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永康坐下之后,接过参汤喝了起来。
热热的汤水下肚之后,娄永康一边将碗递给魏氏,一边说道:“这几日切记约束好府中之人,无事不要外出,更不可在外惹是生非,还有,卧室暗阁中的东西,你一定要小心看管好。”
“老爷,你这是……”
“我跟随大皇子这么多年,对他极为了解,若冯蕲州当真带着账本归京,他极有可能做弃车保帅之事,那些东西,便是咱们保命的根本。”
魏氏脸色难看到极致,她刚想说话,却不想坐在对面的娄永康却是突然脸色大变。
他猛的张嘴呕出一口血来,整个人毫无预兆的瘫软在椅子上。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老爷!”
魏氏眼睁睁的看着娄永康整个人晕厥过去,口里血色泛乌,猛的尖叫出声:“来人啊,快来人啊……老爷,你醒醒,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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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永康被人在府中毒杀,险些身亡。
永贞帝闻之震怒,命人详查凶手。
因事发突然,萧显宏原准备好接替娄永康之职的人选尚未安排好,而原本想要趁机拉拢娄永康为己用,甚至借由娄永康之手挑拨大皇子旗下诸人的萧俞墨更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去做,所有人的计划都是被娄永康突然中毒打乱,不得不搁浅。
工部诸事暂由工部左侍郎黄田一代理,而娄永康因中毒一事闭门不出,谁也不知道他具体情况如何。
萧俞墨等人都是被打的措手不及,大皇子、四皇子更是怀疑上了所有人。
冯乔每日都呆在府中,极少外出,衾九却会将外面的消息一分不少的给她送回来,当清楚的看到各方反应,乃至一些朝中密事之时,冯乔才明白,冯蕲州这些年所经营出来的局面到底有多大。
冯府那边时不时的有消息送过来,无外乎是让冯乔归府。
冯乔不愿意去见冯老夫人,更不想看刘氏和冯妍嘴脸,所以对其一概不理,直到冯蕲州离京近半月时,冯府再次命人送消息过来。
“你说三叔回京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冯乔看着衾九问道。
“昨天夜里到的京城,过来送消息的是三爷身边的小厮。小姐,你可要过去一趟?”
冯乔闻言皱眉,说实话她是不愿意回冯府的,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从冯府出来之后,她都不愿意再踏足那里半步。
若是冯府其他人来唤她回府,她大可直接拒绝,可是冯远肃是不一样的。
他虽不苟言笑,性情也算不得温和,甚至有时候言辞也极为刺人,可是上一世却暗中帮过她数次,她沉默片刻后说道:“去命人准备马车,再挑一些补身的东西,咱们去探望老夫人。”
衾九点点头下去准备,而冯乔换了衣裳,又收拾好东西之后,这才带着趣儿和衾九一起出府。
冯府近来可谓是倒霉透顶,大老爷突然降职,老夫人病倒,而最为风光的二爷又带着四小姐搬出了府,如今人人都说冯府是冲撞了煞星,才会事事不顺。
整个府里都是人心惶惶,有种乌云罩顶的感觉。
冯远肃离京四年,却不想归京之后,见到的就是这般颓丧的冯府。
当见到缠绵病榻的冯老夫人时,他几乎有些不敢相认,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看上去满面苍白,苍老的无比的老妪,和当年他离京之时,看上去精神奕奕的冯老夫人联系在一起。
第110章 挑拨
“母亲,府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冯远肃立在床前,他面容方正,衣发端整,宽厚的额头之下,两条卧蚕眉轻微拢起。
此时他眉心处浮现几道褶皱,双眼虽无厉色,却显得整个人不苟言笑:“二哥好端端的为何会搬出府去,您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别跟我提那个混账!”
冯老夫人倚在床头,一听到冯远肃提起冯蕲州的名字,就气得剧烈咳嗽起来。
李嬷嬷连忙上前替她抚胸。
刘氏则是在一旁掩面哭泣道:“还能为着什么事情,不就是为着他那个宝贝女儿吗?”
“卿卿自幼丧母,二弟又一直忙于朝政之事无暇多顾府中,我便想着替他多看顾着点卿卿,谁知道卿卿却出了意外,二弟便信了旁人的谗言,以为是我们大房想要害卿卿性命,不顾府中名声强行带着卿卿搬去了五道巷。”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我和母亲还处处顾着他们父女名声,可他冯蕲州哪有半点顾着血脉亲情,故意陷害你大哥丢了官职不说,就连长淮…长淮也被人打的重伤在身,到现在都还下不了床。”
“三弟,我从不求你二哥能帮衬我们什么,可他怎能如此害我们,你大哥好好的大理寺少卿之位没了,落到个太仆寺的典牧令,日日与畜生为伍,我的长淮仕途也生生断了。他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刘氏扯着帕子捂着眼,哭得不能自抑。
冯远肃闻言沉着脸道:“二哥绝不是如此糊涂之人,他对母亲向来孝顺,对大哥也处处帮衬,怎可能做这种事情?”
“孝顺,他哪还记得什么叫孝顺,他心里只记得他那个宝贝女儿,哪还有半点我这个母亲的位置,我看他是恨不得我立刻去死…咳咳咳咳……”
冯老夫人气得直捶床沿,张嘴不过说了两句话,就被一串急咳声给打断,整张脸咳得通红。
李嬷嬷连忙替冯老夫人拍着后背。
冯妍在一旁端茶递水,轻声安抚着冯老夫人,等见到冯老夫人面色缓和一些,这才满脸难过的对着冯远肃说道:
“三叔远在越州,所以不知京中情形,祖母病了已有小半个月了,二叔离京去临安前不曾过来探望一眼也就罢了,就连四妹,她就在京中,这么长时间也是一次都未曾回府来看过。”
“母亲曾经派人去了好几次五道巷,想要与四妹修复关系,让她回来看看祖母,可是每次都被人挡在了门外,连四妹的面都见不到。如今京中流言四起,人人都说二叔厌弃了冯府,大家都在看我们冯府的笑话。”
冯妍说着说着,想起冯恪守被撸了官职之后,她处处被人嘲笑,而往日那些与她有仇的各府小姐更是恨不得将她踩进泥里。
往日的各种宴会无人再邀请她,就连那诗社、棋社,也将她除名在外。
冯妍强压着心中怨恨,眼泪跟不要钱似得流,转头“砰”的一声跪在冯远肃身前。
“三叔,妍儿知道我和母亲有错,不该因为一时贪心而拿了二房的东西,可是我们已经与他们认了错,父亲和祖母更是无辜,二叔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妍儿求求三叔,求你让二叔看在与父亲同出一脉至亲兄弟的份上,求他饶了我们吧,求他不要再为难父亲和大哥。”
“妍儿求您了…”
冯远肃看着哭得梨花带雨满面哀求的冯妍,神色动容。
他老早就接到了冯长祗的信,知道冯蕲州带着冯乔搬出了府去,可是信中寥寥几笔,只说二房和大房起了嫌隙,简单提了一下冯乔失踪,和大房贪墨了二房的钱财的事情,具体细节却无从知晓,可如今听着几人哭诉,他心中却不由觉得冯蕲州做的也未免太过了。
不管怎样,冯恪守都是他们的大哥,都是冯家人,那冯长淮更是他们至亲子侄。
就算有再多嫌隙,大家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也就罢了,可如今却闹的沸沸扬扬不说,冯蕲州还故意让人陷害冯恪守丢了官职,更将冯长淮害的伤重在床。
冯远肃眉心紧皱,沉声道:“你先起来,我已经命人去了五道巷,让卿卿回来,等她回来之后一切再说。”
冯乔带着衾九和趣儿到冯府的时候,已近正午,府中下人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冯乔,乍一见她回府之时都是炸开了锅,同时也有些惶然。
冯乔问清了冯远肃在常青院后,心里就有了准备,果然等她入内时,见到的就是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冯远肃看起来比上一世时年轻许多,只是眉间细纹和轻抿的嘴唇,显得他整个人十分严肃。
冯老夫人倚在床头,整个人恹恹的,见她入内时毫不掩饰眼底的嫌恶,而刘氏和冯妍则是眼带怨愤,两人眼圈红肿,一看便是刚才哭过。
冯乔安静的站在几人中间,仿佛丝毫没感觉到周围气势不对,扬唇露出两个酒窝软声道:“卿卿听闻祖母身子抱恙,特地前来探望,祖母可好些了?”
她看了眼冯老夫人的脸色,糯糯道:“卿卿也不懂什么医术,便在府中找了些补身之物,能滋养祖母身子,望祖母能够早日安好。”
趣儿连忙抱着东西上前,想要将手中之物交给冯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
谁曾想她还没靠近,冯老夫人端着床头的药碗,就猛的朝着冯乔砸了过来。
冯老夫人久病在床,手上无力,那药碗只到一半就落在了地上,碎了大半之后,剩下的碗底直接滚到了冯乔脚下。
里头的药汁溅了一地,其中不少更是落在了冯乔裙摆之上。
“谁要你假好心,要不是你从旁撺掇,你父亲怎会不顾名声搬出府里,又怎么会对恪守和长淮下手。”
“你这个孽种,闹的我冯府上下不得安宁也就罢了,当日在郑国公府,你居然还敢认贼为亲。”
“明知道那姓柳的与我不和,却还恨不得贴上那姓柳的,让我成了满京城的笑话,如今在这口蜜腹剑说希望我安好,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早去死!!”
第111章 挨打
冯老夫人撑着床沿气得喘着粗气,一双眼怨憎的瞪着冯乔,那模样恨不得撕了冯乔。
冯乔安静的看着脚下的药碗,嘴角弧度未变,声音连半点起伏都没有。
“祖母说的是什么话,你我乃是至亲之人,祖母处处替我着想,卿卿自然感念祖母恩德。您若是安好,卿卿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会存那般不孝之心。”
“你这孽种会这般好心?”
冯老夫人满脸讽刺,她对冯乔的话半个字都不信。
她若当真希望她好,那日在郑国公府,她怎会那般当着众人的面故意下她脸面;
后来她病重之时,屡次派人去请,她又怎会连回来看她一眼都没有?
如果不是为了冯乔,冯蕲州怎会将冯家,将她这个母亲抛诸脑后;
如果不是为了冯乔,冯蕲州又怎么会出手对付冯恪守,让得冯恪守从堂堂的大理寺丞,变成了如今从八品的太仆寺看管畜生喂马的典牧令?!
她就是个祸害!
冯老夫人怒声道:“你这孽种生来便是来克我们冯家的,恨不得我们没一个安好。你别在我眼前摆出这幅假惺惺的样子,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死!”
冯乔听着那口口声声的孽种,想起自己死无全尸的娘亲,眼底笑容更深。
她声音软糯,神态至诚道:“祖母哪里的话,卿卿是真心希望祖母安好,毕竟祖母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丁忧服丧须得三年。朝中之事瞬息万变,爹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卿卿又怎会期盼爹爹不好?”
“你!”
冯老夫人一口气噎住,憋得险些背过气去。
刘氏和冯妍都没有想到,冯乔居然会这般不给冯老夫人脸面,当面便咒她早死。
两人看着冯远肃时,眼底流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果然,冯远肃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声道:“冯乔,你怎么与你祖母说话?!”
冯乔还未开口,刘氏就已经在旁扯着帕子低泣道:
“卿卿,我知道你厌我与你三姐,可老夫人却从未亏待过你,她是你亲祖母,这些年处处替你着想,护你周全。”
“当初你不顾老夫人阻拦,鼓动你父亲离府也就罢了,后来你父亲更是为你下手害你大伯与大哥,此间种种,我们都可以不计较,可你如今怎能如此咒骂你祖母?”
冯远肃听着刘氏的话脸色更沉,上前一步沉声道:“你母亲早亡,你父亲难道就没教过你规矩?如此目无尊长,还不跪下跟你祖母磕头认错!”
冯乔原就知道刘氏和冯老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本是按捺着怒气,不想与冯远肃起了争执,可是此时听着冯远肃的话,看着刘氏那掩不住的笑言,突然就笑了起来。
“磕头认错,凭什么?”
“凭她是你祖母,是你长辈!”冯远肃满脸怒色。
冯乔温糯而笑,那笑容明明灿烂至极,却让人无端觉得寒凉。
“长辈?呵…”
“三叔是见过口口声声骂嫡亲孙女孽种的长辈,还是有见过想尽办法作践自己孙女,亲手将儿媳尸骨丢入大火,让她尸骨无存,不得超脱轮回的长辈?!”
“当年我母亲为何骤然而逝,想必祖母比谁都清楚。她其身不正,毫无长辈慈德,心无仁念,心中从无顾忌过血脉亲情。”
“既如此,她凭什么要我服晚辈之礼,又凭什么要我存孝顺之心,对她磕头认错?!”
冯老夫人脸色猛变,紧抓着李嬷嬷的胳膊时,指甲险些陷入了她肉里。
当年的事情,整个冯府知道的不出五人。
府中下人在事后更是换的换,发卖的发卖,绝无人知晓她做过什么,更不可能有人将那时候的事情传扬出来,可冯老夫人怎么都想不到,冯乔居然知道了,她居然知道她当年下令让人毁了她娘尸身。
不仅如此,她还提及程云素突然身亡的事情。
那一句“想必祖母比谁都清楚”,更是骇得她心头险些跳停。
冯老夫人拢在袖子下紧抓着李嬷嬷的掌心发抖,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却强撑厉色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娘当年患病而亡,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你父亲为了她半死不活,抱着她的尸身几乎要同她一起去了,我一气之下才让人烧了她的尸身,一了百了。”
“你如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是我害了你娘!”
冯乔笑得清浅:“是与不是,祖母自己清楚。”
“这世间之人不知隐秘,自然由得你说,等什么时候祖母下了黄泉之下,我母亲自会与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