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迟来的欢喜——顾了之
时间:2018-08-08 08:33:38

  她话音刚落,一辆跑车飞似的经过,轮胎滚过坑洼的路面,把一滩泥水溅上她的白色裙摆。
  她憋住了那口气,因为不想叫曲兰担心,挂了电话后却攥着手机发愁。
  这天气,鬼接她的单啊。
  她把伞夹在肩头,拿纸巾揩了揩裙摆,不停刷新着接单页面,正着急可能赶不上高铁,忽然看见一辆保时捷卡宴朝她所在的路边驶了过来,速度并不慢。
  有了刚才的遭遇,阮喻当即倒退避让,没想到车却一下子减了速,临近坑洼时缓缓通过,然后彻底停在了她面前。
  后车窗被摇下,许怀诗的脑袋探出来:“真是你呀阮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阮喻一愣,看见了驾驶座上的许淮颂。
  她忙答:“我在打车,准备去高铁站。”
  许怀诗招呼她:“那你上车啊,我们送你去!”
  阮喻正犹豫,就见前车窗也被摇了下来,许淮颂面无表情地说:“这里不能停车。”
  她一连“哦”两声,赶紧收伞过去,走到后座边,却看许怀诗摆了摆手:“后面坐不下啦!”
  阮喻只好转头上了副驾驶座。
  车是崭新的,她拉开车门的瞬间就发现了,所以坐下后,更不好把湿淋淋脏兮兮的伞放下来,以至于水珠子全淌在了她的裙子上。
  许淮颂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看她一眼:“随便扔着。”
  她“嗯”一声,说“谢谢”,然后不那么随便地把伞轻放到了脚下,又听见他说:“安全带。”
  后座许怀诗突然凑上前来:“哥,一般小说里的绅士男主角,这个时候都会帮女主角系安全带的。”
  许淮颂、阮喻:“……”
  那叫绅士吗?叫“图谋不轨”?
  阮喻干笑一声:“我自己来就行了。”说着拉过了安全带。
  因为知道许淮颂怎么会在苏市,所以她从头到尾都没明知故问,片刻后,看见他一手打方向盘,一手打开储备箱,从里面拿出一条干净的白毛巾,递给了她。
  她愣了愣才接过,又说“谢谢”,然后慢慢擦裙子上的泥渍和水渍。
  许淮颂“嗯”了一声:“先送怀诗。”
  毕竟是蹭了人家的车,阮喻没好意思说,如果是这样,她可能会赶不上高铁,只盘算着要是来不及就改签。
  但当许淮颂把许怀诗送回家,卸下她放在后座的大包小包,再回到驾驶座的时候,她却听见他说:“不去高铁站了,直接回杭市。”
 
 
第22章 
  阮喻多问了一句:“你也刚好回去吗?”
  “嗯。”
  “那你吃晚饭了吗?”
  “到了再说。”许淮颂发动车子,默了默又偏头问,“还是你想现在吃?”
  她摇摇头:“我在商场吃过下午茶,不饿。”说着拿出手机退了高铁票。
  天已经彻底黑了。道路两旁的路灯亮着黄灿灿的光,红红绿绿的交通信号灯投射在挡风玻璃上,映得车内一片光影交错。
  大雨瓢泼,雨刷器来来回回重复着机械动作,把两人间的氛围衬托得更加安静,安静到困意开始滋长蔓延。
  直到驶离灯红酒绿的市中心,隐隐要打瞌睡的阮喻突然抽了口冷气,打破了这种平和。
  许淮颂偏头看她一眼:“怎么?”
  “你是不是无证驾驶啊?”
  看她紧攥着身前的安全带,一副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的样子,许淮颂似乎笑了一下:“现在才想到,晚了。”
  确实晚了。阮喻也是瞥见前面那辆车贴着张“新手上路”的图标,才记起当初许淮颂因为没有驾照,叫刘茂送他去酒店的事。
  她僵硬地扭过头看他:“长途……这样不好?”
  许淮颂叹口气:“我考了。”看她眼神质疑,又解释,“拿着美国驾照,过一遍科一就行,不需要路考。”
  哦,怪不得这么快。
  阮喻放下心来,这才意识到,许淮颂刚才是在开她玩笑?高岭之花的玩笑?
  她从余光里悄悄瞥他,辨别不清那副金丝边眼镜后,他眼底的真实情绪。但好像是心情不错。
  她转而叮嘱他:“那还是别上高速了。”她记得,国内的驾照要在手里捂上一年才能上高速。
  许淮颂“嗯”一声,注意到她打了个哈欠,却还强撑着眼皮紧盯路况,说:“我在美国开了八年车。”
  “嗯?”阮喻莫名其妙偏过头。
  “所以不用觉得现在闭上眼就会没机会睁开。”
  “……”
  她先干笑了一声,觉得还不够笑走空气里的尴尬,于是又干笑了一声。
  被许淮颂怼真是太惨了。这一天天的,刘茂是怎么忍的呢?
  但阮喻这时候却更不能睡了。生命安全一得到保障就阖上眼皮,可不坐实了她之前对他的怀疑?
  于是她掏出手机缓解困意,想了想,发了一条拍马屁的朋友圈来弥补过失:「大雨无情,人间有情,向所有乐于助人的英雄致敬![抱拳]」
  配图是《流星花园》的一张剧照截图:道明寺在杉菜离开后,可怜巴巴站在大雨里,活活淋成“泡面头”的场景。
  底下秒跳一条回复。是李识灿。自打上回乌龙事件过后,他重新加回了她的微信,不过这阵子也没主动跟她联系。
  看着那句“谁又被你发好人卡了”,阮喻喉咙底一噎。大明星这么闲的吗?
  她不知道回复什么,发了个表情,退出朋友圈后,看到消息栏一条新信息。
  来自影视编辑:「温香,你真打算放弃这本书?寰视给了新价格,并且愿意购买目前未完成的版本,请专业编剧续写,后期不需要你操任何心。」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许淮颂,默默打字:「不好意思啊,我真不想卖这个ip。」
  对方很快回复:「你不打算听一下新价格?」
  软玉:「多少啊?」
  屏幕上跳出一串数字。
  一串零很多的数字。
  阮喻的下巴差点磕到手机上。
  许淮颂看她一眼,没说话。
  她转头把截图发给沈明樱,得到了这样的回复:「这都不卖,你脑子进水?就算不是为了钱途,也要考虑前途。网文圈能让你混一辈子吗?你迟早要走出去,面向更多群体,或者转型为编剧。跑跑片场,深入深入娱乐圈,不比宅家里有意思?」
  阮喻得承认,她有点心动。
  她也是个俗人,也在乎钱。之前放弃连载,已经损失一大笔收入,并且因为跟出版公司爽约,支付了不少违约金,哪可能毫不肉疼?
  而且,她确实不可能当一辈子网文作家。
  挣脱瓶颈的机会已经摆在眼前。
  她攥着手机,看向许淮颂:“许律师,请教你一件事。”
  “嗯。”
  “寰视有意购买我的ip,你觉得我该答应吗?”
  许淮颂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
  阮喻哽住。
  唯一的理由还不是顾忌他。但仔细想想,直到现在,他都毫无所觉,难道把书拍成电影就会让他“恢复记忆”?
  何况等电影上映,他们早就成了毫无交集的陌路人,没关系了。
  阮喻点点头下了决心:“哦,那就卖。”
  等回完消息,她难得听见许淮颂主动发问:“如果改编成电影,结局是什么?”
  阮喻心道那她哪知道啊,笑笑说:“现在很多改编都不尊重原著的,我也不一定有决定权。”
  “按原著呢?”
  阮喻沉默下来。
  按她原来的构想,故事的最后,两个文科兄弟班相约毕业旅行,女主角精心策划了一场表白,打算在旅途中向男主角说明心意。可在她再三向组织人偷偷确认“男主角会来”的情况下,他还是失约了。
  就跟现实一模一样。
  只不过小说里,男主角的失约将被赋予某种理由,但现实里,阮喻想,许淮颂不赴约,就是因为对包括她在内的苏市一中没有任何留恋。
  她把这个结局讲了出来,问:“是不是有点虐?”
  许淮颂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慢慢收紧,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嗯”了一声。
  阮喻却非常释怀地笑起来:“但其实是个Happy Ending。”
  “怎么说?”
  “因为女主角会放下男主角的。”
  这个世界上最难治愈的从来不是“失恋”,而是“暗恋”。因为在“暗恋”里,你没有努力过,没有被那个人伤害过,你的所见所闻全都是他美好的样子,所以你将会永远作茧自缚。
  可一旦你鼓起所有的勇气去尝试,却被彻底打败,那么这场难以好转的“暗恋”,也就成了能够治愈的“失恋”。
  世界很大,岁月很长。女主角会放下男主角的。
  许淮颂有那么十几秒的时间没有呼吸。
  车速飙破了一百码。
  他忽然想起之前看见过的,一位作家对阮喻文字的评价:三言两语,从浪漫里挖掘腐朽,又最终化腐朽为灿烂。这小姑娘的文字太通透了。
  是,她活得太通透了。
  看似胆小,却在明知他要赴美念书的情况下,并不认为那是什么无法逾越的障碍。
  看似怀旧,却没有真正为过去的一切感到遗憾后悔过。
  “你超速了啊许律师!”阮喻的高声提醒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哦”一声减了速,良久后说:“制作方不会接受这个结局的。”
  阮喻不明白他“意有所指”,非常认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
  阮喻再次睁开眼时,外面的世界已经风平浪静。杭市没有下雨,车停在了她家公寓楼下。
  她迷迷糊糊揉了下眼睛,意识到自己睡着了,而许淮颂安安静静坐在驾驶座,并没有叫醒她。
  她惊讶问:“我睡了多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刚踩下刹车准备叫你。”
  她疑惑地看了眼手机,发现时间明明已经很晚,远远超过了车程所需。
  许淮颂瞥一眼她,解释:“路上堵车了。”
  哦,原来是这样。
  她松了安全带,拉开车门说:“谢谢你啊许律师,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许淮颂却没有应声,顿了顿说:“我饿了。”
  阮喻一脚踩歪,回过头来,神情诧异。
  这句“我饿了”,她怎么硬生生听出一种“我受伤了”的味道?
  她反应过来:“哦,我睡糊涂了,忘记你还没吃饭……那,那你要上去吃点东西吗?”
  许淮颂点点头,跟她下了车。
  快进入公寓大门的时候,路边经过一群刚跳完广场舞回来的阿姨,许淮颂突然从她右手边绕到了左手边,并且作了个抬手的动作,摁了摁太阳穴。
  阮喻一头雾水,看了眼那群乘风而去的阿姨,说:“怎么了?”
  “没事。”
  他总不能说,他只是在遮脸,为免被人认出自己是那天的醉汉。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两回熟,这次,阮喻的拘谨度小了一些,请他进来后甚至非常顺手地拉开了鞋柜,拿出一双拖鞋给他。
  自打之前李识灿和许淮颂接连来过后,她有次逛超市,就顺手买了男式拖鞋有备无患。
  许淮颂的眼底浮现出笑意,在她转头进厨房的时候说:“先去换衣服。”
  阮喻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泥渍的裙摆。
  也对,是不太卫生。
  她“哦”了声,叫他在客厅坐会儿,扭头进了卧室。关门的刹那,突然发现自己心有点大。
  这么个大男人就在一门之隔外,她在这儿无忧无虑地换衣服?
  这么一想,她故意制造出了连续咳嗽的声音,然后以噪声作掩,悄悄把门反锁上。
  但门外的许淮颂还是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咔哒”。他愣了愣,被气笑,起身离开沙发。
  等阮喻出来,就见客厅空无一人,而许淮颂正在厨房的水槽前洗碗。
  是她今天吃完早饭,没来得及洗的碗。
  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油然而生。看看,人家明明是这样日月可鉴的正人君子!
  她赶紧上前去:“你洗什么碗啊。”
  许淮颂搁下几副干净的碗碟,擦干手,说:“饭费。”
  就冲他这不吃白食的态度,阮喻非常用心地下了一碗汤面,青菜肉丝虾仁蛋皮,这色泽搭配,比红绿灯还有诚意。
  许淮颂吃完以后又要去洗碗,被她拦住:“你这手太精贵了,还是我来。”
  “精贵?”他反问。
  “偶像剧里不是常说,弹钢琴的手是不能受伤的吗?”
  “……”
  许淮颂没有问她,怎么知道他会弹钢琴。不问也知道,网上肯定又有报道。
  阮喻拿了碗筷去厨房,他坐在客厅若有所思,用手机发了个消息给陈晖:「帮我准备一台钢琴。」
  陈晖:「哇颂哥你还会弹琴?真是多才多艺啊。」
  许淮颂没有回答,靠着椅背叹了口气。
  不会弹了,八年没碰,连五线谱都不太会认了。考完了驾照,是时候练回“花泽类”的老本行,然后还要一边学习、刷题,准备参加国内九月份的司法考试。
  她笔下哪个小说男主角,活得像他这么接地气?
  看了眼时间,他起身走到厨房,敲敲门板:“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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