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妖怪要吃我——乱世繁芜
时间:2018-08-14 07:21:35

  这就算是驱鬼除妖了?这和尚别是装神弄鬼,故意吓唬她。
  “佛爷,你赶它做什么?出家人好心肠,您不超度了它,送它一程?”
  和尚白了她一眼:“杀鸡焉用宰牛刀?自有黑白无常领了它去。”他进屋坐下了,高良姜追在后面问,和尚,给我讲讲是个什么客人?你怎么就知道它是个新鬼?
  “血糊糊的,连个障眼法都不会使,你说是不是新鬼?”和尚又问,“怎么你就那么吃香呢,妖魔鬼怪都爱你,粘着你,说说,你今儿个是去了义庄还是去了菜市口,怎么回事儿?”说着给她倒了一杯茶。
  高良姜坐下来,一口把茶喝光了,一边示意和尚再倒,一边把今天在天桥见到的事,跟和尚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和尚一拍大腿,道:“对!虽说一身的血污,但那身段、那装扮能瞧出来,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姐!”
  高良姜一拍和尚的大腿,道:“到底是佛爷,一双佛眼,洞悉世界。”
  既然没有祸事临门,两人也就没把这件事往心上放。这时候的北京城里,哪天不死人?新鬼烦冤旧鬼哭,平常事。况且,今晚高家饭馆恢复营业,一会儿客人上门了,有的忙呢。小掌柜的在外面收拾桌椅,和尚换了一身厨子的打扮,去厨房收拾菜品。
  有些菜要提前洗净,有的肉要提前炖上。就比如说鲍鱼,难道是海里捞上来,煮上一个时辰就行了?不是,这种菜要提前两天跟厨子就订下,为什么?不说别的,就光是煮鲍鱼的清汤,那就得用上好的瘦肉、排骨、山鸡炖上十二个时辰,炖得浓汤成了清澈干净的清汤,拿这个汤去吊鲍鱼的味道。把这样的鲍鱼放特质的竹笼里蒸,三个时辰后端上桌,鲜香扑鼻,满桌没有一个不咽口水的。
  当然,今晚不做这道。
  自从高金祥逝世以后,高家饭馆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曾经是要提前三天预定包厢,如今门可罗雀。不过,好在地段好,灯笼挂上,大门大开,总有客人来的。这不,到了半夜,终于来客人了。
  “小高掌柜,嘿,小高掌柜你醒醒,你开门做生意,怎么还睡着了?”
  高良姜趴桌子上都睡迷糊了,被人一拍肩膀,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着眼睛一看,有个模模糊糊人影,揉揉眼睛再看,是门口这条街上打更的冯三叔。
  冯三冻得够呛,鼻涕都要出来了,“小高掌柜,来一碗汤面,这天儿太冷了,得喝一碗你家的汤面,我冯三才能活过来。”冯三在这条街打了多少年的更,就在高家饭馆吃了多少年的汤面。这汤面本来就不值几个钱,以前冯三要给钱,高金祥就让他别给,说啊,冯三你打更挣两个钱儿不容易,家里还有个重病的媳妇儿,开销大。我开饭馆的,还缺这一碗面钱不成?你别给,给了的话,下次街上见了,我老高都不跟你打招呼。
  冯三哪儿过意得去。
  老高掌柜说,我还有事儿求你呢,饭馆容易招贼,贼半夜三更来,谁招架得住?冯三,烦你晚上打更帮忙注意着点,我这一碗面算是工钱,你可别嫌少。
  冯三知道,这话都是假的,是老高掌柜的心好,不愿收他这穷人的钱。可好人怎么在世上就留不住呢?想到这里,心里叹了口气,看看高良姜,好在老高家还有这样一表人才的小掌柜啊。
  他这话说得偏心,高良姜除了相貌、武功,哪里配得上“一表人才”四个字?
  汤面一会儿就端上来了,和尚也饿了,瞧着没什么客人,索性做了三碗,端上来三人当夜宵吃。
  冯三受老高的恩惠,每次打更的时候,在高家饭馆外停的时候要长些,也是吓吓想下手的小毛贼,意思这儿有人看着呢。他瞧着高家饭馆关了几天门,今儿个再来,没想到厨子都换了。厨子带着帽子,他没瞧出来是个和尚,吹着面,乐呵呵问:“厨子师傅,怎么称呼啊?”
  “什么师傅不师傅的,你叫我阿藏就行。”和尚很和气。
  高良姜把“阿藏”两个字在心里咀嚼了一番,心说,老是佛爷佛爷地叫不像样,以后也这么叫得了。
  冯三吃了两口面,喝了两口浓汤,暖和过来了,心说这面味道实在是好,普普通通的面,吃在嘴里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了,以后这家店一定还能火起来,老高你也走得安心了。
  三人说了会儿话,冯三想起来一件新鲜事,道:“小高掌柜的,也是怪了,你猜这几天我半夜打更,瞧见什么了?”摇摇头,又道,“老鼠,挺多大老鼠在地上蹿。我冯三倒也不怕这些小畜生,可寒冬腊月的,人都恨不得躲在家里,贴在暖炉上,这老鼠它怎么不怕冷呢?”
  阿藏和尚吹热气吃面,口齿不清道:“正月二十五,老鼠嫁女,眼看快过年了,老鼠准备嫁妆呢。”
  冯三哈哈一乐,说,你这厨子可真有意思,多大人了,还信这个。不过说到婚嫁咱这顺天府还真就马上有一桩大喜事。
  小高掌柜打了个哆嗦,别,你说个喜字儿我都怕,可别再提喜事了。
  冯三哪儿知道这背后的故事,迫不及待就往下说了。顺天府是老百姓的叫法,官面上已经改成北京城了,官府改成了政府,捕快衙役改成了警.察队伍,紫禁城里没了皇帝,大总统府里住着总统老爷。说啊,就是这总统老爷要嫁闺女了,这搁以前的叫法,那就是格格,固伦格格!娶了这姑娘,多大的荣耀。
  “照我老冯看,整个前门大街这一片儿,就没有比小高掌柜你还精神的小伙,这公主娘娘要嫁也该嫁你啊。嘿,总统家的小姐,说是要嫁给西南哪个大帅家的大公子。作孽啊,那大公子听说都娶过媳妇了,好在那媳妇命短,死得早,不然为了这两家联姻,难不成还要做小?”老冯说得痛心疾首,“总统家的闺女,也不见得就嫁得开心!”
  高良姜被他逗笑了,问他:“冯三叔,你这都哪儿听来的啊?”
  冯三说,听说是那个大公子要来了,上头很看重,不仅是巡逻队要加强巡逻,连我们打更的,都让把招子放亮点,就怕有不法分子来搞破坏。说着一看柜台里头的座钟,快十二点了,冯三说不能再唠了,叔得打更去了,回头再跟你们唠嗑。说着拿着他吃饭的家伙事儿出去了,高良姜收拾碗筷,汤面碗端起来一看,碗下压着三个大子儿。
  这冯三叔也真是的。高良姜抓起大子儿,跑出去追上冯三又硬塞了回去,回头往店里走,一个黑影从脚下一蹿而过,好家伙,好大一只黑毛老鼠!这老鼠居然不怕人,站在远处,歪着头打量高良姜,两只黑亮的小眼睛透着狡猾的光。高良姜跑上前吓唬它,大老鼠飞快地蹿走了。
  “阿藏,真跟冯三叔说的一样,这老鼠要成灾了。”高良姜跟和尚说着话,眼看不会再有人来,顺手把门关上了。
  和尚靠着墙,半躺在长凳上,打了个哈欠,道:“不奇怪,老鼠要嫁闺女,不管嫁得是好是坏,它也得备着点儿嫁妆不是?”
  “管它备不备嫁妆,你可得把厨房里吃的都收拾好了。全是真金白银买回来了,可别给老鼠给偷了。”高良姜说着不放心,跑到厨房去看,留和尚一个在大厅里坐着。
  和尚哈欠连天,眼泪汪汪,吃饱了犯困,可人却不想往卧房去。他千辛万苦住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当厨子,有人告诉他,他有一段情劫在顺天府前门大街的高家饭馆,他的心愿只有渡过了这个情劫才能实现。
  可是情劫啊情劫,姑娘啊姑娘,你搁哪儿呆着呢?你快出来,你和尚哥哥等得心焦啊!
  又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困得不行,阿藏往楼上去,伸出头对着厨房喊了一声:“小掌柜的,以后不是女客,你别喊我出来!”
  高良姜看着案板上被吃了一半的红烧蹄子,这位不仅是个荤和尚,还是个花和尚!老爹,你在天有灵,拖个梦告诉闺女,让这和尚住到店里,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这一天过得太累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就被拍门声吵醒了,来了几个巡逻队的警.察,这些警.察挨家挨户通知,从今儿个到大年初七,各家店铺下午四点以后不准做生意,有重要人物要来,你们做生意太嘈杂,一会儿再藏个什么坏人,搞个刺杀,吓到贵人,灭你满门!
  高良姜急了,阿藏和尚跟她约法若干章,其中一项就是晚上六点以后开门做生意,因为他白天要睡懒觉,要在厨房做准备。除非给他安排一个全程专门打下手的小帮手,否则白天不上工。高良姜跟警.察说好话,“各位,各位给个面子,我们都在这儿开了多少年店了,从来没这样的规矩,别是听错了吧?”
  那几个可不跟她瞎啰嗦,举了枪在高良姜面前晃了一下。
  高良姜萎了,“您几位走好,小的保证遵守规章制度!”
  此时,角落里冲出来一个人影,飞起一脚,直接把拿枪的那个踹在了地上,一脚踩着地上的,双手握拳,以一敌三,把剩下几个耀武扬威的全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直哼哼。
  高良姜很愤慨,少侠,你怎么在我门口打人呢?请你拖到旁边那家饭馆门口去打。
  这人走上前来,比高良姜高了一头,居高临下道:“他们欺负你,我才打的。”
  高良姜定睛一瞧,哎我去,这不是死活要嫁我那位吗?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政府首都之变迁:
  1912-1-1,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定都江宁府,改名南京。
  1912-4-2,临时政府迁都京师,改名北京。
  1927-4-18,民国政府南京成立,定都南京。
  这会儿是1925年冬。
  北京与北平:
  北京在民国最初还是叫顺天府,官面上叫北京。北伐战争开始后,迁都南京,北京就改名叫北平了。1937七七事变后,日均占领北平,又改回了北京,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恢复北平的的名字。1949,改名北京,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不再改变。
 
 
第7章 巡逻队
  被揍的几个一看,这两人原来认识!跑得了和尚你跑不了庙,姓高的你等着,手上的枪,上头不让开,人我们有的是!等我们带兄弟来!
  这几人起身要回去搬救兵,斜对过看热闹的柳掌柜误会了,以为他们不追究了,柳掌柜不干了,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你们得打起来啊!要问这柳掌柜是谁?他是高家饭馆对门天香庄的掌柜的。天香庄也是做餐饮的,同行本就是冤家,又何况两家距离不过咫尺之地,客人去了你那儿,吃饱了,哪儿还有我的生意?
  以前高金祥那老东西在的时候,高家庄的生意火热得过分,天香庄几乎要破产走人,亏得老高他死了,不然我天香楼哪有今日的红火?
  柳掌柜如今生意好起来了,可对高家庄的仇恨丝毫没减少,别看高金祥死了,这碍眼的高家庄还在呢。哪天要高家庄也倒了,牌匾砸了,换上他天香二号楼的牌匾,他才高兴呢。
  今日小高有难,柳掌柜我岂能不火上浇油,炭中送雪?
  想着就喊,“诶,官爷,您们可都真是好人,这都让人打成这样了,不声不响就走?街里街坊都瞧着呢,您丢人不丢人啊?”
  那几个本来已经被打得没脸了,柳掌柜这么一嚷嚷,这几个又臊又急,看看周围老百姓都抱着胳膊远远看着,还有人笑,一个警察两步走过去拿枪托砸了下柳掌柜的脑壳,柳掌柜疼得龇牙咧嘴,委屈得很,“怎么打我啊,我招你惹你了,我这是帮您们呢!”
  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天香楼的柳掌柜,脑子大概和松子仁儿一样大,当年生意没做起来,绝不是高金祥的错,倒反而是如今生意好了才奇怪。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他嚷嚷出来让巡逻队没脸,人家不迁怒才怪。
  当然,罪魁祸首更不得好。巡逻队一瞧,观众们都围上来了,他们这会儿要真走了,别人还以为首府北京城的巡逻队是豆腐渣,得给对方点颜色看看,这几个人扭头对上了高良姜。
  真是流年不利,走了妖鬼来了人,妖鬼她没那么怕,要么打死了对方,要么被对方打死了,那是她学艺不精或命该如此,可要被巡逻队抓回去,牢房里蹲几天,女儿身暴露不说,被磋磨一顿也少不了。
  凭什么啊?
  就凭人家是半个官儿。
  高良姜脸上堆了笑,忙说都是误会,这是我远房的乡下亲戚,是个傻大个,没脑子,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您几位以后随便来吃饭,不收您钱。
  这几位还有些不高兴,推推搡搡地,这时候远处巡逻队长吹哨,紧急收队。这几个忙跑去了,一个还回头威胁,“小掌柜的,这事儿没完,你等着。”
  阿藏和尚听见外面的响动,刚出来,他跟那几位挥手,嘴里叨叨,“是没完,有你们回来求我家小掌柜的。”
  高良姜把人往里推,别嘴巴欠,让人听见了再回来闹一顿,赶紧进去吧。
  两人进去了,外面柳掌柜的喊:“诶,小高掌柜,你家穷亲戚不要了?你不收进去,他可在外面打人啊。哎——高家庄门口有个疯子!”柳掌柜的卯足了劲儿要败坏高家庄的名声。
  两边的街坊邻居,路上的行人都往这儿看,看见高家庄门口有个大高儿的俊后生,捏着拳头威胁对面的天香庄的掌柜。
  大家都往这儿看。
  高良姜伸手出去把人抓了进来,大哥,你谁啊?你叫什么?哪儿人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吗?你怎么不回家呢?
  这人闷了半天才说,他除了自己名字,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你叫什么?
  “小蓟。”
  阿藏和小高掌柜一个趔趄,怪不得怨晴娘要上你的身,你这名字就像是个姑娘。你姓什么,有个全乎名字吗?
  没有。
  和尚在边上玩杯子,忽然大喊一声“小蓟”!
  “嗯?”那人下意识应了一声。
  和尚说,嗯,应该真叫这名儿,行了,他没骗你,把人轰出去吧。
  高良姜就看不惯阿藏他这吊儿郎当的劲儿,她干嘛听他的呀?谁是掌柜的?而且她喜欢小蓟这一身的本事,和文人相轻不同,习武之人,惺惺相惜。小高掌柜一咳嗓子,道:“别介,人家现在无处可去,无人可依,你把他赶出去,世道这么乱,他死了怎么办?你不是说缺个小帮手吗?我看就他了。”
  小蓟微微抿嘴,看向高良姜,眼睛很亮。
  和尚不高兴了,他要来那也没地方住,况且做我们这行生意的,人越少越好。
  高良姜纳闷,什么叫做我们这行的,咱们是开饭馆的,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阿藏你这说话我可不爱听。好歹我是掌柜,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小蓟就留在了店里,厨房里忙的时候,去厨房帮忙,客人多了,就在店里跑堂。一天下来,小高老板看出来,小蓟干活勤快,人也养眼,就是不爱说话,客人点个菜什么的,他也不爱应声,让推荐个菜吧,也不吱声。内向,慢慢来,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跑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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