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灵和王炸安静地跟在男人的身后,在去大厅的路上,云歌灵还用余光扫了几眼面前的男人。背上的衣服还是湿淋淋的,像是刚从雨中跑回来。从侧脸看,男人也就五十岁上下,而且五官让人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才刚见过,但是给人的感觉又十分的陌生。男人明明一身的肌肉,看起来好似经常干粗活干重活或者训练出来的,但是皮肤却还挺白。云歌灵还注意到,在他甩动的手臂下,那手心里还有着一层厚重的茧子。
卧室到大厅的距离并不远,走出来几步就到了。男人用眼角示意了一下,让云歌灵和王炸在沙发上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男人态度虽然强硬,但是却没有恶劣,云歌灵在他身上感受不出恶意,所以和王炸什么也没说,安静地遵循着他的意思掀开白布,暂时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男人见他们坐下来后,就转身走到了那个香炉案台前,从案台底下的抽屉中抽出了几根香,然后用打火机点燃,就插在了香炉鼎上,双手合十,严肃地拜了三下。
云歌灵看着他的动作,大脑一瞬间飞快地转动了起来,之前觉得男人会熟悉,那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长得和案台上那张男人的遗照十分的相似!五官还有眉眼,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两者的气质,还有棱角和身材,看起来区别颇大。
照片中的男人看起来脾气很好,整个人软软糯糯的感觉,似乎很好说话,并且脸上稍显瘦弱,看起来毫无缚鸡之力。而此时祭拜遗照的男人,高大健壮不说,从出现到现在,脸上一直面无表情,不苟言笑,整个人看起来就十分的严肃认真,活生生谁欠了他钱似的,气势吓人,感觉有谁不听他话,他就能把人像捏小猫一样提溜起来一顿胖揍。
云歌灵摩挲了下下巴,心里怀疑两者是否是亲兄弟之类的关系。毕竟如果是同一个人,感觉又不太像,而且真要是同一个人,自己还活着却在香炉案台上摆了自己的一张遗照,这怎么想都瘆得慌,不像是人干事。
男人拜了三下,就把自己带回来的一小袋的水果放在了香炉案台前,之后才缓步走到了云歌灵和王炸面前坐下,与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最终还是云歌灵先开了口,“你是这屋主人?你看起来……和那边那张遗照里的人长得很像,亲兄弟?”云歌灵抬手指了指摆在香炉案台侧边的一张遗照,遗照中展颜微笑的男人正对着他们,黑洞洞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他们三人此时的一举一动。
男人并不回答云歌灵的问题,而是双手合十放在了膝盖上,视线在云歌灵和王炸身上来回打转,“你们是这两天到我们村子里那些电视台的人,你们到我家来找谁?”
我家,看来这男人还真是这竹楼的主人。
云歌灵笑了笑,“一个叫林姨的人,你认识吗?”
“林姨,林碧?”男人念了一声,然后神色一凛。
看起来是认识啊,云歌灵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指着香炉案台另一边的一张遗照道,“就是这个女人,你认识吗?她说她住在这里,所以我们才特意过来找她的。”
男人顺着她的手指望了一眼林姨的照片,而后紧紧地上下打量了云歌灵一番,才道,“她得晚上才回来,你们要找她,得晚上过来。”
“她去哪了?”
男人随意道,“在祠堂那边帮人干活呢,得干到晚上,你们乐意的话也可以到祠堂那边去找她。”
“请问你和林姨是什么关系?”云歌灵问道。
男人冷呵一声,“我是他男人,怎么?”
云歌灵佯装不解,“那照片里的人是你?怎么感觉长得不太像啊……而且这是你们家的喜好吗,怎么在家里摆自己的……遗照……”
男人眼角一挑,怒目而视,“那是我们自己的家事,如果你们没什么事,就给我赶紧离开。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云歌灵还想说几句话,但是看男人的样子是不会再回答了。男人似乎不喜欢人谈论香炉案台的事情,一提就炸,最后云歌灵和王炸是被男人提溜着扔出大门的。
门外已经开始下起了大暴雨,这雨一直下了两天,好似不会停下来一样,简直完美契合了雨村这个名字。
云歌灵把雨衣穿到身上,避免了暴雨打湿自己的衣服。她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就拉着王炸下了竹楼,躲进了雨水撒不进来的楼梯后面。
“看那男人的反应,他应该就是那照片里的人。只是……”云歌灵轻声喃喃起来,双手抱臂,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手肘,“只是为什么他们要把自己的照片弄成遗照摆在案台上?”
“明明是活人,却干了死人的事。”王炸双手收拢在袖子中,垂了垂眼帘,眼眸中满是深思。
云歌灵倏尔一笑,“这村子莫不是那唐老师说的什么水鬼村吧。年纪相符的乌婆,虽然已经死了,会来村子的支教老师,一直下雨的天气,唯一的一间祠堂,还有整个村子的特色竹楼。”
云歌灵神色渐冷,松开抱臂的动作,背手走了两步,“我之前就觉得他写的文章里有点缺胳膊少腿的感觉,感觉哪里都不太对,现在看来,他美化了许多东西,也编了许多东西。什么山西的山沟沟,什么几天几夜才能到村子,什么路途遥远,从一开始就是骗人的。”云歌灵顿了顿,微微扯了扯嘴角,“不过里面提到的人倒是聪明的没有用化名,村子内的神婆乌婆,村里唯一一家小卖铺的主人家,焦氏夫妻……太多的巧合聚在一起,那就不是什么巧合了。我现在在想……在那个唐老师的灵异超话中,究竟有多少内容是真的,又有多少内容是假的,哪一段真,哪一段假?文章里乌婆真是村里这个死掉的乌婆吗?村里那午夜的祈雨仪式是真的吗?村里真的有水怪存在吗?我们一路走来,湖泊都没看到,水怪又会藏身在哪呢?而且水鬼借命的时间三年一次,唐老师的文章中有没有对这个时间做了虚化?”
云歌灵问了许多的问题,她并不指望王炸可以为她解答。王炸却拢了拢袖子,接着云歌灵的话道,“我曾经说过,水鬼通常是不会主动害人的,水鬼借命也只是借给和它签订契约的人,背叛了契约的人,它也只会等着,对方最多也活不过三年,没必要为了这种人而使自己背上孽债。”
王炸说完这段话,转过身来走到了云歌灵的身边,与她面对面立着,神态平静道,“不管如何,这的确是巧合太多了,虽然还不确定就是那个所谓的水鬼村,但是你的感觉应该不错,这大概八.九不离十了。现在,我们应该去确认一下。”
云歌灵挑眉,“去祠堂?”
“唐老师的文章中,曾经说过,在午夜的时候,村民就会穿上孝衣,在田边举着佛像,进行祈雨仪式。而那个被用来祈雨的佛像,据说是仿造水鬼的模样而来的。”王炸轻声道,“如果这一内容是真的,那么雨村这里应该会藏了这个佛像,而能藏佛像的地方……”
除了祠堂,他们还真想不出别的地方来了。
云歌灵和王炸决定后,事不宜迟,顶着越下越大的暴雨,两人就朝着祠堂的方向走了过去。走到一半路,云歌灵和王炸身上的雨衣彷如形同虚设,那暴雨已经把他们整个人给弄了个透心凉,云歌灵和王炸的长发都湿漉漉的,都黏在了脸上,衣服也好像重了几斤,在暴风雨中,更为艰难的前行。
两人好不容易来到了祠堂,祠堂的门却紧紧关闭在了一起,看样子还是从内部锁了起来。云歌灵和王炸想了想,没有贸然地破门而入,他们围着祠堂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大门附近。祠堂就是一栋建筑,没有院子,只有一个出口,就是大门那里,如果想要进到祠堂中去,只能从大门的方向走进去,这边连个后门都没有,都是刷的发白的墙壁。
云歌灵和王炸不确定祠堂中有没有人,据林姨的丈夫说,林姨在祠堂里干活,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如果是真的话,祠堂中那势必就大有人在了。他们这样从大门大摇大摆走进去,怕是直接就被人撵了出来。平时的话王炸还能以鬼身钻进去,但是现在直播间的观众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根本就不能现出鬼身来。
云歌灵趴在墙角,盯着那紧闭的大门看了一会,然后道,“我们再等一会,先看看情况,如果实在是没办法,那就只好……”
“晚上再来吗?”王炸敛眸,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
云歌灵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们果然还是适合主动出击,我倒是很想知道,晚上出来会有什么事情。”不过云歌灵很快就想到了阿九,阿九昨晚跑到了她这边来,可是到今天,云歌灵都没见他有什么事,怕是村长说的话都是在吓他们的。
他们两人就这么地守在祠堂的角落,躲在屋檐下,定睛看着大门那边的情况。一直守了大约半个小时,大门里终于有了一些动静。只听门板抖动的声音响起,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云歌灵和王炸面前。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云歌灵认识的林姨。
林姨身上穿了一件全黑色的裙子,急匆匆地踩着雨水就跑离了祠堂,看起来很着急。云歌灵在她离开后,悄悄地走到了大门前,伸手往里推了一下,没想到那门直接就被推开了一条缝,看来是林姨走得太匆忙,忘记把门给阖上了。
云歌灵对着王炸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等王炸过来后,她连忙指了指那露风的缝隙,眉眼抖了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王炸无奈地看着她,他家小鸽子这人真是矛盾,有时候懒得谁的生死都不管,但是一旦被挑起兴致,却是不管不顾一头就冲了进去,不满足她的好奇心她都不会放弃。
王炸沉声道,“进去可以,不过我说走的时候,必须得立刻离开。”
云歌灵点了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
王炸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摇了摇头,自己先推门走了进去,打了头阵。云歌灵跟在他身后,进到祠堂还顺手把门给阖了起来。
祠堂里面和昨天看祭奠仪式的时候差不多,挺空阔,一眼大致能把堂中的环境收入眼底。这边都是一根根的圆柱,粗壮得刚好能遮挡一个人的身影。他们进到里面来时,并没有看到其他村民。这里只有供香的缥缈的味道,整个环境特别的静谧,因为关了门的原因,屋内的视线完全暗淡了下来,就像是夜晚不开灯的房间。
云歌灵和王炸走到不同的两个方向,虽然祠堂内没有人,但是两人也没有立刻松懈下来,依然保持着极轻的步伐,在圆柱间辗转。祠堂中央摆放了一排排的蒲团,在蒲团的上面有一串又一串金黄色的圆珠,一直垂吊了下来,往上伸手踮脚,还能触碰到最接近自己的一个小圆珠。这些小圆珠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表面很光滑,时不时还会流泻出一缕缕的金光,碰触起来不是很重,看起来里面是空心的。但是用力一捏也捏不碎,外壳很硬,圆珠与圆珠之间碰撞一下,还能发出清脆的如同铃铛般的声音。
云歌灵把摇摆的圆珠扶正,望着头顶一串串,占满了整个房间,时不时在眼前划过流光的金色圆珠,一时有些出神。这里圆珠这么多,如果全部摇摆碰撞在一起,那得发出多惊人的声响。
云歌灵第一次庆幸原身的身体长得矮,如果换做是林姨的丈夫,那个一米九的大高个过来,怕是直接就能让这些圆珠全部碰撞在一块,那场面完全不敢细想。
云歌灵收回了视线,望向了一排排的蒲团前面,蒲团前面摆放了一个半人身那么高的佛像,塑了金身。不过站在云歌灵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佛像的脑袋隐在了一片黑暗中。云歌灵迈脚刚想朝着佛像走去,就听到了祠堂门口传来的一些稀疏声——这是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云歌灵赶紧往最近的一根圆柱走了去,直接就隐在了圆柱的后面,如果不走进来看,根本很难发现圆柱这边还藏了一个人。王炸那边也发现了异样,也找了根圆柱躲藏了起来,他不探出身来,云歌灵都无法看清他的身影。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云歌灵回头就看到了面前离自己很近的直播设备飞行器,她眼珠子一转,伸手直接就把直播设备给抓到了手中来。以防万一,谁知道这玩意儿等会儿会不会飞出去,如果被人发现,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当云歌灵把直播设备给抓进手中时,从门外走来的林姨就出现在了视线中。她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把手中拿着的蓑衣挂在墙角后,就把大门给上了锁关在了一起。
林姨径直走进了堂中,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站在蒲团的中央,四处环视了一圈,才转身走到了另一边,掀开了那上面的帘帐,随着帘帐落下的声音,她整个人都消失在了大堂中。
云歌灵侧身望了一会,耳边除了林姨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外,就再也没听到别的声响了。林姨不知道在帘帐内干些什么,脚步声没有停止过一刻。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只见林姨拖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就走了出来,直朝着佛像面前走去。她把黑色塑料袋搁下之后,又转身回了帘帐内的房间,这次手脚非常快,进去还没两分钟就走了出来,手里也多了一个白色的大瓷碟子。
她把碟子放在了佛像的案台前,然后弯腰就把黑色塑料袋的开口拉到最大,随着塑料袋的打开,靠得最近的云歌灵就闻到了一股子的血腥味,这味道大得呛鼻,除了腥味之外,还能闻到一阵的尿屎味,云歌灵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粪池边上。
林姨好像闻不到这味道,又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非常自然地伸手就进到黑色的塑料袋中,又是掏又是搅的,几秒后,她就抓了一个血淋淋的猪脑袋出来,这个猪脑袋被人从中间切了一半,从云歌灵这边看过去,刚好能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横切口。
林姨把猪脑袋搁在了瓷碟中,然后又往袋子里掏了两下,掏出了一大卷的又白又红的肠子。这些肠子很多,零零散散地卷做了一团,把林姨的手都给挡了个严实。林姨也把这一团的血肠给扔到了猪脑袋旁边,接着她抖了抖黑色的塑料袋,就把塑料袋给裹成了一个圆球,走到了门外去,把东西给扔到了门口处。
云歌灵可以看到,在林姨把门重新关上的时候,门口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晃而过,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高大的身影提着离开的就是林姨扔出去的黑色袋子。
林姨回到了堂中,在蒲团上跪拜了三下,絮絮叨叨的好像在呢喃些什么,就这样过去了大约半小时,门外响起了一阵的敲门声。听到敲门声,林姨才结束了她的呢喃,走过去把门打了开来,把门外的人迎了进来——这个时候来拜访的人是村长褚大民。
褚大民瞅了一眼案台上的生猪脑还有血肠,这才满意地转头跟林姨说话,“你昨晚是不是跟外乡人接触过?我告诉你,你可别干些蠢事害了我们!”
林姨似乎有点窘迫和茫然,她小声地道,“村长,你这是说的啥话,什么外乡人,我怎么可能和他们有接触,我连见都没见过他们。昨晚,昨晚我跟大豪在家里早早就休息了,不信,你去问大豪去,他能给我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