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风看着眼前的女子,顿了顿,清晰地说,“夫人,世子去皇宫了。他让你醒来饿了便用膳,不必等他。”
纪如寻点点头,“京中有什么好玩的事么?谈得最多的乐事是什么?”她全身酸软,很想动动拳脚,再不济也走动走动。
暗风摇摇头,“京中百姓这几日谈得最多的,就是你与世子成亲。”说完,暗风想扇自己两巴掌。
纪如寻很是疑惑,“这有什么好谈的?”
暗风,迟疑了片刻,“他们说,世子定会抛下夫人,出去喝酒寻乐子。还开了赌桌,赌世子爷过多久会让夫人守空房。”
纪如寻起身去屋中几个红箱子里翻了翻,拿出两万两银票对暗风道,“你去帮我下注,赌李歌会成为个惧内的。”
暗风拿银票的手,微微颤抖。
他方才,是不是害了他家公子?
李歌坐在御书房内,他看着更加消瘦的高仪淮,开口道:“昨日,晋王已经离京,不知归期。”
高仪淮咳嗽着摆摆手,“他会在朕离世前回来的。”
李歌点点头,他与高仪淮商量完再过一月借兵的事。便要告退走出御书房,现在已过了午时。不知他娘子还在酣睡么,李歌有些归家心切。
除去他儿时,娘亲还在世时有过这般心切外。十几年来,他第一次迫不及待想要回府。
走出御书房后,他觉着身后有人跟着他,李歌回头一看。陆非镜正立在他身后。
“世子,我有事与你说。”陆非镜看着李歌,她虽然怕李歌。却明白,因着阿寻,李歌就不会伤她。
二人坐在一处石桌旁。
天竟然下起了茫茫大雪,李歌想起今早的阳光,不甚暖意。明明只是雪,他却又胡思乱想到了阿寻。
“陆姑娘,有何事?”他开口问道。
陆非镜看着他,拉拢了几下长袍。她鼓足勇气道:“我要救皇上,过程要三天,不可断。想请世子助我。”
李歌的眼神,一下便多出了几分惊讶。他竟然不知,鸠鹤之毒真有解法。他想了想高仪淮,适合做大商的皇帝。
问道,“就如此么?”
陆非镜起身站了出来,对着李歌跪下,冰雪之上,以额触底,“还请三日之后,世子将我尸身交给我父陆远。”
她想活过这个春季,可是她近来才得知李家借兵为李珏回大夏的事。到时国事繁重,出兵征战,毒性加深,她怕高仪淮会过不了春日。
她已见过阿寻的十里红装,见过早春的花锦伫在枝头。
第82章
从有些明蓝的下午, 到微醺的斜阳彻底落下了身子。
纪如寻躺在李歌的院里,有些困意,竟在竹韵小筑里,睡了过去。她醒来时, 正被李歌轻轻抱着。
“醒了?”李歌轻轻笑着。他一身略厚些的披风, 已经打开,将纪如寻也抱进披风里。男子温暖的身体隔着几层布料, 紧紧贴着。
纪如寻有些恍惚, 她很乖巧听话的模样。侧过头看向外面时,才发现冬日傍晚的昏黑已经穿透了大半个京都的明蓝。明明她睡去时, 日暖温和。
“李歌, 你以后要早些回来,这个天气入了夜好冷。”纪如寻想了想, 将头歪向李歌胸膛那一边。
入了夜就有些糟糕的天气里,竟然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李歌很是心疼自己娘子在院子里睡着了。
他颠了颠手臂上的纪如寻,微微弯身吻了一口她的额头。“好。”
李歌将纪如寻放在屋中的贵妃榻上, 传了晚膳,才走出了房门。他看着院落里的躺椅,孤零零的。侧头问了问丫鬟,有了厉色,“下午时,为何不给夫人拿点被子来?”阿寻的只有一个卫国公夫人给的大丫鬟,那个大丫鬟今日被阿寻打发回卫国公府传什么话了。
那个丫鬟有些惧意,全身开始发抖, 公子院内一向没有什么丫鬟小厮,只有侍卫暗卫。如今公子是世子了,却与侯爷关系不和,那些暗卫也没回到世子院内。“秉世子,院内的所有事一向由梦灵姑娘负责。奴婢不知今日下午小筑的事。”
李歌眼中没有什么情绪,他说了句,“下去吧。”
直直地盯着纪如寻,脸色似有些红意,发热。李歌很是心疼,昨夜折腾了一宿,今日她还吹了半日的风。
看着丫鬟端上了晚膳,口味全是自己所喜。李歌皱了皱眉,吩咐丫鬟去小厨房说,要做几个口味辣些重些的肉菜。
他想,阿寻待在这里,快活么。
二人一同用膳,纪如寻倒是吃得很开心,“晚上终于有了大肉菜。”
李歌脸上露出了喜意,他将一块火卷排骨夹入纪如寻碗中,“阿寻,我院中的没什么丫鬟,不若就让你身边的大丫鬟来管管院内的杂事,你吃得也顺心些。”
纪如寻想想她嫁给李歌前,娘亲曾说过,她要管事。不觉一阵头疼,娘亲身边的大丫鬟若云也算是能干,管些杂事不成问题。便点头应了。
李歌今日回府算晚,二人用膳也有些晚了。暗风回府向纪如寻回禀下赌注一事,李歌听“惧内”二字后面色一顿,也并没有说什么。他对暗风道,“你同梦灵说一声,以后院内的事交由夫人来管。杂事小事也由夫人的丫鬟帮忙管着。”
暗风面色有些诧异,他开口想说什么,却还是一言不发退了出去。那次,纪如寻半夜扛着雪刃来世子院子的那一夜,梦灵动了心思险些坏了世子的好事。但事后,算得上平静,他以为梦灵在公子心中是有些地位的。没想到,却完全比不了夫人的地位。
二人吃好后,李歌将手覆在纪如寻额头,幸好,阿寻身子好,未生病。
“阿寻,过两日我们去云月山,如何?”李歌轻声问道。
纪如寻有些惊讶,“我还想着待你不忙了再去,现在四殿...皇上刚登基还有些...”
李歌眼神黯淡了几分,隐在昏黄的烛光里看不真切,“皇上过段时间,会去灵福寺。过几日是他生母的忌日。有很长的时间呢,我们可以去看你师父和大师。”
纪如寻点点头,“那小镜子和玉无伤要不要一起带去云月山?”
李歌将手覆在纪如寻手心,“我问过了,他们都自有安排。况且玉无伤不同玉无恨,去玉石剑客那处,不大方便。”
净面沐浴后,李歌嘬了一口纪如寻的唇,他知道她今日休息得很足。
他一手撑在纪如寻的枕边时,发现冰冷极硬的物件。他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纪如寻从他的面前,从枕头下掏出一把铮亮的新砍刀。很有威严地说,“你要是再使劲折腾我,看我不砍了你!”
李歌扶额,这才刚刚大婚。李歌眯起眼睛,有些坏坏地笑起来,“娘子,你可曾记得你今日吩咐暗风下的赌注?”
纪如寻自知那事,自己有些理亏,依旧拍拍胸脯道:“自然记得。”
李歌一手将她腰肢拉过,欺身压上。在纪如寻耳边沙哑着声音道:“若是想赢银两,可得要听为夫的话。”
说完,他温热的唇覆上纪如寻的耳垂,整个滚烫的胸膛都与纪如寻柔软的身子贴得紧紧。
纪如寻心下慌乱,论玩手段吃人不吐骨头,她如何比得过自家夫君,她想了想二姐所传授的招式,语气中满是委屈,“你就知道欺负我。”
李歌听完,一双眼睛愈发幽深。像是一道深渊,谷底却长满了香气扑鼻的花朵,危险时又含着诱惑。
他动作僵硬了一下,伸出手来将纪如寻的衣物脱下,再紧紧覆上去。闷笑了几声,“我今夜让你明白,什么才是欺负。”
纪如寻.......为什么和二姐教的不一样?
第三日,纪如寻回门的那日,所有京都的百姓都惊落了下巴。
这浪荡不羁,傲气的侯府世子李歌,竟然很听纪四小姐的话,活像个惧内的软耳朵。
据过路的人说,马车里纪四小姐声音有些大的说着话,李歌小声应答,唯唯诺诺。
纪如寻下马车,他便立马跳下来搀扶着。
那纪四小姐眼睛有些厉色地一横,李世子就如临大敌般地不敢说话。
回门后的第一日,纪如寻和李歌坐上了去云月山的马车。纪如寻手中拿着一个盒子,里面是六万两银票。
她静静地端着盒子,眼中有了泪水。这是她的血汗钱!
李歌坐在她身旁,正看着一本书。他看着纪如寻一直抱着赌赢得的银票发呆,有些疑惑他家娘子在想着什么。
路过冰雪覆盖的高门天山,血梅岭已经没了鲜血和尸体。静静立在天地间,像是一个千百间都沉睡于此的巨人,无声无响。
大夏的天气较为温和些,但是依旧是雪花漫天。路过温城时,冰雪晶莹间,还有如林徐徐的山崖,开满了血红的梅花。
纪如寻去买了好酒好肉,夫妻二人到达云月山低时。
看见的,是早春的桃花映了点点桃红于山顶之上,山腰之下是雪白的胜景。一幕幕合起,像是白雪炎烈的壮丽。
李歌牵着纪如寻的手,一齐上了云月山。
半个多时辰后,纪如寻李歌刚刚才到了怀善寺,不巧见着了单腿蹦跶的美少年。
古朴的寺院里,在冬日里显得格外宁静清幽。
莲座散漫成了六瓣清香的雪花,倾向芸芸众生。
苦智裹着大红色的袄子,很有花蕊的味道,他依旧站在榕树下,笑得和善。
苦了大师,对于红色,有着极为偏执的喜爱。纪如寻对于山上众人的红袄子,已经习以为常。但对于多日不见的残障少年,穿着红袄子,她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歌却还有些表情复杂,对着苦智这个当世的大家大成者,他还是极为恭敬地行礼问候。
苦智笑眯眯道,“哟,这就是阿寻的夫君吧。”李歌今日一身冰蓝清逸,丰神俊朗。苦智打量了下,筋骨好,面相俊,内功深,很好。
李歌弯腰恭敬道:“正是,在下李歌。”
苦智看向了纪如寻,“阿寻眼光很好。”
不知为何待在山上的高仪殊,立在苦智下首,道:“大商公子哥里最风流,红颜知己最多的那一位。”
苦智听后面露疑惑,他觉着李歌不像这样的人。
李歌眼睛微微眯起,“多日未见晋王殿下,竟然在此遇见,实在凑巧。”
纪如寻也很是疑惑,为何高仪殊会在云月山上。上前问道,“大师,这人怎么会在这?”说着,指了指红袄子残障少年,高仪殊。
苦智看了看低垂着头,好似很乖巧的高仪殊,道:“那日,我在温城的桃林里冰露煮茶。正巧碰到了高公子,他虽左腿不便于椅上,却目光含泪在雪中舞剑,我心生怜悯便带他上山医治腿伤。”
纪如寻发现高仪殊已经脸颊泛红,如今勉强能站起。她想了想高仪殊心中难受哭着乱挥剑的模样,不知说什么好。她能想象,他的这等事被李歌与她知道后,心中必定羞耻气愤。
高仪殊脸红一阵后,偷偷看了纪如寻几眼。眼神有几分凶狠,像是在警告纪如寻莫要把此事说出去。
李歌将几本很珍贵的古籍奉与苦智大师,说了几句话后。便与纪如寻去了山头的另一半,花间楼。
还未走近时,玉石剑客一身白衣飞身举剑而来,李歌点地离开纪如寻身边,便与玉石剑客比起剑来。
薛曼与魏阶从一旁的院落里牵手跑了出来,刚想与纪如寻打招呼。抬头就看见玉石剑客正与李歌交打在桃林树端。
一白一蓝,一利剑一接骨扇,玉石剑客步步紧逼,李歌勉力能接招。
霎时间,剑气割破了柳絮样的雪花,分划出另一片天地。耐着寒意绽放的早春桃花,落下少许,还未着地,就又被剑风纷飞上了天。
冰雪桃花交织。
纪如寻看着二人比剑,心中诧异,李歌剑术内功竟然都如此卓绝。虽是勉力撑着,但已是她见过的,除师父外最厉害的人了。她手心出了些薄汗。
两柱香后,二人才落地收回利器。玉石剑客看了看李歌,面容像是结冰的湖面,“勉强。”
纪如寻和李歌虽是不在一处了,却都慢慢吐出一口气。玉石剑客的一句“勉强”,算得上是入他眼了。
玉石剑客的嘴角怪异地抿了几下,他转过身负剑离去。道:“日后,每日都要与我比试。”
李歌收扇站定,表情很是喜悦。他弯身恭送,“是,师兄。”
纪如寻忙跑去李歌身边,很是惊讶道:“为何你称师父为师兄?”那她,不成辈分最低的么?
李歌轻轻敲了敲她脑袋,“刚刚师兄使的招式全是小隐山上的,自然要称师兄。”
纪如寻喃喃自语,“那我,不得称你为师叔?”
李歌掸了掸纪如寻身上的雪花,失笑,“你称我夫君,就好。”
入夜时,纪如寻像小时候一般,与薛曼睡在一间屋内。二人说起了悄悄话,薛曼眼睛放光道:“阿寻,你们洞房了么?”
纪如寻面容嫣红,她扯了扯薛曼,“师姐,你声音小些。”这般事情,要如何与人说,她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羞意,“都成亲好几日了,自然是洞房了。”
薛曼立马跳下床,去小书柜里翻找着她珍品,“阿寻,快与我说说,是否真如书上所言那般?”
纪如寻用被子捂着头,死活不愿出头出声。
李歌与魏阶躺在一间屋里,他拉紧了被子。虽才几日,他早就习惯抱着自家娘子睡觉。此时,他看着窗外难得一间的明月,很是可怜的模样。
在山上的几日,纪如寻很是快活。她未和苦智说,高仪殊是当年下失魂的人。日日和师姐师父饮酒,结果自然是师徒三人都比不过李歌一人的酒量。
三人醉后,是李歌魏阶收拾残局。
日头爬上了云月山上。李歌正在照料着醉了开始说胡话的纪如寻,他笑着亲了她一口。
山下时,一辆风雪兼程的马车,刚刚停住。
陆远满脸憔悴,眼睛全是血丝,立在马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忙着写论文,但是蠢作者保证,日更三千的量,都会补回来。
第8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