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到这个乌蛇，应当是柳云佩的父亲……但是柳如佩的奶嬷嬷已经傻了，线索到这里就断了。阿爹能告诉我当年的事情么？”
圣人叹了口气，对着鲍公公和阮嬷嬷挥了挥手，两人心领神会的走到门口去守着了。
贺知春以前不问，是圣人没有提过这事儿，而且他们父女的感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今时不同往日了。
“柳云佩是某让杨妃端了荔枝去，将她毒杀的。”圣人淡淡的说道。
贺知春心中大震，我滴个天啊！
圣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快跟我交心，简直要被吓死了！
所以柳云佩根本就不是像明面上的，是被蛇咬死的。
圣人并未细说，但是贺知春根据他这么一句话，也能够想到整个事情的大概了。
当年柳云佩生了庶长子，这很不自然，这事情八成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宅手段。因为圣人这个人，虽然爱美人，但绝对不是那种会被美人所迷惑的人。
他同孙国舅，就犹如崔九同魏王，乃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同当时的秦王妃后来的孙皇后，也是夫妻鹣鲽情深。
他想要夺取皇位，孙家还有高家，都是他的妻族，是十分重要的靠山。
孙皇后贤惠大度，从圣人后来有一二十个儿子就能看出，她并不在意庶子的存在，但是庶出的长子，那就是啪啪啪的打她的脸。
柳云佩死的时候，应该恰好是圣人发动政变，杀死长兄逼宫之前。
为了赢得孙家和高家的死忠支持，他杀死了碍眼的柳云佩。甚至有可能，这是他同孙国舅之间，默契的交易，这项交易当然包括立皇后生的嫡子为太子。
不过是一个妾室和庶子罢了，后宅之中多如牛毛。
等他当了皇帝，要什么好看的美人没有呢？
就在贺知春觉得不寒而栗的时候，圣人突然又道：“朕没有下令杀那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也算是因朕而死。天宝知晓柳云佩的母亲，擅长养蛇吧？柳云佩死的时候，屋子里的那两条咬人的蛇，是她自己养的。”
第387章 陈年的杀人案
秦王府，长安城。
柳云佩盘坐在地，手中拿着一卷书，在小声的读着。
在她的身旁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的男童，那男童生得几乎同她是一模一样，但凡是人见了，都要感叹一声，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男童听着柳云佩絮絮叨叨的读书声，心中委实有些不耐烦。
他的母亲处处想着要压秦王妃一头，恨不得他是个神童，立马就能考上状元。旁的孩子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才启蒙不久，可是他的母亲，已经日日在给他念四书五经了。
他想着趴在了地毯之上，睁大了眼睛往母亲的床榻底下看去，他知晓母亲有一个秘密。
那就是她在这床底下，藏了蛇。
有一次他站在床边，那蛇还伸出芯子来，舔过他的脚。
还有一次，他在榻上小憩，听到母亲在吹笛，她吹笛的时候，那蛇会探起身子来，扭动着身躯，好似在跳舞一般。
柳云佩见男童没有听她读书，有些恼怒，“阿乌你坐好了。”
阿乌身子小小的身子一缩，抬起头来，余光之中他看见那条黑色的蛇动了动，好似有些烦闷起来。
他有些害怕柳云佩。
柳云佩见阿乌被吓住了，心中叹了口气。阿乌是庶出的长子，她花了大力气才生下了他，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没有当过庶出子女的人，是无法体会，那种低到尘埃里的卑微的。
明明也是锦衣华服，也有夫子教导，但你就是觉得自己是一头代价而沽的羔羊，不能反抗主人，主人想把你卖到哪里去，就卖到哪里去。
明明，都是一个父亲的孩子。
柳云佩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她有了这张脸，阿乌占了一个长字，是不是他们就有了一搏之力呢？
正在这个时候，她身边的奶嬷嬷在门口轻轻的唤道：“佩娘，杨姬来了。”
柳云佩有些慌乱的起了身，将手中的书塞到了枕头底下，然后又拿出了阿乌的小球，硬塞到了他的怀中，这才糯糯的说道：“杨妹妹来了，快些让她进来。”
她之所以能够唤上一句杨妹妹，也是沾了她早进府的光。这杨姬可不是一般的身份，她原本是前朝皇室的公主，算起来也是秦王的表妹。
前朝灭亡了之后，便进了秦王府，成为了一名妾室。
秦王府美人众多，众人都唤她杨姬，姬者，公主也。
但如今，这姬字已经并非是什么好字了，就像杨姬自己的命运一样，由天上坠到了地下。
杨姬的手中端着一个拖盘，里头摆放着一盘水灵灵的荔枝，她笑着走了过来，摸了摸阿乌的头，“阿乌在玩球呢，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柳云佩面有得色，与有荣焉。
杨姬勾了勾嘴角，当一个人每次被人夸赞都只有这么一句，那么也就意味着，他除此之外，大约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地方了。
阿乌就是这样的孩子。
不是他不好，这是出生得太早了。
“佩娘你不是喜欢吃荔枝么？郎君刚让人给我送了一份，拿来给你吃。”
柳云佩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杨姬出身高贵，同秦王是旧识，自然是颇有恩宠。
她有阿乌，秦王却也没有想过给她送一碟荔枝来。这玩意，多生在岭南，很是稀罕，她是真的很喜欢吃。
“多谢妹妹了。我就好这一口，郎君送来的那一份，早就吃光了，正是馋嘴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杨姬同她十分的要好，两人经常互送吃食，她也就没有客气。
阿乌在一旁瞧着，也想伸手去拿，杨姬却是拦住了他，“阿乌刚刚玩了球，该先去净手。”
柳云佩伸出手来，推了推阿乌，“阿乌快些跟奶嬷嬷去净手吧。这孩子就是皮，让他好好学认字，就想着玩球。”
杨姬笑而不语，倒是看着柳云佩手腕上的佛珠皱了皱眉头，好奇的问道：“佩娘手中的珠子，当是上品。”
柳云佩咧嘴一笑，“佛赠有缘人。大师说我有佛缘，才送了我这串珠子。”
“佩娘好福气。天色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
柳云佩点了点头，亲自送了杨姬出门。
不一会儿，奶嬷嬷就领着阿乌回来了。
阿乌一看已经空荡荡的盘子，顿时生气了起来，“你又没有给我留。”
柳云佩想要安抚他，却看到自己的手十分的黏腻，有些讪讪的缩了回去，“嬷嬷，打水来我要沐浴歇息了。”
奶嬷嬷见怪不怪，出门去打水了。
“阿乌别怪阿娘，统共就那么几颗，阿娘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你阿爹不喜欢吃甜食，你也不要吃了吧，不然他会不高兴的。”
阿乌闷不吭声，她阿娘对他所有的要求，都是按照阿爹的喜好来的。
阿爹喜欢绿色儿，他就只有绿色的衣，阿爹不喜欢甜食，他连点心渣子都很少吃……
柳云佩见阿乌不恼了，便自顾自的去沐浴了，小孩子懂什么，等长大了，便明白她的苦心了。
她想在，抬脚刚要迈进浴桶之中，就感觉胸口一紧，整个人顿时倒栽进了桶中。
阿乌吓了一大跳，弱弱的喊了一句，“阿娘，别玩了，我不怪你。你不要又在水中憋气装死来吓唬我了。”
他正说着，就感觉到脚边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那一直藏在床榻底下的黑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了出来，哪里还有半点温顺的模样，龇牙咧嘴的咬着他的脚。
阿乌只觉得眼前一黑，小小的身子已经倒下去了。
那黑蛇松开口，又快速的游走到了浴桶边缘，柳云佩的头栽进了水里，脚却还在桶外，黑蛇探起身子来，一口狠狠的咬在了她的脚踝上。
它是蛇蛊，主人快死时，当是它反噬之时。
咬完之后，黑蛇满意的舔了舔嘴唇，又像是平日里柳云佩沐浴时一样，蜷缩到了踏脚的小凳子之后，这里潮湿得很，它很是喜欢。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奶嬷嬷还没有等到柳云佩的传唤，敲了敲门，“佩娘，水要凉了，嬷嬷进来了。”
一阵尖叫声划破了秦王府的上空。
杨姬坐在小佛堂前，对着面前的菩萨上了一炷香。喃喃的说道：“一路走好。”
三日之后，秦王同孙国舅一行人围杀太子，圣人退位，秦王成了新皇。
第388章 离蛇出洞不远了
贺知春并未同圣人说她和崔九找到了几个嫌疑人，也没有说王闻林是其中的一员。
毕竟她的手中毫无证据，他们在肖姨娘怀上柳云佩的那段时日去了河东，并不代表他们就有罪。那几个人个个都是朝中重臣，岂能随意污蔑。
就算是她现在是太子，也不能这样做。
至于王闻林，她观感复杂，不管这个是人不是组织里的人，他作为一个官员而言，是能吏。
圣人也没有问，他是皇帝，遭遇到的刺杀多了去了，杀过的人也不知凡凡，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应对之策。
“阿爹，那时候柳云佩有什么相熟的长者么？”
圣人摇了摇头，“并无什么可疑之人，柳云佩为人乖觉，并不喜欢折腾，大多数时候都是守着阿乌的。她同柳家人，也不是很亲近。”
父女二人又说了话儿，圣人便起身去召妃嫔侍寝去了。
贺知春伸了伸懒腰，想着柳云佩的事情。
她猜想，事情的后续应该是这样子的。
乌蛇发现柳云佩死了之后，非常的愤怒，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前来寻求真相。
明面上，柳云佩同阿乌看起来都是被蛇咬死的，乌蛇同肖姨娘有私情，应该会知晓这个蛇的事情。
旁人都猜测是皇后干的，但是知晓蛇是蛊蛇的人，就明白，皇后怎么使唤得动蛊蛇？
最有可能就是柳云佩养蛊，然后一朝不慎，被蛊反噬了。
在这段时间里，乌蛇都一直是好好的，以为王闻林说，乌组织里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十分克制的，只有最近几年，才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那么就说明，他在近年来受到过一次刺激。
根据薛贵的妻子柳金花说的，奶嬷嬷在几年前有见过来自家乡的亲人，两人说过话之后，没过多久，奶嬷嬷就失魂落魄的，开始不记事了。
那么很有可能的是，第一次乌蛇去的时候，秦王已经将柳云佩的下人都遣散了，乌蛇并没有找到他们；后来的相遇，让他知晓了更多的可疑的事情。
譬如说，在柳云佩死之前，杨姬来过，给她送了荔枝。
再譬如说，柳云佩在倒栽进水池里之前，并未发出过尖叫声。
这黑蛇是毒，小孩子可能一口毙命，但是大人不会死得那么快。
被咬了，她为何没有发出任何呼痛声？反而是直接倒进了浴桶里，因为她当时已经死了。
死一个人，现场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奶嬷嬷看不出来，乌蛇是一个厉害人物，不可能看不出来。
是以他更加的愤怒了，出手都是朝着圣人同他们几个嫡出的兄妹来的。
那么阮嬷嬷为何从来没有提过，其中还有杨姬的事情呢？
她想了想，应当是圣人当年给杨姬扫过尾吧，亦或者是，皇后本来就是心知肚明的。
倘若乌蛇真的将圣人还有他的嫡出子女当做是报复的对象，那么离他大规模的出手，定然是不远了。
因为若是贺知春当了皇帝，她是肯定不会杀死晋王魏王的。
这不符合乌蛇的想法。
贺知春想着，勾了勾嘴角，不怕蛇出洞，就怕它不动。
时间一晃便到了年节里，这是贺知春作为太子参加的一次夜宴。
阮嬷嬷十分的重视，几乎是从早晨开始，便拉着贺知春试衣衫，生怕堕了太子的威仪。
因为才落了雪，宫中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满目的红灯笼一连串儿的挂在了树上。
贺知春不以为意，让云霞提着灯笼，朝着宴客的大殿走去。
脚底下的雪履踩起来嘎吱嘎吱作响，贺知春刚出了东宫大门不远，整个人就僵住了！
崔九那个乌鸦嘴，说中了！
她好奇的看着坐在树枝上，那个穿着红色长袍，胸口微微敞开的男子，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他们还穷得很的时候，为了卖出去一张逍遥椅，就是让贺知礼出卖男色，躺在引客人上门的。
这个人，简直是东施效颦，比贺知礼差远了。
男子不知道躺了多久了，头发上都沾了雪，嘴唇冻得有些发青，即便是抹了口脂都掩盖不住。
男子见贺知春来了，颇为尴尬，看到贺知春看向他，紧张结巴起来，“太……太子……”
贺知春有点恼怒，凭什么！凭什么她阿爹的后宫里就全是一水的美人啊，什么样的都有。来她这里的，就是话都说不清楚的歪瓜裂枣！
她看起来品味有这么差？
大冷天的坐树上，简直是蠢……
贺知春想着，说道：“你的衣服已经粘在树上了，掉下来会哗啦一声，撕破的！另外你坐的那颗梅花树，是圣人的心头好，掉了一片花瓣儿，他都要心疼半天。”
她说着，来了最后的致命一击，“你的胸竟然比我的还大，简直不能忍！”
树上的男子一听，吓得从树上掉了下来，只是他坐了太久，衣服当真已经冻在了树上，将他倒挂在半空中，颇为的狼狈……
然后，就是哗啦一声。
贺知春不敢往那边看，她怕一看，就要让她负责任！
站在她身侧的阮嬷嬷笑出了声，“太子，这个不行，配不上你。嬷嬷之前觉得陆寻和岑长倩不错，早知道就不说给蓉娘了。”
贺知春身子一僵，嬷嬷你竟然还想过这个！
岑长倩有什么好的！太穷啦！她已经养了崔九一个吃白饭的了，不能再养一个！
陆寻有什么好的！崔御史已经天天忠言逆耳了，难道还要来一个陆明府天天叨叨，百姓们又没有饭吃啦，是你的过错……
贺知春想着那画面，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简直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