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冯老夫人硬着声音道,就好像刚才说做了一夜噩梦的人不是她一样。
冯妍目光微闪,明知道冯老夫人是在撒谎,却也没有去戳穿她的谎言,而是上前拿着梳子亲自替冯老夫人将她剩下的长发梳成发髻,轻声道:“祖母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气,之前大夫不是说过吗,祖母的身子要静养千万不能动气,祖母要是觉得丫头们有什么做的不好,便差人告诉三婶一声,让她处置便是,您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说话间,冯妍手指利落的替冯老夫人挽好了发髻,又挑了支八宝牡丹金簪插好后,这才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得说道:“咦,今日三婶没来给祖母请安吗?”
冯老夫人一听冯妍提到宋氏,脸色瞬间就耷了下来。
原先她气刘氏惹出的是非,摘了她掌家的事情,宋氏一回来就把中馈之权给了宋氏,刚开始时宋氏的确是将下面打理的妥妥当当,让她十分满意,可随着时间越久,冯老夫人却已经隐隐开始后悔让宋氏掌家。
宋氏为人虽然温和,可对她时却远不如刘氏恭敬,当初刘氏管家之时,大小事都要先问过她之后才拿主意,可宋氏却根本没这意思,自打宋氏掌了家后,上下所有事情都必经她手,府中钱财更是算的一清二楚。
那宋氏看似老实实则却十分精明,将府中后宅牢牢握在手里,以至于她大病一场之后,等恢复了精力后再想要插手府中的事情时,都无从下手。
冯老夫人脸色难看道:“她如今忙的很,哪里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祖母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母亲就算病着时也惦记着祖母的身子,三婶又怎会不记得您,她恐怕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冯老夫人一听到冯妍的话,顿时就想起了昨天跟冯蕲州的事情,昨日里冯蕲州也是有事“耽搁”,害她白白等了一天丢尽了脸面不说,今日宋氏又是“耽搁”,连安也不来请,同样的理由瞬间挑得冯老夫人火气上涌。
“耽搁什么,这府中有什么事情难道我还不清楚,当初你母亲掌事的时候不照样每日过来请安,偏就她事情多,我看她根本就是当了家之后,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冯妍见着冯老夫人发火,更是对宋氏心生恼怒后,这才笑盈盈的拍着她后背替她顺气,一边说着宋氏的“好话”,惹得冯老夫人对宋氏更加不满,破口骂了许久,这才在冯妍的安抚下好不容易平缓下来。
第218章 官差
早膳是玉米南瓜粥,配的金丝红豆卷和马蹄糕,几叠绿油油的青菜让人格外有食欲。
冯妍亲自服侍着冯老夫人吃过早饭,正想着再挑唆几句,好让冯老夫人彻底厌弃了宋氏,谁曾想她刚倒了杯茶水递到冯老夫人手中,门外就突然闯进个人来,满脸惊慌的模样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冯老夫人手中正端着茶,被冲进来的人吓得手中一抖,茶水洒在手上烫的她惊叫出声。
“祖母!”
冯妍吓了一跳,忙把茶杯撤开,见她手中烫红了一片顿时扭头怒声道:“没规矩的东西,大喊大叫的干什么,惊扰到老夫人你担当的起吗?!”
那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簌簌发抖道:“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是下面的人找到了李嬷嬷。”
“找到了就找到了,大惊小怪做什么,让她赶紧回来。”
“可是,李嬷嬷她……她…死了…”
砰!
冯老夫人猛的站起身来,腿上撞到了桌脚,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得,只是厉声道:“你说什么?!”
“李嬷嬷,她死了,就在偏院。”
府中乱成一团,那偏院虽说也在冯府之内,可里头已经废弃了几十年,远远看去就荒芜一片。
冯老夫人被冯妍搀着赶到偏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穿着一身里衣,浑身是血的李嬷嬷被一根绳子挂在那破旧小院的横梁上,她头上的骨头凹陷了一块,一块木削从前面贯穿到脑后,血迹布满了整张脸和脖颈上,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旁边有血迹渗进了眼底,彷如血泪。
“啊!!!”
冯老夫人听到李嬷嬷死了之后想都没想就赶了过来,谁知道会看到这一幕,她吓得尖叫出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就连原本扶着她的冯妍也是满脸苍白,险些吐了出来。
宋氏原是在照顾冯熹,接了消息赶过来时,就见到院子里一群人围着那尸体,而冯老夫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她一把拨开身前人群,气急败坏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废物吗,还不赶紧把人放下来!!”
原本被惊着的那些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颤巍巍的爬上了横梁解开了绳子,将李嬷嬷从上面放了下来,下面的人原是准备伸手去接尸体,可是刚一抬头时,却如同见鬼了一样大叫一声,整个人连滚带爬的向后疾走,而原本放下来的尸体无人接住,就那么生生砸在地上,直接断了颈骨,整个脑袋都歪在了一旁。
旁边所有人都是吓得腿脚发软,齐刷刷的后退,宋氏刚准备喝问,那人已经颤着手指着那尸体身后的墙壁哆嗦出声:“墙,墙上有东西…”
院里的人这才抬头,猛然就见到刚才被尸体挡住的墙上,赫然用血写着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血债血偿!
冯老夫人原还强撑着一口气,可当看清到墙上的字迹时,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昨天夜里梦见的东西,整个人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宋氏连忙让人将冯老夫人送回了常青院,而这偏院中的东西却半点都不敢让人触碰,二房和三房的男人都在外当值还没回来,冯恪守虽不当值却也不在府中,冯乔到时,房中就只有刘氏,宋氏和冯妍守在冯老夫人床前,而冯老夫人则是脸色僵青的躺在床上,大夫正在替她扎针。
常青院里围满了人,虽说上面有主子压着,可却还是免不了有人议论纷纷,只因为李嬷嬷的死太过蹊跷,也太过血腥,而且那墙上的字迹更是让得府中人心浮动。
血债血偿,偿的是什么债,李嬷嬷到底做过什么,居然要拿命去还?
冯乔看着站在人群外面听着下人议论了许久,这才走进了房内。
“三婶。”
宋氏正看着昏迷的冯老夫人心神不宁,没曾想却见到冯乔走了进来,她连忙皱眉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下面的人说,李嬷嬷死了,祖母也受了惊吓晕过去了…”
宋氏闻言顿时怒眼看向身旁的下人,厉声道:“谁让你们告诉四小姐的,是谁说的?!!”
那些下人垂着头不敢说话,而冯乔则是缓声道:“三婶,你不用怪他们,李嬷嬷的事情闹的这么大,就算他们不说,我也定会知晓,更何况李嬷嬷的死还有蹊跷。”
“我去看过李嬷嬷的尸身,又问过早间发现李嬷嬷尸体的下人,他们都说李嬷嬷是上吊而亡,可既然是上吊,头上又怎么会还有别的伤势,更何况那些墙上的血书分明也是有人故意弄上去装神弄鬼的,这事怕是府中有人捣鬼。”
宋氏听着冯乔的话,也明白这事情闹的这么大,根本就不可能遮掩的过去,当时在场的下人那么多,就算她已经严令不许人议论,可难免还是会有人碎嘴。
如今只能尽量将这件事情控制在府内,免得传扬出去,宋氏对着冯乔沉声道:“我也知道其中有鬼,所以我定会让人好好去……”查。
查字还没说出来,门外就又吵嚷起来,宋氏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蹦,厉声道:“吵什么,没看到老夫人要好生休息吗!?”
“三,三夫人,是外面来了官差,说是奉天府的人…”
房中几人都是一惊,刘氏慌乱道:“怎么回事,奉天府怎么会来人?”
“听说他们是来拿人的,那些官差已经入了府了,大夫人,三夫人,咱们该怎么办?!”
刘氏本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之前被李嬷嬷的死已经吓得心惊肉跳,如今再听说府里进了官差早已经乱了方寸。
宋氏却是紧紧抓着掌心,她沉着脸看着报信的下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从昨天夜里开始,府中就闹腾不休,先是冯熹中毒,紧接着李嬷嬷出事,如今奉天府衙更是来了人进府中拿人,要知道他们冯家虽不算什么王侯之家,可冯蕲州位高权重,冯远肃如今也添为礼部侍郎,就算奉天府真要抓什么人,也不该像现在这样贸然闯进府中,难道他们就不怕开罪了冯家吗?!
第219章 出事
宋氏强压着心头不安,匆匆去了外院,而刘氏、冯妍也紧随其后。
等一行人全部到了外院之时,她们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来报信的管家神色那般惊慌,只因为此时整个冯家里外都已经被人团团围住,那些人里,不仅仅有穿着衙差服制的奉天府官差,而且还有一些穿着盔甲拿着大刀的军中之人。
府里的下人原都是被冯家以往的声势养大了胆子的,其中几个人和外面闯进来的人有了冲突,此时正被那些人拿刀压在地上,而不远处还躺着几个府中下人,双眼紧闭着早已经人事不知。
刘氏被外院的情景吓得脸色青白,冯妍也是软了腿脚,身后的丫鬟惊叫出声,顿时惊动了外院的那些人。
“住手!”
一道冷沉声音传来,那些官兵纷纷停了手,而那出声之人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官袍,顶上带着乌纱,面容方正神色肃厉,见到宋氏几人之时,直接厉声道:“你们是何人?!”
“我是礼部侍郎冯远肃之妻,你们又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朝廷大员府邸,肆意伤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宋氏惊怒道。
那人听到宋氏的话后,脸色没有半点变化,只是看向宋氏的时候冷声道:“本官乃是御林军统领邵缙,他是奉天府尹陈自岳,我二人奉陛下之令捉拿逆贼冯恪守,任何人不得阻拦,若有违者,一并收监!”
逆……逆贼?!
冯家所有人都是瞪大了眼,冯妍更是不敢置信道:“我父亲怎么可能是逆贼?!”
陈自岳扭头看向冯妍,或许是在判断她身份,随即满脸肃然道:“今日晨起,陛下兽园行马,谁知那御马却被人动了手脚下了毒,不仅冲撞了陛下,还伤了越妃娘娘。有人亲眼见到冯恪守曾在陛下入园之前出入过兽园,且事发之后,他又不知所踪,陛下命本官和邵统领一起带人捉拿冯恪守,严查兽园惊马一事。”
冯家所有人闻言都是吓得脸色发白,他们原还以为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可听完陈自岳的话后,却都是如丧考妣。
冲撞圣驾,伤了宫妃,无论哪一件都是死罪,先不论此事是不是冯恪守所为,就算不是他做的,身为太仆寺典牧令,掌管御马之责,如今御马出了问题惊了圣驾,无论如何都跟冯恪守都脱不了干系。
刘氏整张脸煞白,失声道:“这怎么可能,我家老爷一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对御马下毒,更何况那御马又并非他一人管辖,那么多人都能出入兽园,陛下怎能如此不辨是非一口咬定是我家老爷……”
“放肆!”
邵缙没等刘氏把话说完,就双眼冷厉如刃,直刺向她那边厉声道:“你这妇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妄议圣上!”
刘氏长居于后宅,怎抵得住邵缙身上煞气,她直接被吓得倒退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冯妍连忙抓住刘氏的手扶着她让她别再出声,嘴里连忙低声道:“大人息怒,我母亲只是一介妇孺,心忧父亲安危所以才会胡言乱语,绝不敢妄议君上之事,实在是此事太过突然。我父亲虽无大志,却对陛下忠心耿耿,且他本就是典牧令,御马出事他难辞其咎,他若真想害陛下必会另寻他法,又怎会做如此容易惹祸上身之事,大人,这此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有没有误会本官自会细查,岂是你说了算?!”
邵缙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冯妍的话,抬头道:“来人,去搜,将冯恪守给本将找出来!”
原本站在外院的那些官差兵将闻言顿时就想朝着里面涌进去,宋氏顿时一急,那李嬷嬷的尸体尚未来得及处理,怎能让这些人入内?!
“慢着!!”
宋氏横身挡在众人之前,对着邵缙两人怒声道:“邵统领,陈大人,我冯家虽不是王侯之家,却也是重臣之府,我夫君是礼部侍郎,二哥更是都转运使,府中太君尚在病中卧病在床,现今更只有女眷在内,你等怎能擅自闯入?”
“我等奉皇命,岂管你是男是女,况且冯蕲州如今自身难保,你以为他还能护得住谁?!”
宋氏听到那句“冯蕲州自身难保”时整个人怔住,而刘氏和冯妍也都是脸色大变。
眼见着人已经冲进了里间,宋氏急声道:“冯恪守并不在府中……”
“让开!”
邵缙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直接伸手推开宋氏,带着兵将就进了内厅,那些人一窝蜂的涌进了冯家后宅。
宋氏一个踉跄险些跪在地上,还是陈自岳伸手扶了她一把,等到扶她站稳之后,陈自岳才快速收回手道:“三夫人,冯转运使因与大皇子私下来往,且冯恪守之事跟他们脱不了关系,此间已有证据显示是大皇子意欲弑父夺位,冯转运使和大皇子都已经被陛下下狱。陛下还在盛怒之中,你还是不要阻拦邵统领的好,免得牵连了冯侍郎。”
陈自岳的话说的极轻,满脸惊慌的刘氏和冯妍都未曾注意,可宋氏却是听了个清楚,她原本还想要阻拦的动作瞬间僵住,而想要上前的双腿缓缓收了回来。
“冯侍郎刚回京不久,此事与他关联不深,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陈自岳见宋氏不再阻拦,又低声说了一句之后,这才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转身就欲跟着邵缙进入里间,谁曾想一抬头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花台后站着个穿着天青色底花软缎夹衫,容颜俏丽的娇小身影。
那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她斜倚在廊柱旁,身边跟着个青衣丫鬟,在此时整个冯府都陷入惊慌的情境下,脸上居然平静的吓人。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那女孩回过头来时,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里面盛满了……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