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糯一听,不敢置信的看向她二叔父,“二叔,你说的是什么话?阿姐都死了,还要名节有个屁用啊!应当早日查出凶手是谁!”
高绵的父亲无奈的看了高糯一眼,“糯儿,你尚且年幼,不知晓世道艰辛。女儿家不易啊!”
孙弗没有接话,望门口看了一眼,见张仵作从门口经过点了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某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刚刚仵作已经验完了……”
高绵的父亲手一抖,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孙弗,谁给你的权力,问都不问某一声就……”
孙弗看了一眼颜惟清,小子该你上了。
颜惟清冷冷的站了出来,“高氏已为杜家妇,要问也当问杜大郎才是。不过世伯放心,我们大理寺一定会守口如瓶的。但是现场,有金吾卫还有京兆府的人,您若是去晚了,那可就说不好了。”
高绵的父亲一跺脚,转身就去停放尸体的地方,让人把高绵殓了抬着便走。
贺知春这才知晓,为何他们一听道这案子的时候,颜惟清要叫上张仵作,后来又让张仵作先带着高绵的尸体回来了,应当是大理寺处理这种贵女的案件,经常会遇到这种问题。
有不少人都认为,身死事小,失节事大。
高糯一下子扑进了贺知春的怀中,“我阿姐的事,就拜托你了!”说完追着高二叔而去。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凉气,李十五那小子同高糯是什么关系!
贺知春见大理寺里头乱糟糟的,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了英国公面前,“伯父,这里有某同崔九在,不会让小李将军蒙冤的。”
英国公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阿文怎么说?”
“他说绝对不是他杀的。”崔九走上前来,说道。
英国公颜色才好了几分,拍了拍崔九的手。
等他们全走了,孙弗这才怒道:“都是傻子吗?快给老子把门关了,一个个的审。”
第224章 形势不利
第一个被审问的人就是嫌疑犯,李思文。
这是贺知春第一次进入大理寺审犯人的屋子。
这个屋子很普通,在屋子的一面墙之上,有一个大大的律字,初次之外,只有一个长长的桌案。
孙弗一进屋子便在那桌案前坐了下来,颜怀清熟门熟路的开始做记录。崔九也寻了一个蒲团坐了下来,这里看起来并非是县衙或者府衙里的公堂一般肃穆。
李思文此刻已经镇定了下来。
“李思文,高氏胸口的匕首是不是你的?”孙弗问道。
李思文点了点头,“的确是某的。前日某去平康坊饮酒之前,先巡城一周,那时候还拿匕首出来吓唬了一个宵小,某的属下都能做证。但是那日某饮了许多酒,走的时候也很匆忙,可能匕首在那个时候丢了。”
崔九插嘴道:“那日李思文喝得烂醉如泥,妙音阁以及周围的花娘都瞧见了。后来是某去了平康坊叫他走的,他擦了把脸就回府了。”
孙弗看了崔九一眼,当日崔九也同圣人说了,他是去来平康坊赎李思文的。
李思文喝多了容易证实,可惜匕首丢了却没有那么容易证实了。孙弗想着,在平康坊上打了记号。
“昨日夜里,你在哪里,可否当值?周围有无人可以为你作证”
李思文点了点头,“某当值……但是昨夜有人犯夜,他跑得很快,某去追他的时候,同下属们跑散了,那一会儿分开了,其他的时候都在一起。”
贺知春心中咯噔一下,那个犯夜的人,怕也是其中一环,若是她估计得没有错的话,李思文应当是在莱国公府附近同其他金吾卫走散的。
果不其然,孙弗再问李思文,“你是在何时,何地遇到那个犯夜的人,同下属分开的?”
“大约在子时到亥时之间,就在离莱国公府一坊之外的地方。”
“你同高氏是什么关系?”
李思文顿了顿,看了崔九一眼,见崔九点了点头,他这才叹了口气,“在她尚未嫁给杜大郎之前,某已经心悦于她了,但是某一直谨守规矩,从没有没有逾矩半步。直到杜大郎被判流刑,某才去劝高绵同杜大郎和离,但是高绵不肯。某没有过多纠缠,就走了。”
“高绵不是某杀的,某怎么会杀了她呢?某在前日还拜托天宝公主,让她去寻高糯一道儿疏通疏通,让杜大郎夫妻流放途中能过得舒坦一些。”
孙弗看了一眼贺知春,贺知春点了点头。
“十五,你给李思文拓个脚印。”
贺知春想了想,“稍等片刻,某去去就来。”
孙弗不明所以,过了好一会儿,贺知春才用木托盘端了一盘微湿的泥土来,对着李思文说道:“先在纸上拓,你再站在这上头。”
李思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按照贺知春说的做了。
“高绵被杀,为何京兆府的人前脚进门,你们后脚就跟了进去?你当时为何在附近?”
李思文迟疑道:“当时天已经亮了,某昨夜当值,白天休沐。莱国公府落败,下人少了许多,某担心高绵若有什么事情,找不到人帮忙,是以每日快要收工之时,都会去附近多巡逻一番。”
原本痴情的保护举动,现在都成了李思文别有用心的证据了。
贺知春皱了皱眉,蹲在地上看着李思文刚刚踩过的泥土,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的地方。
孙弗又问了李思文一些旁的问题,最后才无可奈何的骂道:“你小子是个傻子么?好歹也是金吾卫出身,怎么就能让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不利于你的方向发展呢!”
李思文抬起头来,看了孙弗一眼,“孙大夫可相信某是无辜的?”
孙弗摇了摇头,“某相信你没有用。大庆律只相信证据。这几日你好好的待在大理寺监牢里,不要瞎闹腾了。你阿爹若是来探望你,你便同他说,不要随便插手大理寺的事情,不然小心弄巧成拙。”
李思文点了点头,便被人带下去了。
等他一走,张仵作便走了进来,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子浓烈的酒气,但是脸上并无醉意,显然那烈酒并非是他用来喝了,而是用来洗手了。
“验尸情况如何?”
张仵作将一张纸递给了颜惟清,“某验看的,王叹之监察记录。”
“高氏先是被迷香迷晕了之后,然后被人一匕首直戳心肺当场毙命,因此没有挣扎的痕迹。这一刀十分的干脆利落,凶手应当是行武出身,或是惯常杀人者。具体的时间,大约是昨夜亥时到子时之间。”
“死者的衣服,是被刀捅了之后才被撕扯掉的,并未有受辱的痕迹,这点很奇怪。通常若是淫贼,会在她被迷晕了之后就为所欲为。而杀了她之后才扯衣服,目的应当是羞辱……而且还有一点很奇怪……”
贺知春一听,赶忙问道:“是不是肋骨?高绵的肋骨是不是被人踢断了?而且是旧伤。”
张仵作惊讶的看了贺知春一眼,“的确如此。是不是踢断的不好判断,但是她的肋骨的确是断了。这一点很奇怪,她是深闺贵妇,怎么可能会肋骨断掉?”
“当时某问了高绵身边的麽麽,她说是前一阵子去京郊跑马的时候摔断的。但是高糯前不久才求某二哥给高绵寻药,说她头风经常发作,连主事都困难,怎么可能出去跑马?那个麽麽很有可能在说谎话。”
孙弗若有所思,这时候门口的人说道:“孙大夫,杜大郎带到。”
杜大郎因为太子谋逆案被牵连,还一直关在大理寺中,等待流放。
贺知春抬眼看去,只见那杜大郎穿着囚衣,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的,面有哀色,尚未开口,已经是泪流满面。
“孙大夫,他们骗某的对不对,阿绵怎么会死呢?某的阿绵心肠软得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从来不与人结怨,怎么可能会被人杀了呢?”
孙弗面无表情,“杜大郎,高绵的确是在府中被杀了。那么本官问你,你同高绵夫妻感情如何?她可同你提过李思文?”
杜大郎擦了擦眼泪,“某同阿绵青梅竹马,乃是少年夫妻,自幼便心心相印,夫妻感情深厚。阿绵身子不好,是以一直无所出,她为此一直郁结于心。”
“前几日,她来大理寺看某,还同某说,李思文想让她同某和离。某当时便要写放妻书,让她再嫁一个好人家。可是她却不同意,说要同某同生共死,还说李思文那日走的时候脸色不好,让她很害怕。”
第225章 红色锦鲤
贺知春皱了皱眉,拼命的看向杜大郎,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说话也是斯文有礼,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杜大郎的父亲莱国公当年乃是天子近臣,可惜去世得早,不然的话,杜家门楣当真是在这长安城中数得上号。
高绵同他乃是门当户对的神仙眷侣,李思文也许正是因为此,当年才不敢对高绵吐露心声。
孙弗对杜大郎的话并无点评,又接着问道:“高氏最近可有受过什么外伤?”
贺知春仔细的盯着杜大郎看,只见他并无异状,悲痛道:“有的,前一阵子某瞧着她身子稍微好一些了,想着带她去京郊跑马松快松快,不料马受了惊,她跌了下来,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
倒是同那个麽麽说的一样的。
贺知春先前猜测,高绵说不定夫妻关系不睦,这伤乃是被人打的也未尝不知。
可看杜大郎的模样,并不像是在说假话,当然也有可能他这个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虚伪至极。
贺知春想着,总觉得高绵胸前的伤很违和,这是一种直觉。
她想着,对着孙弗打了一个手势,然后端着那盆印有李思文脚印的土退了出去。
若不是杜大郎一直被关在大理寺中,他应当是第二个嫌疑者,但是他一直被关着,是以绝对没有可能去杀了高绵,嫁祸给李思文。
等她将那脚印放好,崔九也跟了出来,“走吧,十五,咱们一起去查案。这事儿明显是有人要陷害阿文,一环套一环的。从明面上看,就是阿文追求高绵不成,恼羞成怒,将高绵杀了泄愤。他当时太过气愤,忘记了匕首,第二日借着金吾卫的身份,故意埋伏在四周,想要去趁机取回匕首,却不料被京兆尹抢了先……”
明面上的剧本就是这样子的。杜大郎还提供了对李思文极其不利的证言。
贺知春点了点头,“在这屋子里,也审不出什么来了。而且有孙大夫在,咱们起不了什么作用。高绵的胸骨那块儿,你没有瞧见,很可怕。骨头愈合得非常不好,高绵特别瘦,因此骨头的凹凸都很明显。”
“从马上失足跌落,通常断手断脚,可是伤到胸口……除非地上当时有石块之类的东西,或者被受惊的马踩了一脚。”
张仵作还没有来得及详细说这一块,杜大郎就被带到了。
崔九是男子,没有看到高绵的伤口,可是她看得一清二楚的。
崔九皱了皱眉,“你是怀疑,杜大郎与高绵关系不和睦,这个伤口是杜大郎用脚踢的?”
贺知春点了点头,“如果杜大郎同高绵夫妻情深,那么她堕马这么严重的伤势,杜家还有高家当时怎么没有去宫中求太医呢?以两家的地位,请个太医很正常吧。就算不请太医,思文那么关注高绵,若她在京郊堕了马,进城之时要被搜查。”
“作为金吾卫的李思文,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晓。你听阿文提过?没有对不对,他连头风这种病症都一直关注着,却不知晓高绵堕了马,不太对劲。”
“而且,高绵的父亲,未免对这个女儿太冷淡了一些。高绵出了事,他们却是等大理寺的人把人都验看完了,才知晓。而且不关心女儿是怎么死的,只关心是不是失节,丢了脸面。”
贺知春说着,“我想去找阿糯问一些事情,然后找我二哥帮忙,去知味记吧。”
“某陪你一道儿去,正好某也要等人消息。二哥能帮上什么忙?”崔九有些疑惑。
贺知春咧开嘴一笑,“你不要小瞧了我二哥,在岳州的时候,他连哪个小娘藏了多少私房银子都知晓……”
没办法,脸长得好看,问什么问不到……
崔九打了个寒颤,“那某在哪里藏了阿俏的东西,他也知晓吗?”
贺知春对着崔九翻了个白眼,“你是小娘子吗?”
崔九松了一口气,还好贺知礼的神奇能力只对小娘子有效。
两人说了一会儿,虽然心中还是沉甸甸的,但是已经振作了不少。李思文现在身陷狱中,他们作为朋友不努力查明真相,还有谁能够救他呢?
两人一道儿去了西市的知味记,云霞已经快马加鞭的去请高糯了,是以两人进屋子的时候,高糯同贺知礼已经在雅室里头候着了。
高糯的声音有些发颤,大热天的,她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子,“怎么样,是李思文干的么?”
贺知春看着高糯的眼睛问道:“你认为李思文会杀你阿姐么?”
高糯摇了摇头,“我认为不会。但是我阿姐胸膛里插着的,的确是李思文的匕首呀!”
贺知春叹了口气,“阿糯,具体的案件细节,不能透露。但是我想问你,你姐夫对你姐姐好吗?你姐夫可有妾室通房之类的?”
高糯一愣,脸有些红,“我姐夫待姐姐挺好的呀,逢年过节,都陪阿姐回娘家。倒是我二叔,重男轻女,我二婶娘生阿姐的时候难产死了,现在的二婶娘是后来娶的填房,身份不高。他总想着让阿姐帮衬她弟弟,当真是过分。”
“至于妾室什么的,我阿姐这个人可能是被我二叔管多了,谨小慎微又贤良淑德的,她身子弱,便自己给姐夫纳了几个妾室,还将自己的大丫鬟明兰开了脸……”
贺知春惊讶的看着高糯,“一屋子妾室了,你还觉得你姐夫对阿姐很好?”
高糯的话含在嘴中没有说出来,过了好一会儿,眸子才暗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