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姜忙解释:“听见你家院子里有什么在叫。”
姑娘脸一红,这人挺俊俏的,怎么不会好好搭讪呢?她要主动一点。
“那你进来瞧瞧吧。”
“诶。”高良姜进了人家院子,那声音又没了,真奇怪。
这户人家不止姑娘在家,她妈也在,瞧见了高良姜认了出来,拉着高良姜往屋里坐,炕上摆着瓜子点心,大娘捉着高良姜的手:“高掌柜,怎么想起来我家串门了?”扭头又吩咐家里的老妈子出去打一壶酒,买点熟食。
高良姜怪不好意思的,忙说:“不用不用,我就好像听见你家院子里有什么怪声响,怕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过来瞧一瞧,没事我还是走吧。”
有店有房,父母双亡!大娘越看高良姜越满意,拍着他的手,道:“不忙,大娘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高良姜下意识道:“您闺女不也在家吗?”
问到点子上了,老太太笑眯眯道:“这丫头忙着呢,家里里里外外扫撒缝补都靠她,没事她也要绣绣花,写写字,她忙着呢,咱不说她。”
这还不说呢?您这一句话就把姑娘的好都说了。
高良姜打了个哈哈,找了个借口忙出来了,老太太给他送到了门口,叮嘱下次得闲过来玩,高良姜应声,“哎哎,好。”眼睛却鬼使神差看向了人家院子里的井。
蹲在井边洗衣服的姑娘一抬头,两人眼神相撞,姑娘赶紧埋下头,脸上发烫。
高良姜赶紧走了,她走得快,没听见姑娘问了老太太一声:“妈,这水怎么混了?”
那怪声若有若无的,好像只有高良一个人能听见,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听的毛病,心说明天去找个大夫看看,毕竟正是花样的年华,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是要跟形形色.色的妖怪作斗争的,没有良好的身体,怎么行?
晚上,西洋钟敲到了九点,打更的冯三一脚迈了进来。还没到上工的时候,他一般是十点开始巡逻打更,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高良姜倒了给他倒了一碗凉茶。
冯三接过碗,道了谢,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茶不错!”
高良姜道:“这是咱阿藏特地煮的,去火消暑,这两天光是来喝茶的人都要比吃饭的人多了,您来晚了一天,您要是早来一天,用我家的井水煮,更好。”
冯三乐呵呵道:“那是我来晚了。哎?你家井怎么了?”
“让人给炸了。”高良姜想想都还生气。
冯三脸色变了,道:“啥?谁这么缺德?”
没抓到确凿证据,还是不要指名道姓地说了吧,高良姜含糊道:“水业协会的谁吧。”
冯三一拍大腿,骂道:“这帮孙子!”义愤填膺。
要说冯三为什么这么激动?他今天早来一刻其实就是为了找高良姜借水,他知道高家有一口井。
前天,水业协会的跟自来水厂的打群架,谁也没打服谁,昨天,水业协会断了全北京城的井水供应,城里就乱了套了,还好警察厅赶紧给压了下来,恢复供水。
今天,这帮孙子又想了妙招了,下午送去家里的两桶水,都浑浊不堪,没法喝。
不仅他家这样,家家户户都这样。
他想着,高家自己有井,来借点水,没想到那帮孙子赶尽杀绝,连人家的井都炸了。
冯三越说越愤慨,气得不行不行的。
高良姜也点头,实在不像话。
阿藏端着毛豆凑过来,问:“怎么了?”
冯三把事情缘由又说了一遍,高良姜没再听,她的注意力被毛豆吸引走了。别人店里的毛豆都是摘下来,剪去头尾一点,留下入味的口子放锅里,加盐煮。这个季节的毛豆很嫩,又有一点儿嚼劲,加一点盐就很有味道了。
眼前的不是。
阿藏直接把整根整根的毛豆连着叶子带着杆,洗干净放到锅里,放上了八角、青花椒、盐等一起煮,煮完了甩干上桌,一边剥一边吃,很有野趣,真有意思。
高良姜安静如鸡地坐在桌边拽着毛豆剥着吃。
阿藏听完冯三的话,摇头道:“不对。”
这俩坐在桌边剥着毛豆,满脸疑惑地抬头,“不是他们还是谁?”
阿藏解释道:“水业协会之所以断水,那是为了用全城百姓,威胁政府、威胁警察厅,所以是断水。可现在是浑水,如果有人喝了闹了肚子,万一惹上人命,他们就背上了人命官司。而且,不给水的话,大家心知肚明这种情况不会长久,有脑子的等一两天,不管是哪一方妥协,必定是要恢复供水的,但是用浑水的话,这是钝刀子割肉,谁知道哪天是个头?肯定要激怒全城的百姓,水业协会没那么蠢。”
高良姜钦佩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阿藏神色凝重,又道:“恐怕是不得不送浑水……入夏以来,干旱严重,他们的那些井,可能见了底了。”
冯三说:“不能吧?前两天听送井水的小力本说,井水虽然下降了,但是还够用的。”
阿藏一摊手,“那我也不懂了。”
高良姜嘴里嚼着毛豆,正要嚼下去说话,却又听见那种哀鸣,她忙停了咀嚼,支愣着耳朵好好听,旁边冯三说话了:“我怎么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
“啊?你也听见了?”高良姜热泪盈眶,我耳朵没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妈!你要不要这样?
大娘:有店有房,父母双亡!
姑娘:妈……不用这么积极吧?
大娘:脾气也好。(看着高掌柜的背影)真是不错的小伙子。
姑娘:妈,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大娘:最重要的,长得也好!以后我外孙一定好看。
姑娘:(也凑过来看)这倒是。
大娘:我是没晚生二十年,要是晚生二十年——
姑娘:妈!
第55章 探井底5
阿藏竖起手指放在唇间, “嘘——”
周围的几桌都安静下来了,众人隐约也有听见声音。
“唔——吼——”
真真切切,一声痛苦的低吼,仿佛从很远的地底下传来, 又好像就在身边, 高良姜放下了手里的毛豆,眉头纠成了一团。
众人提心吊胆等着, 这声音又没了。半晌, 店里才重新热闹起来,大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这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
“……像老虎吼。”
“不对, 像狮子。”
“是龙, 龙吟。”
“呸,你见过龙?”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很快, 整个北京城都陷入了这场讨论中,从南到北,从朝阳门到阜成门, 那低沉隐约的低吼声都能听见。开始声音还极小,渐渐的,这声音大了,但凡是有耳朵的,都能清清楚楚听到。
民众相当恐慌,这特么是什么玩意儿,声音这么大?
政府登报纸解释,科学家研究了, 最近天气干旱,地底下水位下降,水脉改道,造成的声音,大家不必慌张。
谁信啊?
老百姓们口口相传,这是地底下被压的恶龙要翻身了。
相传明朝初年,朱棣夺了侄子朱允炆的皇位,建都燕京,也就是现在的北京。当时,燕京一块常常下雨,下得人头上都要长蘑菇了,而且,燕京三面环山,除了一条永定河,竟没有其他大河了,排水十分不便,黎民百姓颇受恶劣的雨水天气困扰。
传说,这燕京,有一条苦海幽州的孽龙,正是它作祟。
明成祖派大军师刘伯承与姚广孝设计新燕京,这二位军师均是天地间的奇才,有常人难以匹敌的智慧,这二人争吵一番后,各自出方案,也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互相抄袭,反正都设计出了八臂哪吒城,两人相视一笑。
哪吒是托塔天王家的混世小魔王,有自己独特的降龙方法,果然,这八臂哪吒城建成以后,北京不下雨了。
明成祖高兴啊,好好好,我就喜欢干爽!龙袍当晚洗了第二天早上就能穿。
那孽龙定是被压在老城底下,如今,出了一系列的怪事,定是此龙要出来作祟了。而且,更可怕的是,所有的井都不能用了,井水浑浊不堪,甚至隐隐有一股腥臭味,浇花花死,洗衣服衣服就臭了。
北京城陷入了干渴之中。
政府雷厉风行,早在水业协会断水罢工之时,便安排郊区警察厅紧急行动,拖也要把门头沟的煤炭拖回来,务必使京师自来水厂进入正常的运营中。全城所有的公共自来水龙头增派水工看管,不得提高水价,民众排队取水,不得寻衅闹事,违者全部抓起来!
很快,关于孽龙的谣言四起后,又下令将造谣的人也都抓起来!
一时间,全城最忙的就是巡警。
这天下午,孙队长从门头沟回来,把自己扔进了高家庄,喘着气:“小高掌柜,来碗水!”
高掌柜不在大堂,刚被王家小媳妇叫去后院了。跑堂的伙计尾子一见是孙队长,很有眼力劲儿地端上来一碗凉茶,孙队长一饮而尽,“舒坦,再来一碗。”
尾子笑嘻嘻又端了一碗来,问:“孙队长,您忙坏了吧?”
孙队长一见是他,话少了,不自觉拿出了当官的威严,后欠着身子 ,道:“这都是为了黎民百姓。”左右看了一圈,“小高掌柜呢?怎么,生意红火起来了,就不搭理老主顾了?”
尾子还笑嘻嘻地,道:“哪儿能啊,忘记谁也不能忘记您。您找掌柜的定是有您的道理,不知道小的有没有这个福气,给您传个话。”
孙队长笑了,这小子会说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就是前几天高掌柜来局里报案,说水井让人炸了,当时孙队长不在,被派往门头沟协助工作了,今天刚回来,听局里的人说了,顺道就过来瞧瞧,“没事儿,我等着就是,你弄点吃食上来。”
“得勒。”尾子端上来一壶凉茶,一盆毛豆。孙队长开始还有些嫌弃,但很快就坐在那里剥毛豆吃了,专心致志。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不在饭点儿,店里除了孙队长,没别的客人。尾子嘴巴寂寞,凑过来跟孙队长聊天,他想要打听点内部消息,回去说给相好的听。他那相好的叫花丽,在八大胡同干着正经工作。
“孙队长,您吃好喝好。”
“唔。”
“孙队长,抓了多少造谣的人了?
“牢房里都坐满了,你也想去尝尝牢饭?”孙队长瞥了尾子一眼。
尾子笑嘻嘻又道:“孙队长,您吓唬我干嘛,谁不知道,您是最明辨是非的,该抓抓,该放放,从没弄错过,照我说,下一个升局长的就该是您了。”
孙队长情不自禁挂上了一丝笑容。
尾子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咱北京城这‘八臂哪吒城’的叫法,也确实是老早就有了的。宣武门、崇文门是左右肩膀,阜成门、朝阳门是左右手,东岳庙是乾坤圈,白塔是火尖枪;东华门、西华门是这小爷的尊臀;东直门、西直门是俩膝盖骨;安定民德胜门是两只脚,这门外的黄寺和黑寺是风火轮。最中间,皇城那一圈儿的红城墙是小爷他红艳艳的肚兜兜——”
“你说的还真没错。”孙队长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也是听着这些老话长大的。
尾子更得意了,滔滔不绝,“要说地段最好,还是前门这块,咱这儿的正阳门,那是哪吒的头!那就是总指挥部,天安门正南的棋盘街是鼻子,棋盘街再往南有两口井,听家里老人说,就是哪吒的两只眼睛——”
孙队长打断了尾子的话,若有所思,道:“你们店好像刚好就在这块儿啊。”
“那可不是,我们就是哪吒的脸面,听说掌柜的姥爷说,咱高掌柜七八岁的时候,生的雪白粉嫩,又习得一身武功,一看就是个英雄小少年,常常被庙会请去扮哪吒。真不愧是掌柜的,小小年纪就能够为家里挣钱了。”
孙队长的思维还停在前面,没这么发散,“那你们院子里的井……”是哪吒的一只眼睛?
尾子也想到了,顿时心痒难耐,“孙队长,咱要不瞧瞧去?掌柜的就在后院呢,您瞧瞧去?”
孙队长扔了手上的豆壳,“跟本队长啰嗦半天,走!”
两人走去了后院。
后院里的站了好些人,高掌柜、阿藏大厨、还有王家的人都在,甚至还站着孙队长手下的两个巡警,大家俱是沉默无语,呆呆站在井的旁边。
万籁俱寂。
孙队长打破了安静,大步走上前来,“怎么了?大家站在这里干嘛?井里出女鬼了?”说着探头往井里看,井里黑洞洞的,看不真切,孙队长俯下身子朝井里看,东西没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从鼻腔钻进了肺,冲破了肺,返回了嘴。
“呕——”孙队长吐了,吐干净了骂:“他娘的什么玩意儿死在里面了,太味儿了!”边骂边往旁边走,眼睛没看到路,一脚踩在一滩黏糊糊的东西上面。
巡警小丁急忙道:“队长,别——哎,您踩的这个不是我吐的啊!”
“呕——呕呕——”孙队长扶着墙狂吐不止,直到吐得双腿无力,歪着身子靠着墙,还不敢大口呼吸,只能有气无力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高良姜把井旁边一桶水提到了孙队长眼前,这已经不是一桶水了,黄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远看一同血水,近闻一桶臭味,高良姜安抚孙队长:“别怕,你已经没得吐了……前几日不是有人炸井吗?井里估计有什么东西被炸死了,井水都混着血水,臭了啊。”
孙队长也安抚高掌柜:“高掌柜啊,那就放弃这口井吧。”有气无力的。
巡警小丁说,“队长,现在不光是高家一口井的问题了,全城的井都臭了。不过像高掌柜这口井臭得这么明显、这么有特色的,还是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