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正如圣人所言,她一定要抓住那个乌头蛇的幕后之人,让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种感觉当真是太糟糕了!
翌日一大早,贺知春坐着马车出了宫,行到大理寺附近了,才在马车中换了男装,从阿俏变成了李十五郎。
云霞也想跟着去,“贵主,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让奴跟着一道儿吧!”
贺知春看了一下云霞的关键部位,前凸后翘……
心中无比艳羡,她如今还是一马平川呀,正是因为这样,装儿郎才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
云霞被贺知春一看,整个脸都红透了,忍不住双手抱胸,“贵……贵主……”
贺知春摇了摇头,“你看你,脸皮这么薄,怎么能同我一道儿去呢,谁家郎君去衙门做事,还带美妾的,我自己个去就行了。”
云霞没有办法,只能点了点头,“那贵主,奴在附近等着您,若是有啥危险,遇见了登徒子之类的,就高声呼救,奴去救你。”
贺知春笑了笑,“知了。”
除了崔九那只禽兽,还有谁会对她这么小的细伢子出手啊!
临到大理寺门口,贺知春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她正了正袍子,这只脚一迈进去,她便从此不再仅仅是阿俏了啊!
她想着,稳稳了心神,抬脚迈了进去。
大理寺理事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厅,里头桌案上的卷宗都堆得高耸入云,让人忍不住担心,一个触碰,坐在那书卷中的官员们,怕是就要被砸了个头破血流吧。
孙弗躲在卷宗后头,恨不得戳瞎双眼,原来圣人不是开玩笑的!李十五他真的来了!
坐门口正看着一卷宗发愁的大理寺少卿王叹之一见有生人进来,赶忙上前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此地乃是大理寺,不得随意乱闯。”
王叹之生得清廋无比,留着长长的山羊胡子。
这还是因为贺知春衣着精细,一看便是权贵子弟,不然的话,门房早就将她赶出去了。
贺知春行了个礼,“某乃大理寺卿孙弗内侄李十五,寻……”
孙弗一听,赶紧跳了出来,冲着贺知春招了招手,“来寻某的,甭管甭管。”
王叹之皱了皱眉,原来孙夫人姓李呀。
孙弗一把将贺知春拽了进来,“啥内侄?我夫人什么时候有你这个大侄子了,那位让你这样说的?”
贺知春笑了笑,“不然孙大人躲着不见某呀!”
孙弗咳了咳,“小姑奶奶,你别乱来啊!来大理寺,就要处处听某的安排,把你那身脾气收敛了。”
贺知春点了点头,对孙弗行了礼。
孙弗抓耳挠腮的,一个小娘子,会做什么啊?来大理寺能有什么用,怕是大庆律法她都看不明白……圣人真是宠女宠昏头了!
孙弗想着,也不给同僚们介绍贺知春,随手指了个最偏僻的角落,“你去哪里,整理一下陈年的旧卷宗,今夏多雨,有一些字迹有些糊了,你重新誊抄一份。”
哼!像这种娇生惯养的,让她抄书,抄着抄着自然就觉得委屈,然后跑掉了,那他不就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么?
贺知春点了点头,“字体可有要求?”
孙弗摆了摆手,“随意随意。”
小娘子学的不都是什么簪花小楷之类的么?说得好像能随意指定一样。
贺知春心中叹了口气,她就知晓,自己这是被小瞧了啊,第一日要坐冷板凳了。
她想着,对着孙弗行了个礼,然后乖乖的走到那个角落里,开始誊抄起了卷宗。
这些都是大理寺多年之前的旧案了,上头罪案经过,审案手法,仵作的验尸详情,以及罪犯的供词,最后的决断依据了大庆律法哪一条哪一款,都写得清楚明白的。
就是因为年代有些久远,不少纸张都有些泛黄发霉了,的确是需要重新誊抄备份了。
贺知春瞧得颇有滋味,这可是女子从来都接触不到的东西,简直比话本子还要精彩一百倍。
崔斗虽然什么都教她,也说过刑案之事,但是他说的哪里有在大理寺看来的详尽呢。
就这样一不留神,便到了晌午了。
孙弗见贺知春不声不响的坐在那儿,下笔如飞,竟然没有前来抱怨,忍不住走过去一看,这一看,腿都吓软了,大吼一声:“李十五!”
第220章 有钱真好
屋子里的人被他着么一吼,都吓了一大跳。
今儿个新来了一人,他们已经很好奇了,听王叹之说还是孙弗的内侄,但是看起来非富即贵。
孙弗出身凡凡,也没有听说他夫人出身大族,这位李十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
贺知春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问道:“有什么问题?某抄得很工整啊,一滴墨点儿都没有掉!”
孙弗手抽抽,压低声音说道:“姑奶奶,你写什么字不好,干嘛写飞白。写楷书楷书!”
贺知春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您不是说随便写么……某在家中就是一直写飞白啊!”
孙弗简直要哭了,这天宝公主怎么一点都没有圣人的随和同皇后的正直呢,焉坏焉坏的啊!也难怪,能管住崔景行那匹野马的小娘子,怎么可能是好惹的呢!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围了上来,王叹之拿过贺知春写的卷宗一看,忍不住惊叹道:“好字!不过李兄,这卷宗是要留给后人方便查阅的,所以我们公文都用楷书。”
其他人也传阅了一番,这笔字是真的好!一点都无可挑剔啊!
贺知春抬眼偷偷打量了一下众人,得,这里竟然还有一个熟人!那另外一个主簿,不就是颜家大侄子颜惟清么?
颜惟清正睁圆了眼睛看着贺知春,嘴巴张了张,又闭了闭,实在是震惊到无以复加,他今儿个没有睡醒么?这不是他姑姑的小姑子,天宝公主么!什么时候变成李十五了!
这可是拥有许多王羲之的小娘子,他不敢开罪……
孙弗一把抢过贺知春今日誊写的所有卷宗,咬牙切齿道:“重写!全部重写!”
王叹之这下不悦了,字如其人,李十五字写得这么好,可见也是一个好人啊,孙弗待他太严苛了吧,明明是自己说随意写的啊,他都听到了。
孙弗心中在流泪,你们这些小崽子,官职太低,没有瞧见过圣人的飞白,李十五这一手同圣人写得一模一样啊!
若是让她去伪造圣人手书,他敢保证,连国舅爷都分不清。
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哪里用得着圣人的手书来誊抄卷宗啊!若是哪日圣人心血来潮,调个旧案一看,嘿嘿,乐子大发了!
孙弗你对朕是有多怨愤啊,暗戳戳的想着朕给你当跟班啊……他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得出圣人那张笑脸了。
贺知春抱歉的了起了身,这个她还真不是故意的,她一心想在孙弗面前留下个能干的印象,才挑了她写得最好的飞白啊……结果……现在一想确实不妥当。
“小子无知,马上重新誊写,孙大夫,十五初来乍到,今日请大家伙儿饮茶可好?”
孙弗同时也是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因此贺知春唤他一句孙大夫。
孙弗也想着贺知春一个小娘子应当不晓得这样的事,将她拽到一边来,说道:“你怎么会习他的字?”
拿圣人的字当帖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在宫中也就只有晋阳公主习得。
贺知春眨了眨眼睛,“师祖带去岳州的,想来是阿爹听闻某自幼习飞白,才让某习他的字吧。”
孙弗一梗,臭不要脸的圣人,以为你的飞白写得蛮好吗?简直是误人子弟!
同时他心中也开始正视起这件事来,能当三品官的都不是傻子,圣人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啊!
“那你请吧,先说好了,大理寺忙着呢,没有时间出去花天酒地。”孙弗松了口,总不能把人家小娘子弄哭了不是。
贺知春笑道:“放心吧,某叫人送上门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孙弗也在那卷宗中坐不住了,咳了咳走到了王叹之身旁,说道:“王少卿过去一些。”
王叹之看了孙弗一眼,心中暗道,脸皮可真厚,刚才还把人新来的吼了一通呢,现在就跑过来了。不过新来的很懂做人啊,日子也过得很逍遥啊!
看这一桌子点心!手人一份羊奶冰碗,那红的是山楂水晶糕,那白的是龙须酥,黑的是卤肉干……密密麻麻的摆了一大桌子。
贺知春见孙弗也过来,忙给他倒了一份冰镇绿豆汤,“夏日炎炎,孙大夫喝点绿豆汤消暑。这时间不适合饮酒,便准备了些绿豆汤酸梅汤之类。哦,还有几个胡瓜,泡在院中的水井里了,一会儿再吃。”
孙弗喝了一口,简直冰爽进心里了,整个人的火气都没有那么大了:“都是知味记的吧?别乱花银子。”
知味记老贵了,这么多人吃喝得花多少钱啊!
孙弗再一想,不对啊,这知味记不是贺家的产业么,传闻是贺家小娘子整出来的……
贺家小娘子!不就是眼前这位么……
吃不穷她……
孙弗想着,看了一眼王叹之,哎,太原王家的,有钱有底蕴;再看了一眼颜惟清,嗯,言情书网颜家的,随便一副藏画都价值千金;再看李十五……
好心酸,只有他一个人是靠着俸禄银子养家糊口的么?分明他才是上峰啊!
众人用完了茶点,屋子里的氛围顿时轻松了许多,也有不少人上前同贺知春说笑了。
尤其是几个年轻一些的,说着说着话,就想着勾肩搭背的,咱们夜里一起去平康坊浪啊,财神爷!
好在贺知春都躲开了,躲了几次,那些人也有了分寸,有些贵族子弟,可不就不喜欢旁人触碰么?比如说御史台的那位崔九……长安城都出了名了!
颜惟清瞧着贺知春应对自如,这才松了一口气,你们知晓吗?差点儿爪子就要保不住了啊,若是让崔御史知晓,你们想勾搭他妻子,不敢想象。
孙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在自己桌案上翻了翻,找出了贺余中箭的那个卷宗,扔到了贺知春的桌子上,“别玩了,好好干活。先把旁的抄完了,最后再把这个抄了,用楷书楷书!所有公文都要用楷书!”
贺知春接过一看,感激的看了孙弗一眼,孙弗把头一别,大摇大摆的又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贺知春笑了笑,将这卷宗放到了一旁,认真的用楷书抄写起卷宗来。
等到可以归家的时候了,孙弗刚一上自家的马车,就看到里头放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还有两个用绢布包好的蜜瓜,“哪里来的?”
车夫一瞧,“是一个叫李十五送的,说让您带回去给夫人尝尝呢。小的开始不要,但是他说他是夫人内侄,这些也值不了什么。”
孙弗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真当某是一点吃食就能够收买的么?有本事的人,站在那里,就肃然起敬。没有本事的人,便是再怎么收买人心,那也是徒劳。”
车夫愣了愣,“郎君,就是几个蜜瓜,也叫收买么……那李十五一出手还给了小的一颗金豆豆呢!这样的人,送几个蜜瓜,应该不是郎君想的那样吧!”
孙弗一愣,有些哭笑不得,李十五收买的不是他,是他的车夫啊……
第221章 凶手李思文
贺知春翌日一大早,又到了大理寺,颜惟清不用上朝,一大早便来这里蹲守贺知春。
“李十五,是怎么回事?”
贺知春看了颜惟清一眼,他如今都已经娶了阎家小娘子了,怎么还板着一副面孔,像是一个未老先衰的严肃小老头儿呢!
“我阿爹让我来查一件宫中旧事,你懂的,外人不好查的那种……”
颜惟清脸一红,难以启齿的,还让小娘子来查的,那肯定是跟后宫相关啊!
“你同他们保持些距离,不然让崔御史瞧见了对你不好。真是胡来。”
贺知春笑了笑,“大侄子,放心吧,崔九他都知晓呢!昨儿个还来接某了……”
颜惟清脸一黑,“谁是你大侄子?”
“你姑姑嫁给了我哥哥,你说你是不是我大侄子……大侄子你可要帮我呀!我瞧我阿爹中箭那个案子,乃是你录的?当时那支弩箭上,有黑色的木纹么?”
颜惟清一愣,压低声音说道:“是孙大夫口述,某写的卷宗。孙大夫昨日也寻某确认过,的确是没有什么木纹,那弩箭十分的光滑,木纹是浅黄色的,闻起来像是柘木味儿,并没有人工雕刻的痕迹。”
“那弩箭从我阿爹胸膛中穿过,按说应当上头应该沾满了血,你怎么能瞧得浅黄色的木纹呢?而且闻起来应当是血腥味夹杂着金疮药的味儿才对。”
颜惟清皱了皱眉,回想道,“有血,但是斑驳的,所以某瞧见了木纹;某的确是闻到了柘木味儿,这弩箭应该是新制不久的。很少人能够分辨木头味,但是某不会闻错的,某自幼学根雕,对于木头味道,木纹都很了解。”
“当时某还在心中感叹,难怪这箭威力大。考工记有注明,干材以柘木为上,次有檍木、柞树等,竹为下。”
颜惟清想着,难怪孙大夫找他问过有没有什么黑色蛇印记的问题,看来这弩箭有古怪,被人掉包了,原本的那根上有乌头蛇印记。
大理寺可能出了问题,圣人不想惊动御史,才派贵主来查么?
贺知春皱了皱眉,“那弩箭是谁去宫中取过来的呢?某瞧上头写的是王闻林,但是昨日饮茶点,并未瞧见此人。”
“你莫不以为大理寺的人,就都是坐在屋子里看卷宗的吧?像某这样的主簿,主要是做文书的工作,但是王闻林乃是大理寺丞,他手头有旁的案件,出远门去了。”
“那日事发突然,孙大夫同王少卿都不在寺内,是王闻林去取的,然后孙大夫亲手接过。”
贺知春点了点头,看来要不是这个王闻林送弩箭的途中出了问题,要不就是在宫中之时,就已经被调换了。但是王闻林出了远门,一时半会,只能从宫中下手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