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弗立即提问,“是不是智远大师撺掇你这样做的?他现在人在哪里?”
沈怡依旧闭口不言。
孙弗还欲要追问,却见贺知春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孙弗心中一塞,父女二人一个德性,坑人的事情都不自己做,让他来做。
“圣人,看在魏王妃生育有功的份子上,不如让他们一家人最后再相聚一次,说说私房话吧。”
圣人点了点头,沈怡刺杀太子,千百双眼睛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便是她不交代任何事情,那都是砍头的大罪过。
你说可怜一个小娘子?
可怜归可怜,律法归律法,总不能够因为可怜她,便赦免她的罪过,这样的话,无规矩不成方圆。
沈怡的母亲一听,哭得越发的伤心。
“圣人,太子……”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尚书打断了。
阮嬷嬷闻言领着他们一家子去了隔壁的厢房里。
才一进门,魏王妃便一个巴掌直接扇在了沈怡的脸上,“阿怡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快说智远大师在哪里,这样至少可以将功赎罪,你还能够有一线生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怡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她同魏王妃年龄相差较大,说是长姐,其实同母亲也差不离了,二人感情无比的深厚。
“阿姐,我没有错,我错就错在,没有杀死李天宝。明明这个帝位,就应该是姐夫的,凭什么要让给她?她一个小娘子,竟然还妄想当皇帝!”
“我们沈家为了支持魏王出了多少力,现在好了,皇位是李天宝的。虽然圣人说了日后要立你的孩子为皇太孙,但是谁又知道李天宝说话算不算话呢?”
“大师问我何所求?我说只求阿姐平安喜乐,我沈氏繁荣昌盛。大师却是叹气又摇头,我几次三番的求他,他才勉强道破天机。”
“他说得没有错,皇位那么好,李天宝坐得久了,哪里还想着还给别人。她日后有了自己的儿子,还记得兄长的儿子吗?”
“阿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李天宝日后不履行承诺,那你同你的孩子,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万一她害怕天打雷劈,把皇位传给了你的幼子,那阿姐你有没有想过元豆的心情?”
“元豆是那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他叫我姨母,他是魏王的嫡长子,日后若是他问起你来,阿娘为何弟弟能够当皇帝,而我却不能?废长立幼乃是大忌讳,阿姐你日后想要看到自己的儿子骨肉相残吗?”
“姐夫不纳妾,的确是待你很好,但是他待李天宝岂不是更好?只要李天宝死了,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不是吗?”
魏王妃举起手来,要打沈怡,临了还是垂了下去,“傻阿怡,这些都是大师同你讲的吗?那大师怎么不告诉你,我沈家已经有了泼天富贵,不需要再烈火烹油?”
“他可告诉你,天宝同我魏王府,乃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沈怡说的问题,那些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沈家人会不知道?他们都知道啊,可是李天宝一日不登基,你扯这些有意思?
魏王只有一个,可魏王妃却不一定要姓沈的那一个。
第460章 天生坑爹
贺知春听着隔壁厢房的里沈怡的怒吼声,背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她当真不是故意偷听的,实在是沈小娘子你正义的嗓门太大了啊!
她简直不敢去看魏王同崔九阴沉的脸。
还好圣人同孙弗见这厢问不出什么来,去对其他的刺客严刑逼供去了。
知道你们一家子心急,但是能想一下不,这种主殿旁边的小厢房是用来做什么的?
就是太子爷翻云覆雨之后嗯嗯唧唧两声,就有貌美如花的宫女把他抬去沐浴的啊!
若是隔音太厉害,太子叫得嗓子哑了都没有人来,那能行?
隔壁的沈家人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沈怡听到魏王妃的话,终于鼻头一酸,哭了出来,“阿姐,我没有错,我真的就是想要帮你,想要拿回属于沈家的东西。”
魏王妃也哭出声来,“什么是属于沈家的东西?魏王堂堂亲王,顶住宗室的压力,后院只有我一人,因为这事儿不知道受了多少嘲笑。我有子伶俐,有女聪慧,已是诸事不求。现在,阿怡,这一切或许很快就要没有了。”
“你的阿爹说不定要被罢官,阿哥仕途艰难……这些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前太子他是圣人的儿子啊,因为谋逆,结局如何?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侯玉已经人头落地……刺杀君主,那是死全家的大罪啊!”
沈怡终于开始慌乱了起来。
“阿怡啊,阿姐现在后悔不已,当初不应该抱着你读四书五经,偷学朝堂之事,你在这上头,的确是没有什么天分,学了个半桶子水,反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幸福。”
沈怡一愣,这是魏王妃第一次说她没有天分。
世家贵女在出生之后的洗三礼上,多半会请一些德高望重之人,前来给她批命祈福。
他们沈家在范阳也是世家大族,请的乃是附近庵堂里的一位神尼,这神尼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她的爷爷的命,都是神尼给批的。
沈怡出生的时候,生得白白嫩嫩的,天生笑颜,颇为讨喜,而神尼却给了她一个大凶的命格,说她会坑爹坑娘,毫无天分,样样平庸。
魏王妃当时还待字闺中,她是一等一的好小娘,声名远扬,当时人都说她是要嫁去王家当宗妇的。
她在外人面前贤良淑德,但其实脾气火爆得很,当下就把那老尼赶了出去,“胡说八道,天道酬勤,我的阿妹好得很。”
沈怡长大之后,果然样样平庸,不管学什么都比兄姐要慢上不止一筹。
沈夫人只得一子二女,亦是教养良好之人,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一家聪明人里出了一个笨蛋,反倒是越发的稀罕。
待沈怡十岁那年,沈夫人带着她去求见了智远大师,大师却说她有佛缘,送了她一块玉佩,这玉佩能镇魂定气,一戴就是这么些年。
沈怡想着,她再次见到智远大师,就是在几日之前。
那会儿她刚从坊市回来,马车上还载着满满当当的绣线。家中正在给她同贺知易说亲事,虽然还没有开始走六礼,但是已经是心照不宣,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因此沈夫人已经不怎么让她出门去参加花会,开始敦促她快些绣嫁妆了。
马车行至一条偏僻的小巷子时,她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佛号,沈怡撩开帘子一看,竟然是智远大师。好几年过去,她已经从一个小小女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智远大师却是一点都没有变,还如当年一般。
“阿弥陀佛,施主可否让贫僧上车一避。”
沈怡瞬间想起了长安城中,高僧身上有福袋之事,智远大师怕是被人追怕了,她赶忙让车夫停了车,扶了大师上来。
智远大师饮了茶,对着沈怡双手合十:“贫僧果然没有看错人,施主已经长成同孙皇后一样的好小娘子了。”
沈怡心中骄傲,面上还是一副气定神闲,当年大师开导她时,给她说了一个故事,说孙皇后当年在闺中之中,也不出众,但是她大度好学,勤能补拙,成了一代贤后。小娘子重要的不是聪慧而是贤德,她此后便以孙皇后为目标,处处效仿。
如今在长安城中也颇有贤名。
“大师过奖了。”
智远大师笑了笑,“相逢即是缘分,老衲瞧着小施主家中将有一难,有小人阻碍了前程。今受了小施主庇护之恩,便顺手替你化解了罢……你且先说说,家中有何隐忧?”
沈怡大惊,由于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忧心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
“阿姐,我当时从西市出来,准备归家,是在怀远坊的大云经寺附近遇见了大师的。”
魏王妃擦了擦眼泪,“是大师让你刺杀太子的?”
沈怡摇了摇头,“大师没有,他还劝我不要杀太子,说太子乃是天命所归,魏王再怎么努力,都抵挡不了天命。我一再求他,他才给我指引了一条明路,说破解这个劫难的贵人便在东北方向……我在那里遇见了侯玉。”
贺知春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贼老秃,实在是太奸诈了。
倘若他直接指使沈怡刺杀太子,那沈怡就是再笨也会产生怀疑啊,一个老和尚,干嘛要她去杀人。
可是老和尚不是啊,他一边刺激沈怡,让她觉得贺知春除了命好,就是一个废物,这个废物还会妨碍他们沈家。沈怡小时候,吃了命不好的亏,对此那是深恶痛绝,越发的嫌恶贺知春。
另一方面,故意劝她不要杀太子,实际上是提醒她有杀太子这么一条路。他得做好人,才符合他高僧的形象,让人觉得更加的可信。
再来就是侯玉,侯玉那里就是一个挖好了的大坑,等着沈怡呢!侯玉心中满是仇恨,沈怡心中有怨气,这两个人家在一起,还不怨恨之意突破天际……
贺知春叹了口气,这事儿只要沈怡伸出了手,那老和尚就成功了。
他已经成功的让他们兄妹二人同沈家有了嫌隙,让她同魏王还有贺知易之间都变得尴尬了起来。
崔九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也没有看魏王,更是半句沈家的事情都没有问,“某去大云经寺附近查一查,阿俏放心,三日之内,某一定抓到老秃驴。他不仁,就别怪某不义了。”
第461章 兄妹谈心
崔九说完,大步流星的走出了东宫,贺知春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简直能够看到崔九身上的怒气,犹如冲天的火光,要将一切烧毁。
上辈子得知她被人害死了,崔九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呢?
贺知春回过神来,屋子里就剩下她同魏王两个人。
她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魏王,夸张的说道:“四哥,你看崔九他,莫不是疯了,怎么就能三天抓到人了,你快叫人看住他,别做出什么傻事来。”
魏王没有回答贺知春的问题,他伸出手来,指了指贺知春的肚子,有些艰难的问道:“疼吗?是小时候捅的同一个地方吗?”
从崔九说话开始,隔壁的厢房里便没有了响动,显然沈家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贺知春一愣,疼啊,肚子都被划拉开了,能不疼么?
疼得锥心刺骨的,要不然她为何总是要说一些奇怪的笑话,或是天马行空的想着旁的事,来不让自己想到伤口,想到疼这个字。
她当真很在乎贺家人以及魏王,她不希望大家伙儿,明明知道这是老和尚的离间之计,却还是中了计,从此离心。
“哈哈,不是同一个地方,是两边,一边一个正好对称,像是长了两只眼睛似的。我还打算去到时候一边纹一个元宵的猫爪子呢!四哥,我不疼,很快就好了。”
魏王伸出他的大手来,一把盖住了贺知春的脸。
贺知春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四哥啊,我是那句话没有说对,你也不至于要捂死我吧!
“别笑了,你笑得四哥想哭。四哥又不是没有受过伤,怎么能不知道有多疼。是四哥对不住你,四哥以为自己是一个好哥哥,还痛骂太子和晋王,现在看来,你怎么那么倒霉呢,有三个哥哥,一人害你被捅了一刀。”
贺知春得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他娘的还真是有三个哥哥就被捅了三刀。
幸亏老天爷只算一个娘生的亲哥哥,要是把那些庶出的也算上,她还不被扎成马蜂窝,可怕!
魏王说着,闷闷的哭了出声,贺知春知道他左右为难,心中难过,她见不得亲近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阮嬷嬷站在殿门口,抬着脚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劝解,最后只得一声叹息。
贺知春哭了一会儿,心情舒坦了很多,你说她不怪沈怡,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被人捅了一刀,还不气愤,尤其是她还欺骗了贺知易。
这小娘子怎么就这么蠢呢!简直是蠢到家了!
“四哥,这事儿怪不得你,要怪就怪老和尚,你想想看,连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都被他蛊惑了,连阿爹阿娘都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沈怡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之中的小娘子,被哄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四嫂她是不知情的,那时候她还一个劲儿的护着我呢。你回去了,也莫要责怪于她。这事儿我去同阿爹说,不株连沈家其他人的。只是沈怡的话,那么多人瞧见了,得好好合计合计。”
沈怡是该死,但若是她死了成为魏王同她之间的那根刺的话,贺知春愿意让她活着。有的时候,活着未必比死了好。
“人这一辈子,找到一个你心悦她,她也心悦你的人不容易,互相心悦还能相守一辈子的,更加不易。四哥你为了四嫂,不愿意再有旁的女子,应当是对她用情至深,那么就别因为这事儿,同四嫂生了什么嫌隙。”
“老和尚弄出这多花招来,可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兄妹自相残杀么?咱们可不能中了他的奸计。你我是亲手足,比旁的兄弟姐妹都亲,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摊开说的。”
“我在祖宗面前发过誓了,一定会把大位传给四哥的儿子的。这也是我的错,没有同四哥四嫂好好说过这个事儿,我想着,现在我只是太子……”
若是没有魏王,当年她一出生就死了。
她的哥哥魏王,连皇位都能轻易的拱手相让,虽然因为她记不清儿时的事了,同魏王从面上来看,没有同贺知礼相处得随意,但是魏王在她心中真的是十分的重要。
只要魏王开口,她现在立刻能将太子之位让出来。
魏王在乎魏王妃,那她就在乎魏王妃。
贺知春这话,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了,她一直没有摊开同魏王说,也是考虑到她还只是太子,太子这种东西,说得好听是储君,说得不好听,那是最危险的位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垮掉了。
你还是太子呢,就天天说什么传位置给谁谁谁,那让皇帝怎么想?
她说这么多话,并非是故意要装作大度,被人捅了还说没有关系。而是四哥待我以真心,我将真心以待之。
“四哥你再不把手拿来,我要被你憋死了。而且长得胖的人,连哭起来都不好看了,你还是别哭了。”
魏王拍了贺知春的头一下,把手缩了回来,“你说谁长得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