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月风华录——欧阳墨心
时间:2018-08-11 09:25:44

  朱佑樘捧着大半杯开水,看着南烛有点小得意的背影,苦笑叹了口气。
  *
  入夜,整座十渡书院山林一片静逸,宿舍中透出的橙色暖光点缀在黑林之中,远望就如鬼火燃动,卓卓树影随夜风摇曳,叶鸣沙沙作响,似鬼语低喃。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郝瑟身着夜行衣,脸覆蒙面巾,蹲在树杈上一户一户数过灯光,“果然是二十四所宿舍。”
  “阿瑟,先去哪一处?”旁侧尸天清低声问道。
  “从立春开始吧。”
  “好。”
  尸天清手臂揽住郝瑟腰身,足尖一点,夜行衣如羽翼展开,无声掠风而起,踏着连绵树尖飞速攀山而上,不多时,就来到立春苑外。
  立春苑与朱佑樘的秋分苑并无太大区别,也是四合小院,三间厢房,此时,主厢之内,正燃着灯光。
  尸天清带着郝瑟悄然落在屋顶,掀起瓦片,定眼看去。
  屋内桌案后坐有一名少年,头绑书生巾,身着单薄长衫,正在借着烛光认真研读,旁边的书童抱着胳膊打瞌睡,内室的丫鬟正在铺床,看起来并未有什么不妥。
  尸天清和郝瑟对视一眼,盖好瓦片,再次踏空而起,掠向旁侧的惊蛰苑。
  惊蛰苑主厢之内,少年学子也是在认真研读书册,和前一家并无不同,看不出什么端倪。
  尸天清和郝瑟再次出发,依次将二十三所宿舍都巡了一遍,但是所见所闻,皆是学子读书之景。
  半个时辰后,二人回到秋分苑,一无所获。
  “郝大哥,如何?”一入主厢房,朱佑樘就急急迎上来问道。
  “所有人都在认真学习读书,连个屁都没发现。”郝瑟抓下蒙面布道。
  “上次尸大哥和流曦大哥前来探查之时,也是毫无发现,莫不是我们推测错了,周哲宁的死,只是凑巧?”南烛蹙眉。
  “凑巧才鬼了。”郝瑟开始解发髻,“二十三个学生,在同一时间同一姿势同样认真学习,连个偷懒打瞌睡嘴馋吃夜宵的都没有,这太反常了。”
  南烛:“哈?”
  朱佑樘:“……”
  “怎么,难道你们学习的时候不偷懒吃零食打瞌睡?”郝瑟边费力解发髻边问道。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南烛翻白眼。
  朱佑樘低头:“我学业甚重……没有时间偷懒……”
  尸天清:“咳——”
  “我擦,你们这童年也太悲催了吧,和老师斗智斗勇偷懒耍滑这等惊心动魄的体验居然全都错过了?!”郝瑟乱抓头发。
  朱佑樘、南烛:“……”
  尸天清敛目轻笑,将郝瑟按坐在椅子上,帮郝瑟散开发髻,用目光示意朱佑樘和南烛:“已经到就寝的时间了。”
  “是——”朱佑樘一副思考人生的表情晃进了内室。
  “我去睡了。”南烛捧着医书爬上了外室的床榻。
  尸天清手指一弹,将内室的烛光灭去,拔出郝瑟头顶的簪子:“阿瑟,好了。”
  “哎呀妈呀,这女装的发髻太难弄了,还是丸子头简单方便。”郝瑟揉着发疼的头皮抱怨,“可莲心非说这个发型好看,非要给我弄,太遭罪了……”
  “阿瑟无论梳什么发髻都好看。”尸天清含笑坐在郝瑟身侧,给郝瑟倒了一杯茶。
  “那是,本少侠帅裂苍穹颜冠九州,什么发型都能妥妥的吼住。”郝瑟一边叨叨,一边将从周哲宁书房搜出的怪画铺在桌上,又将十渡书院的日程卷轴摆在旁边,摸着下巴细细观察起来。
  “到底是哪里怪呢……”
  尸天清端坐一侧,如水瞳色慢慢掠过郝瑟额头、耳垂、鼻尖……最后定在了郝瑟喃喃自语的唇瓣上。
  清澈眸光渐渐变得灼热,犹如有了实质一般,一舔一舔炙烫着郝瑟的唇瓣。
  郝瑟猝然抿唇,看向尸天清:“尸兄,你在看什么?”
  尸天清眸光一颤,敛目含笑道:“没看什么。”
  仙人板板!
  为毛老子突然有种被尸兄的眼睛调戏的错觉?!
  “咳,那个——”郝瑟定了定神:“尸兄,时辰不早了,不如咱们也早些歇息吧。”
  岂料此言一出,尸天清一双耳朵骤然涨得通红,好似两只红玛瑙,映得一张谪仙面容可口诱人。
  “我的意思是——我们分别回房!分别休息!”郝瑟大叫。
  “好——”尸天清哑音如烧,起身,“天清送阿瑟回房。”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郝瑟卷起卷轴和怪画,一溜烟奔出主厢房,钻入西厢,砰一下关上房门。
  尸天清定定站在门外,修长指尖轻轻一触自己唇瓣,喉结滚动数下,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郝瑟后背抵住门板,直到听见尸天清房门关闭,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两杯茶,咚咚咚灌下。
  “哎呦我去,真是干舌燥啊……杂念退散,睡觉、睡觉!”
  整座秋分苑,又恢复了宁静。
  夜风飒飒,叶声潺潺。
  “吱呀——”
  冬至苑院门开启,名为冯乙的少年身着白色亵衣走出,一手捏着白纸,一手握着毛笔,定定望着秋分苑大门半晌,蹲下身,将整张白纸涂得黑压压一片。
  “二十四……二十四……嘿嘿嘿……”
  阴冷山风中,冯乙的双瞳就如这墨夜一般,漆黑无光。
 
 
第203章 第十回 入学行事处处诡 一入催眠寒透心
  “阿瑟, 起床了……阿瑟、阿瑟——”
  睡意朦胧中, 郝瑟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那声音就如最优美的古琴低吟,舒服得令人全身毛孔都舒张开了。
  “唔——天都没亮呢……”郝瑟费力扒开眼皮。
  “阿瑟……莫要赖床——”
  床前人无奈轻笑,那笑容在蒙蒙晨色之中, 犹如罩了一层飘渺的仙气。
  “嘿嘿,尸兄……”郝瑟咧嘴一笑, 指尖一勾尸天清的下巴,两眼一闭, 继续倒头大睡。
  留尸天清僵硬站在床边,俊脸涨得通红, 手指松了又紧, 紧了又松。
  屋内温度呼啦啦飚高了数度。
  郝瑟一个激灵, 双眼猝睁,腾一下坐起了身。
  床侧的尸天清眸光深邃无底, 看得郝瑟浑身发毛。
  “哎呦我去,尸兄你吓死人啊!”郝瑟抱着被子惊叫。
  “阿瑟——”尸天清深吸一口气, 僵硬移开目光,“时辰到了, 快起身更衣。”
  说完,迅速转身离屋,紧关房门, 好似郝瑟屋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郝瑟顶着鸡窝头, 坐在床上懵逼半晌, 突然回过神来,鬼使神差迅速将全身的衣服检查了一遍,又狠狠一拍脑袋:“卧槽,想什么呢!起床开工。”
  说着,就三下五除二将一身繁复的女装套上身,从脸盆里抓了两把水,在头顶攒了一个丸子绑上粉红色发带,拉开门板冲进了主厢房。
  屋内朱佑樘和南烛早已穿戴整齐,端坐桌边。
  “早啊!”郝瑟桌边坐好,“现在是要干嘛?”
  “院规卷轴在你那。”南烛道。
  “哦,对对对。”郝瑟忙摊开卷轴,“根据这卷轴上的流程,起床后要冥想一刻钟,然后去晨习,然后再吃早饭……额……”
  “空腹可不成,晨起定要用早膳。”尸天清端着小笼包和小米粥走入。
  “可是,李监学说必须要按卷轴所说行事。”朱佑樘道。
  “管他作甚,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郝瑟塞给朱佑樘一个肉包子,“快吃,吃饱了才有精神查案。”
  朱佑樘拿着包子还略显犹豫,可一转头,南烛已经吃完了三个包子,正对自己手里的包子虎视眈眈。
  朱佑樘一个激灵,三口两口吞下包子,又和南烛进入夺食大战。
  “稍后去学堂早课,规定只让书童陪同,南烛你陪着小堂,尸某和阿瑟在暗中保护。”尸天清道。
  朱佑樘和南烛咬着包子,齐齐点头。
  “若是有什么不对,就大声喊,南烛你的药弹毒弹也别客气。”郝瑟补充。
  “放心。”南烛抢过最后一个包子。
  朱佑樘收回第N次抢食失败的手,默默喝起了米粥。
  “当、当、当!”
  山间钟声鸣动,响彻整座书院。
  “看来晨习时间到了,走。”郝瑟低声道。
  朱佑樘立即起身整理仪容,快步出门,南烛慢条斯理擦完嘴,提起书箱后行,尸天清携着郝瑟飞上树梢,远远尾随。
  隔壁的冯乙和书童已经上路,借着朦胧晨光,隐隐能看到数道人影沿着山路慢慢下行。
  朱佑樘和南烛快走几步,来到冯乙身后。
  “冯兄、早。”朱佑樘抱拳施礼。
  岂料那冯乙却好似根本没听到一般,反倒加快了步伐,一张青涩面容,在晨光中僵硬如石,很是诡异。
  朱佑樘和南烛对视一眼,也沉默跟在其后快步前行。
  渐渐的,其余学子书童也追了上来,皆是沉默无言,面无表情。
  晨曦初升,山间浓雾弥漫,一行学子就这般匆匆前行,不发一言,十分诡异。
  尸天清和郝瑟立在树尖之上,看着这诡异一幕,皆是眉头深锁,心中升起不详预感。
  半柱香后,一行学子到了半山平台之处,三座学堂耸立阴沉山林之中,仿若三只漆黑的怪兽,窗中灯火诡亮,犹如兽目。
  李监学双手背负,面色凝肃,静静看着一众学子在堂前列队。
  “见过李监学。”二十四名学子双排站立,齐齐抱拳。
  “入堂。”李监学率众学子走入学堂,依次落座。
  一众书童站成两排,守在学堂门外长廊处。
  朱佑樘最后入内,展目看去,学堂内桌案分三列八行,桌椅光洁如镜,其上笔墨纸砚齐全,窗扇大开,隐有晨光透雾落于案上,更显其上书册颜色黄蜡诡异。
  众学子端坐其后,脊背笔直,容无表情,犹如一尊尊木雕。
  “连堂,上前来。”李监学示意。
  朱佑樘施礼上前,立于学堂夫子台下。
  “这位是新入学的学子,连堂。”李监学提声道。
  二十三名学子同时起身,躬身施礼,然后又齐齐落座,整齐得就如同被人操纵的傀儡木人。
  连堂眸光微微一闪,目光迅速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但见所有人的眼瞳都如这林曦晨色,黯淡无光,不禁皱了皱眉。
  “连堂,按案上的名牌入座。”李监学又道。
  “是。”朱佑樘迈步走到最左侧的空位落座,桌案上端平放着“秋分”字牌,右侧,正坐着自己的邻居冯乙。
  李监学端坐夫子案之后:“晨习开始,今日诵读,史记,太史公自序。”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
  袅袅诵读之声穿过窗扇,飘出学堂。
  堂外长廊之上,二十四名书童躬身而立,表情木讷。
  南烛站在最末尾,左右扫了几眼,提着书箱绕到了冯乙书童身侧,低声道:“你是冬至苑冯少爷的书童?我是秋分苑连少爷的书童,我叫小南。”
  冯乙的书童眼瞳一动,看了南烛一眼,又慢悠悠转了回去。
  南烛眯眼,低头看了一眼冯乙书童脚边的书箱:“这种样式还真是少见——”
  说着,就探手去摸。
  “不准碰!”小书童一把推开南烛,岂料南烛却顺势攥住了小书童的手腕。
  “放开!”小书童一把甩开南烛。
  南烛眸光一闪,默默退立一旁,不再说话,眸光扫了一眼学堂旁耸立入云的百年古松树。
  树梢青袂一闪而逝,仿若林间晨雾一抹。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
  “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断断续续的诵书声终于结束,南烛看了一眼天色,晨光大明,浓雾漫散,已是卯时三刻。
  “早课结束,用早膳——”学堂内的李监学提声道。
  就见二十四名小厮提着食盒鱼贯走入学堂,为诸位学子分发早膳。
  早膳十分简单,分别是一盘点心,一盘水煮绿菜,一碗米粥,点心共有五块,红绿蓝黄粉五种颜色,绿叶菜嫩绿欲滴,米粥粘稠,散发着缕缕热气,很是清淡。
  “膳后开始晨课。” 李监学说完,就走出学堂。
  堂内响起悉悉索索的咀嚼和喝粥声。
  朱佑樘转目看去,见堂内所有学子皆是狼吞虎咽,吃相惊人,每人桌边,都恭敬站着送膳的小厮,与其说是等着伺候收拾,不如说更像是——
  监视吗?
  朱佑樘微微蹙眉,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险些没吐出来。那点心又硬又干,简直和石块一般,莫说和尸天清的厨艺没法比,就连街边小摊贩的手艺都远远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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