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她!”
“文茵,你到底怎么了?!”
冯远肃脸色发沉,从他接到消息到赶回来见到她开始,宋氏就没给过他半点好脸色,刚才甚至还朝他动手,她到底想干什么?!
冯远肃脸上满是沉怒,可当看见宋氏脸上的苍白和因为哭泣太过红肿的眼睛,他却是强压下心头郁气沉声道:“你还在担心熹儿吗,我刚才已经问过了大夫了,大夫说熹儿只是误食了有毒之物,所中毒性不深,只需服两副药好生修养几日,便没什么大碍了。”
“没什么大碍,你说的轻巧,你知不知道熹儿刚才差点就死了!!”
宋氏猛的抬头,紧握着拳头。
如果不是熹儿吃的少,如果不是她身旁嬷嬷发现的及时,如果不是今天夜里冯乔不在榭兰院,如果不是她强行让人将熹儿带回来,那她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那后果,宋氏就如同被惹怒的母狼,赤红着眼看着冯远肃嘶声道:“冯远肃,你真当我傻吗,这府中厨房里皆是多年的老人,难道还分辨不出什么是木罗根,什么是南香叶,我们回京这么长时间,府中从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偏偏冯乔他们一回来,木罗根就混进了膳食送去了榭兰院,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
“你明知道熹儿天天混在榭兰院里,和冯乔同吃同住,你还让人送这些东西过去,你是想要害死熹儿吗?”
“够了!”
冯远肃脸色铁青,怒声道:“这不是我做的,熹儿是我女儿,我怎么会害她?!”
“那这木罗根是哪儿来的,除了你以外,这个时候谁会对榭兰院下手,除了你以外,又有谁会处心积虑在膳食中下毒…”
“我说了,我没有!”
冯远肃面对宋氏的质疑,脸上哪还有半点往日的冷肃,他猛的一拍床前的木栏,沉着眼看着宋氏怒声道:“二哥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二哥,他一直在追查当初济云寺的事情,前几日坊市之中更是抓到了活口,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你以为他这次回来是干什么的,你当他真的是回来看望母亲,小住几日吗?!”
“明知道他已经对府里的人起了怀疑,甚至于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查当初的事情,我就算是再蠢,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明目张胆的给他们下毒,更何况我若真是要毒死他们,一瓶鹤顶红足以,又何必费尽心思弄什么木罗根。”
“今日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也永远不会拿你们冒险,我就算沦落地狱,也绝不会伤害你们母子。”
“我冯远肃这辈子对不起任何人,却唯独对得起你!”
宋氏从未见过情绪如此激烈的冯远肃,更从来没有从他口中听到过这么直白却震撼人心的话语,她已经几乎快要忘却,当初两人刚成亲时,冯远肃也曾是肆意少年,他也远没有今日这般冷肃,他曾抱着她说,他一辈子都不会负她,他曾情动的告诉她,他会一辈子都护着她。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呢,她对他满心防备,处处怀疑,而他对她也越来越淡漠,几至无话可说,两人明明同枕而眠,明明是这世间最亲近之人,心中却仿佛隔着数道天堑,彼此说不出半句实话,更永远都没有真心相对之时。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注①)
大抵,就是如此。
“远哥……”
宋氏被震的喃喃出声,微张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冯远肃却是快速侧过脸去,垂眼间脸上就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就好像刚才怒极大吼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这段时间你好生照顾熹儿,不要再让她去榭兰院,那边不太安全。二哥此次回来后性情大不同从前,卿卿的改变你也应当看在眼里,从今日起,若无必要,你不要再去见卿卿和二哥,更不要亲近他们,如果可以的话,带着熹儿回宋家探亲。”
宋氏脸色大变,冯远肃这是想要让她离开?!
“你想干什么?”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宋氏眼中焦急,她想要伸手去拉冯远肃的手,却被他避让了开来。
“我还有事要处理,天明之后会出城一趟,你也累了半夜,好生休息。”
“冯远肃…”
“我先走了。”
冯远肃深深看了宋氏一眼,没等她说完剩下的话直接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而宋氏原本想要拦他,却是被他那一眼生生的钉在原地,只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被他看穿了所有一样,那一眼,复杂中带着决然,让她忍不住心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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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出自李治《八至》
第216章 心软?
等宋氏回过神来,再想要追上去时,冯远肃早已经消失在门外。
宋氏满脸惶然的站在门口,看着夜色时心中如鼓擂动。
冯远肃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娘亲…”
屋内传来冯熹细弱的声音,宋氏瞬间回过神来,压下刚才那瞬间的惊慌,快步走进房中,就见到冯熹满脸苍白的睁着眼仰在床上低唤出声。
宋氏她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抱着冯熹如同抱着险些失去的至宝,大哭出声。
“熹儿,娘的熹儿……你吓死娘了…”
冯熹被宋氏抱在怀中,却不敢动弹。
宋氏哭了好半晌,发现冯熹并没有回音,她连忙低头去看她时,却见她眼神直颤,像是受了惊吓一样缩在她怀中,往日全是笑容的小脸上此时毫无血色。
宋氏还以为冯熹仍旧不舒服,急声道:“熹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娘这就让人去叫大夫过来…”
“娘,不要大夫…我想哥哥…”
宋氏微怔,见冯熹小小的一团窝在她怀中,像是害怕极了似得紧闭着眼睛,双手拽着她袖口,她连忙柔声道:“好,娘明儿一早就让人去找你哥哥……熹儿乖,不怕,娘亲在。”
冯熹听着耳边的声音却没再出声,整个身子抖如筛糠,而谁也没看到她埋在宋氏怀中的眼睛里,满是惊慌。
为什么,为什么爹爹要杀四姐,为什么娘亲明明知道,却没有拦着爹爹?!
四姐…她不要四姐有事…
还有哥哥,哥哥一定能帮她,哥哥最疼她和四姐,哥哥回来之后一定能帮她……
冯熹中毒的事情被刘氏命人压了下来,夜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也只有刘氏院子里的人,刘氏严令不准任何人外传,整个冯府上下几乎没有旁的人知道此事,除了榭兰院。
冯乔和冯蕲州在从李嬷嬷那知道了当年真相之后,几乎整夜都没有休息,冯蕲州对冯府仅剩的那丝感情耗了个干净,心中也再无半点犹疑,而冯乔对冯家更是没有半点留念。
早间冯乔在梳洗的时候,衾九就在旁说道:“昨天夜里五小姐误食了小姐准备的点心,夜半毒发将整个三房闹的人仰马翻,冯远肃回来后好像跟宋氏吵了起来,两人闹的很厉害,然后没过多久,冯远肃就又离开了,直接连夜出了府,去见了七皇子。”
衾九见冯乔闻言没说话,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为何要准备那些点心…”
要知道,虽然最后中毒的是冯熹,可从一开始,那些点心却都是冯乔准备给她自己的。
冯乔伸手摸了摸了脸颊,淡声道:“不准备那些点心,怎么让他跳出来?”
衾九不解。
“我们回来是干什么的,你我清楚,冯远肃想必也很清楚,他知道我和爹爹不会对之前的事情善罢甘休,爹爹之前故意说过,他在坊市中抓了活口,甚至已经对济云寺劫走我的那些人有了眉目。”
“我之前就怀疑过,那个害我的人和暗中给我留生路的人是熟识之人,只是一个在明一个暗,可如今看来那害我之人未必就不知道有人暗中‘帮’我,这种时候,如果我突然出事,中的却是太容易解除的木罗根之毒,你说你如果是那个一心想要我性命却又屡次不得手之人,发现这件事情会如何作想?”
衾九心中细细思索,甚至将自己带入了那人的境地里去,片刻后蓦的睁大了眼:“奴婢会以为,是有人想要借机激怒小姐和二爷,让二爷不放心小姐留在府中,严查中毒之事的同时搬出府去…”
说到这里,衾九的话音猛的顿住,她像是想明白什么似得,满脸惊愕的脱口道:“那个几次给小姐留了‘生路’的人,会不会是宋氏?”
冯乔没说话,她还不能肯定是不是宋氏,因为宋氏和冯远肃争吵,更有可能是因为昨夜中毒的人是冯熹,冯远肃是她枕边人,这么多年暗中举止宋氏不可能不知晓,她恼怒冯蕲州牵连了冯熹也很正常。
至于冯熹……
冯乔想起那个最好抱着她胳膊撒娇耍赖,笑起来门牙漏风,满心依赖着她这个姐姐的冯熹,脸色沉默下来,半晌后才开口问道:“熹儿如何了?”
“昨天夜里毒发折腾了半宿,早起说是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奴婢想办法抓了那大夫问过,五小姐中毒不深,又诊治及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身体还有些虚弱,怕是要在床上躺几天。”
衾九说完后,见冯乔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有些迟疑道:“小姐可是担心五小姐?”
“她是受我所累…”
“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冯乔抬头看着衾九。
“奴婢知道,你跟五小姐要好,但是谢氏杀了翁老夫人,让她和二爷母子分离,冯恪守和冯远肃更是染了夫人的血,是你和二爷不共戴天的仇人,二爷的性情你很了解,他今日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而小姐若是要为夫人,为老夫人报仇,也势必会让他们以血报血。”
“五小姐虽然年幼,但她毕竟是冯远肃的女儿,小姐与她注定会是仇人,你对她如此心软,最后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恩怨两休的事情,当初谢氏害死翁氏,却一时贪念留下了冯蕲州,如今便给自己留下了祸端,而如果冯乔对冯熹心软,安能知道那个孩子,在数十年后会不会是另外一个冯蕲州。
“小姐聪慧,当知道得舍,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衾九的话说完后,冯乔只是静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经历了一世,自然知道衾九的意思,更明白一时的心慈手软,最后大多都会换来永世不宁。
她恨谢氏,恨冯恪守,恨冯远肃,甚至于恨刘氏,恨冯妍,恨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若是对她们下手,她绝不会留情。
可是冯熹…
要她怎么对那个满心依赖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动手?
第217章 挑拨
冯乔心中犹疑尚且不说,常青院里,冯老夫人一大早起床之后,就发现李嬷嬷不见了踪影,问遍下人之后,也没人知道李嬷嬷去了何处。
李嬷嬷在冯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突然换了个人,冯老夫人只觉得处处都不顺,在身后的小丫鬟替她挽发时不小心扯掉了她几根头发后,冯老夫人反身一巴掌扇在那丫鬟脸上,直接砸了身前的水盆。
“贱婢,你想疼死我是不是!”
“老夫人恕罪,老夫人恕罪……”
那小丫鬟被打的脸颊通红,连连求饶。
冯老夫人却是直接掀了旁边的珠粉盒子,怒声道:“滚,都给我滚出去,去把李嬷嬷给我找回来!”
她昨儿夜里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原是想要找李嬷嬷商量该怎么样继续对冯蕲州示好,好让他心软能过来与她修复母子关系,可谁知道李嬷嬷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会儿她本就心神不宁,这些丫鬟笨手笨脚的样子更是惹得她心烦意燥。
把所有的丫鬟赶出去后,冯老夫人就坐在梳妆台前生闷气,冯妍过来请安的时候,就见到门口站着几个丫鬟,有人端着膳食不敢入内,还有个小丫鬟则是哭哭啼啼的半张脸都肿的。
“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站在外面?”
那几个丫鬟见到冯妍时连忙行礼,锦儿低声道:“回三小姐的话,昨儿个夜里李嬷嬷不知道去了哪里,老夫人早起见不着她,正发着火…”
冯妍朝着门内看去,门口虽有竹帘遮着,可打开的缝隙里却仍旧还能见着房间里面的地上,躺着被砸碎了一地的东西。
她眼底浮现抹嫌恶,对冯老夫人这种撒泼似得举止十分不屑,想当初冯蕲州刚升任都转运使立下大功之时,就替冯老夫人请了诰命,御封淑人,可她哪有半点命妇该有的样子,这模样若是让外人见了,只会觉得她就是个市井泼妇。
冯妍心中不屑,脸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是带着几分关心道:“李嬷嬷是祖母身边的老人,她行事向来妥帖,怎会好端端的不见踪影?”
“奴婢们也不知道,往日里李嬷嬷因年纪大了,不替老夫人守夜,可是每天早上卯时之前定会来老夫人房中候着,等老夫人醒来后时伺候她梳洗,可今天都已经过了时辰了,还不见李嬷嬷身影。”
“奴婢让人去了李嬷嬷房中,发现她房中根本无人,厨房和内外院也已经找了,都没人知道李嬷嬷去了哪里。老夫人见找不到李嬷嬷,已经发了好一通火气,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锦儿低声说完,旁边被打了的丫鬟就小声啜泣起来。
冯妍闻言叹了口气,看着那个被打肿了脸的丫鬟道:“好了,你也别哭了,快去用冰水敷敷脸。你们几个也先去忙吧,我进去看看祖母。”
几个丫头听着冯妍的话都是松了口气,这会子只要不让她们进去讨骂就行,几人连忙打着帘子送冯妍入内。
冯老夫人还发着火,听着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时,还以为是李嬷嬷回来了,想都没想就拿着梳子朝着身前的妆台上一砸:“你死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一夜的噩……怎么是你?!”
冯妍看着冯老夫人笑得乖巧:“妍儿来给祖母请安,祖母今日气色好多了,夜里睡的可还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