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原本是次子的陆寻,便再也不能为所欲为,为了家族计,岂能任性的一直待在地方。
还有陆真,原本有两个兄长在前头顶着,可以再玩闹个几年,如今也只能早些入仕了。
贺知春想着,不由得有些唏嘘不已。
世家大族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随便踩上一脚,便会发生极大的变故与变化。
陆寻说完那句话,见贺知春有些神游天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阿俏竟然是太子了。日后便她是君,他是臣了。这让他颇为的尴尬。
初次见阿俏的时候,她还拖着崔九狼狈的在洞庭湖中游,逃脱山匪的追杀呢!
那时候她一无所有,现在居然整个大庆都要是她的了。
陆寻有些恍惚,是么叫做物是人非,这便是了。
“陆兄好久不见。”陆寻听到门口的贺知礼唤他,心中松了口气,扭过头站起身来,“恭喜二郎要当爹了。”
贺知礼笑哈哈的走了过来,“到时候请你们来饮酒。”
陆真一听,嘟囔道:“阿兄,你看,不怪阿娘念叨吧,贺县公同你差不多的年纪,人家都已经要当爹了。你到现在都不肯说亲。”
陆寻白了陆真一眼,“就你多话。”
贺知礼一惊,陆寻到现在居然都没有说亲。
他担心贺知春不自在,又哈哈哈的打了混子过去,然后让人传了菜上来。
“你们来得正好,知味记新出了一些菜式,一起帮某试试看。”
陆寻见陆真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反而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儿,又找回了之前相处的模样。
贺知春完全没有不自在,若论心宽脸皮厚,大庆没有几个人能及她。
“这天下的爹娘都是一样的,我爹娘也天天念叨着三哥的亲事呢!今年若是陆真你也中个探花,那你们两兄弟说起来,岂不是一桩佳话。”
陆真一听不干了,“某是探花的料吗?某一看就是状元啊!”
贺知春瞧着心中好笑,陆真被家中保护得很好,难怪以前她同江东陆氏行商事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知味记新上的乃是花宴,各种用鲜花做成的点心,菜肴……
贺知春吃了两口便不再吃了,“我口味重,不爱吃这个,可能比较适合口味清淡之人。”
“某很喜欢,吃这些配盏清茶,很是雅致。”陆寻夹了一朵花儿,这知味记的大厨越发的厉害了,“这个适合在江东更往南的铺子里铺开。”
江东一带的知味记,都是陆家帮忙打理的,于是贺知礼便认真的同陆寻商量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陆寻才想起了今日所来的目的,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御史台是不是在查小杨村的那桩杀人案,同王家有关的?”
第451章 晋王请接招
翌日。
天刚蒙蒙亮,晋王便迷迷瞪瞪的从床榻上起了身,周围的婢女闻声立即走上前来,柔声道:“大王,奴伺候您洗漱。”
晋王点了点头,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今日是上朝日,以前总觉得早朝之事十分的烦闷,如今想想,能够有这上朝的资格,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王妃那边何如了?”
“小郎君有些不好,昨夜里烧了一夜,天亮的时候退烧了。王妃不让人来打扰您。”
晋王一听,怒道,“糊涂!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寻寡人,寡人今日便进宫去请个太医来,常驻府上。”
女婢瑟瑟发抖的点了点头。
如今这晋王府里,早就不复当年三国鼎立的局面了,因为嫡子的提前出生,晋王亏欠晋王妃良多,这府上已经是她的一言堂了。
女婢心中嘀咕着,只不过这又有何用?
晋王妃用了催产药,拼命生下的这个嫡子,短短几日便在鬼门关门口走了好几轮了,便是小命保住了,长大了也是一个药罐子。
也不知道,晋王妃会不会后悔。
不过这不是她一个小婢应该想的事,她手脚麻利的给晋王梳洗完毕,给他穿上了亲王的朝服,又戴正了襥头。
晋王甩了甩袖子,坐了轿朝着太极宫行去。
临到宫门,他远远的瞭望了一下东宫,又低下头去。
他来得不算早,议事的殿中几乎已经人齐全了,过了一会儿,圣人便穿着金色的龙袍,他的脸色有些不虞,显然还没有从长子离去的痛楚中走出来。
“诸君今日有何事要议?”
说话间,御史台一个小吏跳了出来,贺知春定眼一瞧,那人可不就是当日守着王闻林的那个矮个儿御史。
“臣参罗山令王仁祐霸占乡民永业田,强租口分田,逼死无辜乡民三人!”
晋王心中一惊,汗毛都竖起来了,什么鬼!王仁祐这个名字听起来略熟悉啊,好像在那里听过。
再一想,这不是他那个当明府的老岳父么?
崔九那厮要朝着他发难了!
晋王妃出身显赫,曾祖父乃是原魏尚书左仆射,叔祖母乃是圣人的嫡亲姑母同安公主,舅父乃是河东柳氏出身,只不过他们同之前犯事的柳九道并不亲近,因此并未受到牵连。
但晋王妃的父亲本身官职并不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明府。也正因为这个,萧孺人才同她有一争之力。
就他这么个酒囊饭袋的老岳父,居然也有人参!
圣人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个什么罗山令,不是他的亲家么?
他想着,深深的看了崔九一眼,崔九见圣人看过来,没脸没皮的裂开嘴一笑。
圣人把头一别,好不要脸!朕是在夸奖你吗?朕是在说你怎么又搞事情啊,一个县令,也能碍得着你?
没看到朕刚刚痛失爱子,御史台就不能歌功颂德,让朕开心开心?
当然不能,御史台从来不歌功颂德,歌功颂德的那是大内总管的活计,他们若是抢了人家饭碗,要遭雷劈的。
崔九同圣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圣人当场败下阵来。
那矮个子一张嘴哒哒哒的一通告状,“在长塘县小杨村,有一府军名曰陈大牛,王仁祐的远房侄儿伙同江湖郎中,借着陈大牛不识字,哄骗了他家中全部的田地,导致陈家满门孤寡,大嫂子小弟妹穷到跟陈大牛穿一条裤子,当真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我泱泱大庆,天子脚下,为国捐躯之人,竟然连裤子都穿不上,呜呼哀哉,让人叹息。”
那矮个子说着,还自己哭了起来。
贺知春有些囧,你是唱大戏的么?什么大嫂子小弟妹同陈大牛穿一条裤子……你好歹也是个文人啊!能说得风雅点么?
圣人也有些不忍直视,晋王一听,跳了出来,这事儿他有耳闻,只是这同王仁祐有什么关系,人家在罗山,离长塘十万八千里的,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啊!
御史台这是要硬碰瓷啊!
“王家族人众多,一个远房的侄儿,同王明府有何关系?你们御史台做事,未免太牵强了!”晋王挺了挺胸膛,怒道。
矮个子对着他裂开嘴一笑,晋王忍不住退后了几步,这厮年纪轻轻的,竟然有一颗牙上头包了金,被大殿里的火光一照,他娘的还发光,简直吓死人了。
“怎么能没有关系呢?晋王去岁吃的大柿子甜不甜?那都是王妃的庄子上出息的对不对?那王妃的庄子是哪里来的呢?”
晋王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陈大牛的所有永业田,如今都成了晋王妃的陪嫁。不光是如此,诸君请看,王家这位骗子,哄骗了不少乡民的田地,然后这些田地都去哪里了呢?都转手到了王仁祐的手中,王仁祐将这些田地作为陪嫁,全部都给了晋王妃。”
矮个子说着,颤颤巍巍的看了贺知春一眼,结结巴巴的说道:“说到这里,臣插一嘴,臣要参太子喜欢炫富,不给其他人活路啊!”
矮个子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点头。
太子出手太豪爽,他们现在想买个心头好都买不到也就算了,连打赏下人都要被鄙视了。
你看人家太子,都直接给老百姓发金子了,主人你给两个大子儿好意思?
明明以前给两个大子儿,人家就感恩戴德了!
崔九瞪了矮个子一眼,这是什么?叫你参晋王妃他爹,你怎么参阿俏!回去还想不想混了!
矮个子把脖子一缩,朝着圣人挺了挺胸,不成功便成仁啊!他是御史,不畏强权,不怕崔九。
可是牙齿在打架有木有!
“太子太有钱了,周围的王爷们都压力十分之大,晋王府尤其如此,大家伙儿是否还记得三县大比?晋王在他的治下挖出了煤玉矿!这其中有巨大的猫腻!”
“诸君且看好了!当初晋王从树上掉落,不小心发现的那块煤玉矿哪里来的?买的!后来挖出来的那些煤玉又是如何及时赚的钱?自己填补的。填补的钱从哪里来的?王仁祐通过晋王妃的手给了一大部分。王仁祐的钱哪里来的?”
矮个子如同诸葛连弩一般的话,震得朝堂之上的人都懵了。
什么鬼,你参王仁祐就参王仁祐,怎么扯了这么一长串儿啊!
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矮个子嘿嘿一笑,拱了拱手,“臣参罗山令王仁祐霸占田地,罪证确凿。”
第452章 你把证据藏哪了
圣人的脸有些挂不住,御史台里的人绝对是最讨厌的,从来都不考虑君王的颜面。
三县大比的时候,晋王摔出了一块煤玉,可是他金口玉言指了说是祥瑞,是福气的。
今日这厮竟然就在大殿之上,狗胆包天的说是假的!
关键是你瞪他,他还瞪回来,一副老子是直臣,你若是骂某说得不对,那某就撞死在大殿之上,青史留名!而你,嘿嘿,昏君没的跑了!
真是讨厌!
“你说证据确凿,说了半天都是信口开河,咳咳……请问证据在哪呢?”这个时候,大殿之中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声音。
贺知春顺着那声音一看,说话是房公,今年开春以来,他久病不愈,早朝也很少会来了。
晋王一听,有些感动的看了房公一眼。
房公别过头去,这事儿是他出的主意,若被御史台掀翻了,他也逃不脱一个共犯的罪名,不是这样的话,他当真是不想再管晋王的烂摊子了。
悔之晚矣。
矮个子激动了,这是房公呀,房公亲自开口,上杆子找怼啊!他感觉自己离名臣不远了。
“证据自然是有的。”矮个子御史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叠纸,递给了房公,“房公请看,这便是王家的远方侄儿哄骗的田地,里头有详细的记录,这地一开始是谁的,后来又如何转到了晋王妃的名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因为婚嫁的聘礼和嫁妆都是要登记造册的,都要同地契一一对照,不然的话,有些人吹牛,弄虚假的聘礼和嫁妆,日后掰扯起来,就麻烦了。
又加上大庆实行均田制,这地都记得十分的详细,御史台有心便能调查到证据。
他说着,又掏出了另外一叠纸,“这是受害的村民写的状纸,都有画押。其中是像陈大牛一般,府军壮烈之后的人家,占了八成以上。简直就是字字血泪,其中有二人受不了失去土地的痛苦,自尽而亡,卖儿卖女的更是不计其数。”
矮个子见晋王同房公的脸色越发的不好,顿了顿,得意洋洋的又掏出一张纸来,朗声说道:“至于陈大牛案,勾结王家哄骗他人的那个郎中,不久之前发现死在了自己家中,这分明就是有人杀人灭口。”
“但是可惜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时有荆州陆明府回长安叙职,恰好亲眼目睹了双方争吵,那郎中当场亲口承认了他受了王家指使,哄骗他人田地。陈大牛一怒之下,这才暴起杀人。”
“供词在此,房公可需一观?陆明府一行十来人,个个都签字画押了。”
陆寻如今的官职还不够高,并不需要来上早朝,因此不在此。
贺知春死死的盯住了矮个子的胸口,这不能够啊!
他到底是如何在胸口藏了那么多东西,还让人看不出来的呢?
难不成他的胸口是个盆地?凹进去的?
矮个子说的这事儿,正是昨日在知味记,陆寻同她说的事。
说起来,这真是巧了。
当日陆寻从荆州来,途经长塘县城,准备入长安,结果在闹市之中,亲眼目睹了此事。
因为当时京兆府的不良人来得十分的快,他便没有现身,只是悄然离开了。
王家家大势大,御史台还有大理寺的人都想要去寻找当日目睹了此事的百姓作证,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陆寻是何等机敏人物,一瞧便知晓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案子。
等回长安叙了职,又悄悄的打听了一些事儿,却让他发现了其中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因为晋王妃的母亲也是河东柳氏,同陆寻的长嫂乃是嫡亲的姑侄关系,来往颇为亲密。
陆家在大庆朝,整个势力都已经南移,不少族人都当了富贵闲人,靠着家中的矿山,茶山吃饭。
而陆家在秦岭便有一处煤玉矿,这处产业出息颇丰,一直都是由他的大兄执掌的。
尤其是陆寻考了科举出仕之后,手中几乎只留有他同贺知春一道儿经营的那些产业了。
说起来他的母亲并非是原配。前头的夫人,在生长子之时,难产没了,陆寻的父亲,便续娶了他的母亲,然后生下了他同陆真。
这次河东柳氏谋逆案,他的长兄也受到了牵连,陆家此番发生了大的变动,他的父亲隐约有让他执掌陆家之意,将那些产业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一查,便发现当初晋王从他的长兄手中,低价购买了一颗巨大的煤玉石,乃是陆家帮忙从秦岭运过来的。
家中知晓此事之后,简直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陆氏在江东天高皇帝远,吃香的喝辣的,压根儿不需要站队。
陆大郎竟然还同晋王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若是贺知春登基之后,清理晋王党,说不定还要把他们算进去,那就麻烦大了。
于是这才有了,陆家两兄弟在知味记寻贺知春之事。
不然的话,对于陆寻而言,他当真还没有做好,再次遇见贺知春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