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善低声道:“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你师祖留给有缘人的。”
小和尚不解:“冯施主就是有缘人吗?”
渡善握着手里的珠串幽幽道:“大概吧。”
当年他师父在将那无患子送给廖侯府时,曾与他说过,廖楚修天生七煞命格,生来犯剋,戾气缠身,年过而立之时杀孽必重,所以才将那串无患子送给他,让他修身养性,压制一身煞气。
可是前两年他再见廖楚修时,却发现他命格已改。
廖楚修身上煞气仍在,戾气却已消融,且命中已然补缺,更呈天福之像。
当时渡善十分疑惑,这命格天定,若非大机遇,极难更改,他当时曾写信给师父询问。
十方大师只回了几个字,命定之人已现。
当时渡善是不解的,直到看见了冯乔,看到她手腕上的那串无患子后,他才明白了他师父话中的意思。
也许师父口中所说的命定之人,便是这位冯小施主。
小和尚听着渡善的话有些莫名,不知道那句“大概吧”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隐约还能看到越来越远的马车顶,想起冯乔抱着那佛经说是不是要让她出家当比丘尼时的模样,小和尚摇摇头学着渡善的样子,一边搓着手中的佛珠串子,一边一本正经的念着阿弥陀佛。
冯乔回京之后,便将经文分成了两份,她挑了其中几本放好之后,就将剩下的全部装在了锦盒里,然后写了张纸条附在经文上面,一起打包让人给镇远侯府送了过去。
廖楚修收到佛经的时候,蒋冲正在跟他禀报近来京中的事情,得知冯乔给他送了东西过来,原本还一副生人勿进的廖楚修神色顿时缓和了下来。
他接过锦盒后,便快速打开了上面的扣锁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就发现那散发着檀香的佛经和放在佛经上的字条。
他低头看清楚字条上写着的东西时,神情微顿。
“渡善想要普渡众生,我觉得这些经文更适合你。”
廖楚修翻了翻那厚厚的一叠子经书,抬头问蒋冲:“我很像坏人?”
蒋冲毫不犹豫的违心道:“怎么会,侯爷一向仁善至极。”
第691章 求人
廖楚修轻哼了一声,有些手痒痒的想要捏一捏冯乔的脸,再好好跟她聊聊他到底需不需要经文的问题。
几日不见,冯小乔胆子倒是肥了。
蒋冲看着自家侯爷表面上冷淡至极,可翻看着那经文时眼底却是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和宠溺时,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就知道,只要是冯小姐送来的,那就算是毒药,他家侯爷也能笑眯眯的咽下去。
蒋冲强忍着想要吐槽的**,低声提醒道:“侯爷,大皇子和陈家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廖楚修斜了他一眼:“候着便候着,我又没让他们等我。”
“那属下去打发了他们?”
“打发了做什么,回头还不是要再来。”
廖楚修说话间翻了翻经文,目光落在那有些眼熟的字迹上,他原还以为这些佛经是渡善给的,可是这些字迹却分明是十方老和尚的,他倒是记得渡善有多宝贝这几本佛经,没想到冯乔去了一趟济云寺,居然能从渡善手里弄了回来。
廖楚修将佛经收好,才抬头继续说道:“他们既然有求于我,总要拿出些求人的姿态来,否则岂不是让人以为我镇远侯府这么好摆弄。”
将装佛经的盒子放在了书架最上层,廖楚修才开口:“不过这时间也差不多了,再等下去大皇子该翻脸了,走吧,去瞧瞧咱们这位大殿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
萧显宏和陈品云坐在镇远侯府的前厅里,手边摆着下人奉上的茶点。
萧显宏脸上满是焦躁之色,眉宇间更是满满的戾气和阴沉。
陈品云虽然还能沉得住气,脸上一如往昔从容,可是若有人细看,便能发现他手中虽然端着茶杯,可眼神却是不时的望向厅外,手中的茶水更是半口都未曾饮用过。
“外祖父,廖楚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既向我示好,如今我来见他他却又迟迟不肯露面,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萧显宏语气暴躁。
陈品云紧紧皱眉看着萧显宏:“殿下,老臣与您说过多少次,遇事不要急躁,须得沉住气方才能不乱了方寸。”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哪还能沉得住气?”
萧显宏不断在原地来回踱步,有些气急败坏。
之前罗万权的事情好不容易才被他压了下来,可谁知道那秦青豫居然会突然冒了出来,不知道打哪挖出了以前的事情,在父皇面前告了他一状。
这事如果放在寻常,他虽然麻烦却也能想办法解决,可偏偏却又这么巧出了柳慧如的事情,害得他遭了父皇了训斥,更丢了差事。
如今老三得了调查太许之事的权利,他肯定会趁机想办法搞死他,还有老四,他和李丰阑他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只要被他们寻到错漏之处,定会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
陈品云也知道萧显宏此时心绪难以安宁,其实别说是萧显宏,就算是他不也照样连着好几日都睡不安寝。
他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时时都可能会落下,不仅会断了萧显宏的皇位之路,更会要了他们性命。
陈品云放下茶杯沉声道:“殿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就只能想办法解决,着急气怒又有什么用处?而且殿下莫要忘了,我们今日来此到底是做什么的。”
“廖楚修之前的确是对我们示好,可那并不能代表他就选择了你,先不说镇远侯府从不偏向朝中任何皇子,就说是廖楚修此人,他手握兵权,又是陛下眼前红人,极得陛下信任。”
“他对你示好,却未必没有同样对四皇子和襄王,他的所作所为,只能说明他在局势未明之前谁都不会轻易得罪,殿下莫要因为之前他的示好,便以为他真的倾向于你从而小瞧于他,你明白吗?”
萧显宏听着陈品云的话,脸色有些不好:“那我们今日所求之事,他会帮我们吗?”
陈品云正色道:“他会的。”顿了顿,“只要我们许出足以让他动心的利益,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廖楚修是聪明人,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他定会帮我们的。”
廖楚修就站在门外,听着陈品云的话低笑出声。
这里是镇远侯府,是他的地方,陈品云不会不知道他们在此说的话会传进他耳中,他刚才这番直白的话,与其是在安抚处于焦躁之中的萧显宏,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告诉他。
只要他肯帮忙,他们一定会拿出足以让他动心的东西。
廖楚修抬脚踏入厅中,那动静瞬间便惊动了厅内的两人。
见着两人回头时,廖楚修脸上带着淡笑道:“实在是抱歉,刚才有要事在身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让殿下和陈将军久等了。”
陈品云闻言笑着道:“侯爷客气了,府中茶点皆是上品,老夫和殿下刚还说着,往后要常来府中叨扰,不可让侯爷一人独得美味。”
“陈将军真会玩笑。”
廖楚修并没有接陈品云试探着说要往后常来往的话,只是一句玩笑带过,也没去看陈品云明显晦暗了几分的眼神,便朝着萧显宏行了个浅礼:“参见殿下。”
萧显宏连忙道:“侯爷不必多礼。”
他连忙伸手想要作势去扶廖楚修,廖楚修却是已经直接站直了身子不经意的避了开来。
萧显宏脸色微僵,不着痕迹的将手收回来,仿佛没发现廖楚修的疏远似得,带着几分亲近道:“今日过府本就未曾提前知会于你,贸然来访本就是我的过错,侯爷别怪罪我不请自来就好。”
廖楚修淡然一笑:“殿下多虑了,你和陈将军纡尊前来,我这侯府简直蓬荜生辉,又怎敢怪罪。”
“侯爷这侯府若还是蓬荜的话,那我那将军府怕是草庐了。”陈品云在旁接话。
廖楚修扬唇笑了笑没再说话。
三人各自落座之后,廖楚修便让下人换了新茶送上来,期间萧显宏和陈品云不时的和他说着话,两人言语之间无时不刻的想要表示着亲近,可廖楚修却总隔着几分距离,对于他们示好般的话语也不作回应。
萧显宏本就不是能忍得住性子的人,半晌之后便直接开口道:“侯爷,不知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们饮酒之时你曾说过的话?”
第692章 醉酒
廖楚修闻言面露诧色:“什么话?”他顿了顿,眉心轻拧,“那日我多喝了几杯,难道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萧显宏听着廖楚修以醉酒之言推脱,脸色顿时微沉:“侯爷当真不记得?”
廖楚修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萧显宏见他一副想要置身事外翻脸不认的架势,忍不住直接开口:“侯爷忘了,那日你曾与我说过,父皇看重于我,且你也觉得我们一众兄弟之中我最为出色,还说若时机恰当,你我未必不能合作……”
廖楚修闻言恍然,好像刚刚才想起这话来似得,低笑了一声:“原来是这个。”
萧显宏见他愿意承认,脸上浮现抹惊喜,可是还没等他那抹喜色彻底流露出来,廖楚修紧接着的话便让得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那日殿下相邀,我不好推辞便多喝了几杯,醉酒之时胡言乱语才会与殿下夸下海口,若非殿下提起,我险些都要忘了那日居然还闹出过那般糊涂事情。如果早知道我酒品不好,我定不会前去赴约,凭白惹了殿下笑话。”
廖楚修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得,赧然一笑,神情真诚至极:“当日胡言,还望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萧显宏听着廖楚修的话眼中顿时阴沉下来。
那日他们到底饮了多少酒没人比他更清楚,而当时廖楚修是否清醒他更是看的一清二楚。
以廖楚修那般姿态,他怎么可能会是醉酒,还会酒后胡言说出那些话来?
他分明就是瞧着他如今麻烦缠身,不想承认罢了。
陈品云脸色也是微沉,虽然早就知道这趟来镇远侯府之行不会顺利,廖楚修更不可能那么容易的答应帮他们,可是他却也没想到,廖楚修会这么直接的回绝,一句醉酒胡言,便想将他们打发。
陈品云开口:“廖侯爷当日真是醉酒胡言,那当日你所说关于老侯爷之事,关于冯蕲州之事,关于陛下和襄王他们的,也皆是酒后胡言吗?”
“老夫与侯爷一样,皆是军伍中人,说话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侯爷乃是难得的聪明人,想必从一开始便知道老夫和殿下来找你所为何事,侯爷若是觉得大皇子不如从前,已不配与你合作,大可与我们直言,又何必借醉酒之说,反倒是丢了镇远侯府的气魄。”
廖楚修看着陈品云说的义正言辞,脸上的怒色带着适当的羞恼,仿佛之前在厅中借着和萧显宏说话时,暗中传话给他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廖楚修忍不住带着三分笑意,手指轻敲了敲桌沿。
“陈将军说笑了,大皇子身份高贵,又有您和柳家在旁,又怎会需要与我合作,我不过只是个看城守门,替陛下护卫京城的武夫,怎能当得起二位这般看重?”
廖楚修抬头看着脸色难看至极的萧显宏,笑着道:“先前殿下能压下太许的事情,如今定然也能,我听闻柳家三爷已要前往太许任职,想必太许之事定能迎难而解,至于那些流言蜚语……”
“这自古史书都由胜者书写,败者不过是泥腥枯骨,更何况陛下也未曾真将殿下如何,如今殿下又与柳家有了姻亲关系,喜得贵子,那柳阁老定会竭力辅佐殿下,又何需我这个武夫出头?”
“殿下若是想要让我在陛下面前替你游说,那大可不必,柳阁老可比我在陛下面前更有面子,他若出面,陛下定会宽宥于你,殿下到我府中来,这是找错了地方了。”
萧显宏和陈品云听着廖楚修的话都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廖楚修话里有话,特别是在他提起柳相成的时候,他话中更是隐隐带着几丝奇怪的意味。
萧显宏忍不住沉声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廖楚修扬眉:“殿下难道不知道,当年先帝在位之时,柳阁老曾居于太傅之职,负责教导当时的太子豫和今上的学业。当年先太子因犯上被处决之后,柳阁老便也卸去了太傅之职入了内阁,可是当今陛下对于他却依旧是敬重有加。”
“柳家退居朝外十数年,柳阁老更是久不在朝堂几近半隐,可为何他突然回朝之后却依旧能得陛下重用,甚至连其子侄也能在短短三年间身居要职,殿下不会真的以为,这其中全是因为你和陈大人替他们走动吧?”
廖楚修言语冷淡:“柳阁老在朝中的人脉,远超于殿下所想,而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更是我这个武夫远不能及。殿下若想脱困,去找柳阁老便是,又何必舍近求远来寻我?”
萧显宏听着廖楚修的话神情微怔,忍不住看向陈品云,而陈品云也是愣住。
陈品云虽然知道一些早年的事情,可是廖楚修不提,他几乎都要忘了,当年柳相成在入内阁之前,曾身居太傅之职,负责教导当年的太子豫和一众皇子的学业。
当年先帝在时,柳家极得先帝宠信,而陈家家世远不如现在,跟当时如日中天的温、柳两家根本就不是一个面儿上的。
那时候的陈品云还没有爬到现在的位置,根本就没有那本事和心思去过问柳家的事情,对于柳相成更是知之甚少,如果柳相成真的和永贞帝还有这份关系,他为何从未曾与他们提到过?
陈品云蓦的就想起了温家来。
先帝驾崩那两年,永贞帝对先帝身边近臣都打压的厉害,温贺被逼得病死府中,先帝身边的几个近臣更是被冠上各种罪名,发配的发配,处死的处死,可唯独柳相成,柳家虽然也有被打压,可柳相成却是活了下来,甚至活的比任何人都滋润。
以前陈品云只以为,那是因为柳相成识时务,在永贞帝尚未出手之时便主动退了出来,可如今想来,却又怎会这般简单?
温家是死了一个温贺,丢了顶梁柱之后,才险之又险的保住了郑国公府,可柳家呢,柳相成是凭什么在当时那般环境之下,保全了他自己,甚至保住了所有柳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