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死了之后,这么一大群藩王,要是造起反来,那乐子可就大了,大庆要陷入内乱之中。
“再来,撇开某是清河崔氏,光站在你的立场上来看,世家威胁太大。王萧杨柳不服气,就算是当了皇太女,他们肯定也得想尽办法拉你下马。而且杨柳二家,身后站着的乃是吴王……”
贺知春又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晓,上辈子是晋王当了储君,柳家都不服气的造反了,何况是她?
“三来,你当了皇太女,就要转换一个眼光来看问题了。以前的功臣,辅佐你的人,得到了提拔之后,是不是权力过大了,日后反倒成为了你的掣肘呢?”
这个问题,不用她想,圣人已经开始限制崔家,注意不让英国公扩张得太厉害了。
贺知春想着,再叹了口气,皇太女这个差事可真不好当啊!
崔九笑着揉了揉贺知春的脑袋,昏君很好当,可是想当明君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最后,就是圣人提出立皇太孙的事情。这个事情是一个隐忧。”
崔九没有展开来说,这事情由他来说不合适,但是贺知春心中也明白得很。这事情若是处理不好,日后又是血战到底。可如今,他若是不说立皇太孙的事情,她这个皇太女,未必就能立得起来。
“哦,某还忘记说了,还有一条黑蛇,在咱们周围虎视眈眈。你当了皇帝,魏王同晋王都好好的,黑蛇未必乐意。”
贺知春已经受不了了,以头撞马车壁,撞得砰砰砰直响,驾着马车的元魁大声问道:“贵主你要出恭么?这么着急啊,那某快点跑……”
你这个傻大个!你才尿急呢!
崔九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不急不急,慢点跑。贵主是在练铁头功呢!”
贺知春泄了气,她当了皇太女,还没有来得及膨胀呢,崔九就拿根针把她戳得漏气了,瘪了。
“九哥,我一想觉得自己将是史上最惨的皇帝啊,圣人听御史的谏言,都是在朝堂之上,回去了还能扎小人,可是我上朝要听谏言,回家了还有个崔御史等着……”
而且一旦做得不好,还有个贺余阿爹在一旁敲打她……
崔九哈哈大笑起来,眨了眨眼睛,“那你怎么不说,有个崔御史可以帮你说话呢。阿俏可有应对之策?”
贺知春正了正神色,“谋逆之人,杀无赦!晋王除外,他要留着彰显我博大的胸怀,只能气死,不能杀死,我答应了我阿爹的。”
你说什么亲戚之间的感情?你丫的起兵谋反要杀我的,我能对你有感情?再说了,许多叔伯兄弟,她见都没有见过呢,能有啥感情!
第一个起兵谋反的人尤其重要,大家都在观望,看新君下手狠不狠,若是狠很多人就会打退堂鼓,若是不狠,那大家伙儿一起上啊!所谓的杀鸡儆猴。
崔九松了一口气,“阿俏如此想,就对了。”
“哎呀,怎么说到这里来了,咱们不是在说你阿爹的事情么?那个什么姨娘呢?”
崔九勾了勾嘴角,“说起来某一会儿还要去知味记叫一桌好酒,陪父亲饮呢,可怜他为了大义,痛失所爱。”
崔宇对卢姨娘再有感情,也架不住她通敌啊!他能够为了大义放弃崔韵,若不为了大义放弃卢姨娘,那说得过去?这事情可不光是崔家人知晓,同贺知春一道儿去了高句丽的几人都知晓呢。
贺知春眯了眯眼睛,“多拿点肉,人一旦伤心,就得多吃肉,吃着吃就恢复精气神了。”
第385章 天虚省的大作用
崔九对贺知春的说法不予置评,但临了还是多加两只烤羊腿,让人送去了府上。
一晃便入了腊月里,不管某些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贺知春已经正式行了册封礼,成为了大庆朝的皇太子。圣人雷厉风行得让人惊叹。
与朝臣们忿忿不平的情况不同,大庆的百姓们异乎寻常的痛快接受了他们将有一个女帝的事实。
就连贺知春都不敢置信,她有这么厉害?
窗外的雪纷纷扰扰的下着,贺知春此时正同老道士坐在窗边下棋,邓康王观棋不语,手中的金珠子转的啪啪啪的响。
贺知春一听就知晓,自己这步棋下错了。
老道士不干了,“你们师徒二人太过分了,某这是一人对着两人下棋呢,阿俏下得好,你转金珠子就轻轻的,阿俏下得不对,你就转得啪啪啪的响!那要不你来下?”
邓康王少见的笑了笑,“徒孙不敢。”
老道士冷哼了一声,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新衣衫,太子亲手做的衣衫啊,上头还有她从辽东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毛皮,说出去十分的长脸。
老道士想着,又忍不住扭了扭,让衣衫上的毛边飘了飘,提着一大袋子零嘴进门的崔九瞧了,惊讶的问道:“曾祖你多久没有沐浴了,身上都痒痒了?”
老道士脸一垮,你不懂啊!
贺知春哈哈的笑了起来。
老道士将棋盘一推,“不玩了不玩了,端点茶水来,咱们围着被炉吃点心,某还想吃柿饼。”
贺知春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吃肉干吃肉干!早劝您这样了,坐在这窗口吹冷风赏梅花,雅是雅,但是真冷啊!”
这样的雅致她不想要,她只想窝在被炉里睡一整个冬天。
老道士拿了个蚕豆,咬得嘎嘣嘎嘣的响,他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但是牙口还好得很,贺知春瞧着,难怪圣人年纪大了之后,越发的信佛信道,寻求长生之术,实在是智远大师同老道士都让人心生嫉妒。
老道士嚼得香了,嘿嘿一笑,“阿俏来猜一猜,老百姓们为何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你这个皇太女?”
贺知春挺了挺胸膛,“当然是我聪明伶俐,不要钱的带着老百姓们发家致富,但凡他们看到我给修的沟渠,我教他们织的布……”
还没有说完,老道士就鄙视的打断了她,“你这个娃子,在岳州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改姓李了,就跟你爹似的,脚不沾地的在天上飘呢!老李家的风水有问题啊!”
邓康王一听,眼睛鼓鼓的看着老道士,他也是姓李的!
老道士白了他一眼,“你看什么看,你在天上就没有下来过!”
贺知春无力反驳,弱弱的说道:“那是什么?难不成还是您给画的天宝招福贴?”
后来她才知晓,天虚省弄出来的各种贴,都是老道士一手画的,正是因为他道行高,画出来等于开过光了,达官贵人才疯抢。至于那些普通的,都是弟子们画的,薄利多销。
老道士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小九给阿俏解释解释。”
崔九咳了咳,“阿俏知晓我们大庆的天虚省是干什么的么?”
贺知春摇了摇头,暗道:就是专门算命的啊!
“天虚省里,多半是佛道两家的高人,另外还有一些有旁的本事的人。他们都有许多的信徒,像智远智真大师,都是一寺方丈,像褚夫人等人,都十分的信智远大师。”
大师说你是天命所归啊,相信他的无数百姓自然都深信不疑,毫不犹豫的就接受了。
“而且,那些招福贴赚的钱,都拿来做了善事,每年寺庙道观布施的时候,都说这是天宝公主的功德,百姓们都管这事叫做天宝赐福……”
等等……
贺知春张大了嘴巴!你们在我不知晓的时候,已经把我变成了一个神棍么?
老道士嘿嘿一笑,“天下无人不知李天宝!”
若说大庆贺知礼的产业遍布全国,那么寺庙和道观就更是遍地开花,信徒遍布天下。
难怪以前崔九曾经同她说过,不要小瞧了天虚省,这是掌握着隐蔽的权力的地方。她当时并没有往心里去,但是现在却是明白了。
贺知春不由得对智远大师和老道士肃然起敬。
这两个男子,真是传奇。
在年轻之时,掌握着贵族小娘子的心,凭借的是美貌与浪!
在年老之后,他们还掌握着贵族老娘子和小娘子的心,凭借的是神棍……
简直可怕!
“那师祖和大师为何要帮助我呢?”贺知春不相信天下有掉馅饼的好事,她长得也不是特别好看,武力值也不高,难不成她天生自带**香,让天虚省的人都来帮助她?
老道士却是严肃起来,“当然因为你本来就是天命所归。我们算出来的,就是这样的。”
老道士说着,叹了口气,“老和尚当年说了你的命格之后,回来闭关苦修了一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是他到底是差点儿害死了你。”
“至于某,唉活了这么久了,连小九都不好玩了,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你,哈哈……”
贺知春之前听得还激动不已,觉得大师同老道士总算还有点人情味,他们对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说那种批命实在是太不修口德了,听到后面,算了……
贺知春拿起一块肉干狠狠的咬了一口,师祖太过分了啊!
老道士眼睛一转,将贺知春手中的肉干抢了去,也不嫌弃的咬了起来,“骗你的呢!其实老道士掐指一算,你若是当不上女帝,小九他就要绝后啦!”
贺知春的身子一震,低下头去不敢看老道士眼中的意味深长。
老道士说的不是崔九不娶你,他就要绝后了,而是你不当女帝,崔九就要绝后了。
上辈子崔九娶了她,绝后了。
老道士他当真是个有大本事,能窥得天机之人吧?
还是他用观人之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然后胡诌诌对了呢?
贺知春一时之间,突然体会到了什么是敬畏。
崔九脸红红,“曾祖,你对着阿俏胡说些什么呢!”
可怜贺知春早就忘记那茬子事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次误会,让崔九一直以为她不能生孩子……
第386章 圣人说乌蛇
从天虚省出来之后,贺知春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她不怕那些达官贵人们反对她,最怕的是百姓们不能接纳她,那样的话,会让她觉得,自己压根儿不配坐那个位置。
好在她一路走来,从来都没有做过损害百姓利益的事,贺余的教诲,她一时一刻都不敢忘记。
在岳州的那些年里,贺余身体力行的教导着她,什么才是为民之心。
因为有大雪,东宫的红灯笼显得格外的美,贺知春踩着雪履,提着灯笼一摇一晃的走了进去。
才一进门,就看到手背在身后的圣人,他穿着一件普通的蓝色圆领长衫,因为是夜里已经去掉的璞头,只用一根檀木簪子,绾着圆圆的发髻。
在灯火的映衬之下,他那花白的头发越发的明显,圣人已经老矣。
贺知春瞧得十分的心酸。
父亲就像是一座高山,他在那里的时候,你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父亲若是走了,来自山外的风,便直直的打在你的脸上,让你清楚明了,这个人世间,再也没有依靠了。
她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感觉,所以格外的珍惜自己的父亲。
贺余她不知晓,可是圣人只有四年寿命了。
“阿爹!”贺知春轻轻的唤了一声。
圣人闻言回过头来,佯装怒道:“早就听闻褚登善是看了你的珍藏,书法才能大成。朕就想着,你有那么多书圣真迹,一定会孝敬阿爹的,可是左等右等,你就是不来。”
贺知春正是心软的时候,“阿爹喜欢的,全部都拿去。”
圣人一愣,“天宝是个好孩子,心宽,像阿爹。喜欢草书,也像阿爹。阿爹之所以喜欢草书,是因为不规整。没有本事的人,才把自己局限在别人画的格子里。”
“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想什么写就怎么写。”
圣人说着,走到桌案前,沾了沾墨。
在一张白纸上挥毫而就,写得比他平日的字,要狂放了许多,其中的一撇很长,圣人的手却并未停顿,直接划到了桌子上。一捺也很长,被桌子旁的一个笔筒给挡住了,圣人毫不犹豫的一抖手,将笔筒推到了地上,继续下了下去。
“天宝你明白阿爹的意思了么?日后也一样,若是你觉得行事不畅,那就看谁挡住了你,有墙拆墙。但是要……”
圣人还没有说完,就被贺知春得一阵哀嚎吓了一跳。
“阿爹,这是书圣用过的笔筒!我就这么一个!”
圣人一跳三尺高,痛心疾首的蹲在地上,“你这个败家子,书圣用的笔筒你自己用什么,放到架子上,每次看都要沐浴焚香!”
早知道就不在天宝面前装了……
看着地上的片片儿,父女二人恨不得抱头痛哭!这种东西砸一个少一个啊!
而且书圣流传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字,像这种笔筒啊,砚台啊……几乎是寻不着!
圣人痛心不已,同贺知春你一片我一片的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阿爹一定要找到最好的工匠,将它修好。你竟然有书圣的笔筒,阿爹就没有,阿爹只有书圣用过的梳子……你还有其他的么?”
贺知春一阵肉疼,“我有一个铜盆,据说是书圣洗过脚的……没敢拿来洗脚……”
万一有脚气怎么办?
圣人眼睛一亮,“天宝天宝,这个送给阿爹吧!你这个败家子,怎么能用来洗脚呢!你洗过了,那还叫书圣用过的铜盆吗?”
贺知春点了点头,这个是买笔筒送的,笔筒都摔了,铜盆她也不想要,看着伤心……
一旁站在的鲍公公同阮嬷嬷,看着蹲在地上的圣人和太子,都有一种大庆要亡国了的感觉。
父女二人喝了热茶压了惊,又听到宫中的匠人说能够修好,这才勉强好了一些。
“朕收到杜怀恭的折子了,也看到的那支弩箭。”圣人平复了下心情,这才想起他今夜的来意。
贺知春心中也想着这个事情,“阿爹,我去了大理寺之后,查过这弩箭的事情,想必孙弗孙大人也同你说过了,他在高绵被杀案,还有那个红衣小娘子连环凶杀案中都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