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只知道这个世界,和我的世界并不太一样;就像是另一个平行的时空,但又没什么时间功夫,耐心从上下五万年开始补历史。
一来,很多记忆,原本就是重合的——我还是我,只不过一些普遍的差别显示出了不同;举例来说,就像是上的小学校名从A变成了C,某某著名恐怖事件又拥有了新的说法,如此听惯的名称换了个模样——但熟悉的面孔仍然不变,我生活过的场所、亲人朋友,学业工作,都司空见惯。
当然,细微之处还是有一些区别:比如曾经的大洲大洋不再、国家成了过去,统一的联盟作为管理、分块区域,以各区不同的风情地貌,用专有名称代替;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从某国某省某首都,变成了歌莉娅区域,因为百年前,建区的女性执政官叫做歌莉娅劳德……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于我们这些日常生活永远三点一线的人来说,离家最远的时候也不过是外出上学或者旅游,熟悉的街区不会因为换了个名字就会变得截然不同,而人更是如此。
但从满是猫咪的街道开始,我就意识到,还是有什么东西变了。
奇怪的科技、爱宠的世界、突如其来的新身份,以及那些变成动物的人类……住的公寓一如既往,可邻里邻居在固定的印象里翻了个模样;我原先的那个工作地址倒是没改,职位却变得完全不同。
而换了工作的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尽力适应新的生活——藏于暗处的九星政府、天上城市的参观,全新的上司和同事,家里过于聪颖的宠物猫……这些与从前毫无共通之处、却不得不存在于我生活中崭新的概念、不间断地给我带来古怪、而见所未见的世界观,打散了我对于人生的认知;虽说我还不至于手忙脚乱无法接受,可奇异的是,或许在潜意识里,我的确感受到了压力。
这份紧张感自走出猫街起就一直存在,以至于这些天里,我明明身处于又一个陌生的环境,内心却分外平静;甚至能说,这是从那之后、最让我感到放松的日子了。
住在这里,虽然被当人作二次贩卖的小可怜,但不用和各种各样的人社交的感觉挺不错的;女仆长珊妮把我当成了那种被她家的少爷从贵重的礼品店挑来、初出茅庐,像是刚从窝里孵化的小鸡崽,不仅自己如此,还要求所有人都这么对待我;除了不让碰危险物品(她认为包括通讯设备,这点我挺困扰的)、定期给我喂食、换各种漂亮衣服打扮还有让专属女仆跟着我到处走之外,她还经常用那种岳母看如意女婿的目光打量我,以至于我看到她就下意识地起鸡皮疙瘩。
包含她们在内,再加上那两个双胞胎少年,还有一些零零总总的侍从、家庭医生等等,就是这个别墅区日常出现的所有成员了。在弟弟嘲笑的说法下,病弱的伊莱是“常年不间断体弱而且仗着父母最近忙不在家、于是持续休学中”,而长着蛇尾巴的夏希自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出现在公众视野——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游戏连续十七把、无论换哪个人物我pk都输给他的原因!
宅男时间多技术纯熟很了不起吗?朝九晚五上班族打不过你很了不起吗?!
——没错,前者是个喜欢用正当理由逃学的家伙,而后者则是个御宅族。
以上这些,就是我花了一周左右弄清楚的事情;利用总算能空闲下来的时间,在这样周围都是可获信息人物的环境里,我逐渐了解到这个世界、和我曾经的世界的差别——例如幻兽的细致分类。
除了正常的、人与兽的两态变换外,位于它们中间的存在,自然也会包括在内——很明显,无论是之前沈珂医生带我看到的那种幼崽不完全恢复体、还是夏希这类已经不可逆转的人蛇少年,就是其中翘楚。
他每天自豪称赞自己体态完美、是莉莉丝绝赞后代的话,以箩筐计数,是让人不得不听的。
而当那个家庭医师西泽尔,像是沈珂那样给我抽了好几管血、告诉我三个月后等体检报告出来,就能得知自己的具体体质。
我除了哀悼自己急需补血的身体之外,就是好奇他们送检的单位会不会还是同一个——而有没有人知道,这种重复化验的步骤,也属于多余。
坎特拉应该是位于原本美洲的地界,不过这个世界里的人并不太讲究深刻文化差异——区与区之间可能有着各自的传统,但通用语却相当统一。虽然不用和英文打交道了简直万岁,但因此,对于所处的具体方位,我也只能从通过地图,才能知晓一二。
来的时候,我所乘坐的特殊航空飞艇,大概只用了一天左右的时间,就到了那个偏郊的地下拍卖会附近。把我“卖掉”的人,是和我一起来的、一个叫露娜的女孩子。
她为人非常可爱,而且对我很好;在飞机上,我有点头发晕的时候,她还把自己变作一只粉毛的小兔子,然后蹲坐在我的腿上给我表演扑克魔术——我觉得,她应该还在等我的联络。
其实打从心里,我觉得谢菲先生并不太靠谱;无论是他略显轻浮的行为、还是他那种深不可测的气场。所以我关心的,从来都是转换身份后,属于自己的工作。
实际上,我心里很清楚,他一直都在卖官司、甚至故意地吊我胃口;我不怕他坑我,该登录注册的事情,我都第一时间给自己办好了,重要的相关文献同样检查过,因为我从来都是一个自己会对自己负责的人,不是变成了牛羊猪马、就任由他人宰割对待;要是出了什么事故,也只能说是运气问题。
但自那天起,事情发酵到现在,想借此光明正大的机会,向精通此道的人弄清怪异的世界是一方面……
可已经过了快两周的时间,没有被联络的痕迹,却也是我迟疑的另一个原因。
伊莱和夏尔这对双胞胎的家庭出身,通过我的观察,应该是和之前的奥索恩家差不多的大家族——成群的侍从、奢豪的宅邸、被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没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硬要说的话,或许就是之前看见过的、所谓幻兽人特有的缺陷……尤其是双胞胎。
出于我个人的猜想,我发现:明明是相貌和实力都相差无几的两人:前者,从来没见过他变身蛇类的样子,而后者,坚持全身人类形态的模样,从来撑不过太久、那条滑溜溜的尾巴就会重出江湖了。
自然,我也从来没见过他们两个变成完整蛇类的模样;可与之相比,满屋子的侍从、厨师、医生、园丁、杂役和女仆们……算起来浩浩荡荡的几十号人——我见过好几次女仆变成动物,毫无意外,全都是蛇;好像对于这些人来说,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除此之外,其余的共通之处……
那就是他们的身体状况,都很糟糕。
爱逃学的伊莱性情阴沉不定,稍有不满足,就喜欢把人冻成冰块泄愤;而总是笑呵呵的夏希一旦心情不好,就会挥动着他那条粗厚恐怖的尾巴,到处乱砸东西。
他们每天都要药物治疗来缓解病症,除了打针注射、定点进行据说很不舒服、但能够放松紧张神经的按摩外,因为夏希很喜欢《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那只喜欢吸水烟,通过吞烟吐雾获得快感的毛毛虫;故而还自己特意去订做了几根花纹繁复华丽的烟枪。
伊莱觉得带到学校很酷,总被同学羡慕,于是也将照用不误。
一开始,以为他们是吸麻药的不良少年的我:“……”
服药治病,明明是保证身体健康的行为,被这两个叛逆的家伙做起来,反而需要打马赛克;我起初以为他们是通过烟草里的药物来镇痛治疗,但夏希却告诉我说,那是气疗的凝固剂。
“胎里带的毒,治是肯定治不好的。”他说话的时候,我正盘腿坐在他满是超级英雄系列收藏的房间里,陪他看VR电影;他翘着两条光滑细腻的腿,说起来,令人觉得相当丧心病狂的是——他从!来!不!穿!内!裤!……因为觉得不习惯也不舒服;而那俩个非常符合蛇类设定的精致玩意,就在那里晃来晃去,它的主人却丝毫不予在意——好似这不属于他一样。
在床上,他像是杂技演员一样四处翻滚,好像来了新朋友让他很高兴,身体也柔软得不可思议。听到我的问题,就笑嘻嘻地纵身一扬,从床蹦跶到了天花板上,尾巴缠在摇摇欲坠的金色透灯蔓藤装饰里,似乎自觉模仿蜘蛛侠很到位!
“我们都是这样,但通过吸食气味可以缓解疼痛……”
他那样说着,不顾我立刻换了个位置,慢慢地垂落下头,用那双蛇一样的竖瞳、自上而下,直直地盯着我看,“不过,你的味道我很喜欢呢。如果像这样每天都抱着你睡觉,说不定就不会痛了哦……”
伊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他的眼神却如此表达过。
——基于以上,即便我摸不清谢菲先生的意图,但只要抓住独处的机会,我就会试着向外打电话。
天啊,你们知道整日待在蛇堆、这种美丽又危险的生物群里,是种什么样的感受……甚至有的女仆见我夸她蛇形很漂亮,绿油油的像是翡翠,还笑着告诉我,她是绿曼巴蛇——绿曼巴!在撒哈拉爬行速度最快、是剧毒的毒蛇!
被按住咬一口,我就杆儿屁了好吗!!!
……
这些天,和我渐渐混熟、称得上无话不谈(当然是通过我不懈的努力和诱导)的某个女仆姐姐,总算愿意把手机借我一小会,因为我告诉她,换了新主人后,我的社交账号需要注销,不然那些等待我每周更新一次动态的粉丝们会因为我的失踪而着急,所以干脆让他们一次性心碎好了!
这个理由,我拿出来的时候自己是很迟疑的,毕竟说的时候,我舌头都要发麻了,那是真的很麻、又羞耻——可通过这些天她们对我的态度,我又觉得,这是最简单粗暴、而有说服力的理由。
她信了。
现在,我拿到手了。
伊莱少年昨天被他妈妈打电话吼了一顿,上午就已经恹恹地滚去上学;而夏希一如既往地窝在房间里看他的《霍比特人3》,他相当热爱托尔金的中土世界,尤其是关于恶龙的设定,对这系列的电影百看不腻;声称导演要找他做特效,那自己的表演,绝对要比电影里恶龙吐息的效果更棒!
对他的这个态度,除了伊莱不屑一顾;其余人自然每逢听到就予以支持。
故而,夏希很是把女仆哄他的话当一回事,每逢看这种特效类强大的电影;他就专心致志,也不会到处拖着尾巴找我、要我陪他一起了。
……
正好,今天轮到那个女仆值班。
于是我借了手机,和夏希说我肚子疼,便一个人躲到了外面的客用卫生间。
之前把猫拜托爸妈照顾的时候,我和家人都说过,自己升职后(嗯……)出差很忙,联络的时间不定;我一向独立,他们也没怎么太在意,这会指不定带着猫又出去玩了——
但是,以防猫被喂死了,或者他们担心我(可能性很小),我还是先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喂,妈妈……”我关掉免提,站在马桶上专心地问,“这几天还行吧?”
“佑佑啊,我还以为你忙呢!我和你爸快要回去了,跟你讲,那边风景(省略八百字)……哦你打来的正好啊,我跟你说,你表哥那孩子真是让人头疼得不行!他最近交的那个女朋友(省略一千字)……对了,你的猫它好听话啊,一点也不闹;我问你,它吃饭喜欢吃哪个口味?”
居然不闹?!
“青瓜。”我顺口说了个它最讨厌的,以报它竟然不想念我之仇;“而且它最近好像在减肥,你记得少喂一点啦。”
“好,那你忙工作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看着很快便挂掉的通话,我无言地摇摇头,又拨了下一个。
听到拨通的嘀嘀声,我开口:“打扰了,请问,谢菲在吗?”
“很抱歉,”过了一阵,对面传来温柔的女声,“谢菲先生并不在这里;我是枭的专职助理,如您有事,我可以代您传达。”
“……”我顿了顿,“那好吧,那等你联系到他们,请帮我传达一下这个地址:坎特拉七区诺亚……”
“啊,果然!”
我正说着,冷不丁一抬头,就发现——伊莱和夏希,这两个家伙,正一人位于我的一边!
黑色针织衫内衬、深蓝色外套校服,双手抱胸,坐在斜侧面,领带上面绣着十字架刺绣的是伊莱;而穿着柔软的淡黄色丝绸睡袍,尾巴吊在灯间晃来晃去,盯着我眯起眼睛的则是夏希……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里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一群女仆哗啦哗啦地走了进来!
“呃……”我还站在豪华的金色马桶上面,拿着手机,有点发愣;顿了半天,我问:“你们……有,什么事?”
——搞什么鬼,这可是在卫生间诶!
……
………
“就……”彼此沉默了一会后,伊莱意外的没发他的少爷脾气,而是停顿了片刻,就转过头看女仆长。
我:???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宝贝儿,你果然还在思念自己原来的主人吗?”
女仆长珊妮先一步走了过来;她抓住我的双手,望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惜,又叹息着摇摇头,还用那种看受伤的小鸟一样的目光、疼爱地盯着我瞧,说起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话:“可是他把你给卖了啊,孩子!珍惜眼前,人生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
我:“哈……?”
“没错!珍惜眼前啊,佑佑。”——我眼前是马桶来着。
“小主人多好啊,每天还给你喂水果吃呢!”——exme?是我削好皮准备给自己吃结果被截胡,只分到了一片而已好不?
“还陪你看电影!”——等下,谁陪谁?你的主语和宾语弄反了吧?
“给你梳头!”——不是你给我梳头的吗,莉莉。
“不要再想着他了,向前看吧!”——向后看那又是墙,嗯……
站在门口作堆的女仆七嘴八舌地说着,倒吊的夏希不住摇头晃脑地点头,随着各种声音,赞同的“是啊”、“没错嘛!”;而伊莱轻咳了声,然后轻轻松松就拿走了我的手机;他随手丢给借给我用、这会正满脸羞愧(我的妈,待会我要去道歉)的女仆小姐姐,然后把我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