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冯蕲州将府中事情安顿下来,又命云生去打探城外消息,等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后,返回冯乔房外时,却发冯乔端坐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冯乔的情绪还是有些不对劲,她脑海中全是萧元竺离开前,那病弱苍白的容颜上,那抹突然绽放的笑容。
萧元竺到底看没看到她?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存在?
当年的事情,他又知道多少,而他离开前的笑容,到底是在笑什么,笑那些难民暴动,还是在笑她?
……
冯蕲州打发了所有人,只留下了衾九。
他站在门外廊下,看着沉着脸坐在窗边神色复杂的冯乔,对着衾九问道:“到底出什么事,卿卿怎么会突然这么在意萧元竺?”
那日书房争执之后,冯乔知道了萧沅卿和萧云素的事情,更知道了萧元竺的身份,可是她当时在意的只是谁害死了萧云素,对于萧元竺的存在却并没有多过问过半句。
可是刚才在城门口的地方,冯乔提到萧元竺时情绪明显不对。
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起萧元竺?
衾九摇摇头低声道:“奴婢也不清楚,这段时间小姐极少出府,就算出府也从未接触过八皇子,不过今日晨起在济云寺时,小姐被噩梦惊醒之后便有些不对劲,还有二爷,小姐知道了奴婢的身份,而且他也猜出了当年裘家被灭的真相。”
冯蕲州闻言目光微暗。
裘家被灭的事情,关乎云素之死,他本以为冯乔要再过些时日才会查出来,却没想到她这么早便知道了衾九的身份,她如今这般在意萧元竺,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可是萧元竺……
冯蕲州想起那个瘦弱的仿佛风一吹便会没了,让永贞帝举国之力寻找名医也未必能保住性命的少年,心中闪过些念头。
衾九在旁低声道:“二爷,可要奴婢去查八皇子…”
“不必了。”
萧元竺是永贞帝的心头肉,那忆云台更是守卫森严,堪比内宫。
这些年宫里的人都不常能见到萧元竺,而他身边更是明卫暗卫无数,若想要查萧元竺,恐怕什么都还没做便已经惊动了永贞帝,而萧元竺的存在对永贞帝来说无疑就是逆鳞,这个时候去查萧元竺,无疑是在撩拨永贞帝底线,更会让他起疑。
“你让天风堂的人盯着陆锋。”
“二爷是说…”
“陆锋本是军中猛将,后却甘愿屈居于忆云台保护萧元竺,如果萧元竺真有异动,那陆锋必定也有问题,让天风堂的人留意陆锋就行。只是陆锋绝非庸人,行事小心,别打草惊蛇。”
“奴婢明白。”
两人说着话时,红绫端着热水上来,趣儿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像是在吵嘴,当见着冯蕲州时,红绫连忙拉了趣儿一把,朝着冯蕲州行礼道:“奴婢见过二爷。”
“起吧。东西给我,你们先下去。”
红绫迟疑了一下,有些怀疑的看了身材高大的冯蕲州一眼,不过想起之前冯蕲州给小姐扎辫子的情景,好歹是将热水和帕子全数交给了冯蕲州,而趣儿原是想要进去瞧瞧小姐,却被红绫直接拉着离开。
冯蕲州端着手中的铜盆进了房间,却见冯乔自顾想着事情,完全没发现屋中多了人。
冯蕲州收敛了身上气势,大步走到冯乔身前,天气入凉之后手温更低,他伸手放在冯乔脸上一冰,那冰凉凉的触感顿时惊得冯乔回过来神来。
冯乔脖子一缩,整个人瞪圆了眼:“爹爹,你干什么?!”
冯蕲州见着她跟鼓包包的白嫩小脸,学着她的模样一瞪眼,撅着嘴坐在冯乔身旁,那小女儿娇俏的模样愣是他这个大老爷们做出了让人喷笑的样子。
“谁让我进来这么久你都不搭理我,爹爹走了这么久,你都不想爹爹吗?”说完他满脸伤心的捂着脸嘤嘤哭道:“爹爹日思夜想着家里的宝贝疙瘩,可卿卿都不想我,卿卿不喜欢爹爹了。”
冯乔瞠目结舌的看着冯蕲州假哭,见他哭着哭着还扯了她的袖子,扭扭捏捏边抽噎着边求安慰,心中哪还顾得上去想八皇子的事情,忍不住直接笑瘫在冯蕲州身旁,捂着肚子边笑边道:“爹爹,你哭得好假,眼泪都没有!”
“咦?”
冯蕲州松开捂脸的手,抹了把眼睛,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忘了要流泪了,这次不算,下次重来。”
“噗哈哈…”
冯乔半挂在冯蕲州胳膊上,被逗得笑得肚子疼。
冯蕲州看着身旁眉眼弯弯,小脸嫣红的闺女,伸手揉了揉她脑袋道:“我家卿卿还是笑着好看。”
冯乔笑声一顿,见冯蕲州温柔看着她眼中盛满宠溺样子,心中暖融融的。
她知道冯蕲州是在担心她,也知道冯蕲州是故意想要逗她笑,她原本的担心怀疑尽皆消失不见,看着安稳坐在身旁犹如大山般替她遮风挡雨的冯蕲州,只觉得心中瞬间安定了下来,就好像只要有爹爹在,他便会永远护着她守着她,她什么都不用怕。
第148章 设局
冯乔忍不住伸手抱着冯蕲州的胳膊,小脑袋在他胳膊上蹭了蹭,糯声道:“爹爹,你真好,卿卿最喜欢爹爹了。”
冯蕲州被自家闺女软糯糯的声音说的心口都快甜化了,脸上笑得跟盛开的花似得,任由她挂在自己胳膊上如同秋千似得摇来摇去,毛茸茸的脑袋蹭的心头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捧到自家闺女面前。
他家的宝贝闺女,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冯乔坐在凳子上,冯蕲州站在她身后替她拆着被撞乱的头发,软软的发丝落下来后,冯乔一边啃着冯蕲州让人送来的葱油酥,一边开口问道:“爹爹,你对八皇子熟悉吗?”
冯蕲州手上没停,拿着角梳替她将长发梳顺,一边说道:“算不上熟悉,八皇子出生后便居于深宫,永贞帝对他厚宠有加,后来虽说他年岁渐长,永贞帝为了让他将养身体,将他送去了忆云台,但寻常之人也是见不到的,他也很少出忆云台。”
“八皇子一言一行皆在永贞帝眼中,他身旁之人也绝不敢冒险带着他去嘈杂之地。卿卿,你方才会不会看花了眼?”
冯乔无意识的用门牙磨蹭着手中的酥条。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之前在济云寺中起了疑心,所以才有了错觉吗?
可是她明明看的清楚,那人的确是萧元竺,虽然他们之前只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甚至在那之前她从没有见过萧元竺,但是她对萧元竺的容貌却记在心里,那张脸她是怎么都不会认错的。
只是就像爹爹说的,萧元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冯乔甩了甩头,那些怀疑虽然还在,可是到底没跟冯蕲州说,她隐隐觉得冯蕲州隐瞒她的事情和萧元竺脱不了关系,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冯蕲州不想提起萧元竺。
萧沅卿和萧云素若是孪生姐妹,萧元竺哪怕身世不堪,跟她也是至亲血脉,可冯蕲州既然说是要为萧沅卿报仇,又为何连她唯一的孩子都不曾往来,甚至这么多年都未曾提起过萧元竺半句?
如果真的要对付永贞帝,真的要扰乱朝堂,有什么比辅助萧元竺来的更快更适合,可冯蕲州却偏偏放弃了最方便的手段,甚至没有半点想要跟萧元竺认亲的打算,不仅如此,他宁肯有倾向的辅佐七皇子,也不愿意在萧元竺身上多动半点心思。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萧元竺身体孱弱,注定早亡?!
冯乔压下了心头疑惑,再抬头冯蕲州时,已经没再执着刚才的话题,而是软声道:“也许真的是我看错了,今天早起就开始倒霉,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去了一趟佛寺,反而遭了瘟神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
冯蕲州一大老爷们,却是张嘴连呸了好几声,然后照着冯乔脑袋上就可得劲的揉:“小丫头片子别胡说,有我在,哪家瘟神敢入门?”
冯乔噗哧一声就笑了起来,也忘了刚才那乱七八糟的事情,脆声道:“对啦对啦,爹爹最厉害了,谁来揍谁。”
冯蕲州被自家闺女哄的心都软成水了,原本揉着脑袋的手停了下来,心肝宝贝儿的去一旁拧了帕子过来替闺女擦脸。
“爹爹,衾九不是说你要明后日才能回来吗,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还有城外是怎么回事?”
“临安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娄永康出事之后,大皇子自乱阵脚,永贞帝曾下令让他和蔡衍协助奉天府安置临安流窜来京的难民,但是他一心只顾着娄永康那边,反倒把灾民安置的事情交给他小舅子董坤。”
“董坤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对于安置赈济之事一窍不通,下面人亏了赈灾的银钱,将好米换成糙米,那些被安置的难民过的还不如在临安之时,蔡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结果就闹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冯蕲州熟练的替冯乔擦着脸,当帕子擦过她脸上还隐约能看见的红痕时,想起衾九去信时告诉他的事情,眼中冷了几分,只是手中却是依旧轻柔的避了开来,嘴里继续道:
“今天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冲着大皇子去的,董坤是他的人,却并没有安置好难民,方才城外冲突时死了不少人,冲撞之下还伤了城中贵戚,难民暴动,大皇子难辞其咎。”
“永贞帝本就对他不满,恐怕过了今天,就会更加震怒。我在返京之前,曾有人送了一些东西到我手里,其中有大皇子贪污,收买朝臣,甚至于与西北福王私下通信的证据,一旦送交圣前,大皇子便彻底翻不了身了。”
冯乔轻仰着头,看着冯蕲州的下巴道:“怕是有人想要利用爹爹,趁机扳倒大皇子吧,爹爹觉得今天的事情是谁下的手?”
“朝中之人,与大皇子利益相冲之人也就那么些人,襄王,四皇子、七皇子,乃至李丰阑和那些想要借机彻底拉下的大皇子的人,都有可能。”
“那爹爹会将东西交给永贞帝吗?”
冯蕲州将帕子丢进铜盆中,手指灵活穿过冯乔软软的发稍,替她编发,嘴里淡声道:“既然有人送了上来,我自然不会放过。”
前去临安之前,他本就是存着让萧显宏和萧延旭自乱阵脚心思,那所谓的账册根本就没有,而一旦他们沉不住气便会动手,越动手破绽就越多,届时根本无须账本,他们便会自己将自己送进去。
如今虽然只断了萧显宏的胳膊,让萧延旭逃过一劫,但是也算达到了目的,至于萧延旭,萧显宏一倒,朝中便只剩襄王与他,七皇子隐于暗处不曾显露,萧延旭必会成襄王眼中钉,届时不需要他动手,萧延旭也别想独善其身。
送那些东西到他手中的人,怕是还无比期待着他察觉到被人利用,将那些大皇子的罪证扣留下来。
一旦如此,恐怕立刻就会有人迫不及待的一状告到永贞帝面前,说他包庇萧显宏,将他打入大皇子一党,趁着这次机会将大皇子与他彻底踩下去,再也别想翻身。
第149章 叼走
冯蕲州向来都明白他在朝中的处境,又怎会把自己陷入那般尴尬境地里去,给人攻歼的机会?
更何况他的目的本就是大皇子和四皇子两人,如今两人在朝中斗的不可开交,萧闵远和萧俞墨也被牵扯在内,当初平衡之势早就被他们打破,而那些看似一边倾倒的局面却为其他人埋下无数隐患。
如今永贞帝的眼睛都在萧显宏一人身上,自然看不到这些,可等到萧显宏一倒,大皇子一党尽皆倾覆之后,以他多疑善忌的性情,那些如今看似不起眼的事情,那些不曾被人留意的隐患都会一一被他揪出来,届时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萧闵远,萧延旭,甚至萧俞墨……
谁也别想干干净净。
“朝中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他们想要利用我,我又何尝没有利用他们,谁胜谁败,只看谁手段更高而已。”
冯蕲州说完后将取下的蝴蝶簪花重新别在冯乔梳好的头发上,退后一步端详着她的模样,脸上半点都没有为朝中之事担忧的模样,反而得意道:“瞧了那么多的女儿家,还是我家卿卿好看,只是再过几年,爹爹就得好好守着你了,免得被谁家狼崽子叼走。”
冯乔自觉脸皮够厚,却仍旧是被自家以为全天下就她最好看的老爹夸得脸上一阵发红。
她不依的瞪了冯蕲州一眼,扯着他的手娇憨道:“卿卿才不会被叼走,我要一直陪着爹爹。”
“好好好,不叼走,爹爹守着你,谁也别想叼走爹爹的宝贝闺女。”
冯蕲州哈哈大笑,看着抱着他胳膊撒娇的闺女甜的一塌糊涂。
两人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就仿佛那一日书房中的争执从未发生过,冯乔不提八皇子和萧云素的事情,冯蕲州也没有过问她让衾九去查冯家众人的事情,两人默契的聊着旁的,一时间气氛大号。
房中两人说说笑笑时,不时的传出笑声。
衾九和左越都在门外,见到冯蕲州和冯乔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都是松了口气。
衾九见冯乔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心中松了几分,想起冯蕲州临安之行,扭头对着左越问道:“这次你和二爷去临安,路上可还太平?”
左越扯了扯嘴角:“能多太平,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二爷死在临安,回程的时候,我们已经尽量封锁了消息避开了那些人,却没想到还是有人动了手脚,不过好在二爷早有防备,也算是有惊无险。”
想起去临安的时候,遇到的那些几乎脸上刻上了劫匪二字,上来却不求财不问路举刀就杀人的“山匪”,他也是给那些人跪了,这世上这么多借口,回回都找山匪,也不知道换个别的借口。
他们一行人去了临安一次,临安附近的匪徒流寇几乎同行的御前校尉带兵剿了个遍,就连一贯没什么同情心的左越也忍不住为那些倒霉催的背了黑锅的贼匪默哀。
左越说话之间,瞅了眼身后传出笑声的房中,见着冯蕲州跟冯乔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冯蕲州拍腿大笑,冯乔则是笑盈盈的蜷在他身后替他捶着肩膀,不由伸手拉着衾九,将她拉到了屋中两人看不到的地方。
衾九横了左越一眼,甩开他的手皱眉道:“你干什么?”
“嘘,你小声点…”
左越看了眼房内,见没惊动两人,这才看着衾九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把天风堂的信物交给了小姐,还将暗桩的联络方式也告诉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