中死了。她的儿子也没能逃过屠杀。”
他的话顿了一下,“那个六公主,是姑姑的女儿,大夏的九王爷救了她。”
纪如寻想起,她之前在家中时。三哥怕她嫁不出去,想让她嫁给一个官位寻常的表哥。不过李歌和孟沅,应该都不会处于她这样没人要的境地。
看着纪如寻不说话。李歌皱眉,“这是我第三次见她,从前都未和她说过话。”
不知不觉间,马儿已经跑出边城很远。纪如寻看着前方的雪山,她如今知道雪山离她十分远了。听到李歌的话,纪如寻轻笑了出声,他这样解释跟被师姐抛弃的情人语气相差无二。
所有人都同她说过,李歌莫要去招惹,这是个儿时出彩,长大却浪荡的公子哥儿。纪如寻低头看着李歌握着马绳的手,手心练剑的茧比她还要厚些,在血色蔓延的密林,在月光满银的荒漠腹地,这双手救了她两次命。
李歌见纪如寻依旧没有说话,心中有些忐忑,“我和她...”
“傻子,我们回城吧。”纪如寻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使出半分内力,风零碎她的话语。
李歌闷笑起来,将头抵在她的头上,双手绕得更紧些,“小呆子,你方才说谁是傻子?”
双手扬起马绳,往侧边一转就掉转了马头。纪如寻似能感受到背后俊公子得欢畅,眼睛望着前路的荒原,问道:“李歌,你为何会来边城?”
“因为没来过边城,想来见识下。”李歌很是随意答道。
纪如寻耷拉着头,这怎么和师姐教的不同。有些无力地回了声,“嗯。”
李歌双腿夹了下马腹,腾出一只手使劲揉着纪如寻的头,“回城了。”话语认真声线平稳,可他的耳朵却在暖阳下愈发红了。
刚刚下马,就看见纪铮云带着队伍操练。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她看着练武场上的高仪淮,也穿着盔甲立在一旁,虽是秋高气爽,但汗水还是从他脸颊上滑过。
如今,蒙木已死。剩下的沙匪不足为惧,他们过几日便要去清匪。
像是感受到纪如寻的目光,高仪淮微微侧头望向她。不同于以前的怯弱低头,她眉眼间带着杀伐锐利,一张五官精致的小脸像是在那夜后,就长开了。不是京都贵女的温婉娇美,是山泉样的清冽如画。
这已经不是红着脸从他手中接过一把小木刀的小姑娘了。
高仪淮看着李歌走到她身旁,同样肆意俊美的少年站在她身边,没有半分违和。高仪淮垂下眼帘,仿佛回到幼时记忆,他坐在宫殿门口。
等着纪叔叔牵着纪如寻进宫看他,那一日纪叔叔没有来。他坐在那里等了半日,有太监告诉他,纪将军平乱去了。
又过了几日,他听闻。纪夫人和纪如寻或许已经葬身山野间,他抬头看着宫殿屋檐,还垂着雨滴,晶莹透亮。没人知道,不过八岁的他,轻轻地缓慢地长吁出一口气。
她死了,他却松了口气。这个他一直很喜欢的小团子,他却心中暗暗盼着她死。死了,她就不用变成一个傻子,死了,就没人会查出她中了宫中秘毒。
可是她又回来了,迟钝懦弱的模样,没有儿时一点机灵。他想将秘密永远埋在心里,好好照顾这个替他喝了毒|药,变傻的姑娘。
记忆又穿回被人追杀那夜,她得知真相,悲戚哀伤的眼中,大滴眼泪落下。转而,就全是锋芒,举剑杀人。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姑娘不是他的了。
李歌随着纪如寻的目光看去,见着高仪淮后,他的目光有些暗淡,随后强打起精神,“今日城中都很欢快,要不要一道去喝酒?”
听到少年的声音中,好似带了分讨好和迟疑。纪如寻心尖一颤,她从未听他这般说过话。她想他起趴在床边说,“京都还有我”的样子,一双桃花眼睁得很大,映着月光亮晶晶全是真诚和炙热。
除去危险时迫不得已杀人,她一直很听话乖巧,别人要她别做什么,她就不做。
别人都说李歌风流烂桃花,莫去招惹。现在,她选择别听那些话,放肆一回。她相信李歌。纪如寻深呼吸了几下,探出手轻轻握住李歌的手掌。
一直盖着衣袖的手还是温热的,李歌的手却因驾马盈满了凉意。
触摸不过片刻,后者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力气大得攥得纪如寻有些疼,纪如寻抽了口凉气,想将手抽回。
李歌握得更紧。纪如寻很是无奈,低着头地小声道:“疼。”
李歌恍惚了下,立即将她的手松开。又小心翼翼把自己的手掌放在她的手下,像是在等着什么。
纪如寻低头看着少年的大手,掩在宽大衣袍下静静放着。脑中突然浮现出话本里,等着宠幸的嫔妃美人。傻傻地笑了,又将手放在他手上。
李歌一下抓住,这次很是轻柔。他侧过头对着纪如寻放肆地笑了,眼睛很亮,比得上星辰天河。
“小阿寻,要和我一起去喝酒么?”李歌不敢多问,他知道以他的名声和此前她得知失魂真相来说,阿寻能有如此决定不容易。不过她还未及笄,他还有很多时间。
纪如寻点点头,“我有玉无伤给的猪蹄做法,我们可以做猪蹄下酒!”
李歌笑得开怀,“就这么喜欢吃玉家的猪蹄么?”
“我师徒三人都是跟着苦智寺庙里的和尚蹭饭吃,除了佳节生辰都是吃素。猪蹄是我吃的第一顿山下的肉。”纪如寻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轻轻握着她的手,李歌牵她往城中去,“跟着我,酒和肉都管够。”
第50章
萧索边城里, 抚远将军府算得上干净气派。但跟京都权贵的宅院比起来,都算不上什么雅致大气。除去蒙木被除的事,边城最近算得上人人谈论的,就属抚远将军府来了两个俊男子。
边城的娇小姐们绣的荷包跟落叶样, 唰唰唰地往府中掷去。任凭府中护卫如何拦着, 这荷包依旧是堆了几大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