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爹爹曾经说,娘亲和萧沅卿都曾与柳家生活过,柳家完全没必要为了救萧沅卿便将娘亲推出去,要知道娘亲才是在柳家生活更长时间的人,就算讲感情,柳家也该与娘亲更重要些。”
“更何况,如果他们当真和萧沅卿一起,做了偷龙转凤的事情,他们又怎么敢把萧沅卿留在柳城,留在那个柳家宗族所在之地?”
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更遑论是永贞帝这种无视人伦,心性阴暗的帝王。
若无倚仗,柳家怎么敢如此行事?
若无倚仗,柳家诺大的一族,上下族人数百,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没了先帝照拂,被新帝觊觎的萧沅卿,便甘冒欺君灭族之罪,将整个柳家,那数百柳氏族人,置于危险之境?
冯乔深吸口气,缓缓道:“先不说柳家所为太过不合常理,就说永贞帝…”
“爹爹可还记得,八皇子所住的地方叫什么,如果当年娘亲真的是做了萧沅卿的替身,代替她被永贞帝所辱,为什么那地方不叫忆沅台,忆卿台,而要叫忆云台?”
“永贞帝要忆的那个人,到底是萧沅卿,还是……娘亲?”
冯蕲州神情一震,猛的抬起头来看着冯乔,嘶声道:“怎么……不可能!”
冯乔看着冯蕲州难以置信的神情,沉声道:“为什么不可能,爹爹当初能够看出来,萧沅卿不是娘亲,那永贞帝对萧沅卿那般痴情,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娘亲和萧沅卿的分别。”
“我虽不懂情爱,却也知道如若是真正放在心上之人,绝不会看不出其中真假,能让他毫不在意,依旧留在娘亲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永贞帝从头到尾要的,都只是那个假的萧沅卿。”
“爹爹也说过,娘亲和萧沅卿自幼便是同用一个名字,娘亲和她也会偶尔互换生活,那有没有可能,永贞帝自始自终看上的,都是娘亲?”
冯乔神色沉凝,她原本只是觉得冯蕲州所说的过去有太多矛盾的地方,所以才会换个方向来想,可是当她这话说出口之后,她却发现,心中原本的许多疑惑瞬间通透起来,那些矛盾,那些想不通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她坐直了身子,手心紧紧握拳,沉声道:“如果,永贞帝看上的,从头到尾都只是娘亲,那么萧沅卿能够逃出来,便是永贞帝刻意放纵所为,目的便是为了宫外的娘亲。”
“娘亲的存在能瞒住先帝,定是隐秘至极,永贞帝就算放了萧沅卿也未必能找到娘亲,除非是……”
“有人出卖了云素!!”
冯蕲州狠狠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除非是有人为了自保,或者为了其他的事情,出卖了云素,拿她去交换自身安危!!”
父女两彼此对视时,眼里都满是寒光。
两人都是心思玲珑之人,原先没有起疑之时,尚且没有朝着这方面来想,而此时对当年的事情生疑之后,很多事情却都浮现在眼前,冯蕲州想起以往的事情,想起那些被他遗漏的细节,凝声道:“柳家!”
“不只是柳家!”
冯乔寒声道:“爹爹可还记得,廖楚修曾经说过,郑国公府曾是先帝身边近臣,极得先帝宠信,当年永贞帝谋害先帝夺得帝位之后,曾经极力打压过温家,那时候温贺已死,整个郑国公府陷入风雨飘摇,几近倾覆,照永贞帝的手段,他绝不会留下温家这种后患,可是他后来为什么又放过了温家?”
永贞帝突然收手,不再打压郑国公府,甚至于只是用子嗣一事为难郑国公府,这根本就不像是永贞帝的为人,除非温家用什么交换,换得了喘息的机会。
冯乔想起柳老夫人每次见到她时,那有些奇怪的神情,想起在济云寺中时,柳老夫人精神恍惚之间,对着她叫的那一声“卿卿”,更记得在她说出她娘亲的名字叫云素,甚至在无意间提起柳城的时候,柳老夫人眼中的惊惧和慌乱。
柳老夫人一向冷静自持,若非当真是有所前垢,她怎会心神动荡到让她都能看出她当时的异常来?
第278章 坑人
冯乔沉声道:“爹爹可还记得,柳老夫人也是出自柳家,而她曾经与娘亲,与萧沅卿之间最为亲密,我与柳老夫人有过几面之缘,我总觉得,她有些古怪,如果当真是有谁害了娘亲的话,柳老夫人一定知道。”
冯蕲州听着冯乔说着柳老夫人的异常,眼中满是寒霜:“我会查清楚的,如果真与他们有关,我不会放过他们!”
冯乔闻言点点头,眼中寒色不比冯蕲州少。
她将之前趣儿交给她的冯远肃的那封书信拿了出来,递给了冯蕲州,开口道:“爹爹,你看看这个。”
冯蕲州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冯远肃留给你的书信。”
冯蕲州拆信的动作一顿,就见冯乔手中又拿出一物来,对着他说道:“趣儿原是应该被宋氏的人掳走,后又被冯远肃所救,冯远肃在与七皇子联手陷害爹爹那夜,便将这螣蛇玉葫和这封信交给了趣儿,让她亲手交给我或者爹爹。”
“那段时间,我与爹爹都在猜测,那些人四处查找孙嬷嬷的下落怕是在找什么东西。而冯远肃死后,廖楚修也告诉我,说温、柳两家未曾罢手,一直在四处寻找什么,我想他们想找的,应该就是这个。”
冯乔将廖楚修之前所说,在西山庄子上发现那个与冯蕲州相似之人,还有冯远肃曾经买通了商船准备送人离开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冯蕲州。
冯蕲州紧抿着嘴唇,低头展开手中信纸,当看清楚上面所写的东西后,才抬头道:“这是……先帝印信?”
云素她,怎么会有先帝的东西?
冯乔低声道:“我曾经在萧元竺那里,看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玉葫,那个与我身上的玉葫应该是一对,爹爹,柳家和温家明显是选择了萧元竺,宋文茵应该是替他们之中的人办事。”
“可是,我有些不明白,萧元竺的身体根本就不能支撑他坐上那个位置,柳家和温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们还如此作为,到底是萧元竺利用了他们,还是他们在利用萧元竺,亦或是,他们还有别的想法?”
冯蕲州伸手接过那玉葫,手指摩挲间脸色暗沉。
他细想着这中间所有关联的事情,想着之前有可能遗漏的地方,猜测了半晌猛的一拧眉说道:“不管他们想要什么,我定不会让他们如意就是,至于这东西……”
冯蕲州低哼道:“他们这般渴求,这东西虽是祸根,却也是诱饵。”
冯乔听着冯蕲州的话,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玉葫如果运用得当,怕是能狠狠坑那些人一回。
“这东西我先收起来?”冯蕲州道。
冯乔摇摇头:“不用了爹爹,冯远肃既然瞒住了所有人,而且人人都以为他死于爹爹手中,如此之下绝不会有人知道,这东西又回了我们手中。”
“之前那么多人盯着我们,恐怕他们早就知道我手中有个赝品,既如此,我就大大方方的戴着就好,我倒要看看,等到最后他们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就挂在我脖子上时,那些人会不会气得吐血!”
冯蕲州闻言想了想,也没反驳,冯乔身上那枚假的玉葫已经戴了许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恐怕也已经知晓,既然如此,换成真的倒也没什么。
毕竟就像冯乔所说,在众人眼里,她手里的,就是假的,先入为主之下,哪怕就是有人见了,也不会当真。
当年的事情说开之后,父女俩之间彻底没了秘密,那夜冯家的大火,冯蕲州和冯乔都认为十之八九和萧元竺有关,冯蕲州近来一直和廖楚修一起,在查萧元竺,只是收效甚微。
父女俩又说了许久温家和柳家的事情,将当年的往事捋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之后,外面天色已经幕黑。
红绫在外面小声询问着两人是否要用饭时,冯乔才猛的一惊,当看见外面已经黑了下来,瞬间想起廖宜欢和郭聆思要过府的事情,冯乔连忙将她准备让两人过府,替她操持生辰宴的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道:“我知道爹爹刚近升迁,而且冯家的风波也还未过,当是低调之时,免得遭人流言蜚语,而且爹爹也说过,让我不要插手郭家和温家联姻的事情,可是郭姐姐那边……”她有些迟疑道:“郭姐姐是真心待我,我实在不愿意让温禄弦毁了郭姐姐。”
冯蕲州看着冯乔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见她眼睛水糯糯的,小嘴轻抿,有些害怕他不答应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之下揉了揉她的脑袋。
“有什么该不该的,我不让你插手他们的事情,只是怕你吃力不讨好,我原想着郭家会自己解决,再不济温家那小子也会多少顾忌一点,可是眼下那小子蠢的没眼看,郭家的又都是顾忌脸面的,一心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反而越拖越被动。”
“聆思是个不错的孩子,她与你真心相交,你自然不该眼睁睁看着她被毁了名声,你这样做倒也好,郭家原本估计是想要冷处理温家的事情,如今是有些骑虎难下,你让聆思过府来倒算是帮了郭家一把。”
郭崇真那人精明的跟狐狸似得,到时候只要郭聆思在他们府中大大方方的露几次面,让人知晓她一直都不在府中,郭家那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以郭崇真那温温吞吞的性子,温家能惹得他都动了火气,怕是这次不让温禄弦和温家脱一层皮,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至于低调……
冯蕲州眉毛一挑,无比张扬:“我冯蕲州的女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说是办场生日宴了,哪怕把这天捅个窟窿,爹爹也能给你补了,爹爹的卿卿只需要开心肆意的活着,谁敢多嘴给你找不痛快,爹爹就让他全家都不痛快!”
冯乔听着冯蕲州嚣张甚至霸道的没边儿的话,只觉得心里甜甜的,她忍不住仰着脸蹭了蹭冯蕲州的手,笑眯了眼。
怎么办,爹爹这么厉害,她越来越喜欢爹爹了!
第279章 放不下(一)
冯蕲州跟冯乔说了会儿话,又陪着冯乔吃了晚饭后,这才离开,等出了冯乔的院子,冯蕲州脸上的笑容才收敛起来。
之前冯乔说的那些话无疑让他起了怀疑,他本就是聪敏之人,以前是从来没有朝着这上面想,那时候无论是从萧沅卿嘴里,还是宫中传出的消息,都是萧云素顶替了萧沅卿。
当年萧云素被逼的精神出了问题,恢复过来时便忘记了许多东西,而他所知道的一切,也都是从萧沅卿口中所知,原以为那就是真相,可如今却才发现他遗漏了太多的事情。
萧云素的死,冯远肃和宋氏,柳家和温家,还有那个萧元竺……
真相也许从来就不是他所知道的那样。
冯蕲州冷着脸,眼底全是掩不住的戾气,他转头便吩咐下去,让原本盯着忆云台的人分出来去查温家和柳家,而衾九也连夜回了天风堂,亲自去办此事。
夜里将近亥时的时候,廖宜欢才带着郭聆思走侧门入了府。
廖宜欢穿着一袭夜行衣,身上裹着一袭黑袍,而郭聆思身上罩着个石青色的大氅,从头遮到了脚,而她里面的穿着和打扮也分明是乔装过的,与平日不同。
冯乔得连忙将两人迎进房内,一边伸手替郭聆思拍着身上的雪,一边对着红绫道:“快去将炭火烧旺一些,再让厨房把准备好的红枣姜汤送过来,这大半夜的又这么冷,可千万别入了寒气。”
说话间红绫退出去后,冯乔才又扭头看着廖宜欢问道:“廖姐姐,你们出来的时候没有惊动旁人吧,郭夫人那边怎么说?”
“惊动不了。”
廖宜欢直接把披风解了下来,交给了一旁的趣儿,一边搓着手汲取着炭炉里散发的温暖,一边说道:“我去的时候本来想带着思思走后门来着,结果发现郭家外面居然有人,所以我让人把马车停在拐角那边,然后自己翻墙进去的,出来的时候也走的天门。”
“郭夫人看过你的信后,知道我们要连夜出来,就让人闹了些动静引走了郭家外面的人,应该是没人瞧见思思出来的,至于郭府里头的人,郭夫人说有她和郭大人镇着,谁都不会在这事儿上多嘴。”
冯乔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这事儿本就是出其不意才能替郭聆思解围,要想挽回郭聆思的名声,前提就得让人知道郭聆思一直不在府中才行,所以今夜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郭聆思身形瘦了许多,原本本就纤细的腰肢如今更加纤瘦,身上穿着厚厚的冬袄都遮不住荏弱之姿。
她脸上容色不大好,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怎么的,以前秀丽的脸颊少了些血色,看上去竟是带着几分苍白。
看着冯乔忙前忙后的样子,郭聆思抿了抿嘴,这才神色复杂道:“卿卿,廖姐姐,麻烦你们了。”
冯乔拉着郭聆思坐在榻上,伸手把暖手炉塞进了她怀中,又把早先准备好的毯子盖在郭聆思冰凉的身上,扭头见着廖宜欢已经凑到了炭炉前,而趣儿已经退了出去,她这才说道: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是我姐姐,难道还不许我让你过来陪陪我吗,先前府里出事儿,我光顾着爹爹的事情,没留意你那边,谁曾想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我也不知道你是何打算,只是现在外面闹的沸沸扬扬的,我猜你恐怕心里不好受,所以才自作主张让廖姐姐把你接过来,你可别怪我才是。”
郭聆思抱着手炉,涩声道:“我怎么会怪你,我知道你和廖姐姐是为了我好,只怪我自己不争气,才会让事情闹到了这般地步。”
她不是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人说些什么,虽然母亲不让她出府,可府中下人总有出去的,那几个堂妹伯婶不时指指点点,虽然碍着父亲和祖父,敢当着面明言嘲讽的少,可是背地里那些蜚短流长又怎么会没有?
母亲最好脸面,与父亲说话时,一边骂着温家一边抹眼泪的样子她也偷偷瞧见了,她不怨堂妹伯婶的那些话,她只怨自己,怨她因为一己之事,连累了郭家清名,让得母亲也立不起头来。
冯乔皱眉看着郭聆思神色哀戚的样子,抿了抿嘴角。
廖宜欢却没那么多顾忌,直接蜷腿坐在炭炉旁边,见郭聆思有些自怨自艾,忍不住恼怒道:“怪什么你,别什么事儿都往自个儿身上揽,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那个姓温的脑子有问题,天天杵在你家门外,怎么会累的你到这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