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不知道她有多蠢。”
像上次,找秦柠麻烦,就在御花园当着钱元恒的面,连层遮羞布都不披。
钱元恒很想帮秦柠解决了这个麻烦,可是偏偏淑妃这个女人,她什么都没干过。
莫名其妙弄死她什么的,显然不可能,淑妃又不是真的势单力薄,朝堂上沈元帅的部下很多个,虽然平日不怎么理会淑妃,但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什么错没犯就死了的。
天底下想夺他权篡他位的人比比皆是,很多时候只能强迫自己去做一个没有污点的圣人,不被任何人抓到把柄。
若是能像那些说一不二的君主一样,想干什么就去做,想封谁做皇后就没有人敢反对,想立谁做储君,底下全是歌功颂德,也犯不着到处想办法给钱正轩铺路。
只要有个说一不二的爹,钱正轩现在才安稳无虞。
秦柠心思敏感,他有所想,虽然猜不到,也能感知一二。
钱元恒又在失落什么了吧。
当即笑道:“我小时候跟着爹爹念书,都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那时候不明白,福就是福,祸就是祸,怎么就一样了,现在看着真是有道理。”
钱元恒低头看她,他读书少,不是很明白这个意思。
秦柠解释道:“当年你若是没有走,虽然可能我和正轩日子会好一点,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现在的泼天富贵,你走了,我熬了这么多年,换来今天也不算亏。”
天底下到底没有十全十美的事,钱元恒若是一直陪着他们母子,那到现在可能还是乡间的一个小小猎户,饥饱全靠天,他们可能还会再生两个孩子,生活比她自己带着正轩还拮据一些。
其实,也无所谓了,只可怜正轩十几年没有父亲关爱。
天下间煎熬着的男男女女那么多,也不是谁都有缘分一飞冲天,从此富贵荣华的。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至少她的钱大壮发达了还没有忘记她,没有负心薄幸,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至于淑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便不信,自己独自打拼了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鸟。
秦柠看着外面乌黑的天色,宫里各处亮起了灯,她推开钱元恒,“我要沐浴,你先出去吧。”
钱元恒搂住她的腰,淡定的正人君子模样,“我和你一起,阿柠,我们是夫妻又不是外人,别跟我客气。”
秦柠的眼睛扫过某个他不老实的地方,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任。
钱元恒不松手,耍赖道:“阿柠,我们儿子都那么大了,你干嘛不好意思。”
秦柠不大开心,狠狠掰开他的手,直接往里面走去,也不管大喇喇跟过来的钱元恒。
她就不信了,这人难道还敢强迫她吗?
钱元恒当真不敢孟浪,只是看着秦柠的腰背狠狠叹口气,兀自在旁边的小榻上坐下来,万一惹恼了阿柠,说不得连看都不能看了,还是忍一忍吧。
女人家害羞这种事,也是正常的,做男人的总不好为了一点欢愉就不管人家的心情,要不要媳妇儿了。
只盼着时间长了,阿柠能松松口,现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就好了。
他那自认为含蓄婉转的目光跟好/色的登徒子一样,秦柠被盯的下不去手脱衣服,转身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出去吗,整天脑子里除了这个,你就不能想想别的。”
钱元恒被训了一通,委委屈屈地走了出去,迎面便看到钱正轩从外面回来,少年活泼的身姿往承乾宫冲过来,他那点小小的郁气,一下子全散干净了。
我有个这么好的大儿子,阿柠给我生的,别的事情,都是小节。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小闺女,想要个小姑娘养着,他的小公主一定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宝宝。
这人的想法如同脱缰的野马,越想越没边,小闺女出生后,可以给她封地,给她钱财,捧在掌心里面宠着。
长大了就给她挑个老实可靠的驸马,敢欺负他闺女,就直接打死。
钱正轩开开心心冲到他面前,“父皇,我娘呢,我有事要和她说。”
“你娘忙着呢,有事跟我说,来这边。”钱元恒一只手拖住他往正殿走,这熊孩子,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就乱闯,你还是个孩子吗?
“你娘那么累,你有事就别烦她了,找我还不够吗?”
“可是是个好事呀,我想让我娘开心开心。”钱正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
钱元恒心塞,无奈道:“你怎么不想着让你爹开心开心,你是我亲儿子吗?”
“我今天在兵部和人辩论,那几个人全被我说的哑口无言,父皇,这些官员实在是读书太少了,身为兵部的官,竟然连孙子兵法都不知道。”
“兵部又不用领兵打仗,读兵法干什么,何况朕也没读过,也不耽误我打江山,你要说他们没读过书,平时上个折子都能写错字就算了,别的……本来就是一群大老粗出身的。”
钱正轩不明白,“书都没读明白的人,怎么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就不信了,难道有人天生就会权谋之术,兵法谋略。
“你这想法,都是江南那几家书院教出来的,趁早忘了吧。”
钱元恒道,“读没读书的,刘邦读过几本书,依然是开国之君,那南唐后主倒是有才华,治起国来屁都不如,这治国平天下,全靠御下之术。”
“读书自然有读书的好处,明理懂事,亦能看透许多大道理,只是你年纪小,心智不定,尽信书不如无书。”
“有能力的君主,如秦皇汉武,读书不为实用,只是点缀生活,没有谁真把书上的话当真,孔夫子那些圣人言论,看不透其意,也只适合圣人罢了。治国之事,没那么简单,你这个年纪还闹不明白,且在兵部再待些时日,什么时候合格了再换个去处。”
钱元恒原本是想把钱正轩带在身边手把手教的,后来跟这孩子聊了几句,觉得他甚有灵性,可惜对朝政之事一知半解,偏偏年龄小,天真的很,直接让他看着自己做事,恐怕说服不了。
还是先在底下历练一些时日,什么时候做到了心中有数,才好慢慢教他。
眼见着钱正轩还不怎么服气,钱元恒也不以为意,年少轻狂的儿子,多可爱呀,反正他爹还年轻力壮,做儿子的时间还长,慢慢来吧。
他们父子漫不经心的聊着天,钱正轩频频伸头去看秦柠回来没有,一心想得到他娘的支持,让钱元恒明白,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钱元恒看着好笑,摇头笑道:“你这孩子……罢了,留下用晚膳,以后就得自己吃了,别总粘着你娘,多大的孩子了。”
秦柠的声音传进来,“你亲儿子呢,就这么说呀。”
钱正轩美滋滋的对着秦柠告状,“娘,他嫌弃我,你帮我做主。”
钱元恒哭笑不得,这大儿子太可爱了,忍不住想笑。
可惜儿子跟我不亲,又很想哭。
秦柠沐浴完,因为钱正轩在,便照旧穿上了严肃的宫装,只是一头长发还未干透,披散在背上,乌黑如缎,好看的很。
钱元恒顺手摸了摸,嗔怪道:“怎么就这样出来了,还湿着呢,也不怕头疼。”
好像一直以来,那个沐浴过后从不管头发,任由其湿漉漉滴水的是旁人一样。
“你自己不也是一样,从年轻时候就这样,现在年纪一把了也不知道消停,还当自己是二八小伙子,怎么好说我的?”
钱元恒无奈道:“我还不是心疼你,你从小身子骨就弱,又有病根,跟我比什么,正轩你自己回去用膳,我和你娘去寝殿,那里暖和。”
春天还暖的时候,寝殿里生了火盆,钱元恒热的脱了外衫 ,却死活不同意秦柠说的把火盆撤了。
太医说了,阿柠不能受寒,若是跟平常一样,万一她夜里踢被子了怎么办,热就热一点,总比冷了犯老毛病好。
秦柠着实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夜里睡觉的时候这人还拿一双铁臂箍着她,连一丝缝隙都不留,秦柠想拉开被子凉快一下都不挣不开手。
只活生生热的出汗。
钱元恒睡得倒是很香,他的梦里是个炎热的夏天,只有阿柠身上是凉的,他便紧紧贴着阿柠,阿柠娇羞一笑,温顺地倚在他怀中。
身心舒爽。
第21章 坑他一把
以至于第二天早晨,他醒来看到秦柠大睁的眼时,还吓了一跳
“阿柠,你这么早就醒了?”
秦柠淡淡道:“我只是没睡着而已,不是醒了。”
她控诉的目光瞪着钱元恒:“你就不觉得热吗,还是你想热死我,就好毫无负担去找别人了。”
钱元恒松开手臂,看了眼秦柠汗湿的衣衫,心疼道:“我找谁呀,你老是冤枉我,你怎么不叫醒我,这多难受啊,快起来换身衣服再睡。”
秦柠摆摆手,懒懒道:“你先走吧,把爹娘的牌位送过去,我自己补觉。”
钱元恒还想说话,被秦柠强行睁开的眼瞪了一下,还是憋回去了,最后只道:“我把袁桓给你留下,有事尽管找他。”
袁桓作为大总管,在宫里还是很有权威的,让他留下来看着,还能替秦柠挡下几个不长眼的某位娘娘的下人。
秦柠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感觉到他起床,便头一沉睡了过去。
秦柠带过来的公婆牌位还放在承乾宫的外殿里,钱正轩起的很早,跪在牌位前念念有词。
他穿着素净的青色袍子,显得身姿单薄,而又十分虔诚。
钱元恒听了一会儿,原来他是不舍得将爷爷奶奶送进孤独的太庙里,那里面没有子孙没有先祖,也没有活着的人陪他们说话,爷爷奶奶会很孤独吧。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钱元恒心想。
他撩开衣袍跪在钱正轩旁边,往地上叩了三个头,看着那两个饱经风霜的牌位,叹息道:“爹娘,孩儿不孝,迎二老入宗庙。”
钱正轩低声道:“就不能在宫里供奉吗?我虽然没见过爷爷奶奶,但是娘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秦柠其实也没见过钱元恒的爹娘,钱大壮少时丧父继而丧母,秦柠嫁给他时,三年孝期都过了。
她对公婆的那点认知,全来自于钱元恒的叙述。
而她便将这种认知,尽数传递给了钱正轩。
甚至于钱正轩初见父亲时,并没有太大恶意生疏,也全是因为十几年来,秦柠无数次告诉他,他的爹爹是个很好的人。
很爱他们母子。
钱元恒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轩,总有一天,我也要过去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爹娘互相作伴,太庙也有人看守,不会孤单的。”
钱正轩看着钱元恒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牌位往外走,心里有些凄凉,那两块木牌子,是他的亲人,更是钱元恒的亲人,自己都这么难过了,他应该也很难过吧。
只是作为一个铁血男儿,作为天下的君主,他再难过也要喜怒不形于色。
钱元恒没有坐车轿,一路走到了御书房门前,二皇子和三皇子站在那里,战战兢兢。
钱正轩看到这二人,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三皇子欢天喜地冲过来,笑嘻嘻道:“父皇,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不能有了哥哥就不要我了啊。”
钱正轩默默看着,这个少年表面上活泼开朗,可看向钱正轩时那满眼的阴郁之气,是怎么也掩盖不掉的。
到底还是年纪小,敌意都写在脸上了还当别人看不懂。
三皇子一向是和钱元恒这样相处的,他平常也就是为了显得自己比二皇子得宠,想讨钱元恒欢心。
可是今天没看清楚场合。
二皇子冷冷一笑:“送皇祖父和皇祖母的牌位,如此庄重的事,钱溶你未免太放肆了,嬉皮笑脸的,也不分清场合。”
他就不信了,钱溶这么不知所谓,不敬尊长,钱元恒还能无动于衷,那可是他亲爹娘。
钱元恒脸色黑沉,却被钱正轩拉了一把。
十五岁的少年语气温和道:“三弟年龄还小,不要过分苛责了,都怪上书房的先生没有教好,爹,我在江南那边读书的时候,文华书院是一等一的好,要不要把三弟送过去学一学?”
二皇子的目光转向钱正轩,看到那张脸时,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他和母亲,传的那个谣言,几乎可见结局了,幸而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钱正轩读的书院是江南最有名的问心书院,他的先生是书院的院长,至于文华书院,其实也算是很好了,就是管理严苛,不论身家背景,做错了事,便是非打即骂。很多世家大族的子弟过去,熬不过三个月自动退学,从此江南四大书院全部不收。
钱溶这细皮嫩肉不知轻重的,一看便知是被宠大的。
钱正轩不在乎他一时之间被不被罚,他就想毁了对方的前程。
一个连书院之苦都受不了的皇子,还能承受江山社稷这么重的担子吗?
假设钱溶能忍下文华书院的苛责,那这人差不多也没什么威胁了。
问心书院出来的最好的学生钱正轩,还被钱元恒说读书读的有点呆了,别说文华书院了,那里面的人,个个都比钱正轩呆的很,考上的进士虽然不少,可是大部分都是留在翰林院窝一辈子的料。
钱溶一向是飞扬跋扈的,他高傲地抬起头,不屑道:“我才不去那些庶人的地方,我是尊贵的皇子,凭什么要和他们挤。”
二皇子嫉妒得眼红,他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钱元恒亲生的,甚至也知道三皇子不是亲生的,他和淑妃在三皇子耳边吹了多少风。
可是梁钰那个女人,一口咬定钱溶是钱元恒亲子,是大乾名正言顺的皇子,说的三皇子深信不疑,别人说他不是亲生的,他也只当是造谣。
梁钰这个手段,才是高妙。
钱正轩笑得真心实意,哄劝道:“梁贵妃十几岁被静安侯从梁家带出来,没有机会读书,你作为她的儿子,该替母亲圆梦,爹,你觉得呢?”
钱元恒配合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钱正轩,这个儿子可一点都不傻,不愧是他钱元恒亲生的。
钱正轩上前一步,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感慨道:“还是先去太庙吧,百善孝为先,不好耽误了爷爷奶奶的事,误了吉时就是大过了,爹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